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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浮波其上 -【有山有水有點田】《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標題: 浮波其上 -【有山有水有點田】《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4-16 03:41 AM 編輯

【書名】:有山有水有點田

【作者】:浮波其上

【內容簡介】:

  重生為農家女,爹娘兄長失蹤,弟弱妹小,家徒四壁,更有叔伯欺負,舉步維艱。

  擺脫困境,是秦筱雨面對事實後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

  細弱肩膀扛起一家生存大計,依靠天然的山水田園,小農女也必能織出一幅錦繡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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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4 AM 編輯

楔子

   直入雲霄的尖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充斥在這環形狀的夜場之中,場中央升起的高臺上清一色的妖嬈女子正擺臀扭胯地舞動著自己的身體。圍在最靠近中心的地方的是政商名流們溺愛的富家子們,在這極其刺激的動感和節奏聲中,所有人的情緒被極大地調動了起來。

    這群穿著不菲,眼中欲望交織的男人中間夾雜著好些個衣著暴露,妝容妖豔的女子,配合著他們大膽的動作,一邊連聲嬌笑,喘息不止。

    光亮閃爍之中有個長相甜美清純的少女漸漸接近了這群人中心。

    在這震動的音樂聲中,有男人高聲喊叫道:「今兒要包個夜場,陳少,打算帶幾個妞出場啊?」

    「你說什麼?」許是聽不清,有人高聲問道。

    方才那聲音又放大了一倍:「陳少打算帶幾個妞出場!」

    那人所叫的陳少大概是那衣冠楚楚,戴著一副金絲框架眼鏡的男人,他此時正摟著一名女子的腰,嘴角勾起,頗有些邪肆。聽人問此話,他揚聲道:「有幾個願意跟我走,我就帶幾個!今兒個,大家盡情快活!」

    陳少,陳偉殷,陳氏集團少東家,三十二歲,未婚,明面上的富家公子,暗地裏金三角五大毒梟掌權人之一。這個身份的確知時間已然不短,然而各國派出的暗殺特工卻總是不能得手,要麼在下手前就被發現,要麼在下手中被其化解。

    這個重要的任務落到了才執勤兩年的她身上——首先,她是個生面孔,其次,她的職業不是特工,而是軍醫。她可以不動聲色地用毒殺人。

    如果完成這項任務,她可以有一個月的假期,能好好輕鬆輕鬆。

    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笑。

    陳偉殷原來在這裏,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少女臉上端出一副焦急的神情,一邊朝著那群公子哥兒的方向擠去。

    「讓一讓,讓一讓!」少女伸手撥開身前的人,固執地往前走著,目標是那中央的高臺。

    「你誰啊!擠什麼!」有那紅唇嬌豔欲滴的女子不滿地出口呵斥,少女連聲說著對不起,卻不妨腳下一個趔趄,正好摔倒在陳少的腳邊。

    她的眼中頓時氤氳出霧氣,抬起頭來,臉上茫然無措和委屈交織,微紅的一張嘴嘟起,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又像是被貶謫到地獄的天使。

    這樣姿態的姑娘無疑能引起男人最大的欲望。

    陳少當即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得了她感激的答謝,正想出言搭訕,卻見她謝過之後便要走,眼中雖然還有委屈,卻也多了股防備。

    是女人天性上對男人的臣服。

    毫不意外,少女這副表情大大取悅了陳少,他伸手攔在少女面前,挑了挑眉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微微瑟縮了些,卻還是老實地回答道:「我叫筱雨。」

    「筱雨?」陳少聞言調笑:「很好聽的名字,可是有什麼典故?」

    少女又是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道:「詩仙李白的詩裏有『緣溪見綠筱』的句子,我又是雨天出生,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陳少對她越發感興趣,而此時,高臺上的一曲搖滾樂漸漸平息了下來,上來了一個穿著大膽,妝容卻冷豔,身著一身黑色貼身長裙的女人,開始唱那種慵懶性感的情歌。

    大肥大肉吃多了,陳少對闖入眼前的清粥小菜格外感興趣。

    他笑著問她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找人……」

    「找誰?」

    少女指了指高臺上,正要說話,卻是驚訝地「咦」了聲,道:「我剛才還看他在那兒呢……」

    「誰?」

    少女微微紅了臉:「我喜歡的人呀。」

    最後尾音的那個「呀」字挑動了陳少的神經,他笑得越發意味深長:「我帶你去找你喜歡的人,好不好?」

    少女連忙感激地道:「真的嗎?」

    「真的。」

    「謝謝你先生。」少女低呼一聲,帶了點兒難為情地問:「先生,現在能帶我去見他嗎?」

    「好。」

    陳少應了一聲,伸手拍拍一直在他身邊站著的性感女人,嘴角輕挑,使了個眼色。女人忿忿地瞪了少女一眼,然後攀過一邊的另外兩個男人,湊近他們耳邊低語了一番。

    那兩個男人便轉過頭來,看向陳少,笑得意味深長。

    陳少半護著少女離開了這個中心。

    知道少女要找的是方才在高臺上樂隊成員,陳少直接帶著少女去了後臺。少女不疑有他,跟著陳少瞎晃悠了一圈兒,不知怎麼轉悠的,卻通過夜場內部連接外邊兒的私人通道,直接走到了停車場。

    「先生……」

    「有沒有人告訴你,夜半出來玩兒的姑娘,可是十分誘人的。」

    陳少輕笑一聲,少女眸中微閃,陳少拉開車門,恢復自身的慵懶:「上車。」

    少女深呼吸了口氣:「先生,我要找人的……」

    「先上車。」

    陳少耐心告罄,少女轉身便要跑,卻被他伸手拖住。

    他抓著少女的手往車裏拽,少女連聲尖叫,毫無章法地拳打腳踢,奈何雙手被他箍住,怎樣都不能遠離他。

    停車場燈光昏暗,少女身體的馨香刺激著陳少的神經,她細小的胳膊被拽在他手裏,肌膚滑膩地真像是一匹上好的絲綢緞子……

    這要是躺在他身下,該是多麼銷魂……

    陳少一個用力,將少女直接按到了他懷裏,感受著她嬌小的前胸的柔軟,陳少頓時發出一聲笑。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陳少滿以為這姑娘逃脫不了他手掌心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腰部好似被什麼頂著,危機感霎時襲來,他整個人身軀頓時僵硬。

    「別動!」

    本來甜美的聲音此時卻冷得嚇人。後腰穴上被人按住,陳少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無法動彈。

    少女慢慢退出他的懷抱,從他身前繞到他身後,他身後腰處頂著的東西卻一直沒有離開。

    「上車。」少女冷然命令道。

    陳少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自己這是著了道了,還是他戒都戒不掉的美人癮,中了好幾次的美人計。

    他只是沒想到,看起來如此嬌小的一個姑娘,竟然也是那計中的美人。

    「你方才制住我的,是什麼穴位?」陳少依言坐進車中,一邊開口問,一邊暗中給自己的人傳消息。

    「你問得太多了。」

    少女冷冷一笑,卻沒有給陳少時間,迅速抽離抵在他後腰上的短刀,不帶絲毫猶豫地直直插入他的胸口。

    刀上,淬了一入肌理便立時斃命的毒。

    直到臨死前,陳少的手還揣在褲兜裏,他正打算給自己的人遞消息,妄想這一次也與從前的好幾次一般全身而退。他一直認為,即便他是色中餓鬼,他也不會死在頭上有一把刀的色字上。

    然而,筱雨沒有給他機會。

    輕鬆地解決了這個男人,筱雨還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各國特工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卻做到了!

    她坐上車,關閉車門,側頭望了胸口還在潺潺流血的男人,給他拉上安全帶,關閉天窗,從自己的小包裏翻找出鴨舌帽和大墨鏡裝扮好自己,然後扣下耳後的感測器。

    「嘟嘟嘟……」

    很快那邊兒便有了回音,輕微地震動著她耳後。

    「怎麼樣?」那邊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解決陳偉殷了嗎?」

    少女略感詫異,卻很快回答道:「解決了。」

    「很好。」女聲只簡單評價了兩個字,道:「迅速撤離,望山路四十八號,毀屍滅跡。」

    筱雨心中更為疑惑,然而還不待她表達自己的疑惑,那頭便已經切斷了聯繫。

    不是老毛跟自己聯繫,也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將車直接開往廢棄工廠,以配合下一步計畫,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撲朔迷離。

    然而筱雨沒有想太多,滿心滿意都在想著自己即將到來的假期。

    既然上頭有命令,那便按著命令來辦就是。

    筱雨掛上檔,將陳少的車開出了這片不夜之地。

    一路朝著望山路疾馳,筱雨習慣性地打開了電臺聽音樂鬆弛鬆弛神經。她雖然個性果敢,當機立斷,卻也留著小女兒的情懷,喜歡聽細膩的情歌,喜歡每一個溫馨的愛情故事。緩和的調子飄進她耳裏,筱雨微微笑了起來。

    除掉一個人渣,還能換一個假期好好休息,沒有比這更美的事情了。

    然後路上卻陡然出了事故。

    在還差兩公里到達命令中的目的地,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燈過去時,從前方、左方、右方卻橫插出三輛車來,不偏不倚地正好擋住了筱雨前進的路線。

    筱雨頓時心中大驚,一邊倒轉方向盤,一邊按下耳後感測器,試圖與對方聯繫。

    「老毛,事情有……」

    「消息洩露,你趕緊跑!」

    裏面傳來筱雨熟悉的聲音,是統管她這一部的老毛。筱雨心中一凜,立馬踩下油門,朝著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

    耳邊的聲音繼續響起:「組織內部傳遞消息出現重大失誤,刺殺行動已然暴露,金三角毒梟分化,陳偉殷成了他人絆腳石,我們鷸蚌相爭,自有人漁翁得利,此為借刀殺人之計,我們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今又要被人當做替死鬼……趕緊想辦法逃走,不要讓人順藤摸瓜查到組織身上!」

    筱雨喘息聲越發重了,她狠狠地看向一邊兒的男人,加大油門踩了出去。

    方才攔截她的三輛車也並駕齊驅地追趕了上來。

    夜色濃重,筱雨的神經達到了空前緊繃的狀態。她身手矯捷,雖然只是個軍醫,通常只是配合特工的工作,卻也總是做得讓長官讚揚,單獨出這樣的任務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

    老實說,她已經有些慌亂了。

    筱雨驅車技術不算頂尖,陳偉殷此車性能雖好,卻適合男人開,她有些操控不住。看向後視鏡,三輛車緊追不捨,雖然沒有人探頭用槍朝她打來,但一旦被追上,恐怕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老毛的話他牢牢記在心裏——不能讓人查到組織身上!

    筱雨猛打方向盤,一個急剎車,車頭調轉一百八十度,在那三輛車的開車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頓時甩了身後三輛車一大截。

    看著他們笨拙地調轉車頭,三輛車卡在一起的樣子,筱雨不由輕笑。

    她雖然車技不算高,但這手漂移調轉車頭卻是她最為擅長的!

    然而筱雨的笑還沒完全展開,迎頭便開過來一輛裝載油罐的大卡車。

    「砰!」

    兩輛車瞬間相撞在一起,大卡車塊頭大,毫無懸念地直接碾壓過去。

    僅隔了三秒鐘,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徹雲霄,天空上突兀地出現了一片紅雲。油罐車爆炸,等救援人員趕來時,連同被撞車輛都已經燒得只剩下了殘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23 AM 編輯

第一章 秦家筱雨

    夏末時節,秦家村的漢子和女人們都忙碌了起來,趁著天氣開始轉涼,秋收的日子即將到來,為過冬的各項事做起了準備。

    秦家村冷熱分明,熱時酷暑,冷時嚴寒。一到冬日便是鵝毛大雪,刺骨寒風,生生能將人給凍死。越冬的東西現在便要開始準備起來,否則到了冬日要是準備不足,餓死或者凍死了人,開了春,便要準備喪事。

    自古以來,秦家村辦喪最多的時候,便是在初春。

    秦家村東邊的野林子連著的是一大片連綿不絕的森林,出入的大多是獵人,這些年雖然沒有發生野物餓壞了出來叼人飽腹的慘劇,但早年間是有的。所以這片野林子也被秦家村的人稱為禁林,小孩子們都被教育不能靠近這片野林子。

    此時野林子中卻躺著一個衣著破舊的小姑娘,相貌姣好,就是有些乾瘦,身上也有些髒兮兮的。此時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怎麼,躺在泥地上一動不動,身邊擱著一個籮筐,裏面裝著的是一些果子和蘑菇。

    鳥兒鳴叫一聲,那姑娘好似是要醒了。

    「嘶……」

    只見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眼睛仍舊是緊閉著,手摸上頭敲了兩下,喊了一句「頭疼」,緊接著仰起了頭轉了一圈,又摸了摸頸子。

    然後她頓了一下。

    她的眼睛慢慢地睜開了,視線所及,是一棵棵筆直的像是要插入雲霄的樹,樹葉翠綠欲滴,將頭上的視線都給遮住了,只留下些許的縫隙給了頭頂上的陽光。她順著一束束肉眼可見的陽光望下來,看到了地上斑駁的碎光投影。

    她慢慢站了起來,首先是對自己的一身衣著感到驚奇,然後她又看到了自己的長髮。她驚呼一聲,再看看自己的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見鬼了?」

    她低叫一聲,腳上踢上了什麼,低頭一看,是一個竹編的籮筐,盛著半筐的果子和蘑菇。

    她忽然覺得很頭疼,抱著頭捶了幾下,然後全身一瞬間僵硬住了。

    就在她眼中開始彌漫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時,一聲蓋過一聲的急切呼喚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筱雨?筱雨!你在哪兒?快應我一聲啊!筱雨……」

    小姑娘咧了咧嘴,動了動唇想開口說話,這才感覺到自己渾身無力,餓得都要發昏了。她勉強從籮筐中撿了個果子,有氣無力地在身上刮擦了兩下,然後便啃了起來。嚼了兩口她方才覺得有了些力氣,這才出聲回道:「悅悅,我在這兒。」

    「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你了!」迎面匆匆跑來一個和小姑娘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但看上去要比小姑娘圓潤得多,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瞧著一團喜慶,「筱雨,趕緊離開禁林吧,我覺得這兒陰森森的,要不是為了找你,我都不敢進來……」

    悅悅上前拉住她的好友,看了看那半筐的果子蘑菇,歎了口氣說:「這也夠一天吃的了,趕緊回去吧,你家……你家出事兒了……」

    小姑娘正啃果子的動作一頓,然後抿唇問道:「又是我大伯上門尋事來了?」

    悅悅為難地點點頭,幫小姑娘背上籮筐,搓了搓手說:「筱雨,你爹娘和大哥都已經兩個月沒回來了,怕是……你總要為你自己,還有你弟弟妹妹們打定主意,不能老由著你大伯這樣欺負,今天順個凳子明天抱把柴禾的,總有一天你大伯會把你家給搬空了……」

    悅悅一邊說著,一邊架起小姑娘,扶著她開始往外走,身體還不時的縮一縮:「要不是找你,我真不敢來禁林,就怕遇上什麼野東西……」

    而被她攙著往外走的小姑娘,此時心裏卻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她不再是戰地軍醫秦筱雨,喪生後的她居然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重又活在了世間。除了名字沒變,其他的,都變了。

    作為一名醫生,她對鬼神輪迴之論向來是不信的。可當這一切真切發生在她身上的時候,已經由不得她不信了。

    「筱雨啊,你不能繼續任由你大伯一家欺負,我娘都看不慣你大伯一家人,說他們刻薄。你雖然是侄女,也不能什麼都順著他,什麼都聽他的,不然初霽他們怎麼辦……」

    筱雨頓了頓步子,身體的記憶自動地想著事情。

    如今她是秦家村十四歲農家女秦筱雨,爹行二,娘身份不明,是爹撿來的媳婦兒,因為這個,除了爹對娘一直很好,村裏的人都有些瞧不上娘,覺得她沒有娘家當助力。且因為娘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和村裏的婦人們都格格不入,一直也沒什麼往來的朋友,所以和娘相熟的人也不多。

    前兩個月大哥去南邊山頭挖陷阱逮了只成年麅子,爹娘想著賣了麅子,就能攢夠錢給大哥娶親了,再加上家裏還有些東西需要置辦,娘也繡了些帕子打算拿去鎮上賣,於是爹娘和大哥一起往鎮上去了。結果這一去,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才聽說曾家兵招募前鋒兵,相當於是衝在最前方位置的兵種,這多半是個送命的位置,因為這,壯年漢子都不肯去,不想白白去送了性命,於是曾家軍就開始抓壯年男子,估計爹和大哥是被抓走了。

    緊接著村裏就謠言四起,說娘見家裏兩個頂樑柱都沒了,不想回來為他們四個剩下的姐弟打算,再繼續吃苦,所以也跑了。甚至有說娘跟著誰誰私奔了的混賬話傳出來,連那人什麼樣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筱雨是不信的。不,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不信的。在身體的記憶當中,這個娘溫婉賢淑,可能真的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她行為舉止都有規有矩,從來不說污言穢語,舉止得宜,還繡得一手好刺繡。即便是她鮮少出門,對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的教育卻從來沒有鬆懈,尤其是大哥,娘甚至有教他認字讀書,只是村裏人都知道地不大清楚罷了。

    兩個女孩子相攜著從禁林裏走了出來,悅悅抹了抹頭上的汗,提了半天的心方才落了下來:「總算走出來了,筱雨,我們趕緊回你家去。」

    筱雨點了點頭。

    筱雨的家在秦家村的東邊,挨著禁林很近,經過中間一片山坡荒地,翻過去就是筱雨的家,左右也不過是一刻鐘的路程。老遠的兩人就聽見路那頭有哭鬧的聲音,屋子外邊還圍著好些個觀望的村民。

    筱雨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緊,悅悅更是氣鼓了雙頰,顯得她的臉更加圓了:「筱雨,一定是你大伯!」

    筱雨臉色凝了起來,加快了步子往家裏趕。

    院子外面的村民趕緊讓開道,看向筱雨的神情中都摻了點兒同情。

    還沒跨進院子就聽見一個粗獷的聲音吼著:「還有臉哭?問你們你們姐呢?死丫頭片子跑哪兒去了?莫不是見你們爹娘大哥都跑了,她也跟著跑了吧?說話啊大傻!」

    然後是一個尖利的聲音說道:「爹,問那大傻還不如問潔霜,她好歹能說兩句話。」

    隨即而來的便是女孩子的驚叫,夾雜著細弱的喊疼聲。

    幼兒慘烈的哭聲更大了。

    筱雨怒從心頭起,捏了捏拳幾步跨了過去。堂屋的門都沒關,筱雨就看著她大伯大喇喇地坐在主位,大弟蹲在一邊埋著頭一言不發,小弟坐在地上一張臉都哭得紅紅的了,小臉蛋上全是淚水。妹妹潔霜被堂妹元寶揪著頭髮。

    三個弟弟妹妹都是一副慘相。

    「住手!」

    筱雨大喝一聲,屋裏的人立馬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只有大弟,仍舊是埋著頭一言不發。

    這一家子的境況讓筱雨看著很是心酸。

    他們一共五個兄弟姐妹,娘雖然是爹撿來的媳婦兒,但爹一向將娘如珠如寶般的疼愛,在爹那一輩,他們家是兒女最多的。

    筱雨上前將堂妹元寶扯開,妹妹潔霜趕緊躲到了她後面。筱雨怒向大伯道:「大伯這是做什麼,看我爹娘不在,我們孤姐弱弟的好欺負是不是?」

    地上坐著的小弟也爬著站了起來,躲到了筱雨後面,緊拽著筱雨的衣裙,大眼睛裏彌漫著委屈。

    「筱雨回來啦?」秦家大伯秦招福咧了咧嘴,喚了寶貝女兒元寶在身邊,掏了掏耳朵,對筱雨道:「這小半天兒的去哪兒了?」

    「大伯確定要問這個?」筱雨譏笑一聲:「恐怕我說了我出去尋吃的,免得我姐弟幾個餓死,既然大伯問了,就央大伯救濟點兒吃食。大伯是不是就後悔問了?」

    秦招福咳了兩聲,不接筱雨的話茬,端坐了身子擺出長輩的姿態訓道:「筱雨啊,你爹娘不在,你們家的事兒自然要大伯張羅了。我跟你大伯娘商量了一下,你們家沒勞動力,家裏的田以後就大伯幫你們種。這件事就這麼定……」

    「慢著。」筱雨不慌不忙地從牆角提了洗衣裳用的木棒,杵在地上撐著自己的身體,神情變得有些陰冷:「大伯的意思是,要我把家裏的田,過給你?」

    秦招福兀自笑了笑,沒將筱雨的行為放在眼裏,摸著下巴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你們家也沒人能幫忙種地不是……」

    話還沒說完,筱雨雙手抓著木棒迎面就朝秦招福招呼過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2 10:25 AM 編輯

第二章 雪中送炭

    秦招福沒料到筱雨的動作,躲避的時候便慢了一拍,肩膀頭被刮擦了些。筱雨這時候也是餓著的,自然也沒多大力氣。

    只是秦筱雨自來便是性格靦腆的孩子,當著長輩的面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忽然對著秦招福發狠,秦招福自然也有些膽顫。

    「你做什麼打我爹!」

    秦招福的女兒元寶叉著腰,她只比筱雨的妹妹潔霜大一歲,卻整整比潔霜高了半個個頭,瞧著便有些彪悍:「堂姐你反了天了,竟敢對長輩動粗!」

    筱雨話都不跟他們再多說半句,掄起木棒又揮舞了過去,指著院子大門口只惡狠狠地說了一個字:「滾!」

    倚在堂屋門口的悅悅吃驚地半張著嘴。

    院子外的村人對著院子裡的幾人指指點點,看向秦招福的眼神裡都帶了鄙夷,秦招福多少還是要點兒臉面,心知今兒自己這侄女兒是不好惹的,想必是餓心慌了膽子也大了,等明兒再來跟她說田地的事兒也成,一直待在這兒村裡人又要說些閒話了,這對自己可不利。

    秦招福便甩話道:「大伯不跟你個丫頭片子計較,明兒大伯再來跟你說事兒。」

    說完便要拉著自己女兒元寶走。

    筱雨冷笑一聲,木棒握在手裡緊了緊,看著秦招福父女兩人背朝著自己往外走,二話不說上前就扯了秦元寶的辮子往後狠拽了下。

    「啊!」

    秦元寶當即慘叫一聲。

    「臭丫頭,你做什麼!」

    秦招福趕緊心肝寶貝兒地將秦元寶攬在懷裡,怒視著筱雨,筱雨將手縫裡的幾撮頭髮往地上一揚,挑眉道:「大伯不跟我這個丫頭片子計較,那是長輩對小輩的仁慈。可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不能放過欺負我妹妹的丫頭片子。誰讓元寶揪我妹妹的頭髮?扯她幾撮頭髮算便宜了她。」

    筱雨望向秦元寶,見她眼裡有了懼怕,心中滿意,皮笑肉不笑地對她說:「元寶妹妹,下次可不要再讓我見到你欺負我家的人,否則可不是幾撮頭髮那麼簡單。」

    秦元寶愣愣地看了筱雨半晌,忽然「哇」一聲哭著跑了出去,秦招福趕緊在後面追,追到半途還不忘惡狠狠的朝筱雨盯回來,放狠話說:「死丫頭,你給我等著!」

    秦招福父女離開了,這熱鬧也就算是看完了,院子外邊的人紛紛散了。悅悅這時才進了屋來,將籮筐給放下,俯身抱起筱雨兩歲的小弟長虹坐在了長凳上,看著筱雨欲言又止。

    筱雨只對她輕輕點了個頭,逕自去燒水洗蘑菇,另外拿了幾個果子淘洗乾淨交到大弟、小弟和妹妹的手裡。

    大弟仍舊是蹲在牆角,筱雨將果子給他,他也只是愣愣地接過。筱雨握著他手腕將果子湊近他嘴裡,他才開始動口咬了起來。

    悅悅擦了長虹臉上的淚,抿了抿唇,輕聲對筱雨說:「筱雨啊,雖然我跟你說,別讓你一直受你大伯欺負,可是也沒想到你發怒起來……還是蠻嚇人的……」

    悅悅說話有些怯怯的,望著筱雨的神情也有一抹忐忑,想必是從未見過筱雨如此,心中有些畏懼。

    筱雨對她略笑了笑,說:「沒辦法,我要是不狠些,我就沒力氣了,到時候趕不走他們,吃虧的不還是我們姐弟幾個。」

    「真難為你了……」

    悅悅心疼地看著她,再依次看了筱雨幾個弟妹,抹了抹眼睛,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對筱雨道:「我自己私下存了點兒錢,不多,也就兩錢銀子,湊合湊合也能夠你們姐弟幾個吃半個多月了,我這就回家給你拿去。」

    悅悅說完,就將長虹抱到了筱雨懷裡。得了果子的長虹這時啃果子啃得很歡,小嘴吧唧吧唧的,眼睛被淚水洗過之後顯得也別晶亮。

    「……謝謝你,悅悅。」

    筱雨想開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時候的她的確很需要幫助。

    悅悅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出門回家拿銀子去了。

    蘑菇湯煮好了,家中幾個姐弟吃得一乾二淨,潔霜這才輕聲開口問筱雨:「二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吃饃饃?大伯要是再上門來怎麼辦?」

    筱雨將她的散發別到耳後,愣了半晌才說:「有姐在,不怕。」

    沒過一會兒悅悅便又回了來,小心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鄭重地遞給筱雨道:「都是些零散的,別掉了。」

    筱雨低著頭接過,又輕聲道了句謝。

    悅悅搖頭,輕歎一聲說:「你也是個倔脾氣,家裡都揭不開鍋了也不跟我說,要不是今兒我見你去禁林,我還不知道你家裡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這錢你收著,好歹撐過這段時間,什麼都比不上人的命重要。」

    筱雨點了點頭,望向悅悅道:「你這份恩,我記在心裡了。我以後有了銀子,立馬就還你。」

    「我不急的,這是我存的私房。」悅悅不好意思地道:「咱們女孩子總要嫁人的,嫁了人以後還是要有些錢傍身心裡才安穩。反正我嫁人還早。再說,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有困難,我要是不幫,我還算是人嗎?」

    筱雨面上點頭,心裡卻很是複雜。

    連溫飽都無法保證的家庭,借了銀子可什麼時候能還上……

    悅悅又陪著筱雨說了一陣話,瞧著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辭,說還要回家幫她娘料理家務。筱雨送她出門,轉身回來看屋裡的三個弟妹。

    村裡人說筱雨的娘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其中有個佐證便是筱雨幾兄妹的名字。像筱雨大伯秦招福,他給自己三個兒女取的名字就是金子銀子元寶,村裡其他人的名字也比這好不到哪兒去,取賤名的更是大有人在。只筱雨幾兄妹,名字跟大家都不一樣,好聽,詩意,有寓意。

    晨風,筱雨,初霽,潔霜,長虹,名字都是筱雨娘取的。

    一提到秦招祿家的五個兒女的名字,村裡人都會說上一聲好聽,可這讚歎聲中難免夾雜著「哎呦鄉下小子丫頭的取那樣的名兒顯擺地不行」這類的酸話。

    「二姐,天要黑了……」潔霜走過來拉著筱雨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二姐,我又餓了……」

    筱雨輕輕點了點頭,拿了五個銅子兒,將悅悅給的一包銅錢給收好,叮囑潔霜說:「看著哥哥和弟弟,二姐出去一趟。」

    筱雨去了村裡的秦二毛家。

    秦二毛家境殷實,在秦家村裡也算是富戶了。他比筱雨大三歲,今年也不過十七年紀,還沒娶親。

    兩個人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因為秦二毛自身身體有缺陷,他是個結巴,導致他沒有多少朋友,而筱雨除了和悅悅來往得多些,和村裡其他孩子接觸地並不多。兩個同樣都有些孤獨的人成為朋友也很正常。

    筱雨家中出了事村裡人都有耳聞,秦二毛自然也知道的,但他也和悅悅一樣,不知道筱雨家裡已經落到了這樣的境地。若是他知道,一定立馬就接濟筱雨了。

    筱雨是個悶葫蘆,家中有了困難也只自己扛著。今天內裡換了個人,她才能厚著臉皮上秦二毛家尋求幫助。

    來開門的正是秦二毛,見門前站的是人筱雨,秦二毛當即道:「筱雨,你你怎麼來了?」

    筱雨拿了五個銅板來跟秦二毛換糙米糙麵,擱在市面上,五個銅板頂多能換一個袋子,筱雨希望秦二毛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多給她些,畢竟這時候能省錢就省錢。

    筱雨將手裡的五個銅板攤開給秦二毛看,低聲說:「我家裡沒米下鍋了,初霽他們都餓著,我手上也沒什麼銀錢,這五文錢……想跟你換點兒吃的。」

    秦二毛不可置信地看著筱雨,心裡一急結巴就更嚴重了:「怎怎麼就沒沒糧食下鍋……鍋了?你們到底是是餓了多多久?」

    秦二毛又仔細打量了筱雨一番,眼裡就有些懊惱:「都瘦瘦成這樣了,你你怎麼才來找找我啊?」

    筱雨低垂了頭,也不說話。

    秦二毛也不再多言,說了一句「你等著」,便轉身進了門,左手提溜著兩個袋子,右手端著半碗飯,上面還擱了肉食和菜。

    秦二毛把碗塞進筱雨手裡說道:「你你先吃點兒墊墊墊。」

    筱雨輕嗯了一聲,也不跟秦二毛客氣,拿了筷子就扒起飯來,動作很急切,的確是餓了很久的樣子。

    秦二毛更是難過了,沉默著看著筱雨說:「你你早該來找找我,你你就是這這樣,有有什麼你你都不說……」

    筱雨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狼吞虎嚥地將碗裡的飯扒了個精光。

    秦二毛接過飯碗,把手上兩個袋子給她說:「這裡邊是米和和麵,米米那袋子裡我擱了兩兩個蛋,你先拿那回家去撐撐一段時間,我我再幫你想辦辦法。」

    筱雨接過袋子,說了聲謝謝,把五個銅板塞給秦二毛。

    秦二毛忙擺手:「我我不要銀錢。」

    「你拿著,不然我心裡不安。」

    筱雨執意將錢塞進秦二毛手裡,舔了舔嘴唇說:「我知道五個銅板買你這些糧食是占你便宜了,你放心,我以後會還你這個人情。你現在就收著這錢,好讓我安心。」

    秦二毛看了看手裡的五個銅板,方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一天晚上,筱雨姐弟幾個終於吃了一頓飽飯。潔霜啃著有雞蛋味的饃饃,看著長虹碗裡的雞蛋羹,咽了咽口水,卻仍舊很滿足。

    秦二毛給的兩個雞蛋,筱雨拿了一個混著糙麵攤了餅子,另一個單煮了蛋羹,給小弟長虹吃。兩歲的孩子就缺營養可不好。

    吃過了飯,筱雨讓潔霜哄著長虹去玩,自己則是拿起了掃帚,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將家裡打掃了一遍。

    同時筱雨也在想,爹娘和大哥都沒預計到自己會不回家,這麼些年,家裡肯定是有些積蓄的,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哪兒,有多少罷了。如果能找到爹娘擱錢的地方,他們這一陣的危機興許能過去。

    打掃完畢,筱雨的目光凝在了西邊,太陽漸漸下落的地方。冷不丁的,身邊卻挨過來了一個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3-17 02:01 AM 編輯

第三章 無知奶奶

    筱雨看向他,伸手將他攬靠在了自己懷裡。

    「初霽,今天一天都沒說話了,嗯?」

    挨過來的是筱雨的大弟初霽,兄弟姐妹中行三,今年才十歲。

    初霽慢慢仰頭看向筱雨,忽然伸手刮了刮她的臉,嘟了嘟嘴說:「髒……」

    筱雨笑了,手拽著袖子隨意地往臉上擦了擦。

    初霽抿抿唇,伸手在筱雨臉上用力的刮,刮了好幾下才滿意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乾淨了。」

    筱雨摸了摸他的頭,看著初霽輪廓清晰的小臉,忽然起了心思,問他:「初霽,你知不知道爹娘把錢藏在哪裡?」

    初霽呆呆地望著筱雨,半晌後才輕輕點頭。

    筱雨一愣,隨即一喜:「你真知道爹娘藏錢的地方?」

    初霽又很是煩惱地皺起了臉,然後又搖頭。

    筱雨呼了口氣,心說,自己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初霽怎麼會知道……

    可隨之初霽便開了口,說話很流暢,半點不停頓。

    「家裡的錢要想個好地方藏著,晨風娶親,筱雨和潔霜的嫁妝,都要用錢。初霽就留在家裡,長虹出生了家裡又要多養一口人,每一分錢都要掰開了花。大哥一直想要咱們家裡的錢,要是娘又被大哥忽悠著來家裡找錢,那是要不回來的,我要是不在家,被人偷了去也沒地方哭。床底下是不能藏了,不如存夠一筆錢就砌進牆裡吧。」

    「初霽……」

    筱雨直愣愣地看著端坐在自己身邊的初霽,方才的話,明明是爹的語氣,可是初霽……

    初霽慢悠悠朝筱雨望了過來,神情裡有些疑惑,似乎是問筱雨叫他的名字做什麼。

    筱雨深呼吸了下,小心地問道:「初霽,你剛才說的話,是爹說的?」

    初霽輕輕點頭。

    「是爹在長虹出生了之後跟娘說的?你怎麼聽到的?」

    初霽一板一眼地說:「長虹哭,爹跟娘說話,我在屋外和小螞蟻說話。」

    筱雨呆呆地看了初霽半晌,方才將他的臉擺正,和自己面對面,問他:「初霽記得今天大伯跟姐姐都說了些什麼嗎?」

    初霽又是點頭,然後一字不落地將秦招福和筱雨說的話重複了一邊,分毫不差。

    筱雨定定地看著初霽的眼睛,初霽也並不躲閃,和筱雨對視,直到筱雨忍受不住了,她才敗下陣來。

    「天色晚了,初霽,洗臉洗腳睡覺了好不好?」筱雨問初霽道。初霽也只是呆呆點頭。

    她大概……需要好好想一想。初霽的這種情況,不像是爹娘說的……

    至於爹娘藏的錢,只要是在家裡,她就不信找不出來。

    第二日一早,筱雨熬了一鍋稀粥,配上蒸的幾個饅頭,湊合著吃了早飯。正指揮著潔霜收拾碗筷,筱雨打算去洗家裡的髒衣裳時,秦家奶奶高氏登門了。

    筱雨看著自己這個奶奶就來氣。

    並不是說高氏惡毒,陰損,刻薄,相反的,高氏很是善良,在村裡的口碑也很好,但是高氏是一個絲毫拿不起主意的人,旁人說什麼她信什麼,往往讓人和她無法溝通。

    高氏是通紅著眼進來的,拉著筱雨的手就不鬆開,眼淚水啪啪地往下掉,一句話沒說倒先哭上了。

    筱雨忍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奶奶,你要是心疼我們姐弟幾個,好歹也顧顧我們的吃喝,這時哭起什麼作用?」

    高氏抹著眼淚說:「奶奶知道奶奶知道,真是苦了你們幾個,奶奶的乖孫吶,奶奶心疼啊……」

    潔霜抱了長虹去後園子裡玩泥巴,高氏拉著筱雨的手說:「昨天你大伯來,讓你把田給他種,你怎麼就不答應呢?現在你家裡又沒有能下地種田的人,這秋收的時候收穀子都成問題……」

    筱雨不待高氏說完便道:「奶奶,大伯想侵吞我爹的田產,難不成奶奶你還要幫著大伯不成?」

    高氏睜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筱雨啊,奶奶知道你大伯平時兇惡了些,可你大伯不是壞人……」

    「在您眼裡,誰都是好人。」

    筱雨撇開臉,不給高氏勸說的機會,直接道:「奶奶要是來說田產的事情,那就不必說了,田產我是絕對不可能交給大伯種的,就算奶奶你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高氏頓時又流了眼淚:「你這丫頭怎麼說不聽呢,奶奶還能害你不成……」

    筱雨不為所動,也不接她的話茬。高氏又哭了半晌,方才止住眼淚,又道:「你既然不願意,奶奶也不能逼你,只是你也要想一想,你也十四五歲的年紀了,總要說親的,你爹娘不在,這些事情奶奶幫你張羅,可你的嫁妝總要備妥當的。家裡這個樣子,你嫁妝哪兒得來啊……」

    筱雨正想說自己沒打算嫁人,讓高氏不要操這份心,高氏卻緊接著道:「還是把初霽和潔霜賣掉吧。」

    「……奶奶,你說什麼?」筱雨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知道這個奶奶不靠譜,可沒想到不靠譜到這樣的程度!勸孫女兒賣自己的親弟親妹?

    「你聽奶奶說。」高氏穩了穩心神,似乎覺得自己的道理很正確:「初霽是個傻的,將來肯定沒姑娘願意嫁給他,就算是娶了姑娘,他又那個樣子,先不說他懂不懂生孩子,就算是生了孩子,保不準也是個傻的,他給咱們秦家傳不了宗接不了代,在家裡就只是吃白飯。潔霜呢,一個姑娘家長得那麼磕磣,面相也不好,以後怕是不好嫁。她年紀也不算小了,趁著這時候把她賣去大戶人家當個丫鬟,說不定以後她還有好造化呢?長虹是兒子可不能賣,你大哥不在,就指著長虹給你爹繼香火。等把初霽和潔霜賣了,錢拿來置辦點兒嫁妝,爺爺和奶奶再給你添些,你也好風風光光地嫁出去。你說奶奶說的有沒有道理?」

    高氏自以為安排得很是周全,筱雨卻越聽臉色越沉,等高氏說完,筱雨忽然站了起來。

    「奶奶,這些道理,是你琢磨出來的?」

    高氏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奶奶哪裡懂得這些,是你大伯跟奶奶分析的。奶奶覺得你大伯說得很對。」

    筱雨便冷笑了一聲:「奶奶,你也覺得初霽是傻子,潔霜長得難看?那是你親孫子親孫女!」

    高氏頓時急了,指著坐在牆角拿著樹杈在地上扒拉的初霽說:「他不是傻子是什麼?這都十歲了,還什麼事都不懂不明白的,別人都叫他大傻,又不是奶奶渾說。」

    筱雨憋了一口氣,可好歹高氏是長輩,也並不是壞心,只是她這樣的……更讓人火大就是了。

    高氏又說:「奶奶是覺得初霽和潔霜是給你拖累,要是沒有他們,你也好為自己打算。筱雨你長得好看,不愁找不到人家。要是你不把初霽和潔霜送出去,等你嫁人了,難道還要把他們都接去夫家照顧?」

    筱雨走過去,將初霽拉了起來,牽著他的手對高氏說:「我就是窮死,餓死,也不賣自己親弟弟親妹妹。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也只有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才做得出來。我在一天,我就護著我弟弟妹妹一天,沒什麼可說的!」

    高氏又難過上了:「那你的親事怎麼辦?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大不了就不嫁了,沒什麼可惜的。」

    高氏頓時坐在凳子上哭了起來,眼淚像是源泉一樣,不停地冒出來,哭得特別傷心。

    筱雨看她那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不管如何,她是打定主意不會賣弟弟妹妹的。

    奶奶也不想一想,初霽那個樣子,誰會買?買去有什麼用?潔霜雖然長得不好看,可她才八歲年紀,誰說八歲的相貌就定了終生的相貌了?她們姐弟四個,還要等著爹娘大哥他們回來好一家團圓的。

    「奶奶是為你們好,你這丫頭怎麼就不明白呢……」高氏拍著筱雨的手背,鬢角的銀絲散了幾根出來:「你大伯都跟人家家裡聯繫過了,初霽可以去做工,就是多教他兩遍就好了。潔霜去的那戶人家也是良善的,肯定不會欺負她……」

    筱雨接話道:「奶奶,你別總是聽大伯說,他說什麼你都信。我還說他想謀財害命,想見著我們一家死絕呢,你信不信?」

    高氏趕緊捂住筱雨的嘴:「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

    筱雨撇開臉:「不管奶奶你怎麼說,這主意,我死都不會答應。」

    筱雨面向高氏道:「奶奶要是覺得我們姐弟幾個過得苦,勻些吃的過來,我就感激你了。要是再說讓我賣弟弟妹妹之類的話,可不要怪我翻臉。」

    高氏難過地看著筱雨,又抹了一陣的眼淚,這才回去,臨走前還說要給筱雨他們送點兒吃的東西來。

    筱雨無所謂地聳聳肩。有大伯在,想必這吃的東西,奶奶是送不過來的。

    果然高氏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下午時分有人登門,不是高氏,卻是筱雨意料之中的大伯,秦招福。

    同來的還有大伯母陳氏。

    這夫妻倆都是五大三粗型的,瞧著便很生猛。秦招福開門見山,上前就罵筱雨不識好歹,為她打算還一點兒不領情。陳氏則是在一邊好話說盡,句句離不開「這是為你好」的意思。他們夫妻倆一個拿大棒一個塞甜棗,紅臉白臉其上,可是筱雨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真那麼好,賣你家兒子閨女吧。」筱雨冷笑一聲,木棒已經拿在了手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4 AM 編輯

第四章 並非大傻

    秦招福和陳氏正說得起勁,聽到筱雨這一句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傻呆了一瞬,兩人同時憤怒地吼道:「你說什麼!」

    筱雨掂了掂了手裡的木棒。

    這次她可不像上次是空腹餓著沒力氣的,秦招福要想惹她,還得掂量掂量。

    許是秦招福也想起上次筱雨拿木棒招呼他的事,瞧著筱雨拿著木棒他也不敢貿動,眼珠子轉了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對筱雨道:「大伯跟大伯娘心疼你們姐弟幾個,不然這樣的好事兒,大伯跟大伯娘哪會跟你們說?早就讓元寶和銀子去了,也不會許給初霽和潔霜不是?」

    陳氏也反應過來,一個勁兒地點頭連聲說「是是是」。

    秦招福又勸:「筱雨啊,你總要為自己打算的,初霽是傻子,潔霜又長那磕磣模樣,留在家裡也沒什麼用。你還有個小弟要養活呢,那可是你爹的骨血。你也十四了,過兩年到了嫁人的年紀,你要是什麼家底兒都拿不出來,還有這些個拖累,你也不找不到好婆家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這個道理。」陳氏點頭如搗蒜:「筱雨啊,聽大伯大伯娘的話,大伯跟大伯娘怎麼會害你呢。」

    筱雨冷笑著瞧著這夫妻倆惺惺作態,唱作俱佳,手裡握著的木棒又提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奶奶回去沒跟你們說嗎?賣親弟弟親妹妹的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也只有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才做得出來。我自認為自己還沒那麼禽獸。要賣賣你們自家孩子去,少打初霽和潔霜的主意。」

    秦招福頓時惱火,只覺得這個侄女如今怎麼那麼油鹽不進,他嘴皮子磨了這半天愣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今兒難不成他只能無功而返?

    秦招福自然是不願意的,他上前一步想去抓呆站在一邊的初霽,筱雨不由分說,當即朝著秦招福揮去了木棒。

    陳氏一聲尖叫,大喊著:「夭壽啊!侄女兒打大伯了!快來人啊!」

    秦招福的手臂險險地從筱雨的棒下逃脫,驚出一聲冷汗。要是他再遲一瞬縮回手,只怕自己這手臂已經被那木棒子給砸上了,指不定已經斷了呢!

    「你、你!」秦招福一時間話都說不囫圇,抬頭看向筱雨,卻被她那陰冷的表情給駭得一個激靈。

    「再敢碰我弟弟妹妹一下,我可顧不得你是大伯,還有!」

    筱雨的眼睛嗖地朝還在尖叫的陳氏掃去,正在叫著「快來人呀」的陳氏渾身一個哆嗦,想起自家寶貝女兒哭著回家跟她說頭髮被筱雨給扯了幾撮的事情,忙伸手捋了捋頭髮,順勢用手將兩鬢給護著。

    「大伯娘,管好你閨女,不然下次我扯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她的腦袋!」

    陳氏渾身上下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她說不上筱雨這時候給她的感覺,只是瞧著這個侄女的眼神,讓她周身的溫度都不由自主地降了下去,如同……對,如同她是來鎖魂的惡鬼!

    怎麼會有人能說出這樣陰森的話?何況還是個十四歲的姑娘……

    筱雨擎著大棒,指著大門輕飄飄地對秦招福和陳氏說:「再不滾,我手裡的木棒可是不長眼的。」

    秦招福和陳氏互相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慢慢地往門口移,到了門口秦招福方才鬆了口氣般,好像是有了後路又可以肆無忌憚了,惡狠狠地對筱雨放話:「你給我等著!」

    筱雨冷笑一聲:「你除了說狠話還有什麼出息?還不快滾!」

    說著作勢往前進了一步,秦招福和陳氏果然驚懼地立馬跑開了。

    趕走了兩個瘟神,筱雨鬆了一口氣,回頭卻見潔霜滿臉是淚,抱著還什麼都不懂玩自己的手指玩兒得正歡的長虹正怔愣地看著她。筱雨朝她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說:「有姐在,不怕。」

    潔霜抽噎著道:「二姐不會賣我的對吧?我雖然長得不好看,可是娘說我手巧的,我跟娘學了繡花,雖然沒有娘繡得好看,可還是看得過去的……」

    筱雨點頭說:「二姐不會賣你們的,我們是一家人,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我們還要等著爹娘和大哥回來好一家團圓呢。」

    潔霜愣愣地問:「爹娘和大哥會回來嗎?」

    「會的。」筱雨毫不遲疑地點頭道:「相信姐,他們會回家的。」

    坐在潔霜懷裡的長虹咿咿呀呀地叫著「二姐」,手朝著筱雨伸了過去。筱雨接過他抱在懷裡,任由長虹玩扯她的頭髮,讓潔霜去燒水煮稀粥。

    初霽站在空地上,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地,筱雨順著他的眼睛望過去,原來初霽看的是螞蟻。

    筱雨問他說:「初霽,大伯跟大伯娘今天來家裡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初霽傻乎乎地點頭,筱雨撫了撫他瘦幹的手臂道:「那你說給姐姐聽聽好不好?」

    初霽便一字不差地還原了自秦招福和陳氏來家裡之後的整個對話場景,連順序都絲毫不差。

    長虹乖乖聽哥哥和姐姐說話,被筱雨抱在懷裡也不吵鬧,眼珠子定定地盯著初霽的不斷開合的嘴。

    初霽說完話,慢悠悠地朝著筱雨望過來,神情裡有些疑惑,似乎是在問筱雨要他說這些做什麼。

    筱雨朝他笑了笑,起身從籮筐裡撿了兩個果子去洗乾淨,一個拿給初霽,一個拿給長虹磨牙。

    印象中初霽這個弟弟從出生起便跟別人不大一樣。他走路比別人慢,說話也比別人慢,大家都說他天生愚鈍。愚鈍便愚鈍吧,爹娘也從來不嫌棄他,也盡心教導。只是家裡人都忙著生計,大哥和她忙著幫家裡做家務,潔霜喜歡繡東西,便跟著娘學,初霽在家裡找不到人陪他玩,在村子裡卻也沒同齡的孩子願意跟他玩。因為他反應常常慢人半拍,久而久之村裡的孩子都取笑他叫他大傻。

    等家裡人發現初霽不大對勁的時候,初霽已經八歲了。他輕易不肯跟人說話,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呆呆地蹲在一邊數螞蟻。他說他跟螞蟻說話,其實從來沒有開口,大概是在心裡和螞蟻對話。

    爹娘心疼他,帶他去看大夫,可大夫也只說他可能是個傻子。畢竟初霽天生就沒別的孩子機靈。

    爹娘也只能認為初霽是傻子,往日裡除了盡心照顧著,沒有別的辦法。

    傻子能醫好嗎?怕是不能吧。

    可筱雨看到了初霽不同的一面。

    他記憶力極佳。

    或許是發現初霽不對勁之後,爹娘想著初霽孤單,時常讓家裡人多跟初霽說說話,初霽雖然話不多,但說話不至於結巴不連貫,描述事情也基本上沒有障礙。

    這幾日初霽的表現讓筱雨刮目相看,她漸漸覺得,初霽並不是傻子,他可能是有心理上的疾病——自閉症。

    在現在這樣的時代是沒有心理醫生這樣的職業存在的,要是誰有精神疾病,大家只會說那人是個瘋子,只會對他敬而遠之,壓根想不到這是一種需要治療的病。

    初霽從小就慢人半拍,或許便是有些輕微的自閉,再加上後來跟他說話的人少,他越發孤單,自閉症就更加嚴重了。

    雖然發現初霽不對勁之後家裡人跟他說話多了,他的病情有些緩和,但總歸還是自閉的。他自己有一個小小的世界,別人看不到摸不到,他多半時候都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面。

    可是他卻有那麼獨特的天賦,他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卻也能完全不出差錯地重複別人的對話。

    這也是筱雨認為他有自閉症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患有自閉症部人可能會有異常的記憶力,或在個人興趣和技能方面可能有特別超卓的表現。初霽很明顯是有異常記憶力的那一類人。

    筱雨熟悉人體的各個部位和結構,她精通的是生理醫學而不是心理醫學。所以即便確認初霽是自閉症,她也沒有辦法對他進行治療。而在這樣的時代,她也無法對其他人說,初霽不是傻子,他只是得了病。沒有人會相信她這樣的話。

    這樣一想,筱雨起先有了一些喜悅便被沖散了。

    拍了拍初霽的頭,筱雨望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是那種很深的黑色,望進去似乎就能跌進那漩渦裡。筱雨輕聲地自言自語:「初霽,姐姐會想辦法幫你,你也要加油啊……」

    只有姐弟四人的家裡怎麼都覺得有些冷清。悅悅又來了一趟,塞給筱雨兩個雞蛋,說是她從嘴裡省下來的,讓筱雨吃了補補身子。筱雨分給了三個弟妹,悅悅歎氣說:「聽說你大伯他們又來了?你大伯娘一直嚷嚷著說你打你大伯……」

    筱雨嗯了一聲,悅悅有些遲疑地道:「你大伯娘到處跟人數落,說你粗蠻,對長輩不敬……這樣的謠言一傳起來,對你的名聲可不好。筱雨,你要想想辦法……」

    筱雨咧了咧嘴道:「有什麼辦法,她怎麼說是她的事。」

    「可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了,你以後怎麼好嫁人……」悅悅很是焦急:「你大伯母這是壞你名聲呢!」

    筱雨頓了頓,方才無所謂地道:「壞了就壞了,就我這樣的情況,還想什麼嫁人。」

    悅悅勸了半天,見筱雨對這件事還是無所謂的態度,歎了口氣問她:「你是不是想著就替你爹娘撫養好你三個弟弟妹妹,你的事兒就不用考慮了?」

    筱雨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悅悅歎息一聲,也不再多勸,囑咐筱雨注意身子便回家去了。

    托了陳氏到此說嘴的福,筱雨在秦家村成了大家議論的中心人物,都說她粗蠻,歲數不大膽子倒不小,竟然敢拿著木棒打她伯伯伯娘。刻薄的婦人們咧嘴笑言說:「嘖嘖,這樣的姑娘誰家敢娶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07 PM 編輯

第五章 野林獵物

  沒人娶,倒是正合了筱雨的意。

    爹娘大哥不在,她這個家裡歲數最大的長姐便是一家的頂樑柱,她得為弟弟妹妹扛起一片天。至於嫁人,她連想都沒想過。

    別說她現在只有十四歲的年紀,就是二十四歲,她也不一定就願意把一生綁定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名聲壞了便壞了,倒省了應付那些上門說媒的人的時間。

    筱雨很輕鬆,悅悅卻更加沉重,怕她心情不好倒是時時上她家裡來。筱雨對有個這樣仗義的朋友很是高興,可是某天她無意中聽到悅悅娘拉她回家,並讓悅悅以後少來找筱雨,說筱雨名聲不好,怕悅悅跟筱雨走太近了被筱雨的壞名聲波及。

    悅悅什麼都沒跟筱雨說,照常來跟筱雨說話,筱雨對悅悅更多了一重敬重。

    人拿真心對她,她也會拿真心待人。

    從秦二毛那兒換來的糙米糙麵也夠不了幾頓吃的,筱雨開始琢磨著爹娘藏起來的錢財。再問過初霽一遍,初霽也只是重複當時他聽到的那一段對話,想必是只知道爹娘有藏錢,卻不知道具體藏在什麼地方。

    筱雨這幾日便天天沿著牆壁敲聽響兒,就盼著能聽到有空鳴的迴響,可是始終沒聽到。雖然身上還有悅悅給的銀錢,但筱雨想著冬日就要來了,總要為冬天做打算。這樣一想,筱雨的目光就又看向了東邊荒蕪的山坡後面一片翠綠的野林子。

    野林子裡有菌類,有果子,要是運氣好還能碰上什麼野兔子野雞的。那地方又沒人輕易敢進去,便是個天然的寶庫。上次她不就是去野林子裡撿了那麼多果子,摘了那麼些蘑菇嗎?

    現在她吃飽了,有力氣,要不要再往野林子裡去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多些收穫?

    「不行!」

    悅悅驚忙地站了起來,在原地來回踱步,神情焦急,半晌才道:「筱雨,上次是你餓得沒法了,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野林子的,也是你運氣好,才沒遇上什麼豺狼虎豹。這次可不能去啊……」

    想起上次去找筱雨的膽戰心驚,悅悅渾身一個激靈,重複了一遍:「這次可不能去啊……」

    「我得去。」筱雨平靜地道:「悅悅,你借給我的銀子我就算再怎麼省著花,也沒辦法過冬的。」

    「可是……」

    悅悅想勸她,可是嘴裡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筱雨說得很對,翻過秋天,這馬上就到了冬日了。秦家村的冬天可是不好過,開了村辦喪事的人家比比皆是。筱雨家裡全是小孩子,都不頂用,要是筱雨不為冬天打算,他們姐弟四個怕是真的撐不過去……

    「悅悅,不用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對此筱雨還是有些自信的。

    「……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悅悅重重地點了點頭,對筱雨道:「我在你家幫你照顧你弟弟妹妹,你早些回來。」遲疑了片刻,悅悅補充道:「要是撞上了什麼野物,你可一定要先顧著你自己啊……呸呸,瞧我這張嘴,你一定撞不上什麼野物的。」

    筱雨笑了笑。她倒是希望能撞上點兒野物的。

    筱雨準備了一個背筐背在身上,背筐裡割了一小捆稻草,要是逮著了野雞野兔什麼的,正好用來拴它們的腿。她腰間還別了一把斧頭,這斧頭是家裡砍柴用的,她用來以防萬一。筱雨把頭髮全部攏了起來紮成了馬尾,怕頭髮太長影響她,把一大把頭髮編成了麻花辮子。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自己改良過的衣裳,把裙子換成了褲子,但下擺做得稍微寬敞些,只要她走路不邁大步子倒也看不出來。整理好後,筱雨精神奕奕地站在院子中間,看上去倒是有些英姿颯爽的味道。

    悅悅呆呆地看了筱雨半晌方才笑道:「這樣一看都有些認不出你來了。」

    筱雨對她笑道:「悅悅,今天就麻煩你幫我看著初霽他們了,等我回來就在我家吃飯吧。」

    悅悅本想說不用,見筱雨朝她笑著,那笑容仿佛三月的陽光一般溫暖,她的拒絕便咽了下來,燦爛地笑道:「好,我等你回來。」

    筱雨背著籮筐翻過了那一片山坡荒地,徑直朝著被秦家村人稱為禁林的野林子裡去。

    筱雨的家在秦家村的位置算是有些荒僻的。首先她家東邊便是光禿禿只長草的一處低矮山坡,低矮山坡翻過去便是秦家村人談之色變的禁林。其次,她家北邊兒的田已經荒蕪很久了,村裡人都嫌棄這片田挨著禁林,沒人願意接手種。而筱雨家的南邊兒過去一點兒便是一片湖,湖的東南側便是筱雨家的柴山,從禁林裡流出來的溪水沿著溪道流進湖裡,再從湖裡流了出來,湖呈東北往西南的方向,從湖中流出的溪水與經過秦家村中心的主河彙聚後往南邊奔流而去。

    儘管筱雨家附近算得上是依山傍水,但在這兒安家的農戶卻少之又少。就因為這個地方挨著禁林。可想而知禁林對秦家村的人來說是個多麼恐懼的存在,也難怪秦家村的人輕易不敢入禁林。

    夏末初秋,野林子裡的樹木因為沒有人為的破壞,樹林的自然形態保持地非常好,站在山坡背陰面,筱雨可以看到從野林子延伸出去的森林遮天蔽日的一抹濃重的綠色,那是生命的顏色,勃勃生機,讓人望而生畏。

    筱雨捋了捋肩上的背筐帶子,吸了口氣,走進了野林子。

    這是她第二次走進野林子。上一次的經歷留在她身體裡的記憶是驚嚇、恐懼和絕望,而這一次,她卻是帶著對生存的渴望進來的。在這一片無人敢進的區域,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尖叫,謾駡,暴躁的發洩一番,亦或者毫不掩飾地耍出自己的身手,如果可以,有那麼一兩個不怕死的野物撞進她的手裡,她想,那就更完美了。

    筱雨的方向感很強,反應也十分敏銳,進入野林子不過半個時辰,她倒是真的撿了不少上一次撿到的果子,採了不少蘑菇。但很遺憾的是,沒有撞見動物。

    筱雨看了看頭頂被樹葉遮蔽著的陽光,覺得時間還早,便繼續朝著野林子深處去。

    越往野林子裡邊走去,便越能夠感覺到溫度的逐漸降低。但是空氣卻越發純淨,這顯然是一個天然的氧吧。

    就在此時,筱雨耳朵一動。

    她聽到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此時沒有風,不會是風吹動樹葉發出的聲音。那麼,這聲音肯定是別的東西發出的,最可能的,便是筱雨心心念念想獵到的,野物。

    她慢吞吞地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小心翼翼地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挪步過去,在下腳的時候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近了,近了……

    筱雨只看到前方的草叢在細微地搖晃著,卻還是看不到有野兔或是野雞的身影。正當筱雨疑惑的時候,神情忽然一凜。

    蛇!

    那彎彎曲曲的長條形動物,不就是蛇嗎!黑漆漆的身體幾乎和腳下的土壤融為一體,要不是她眼尖看到了蛇吐的蛇信子,恐怕她還發現不了這隱藏的小東西。

    這是一條無毒的棕黑錦蛇,筱雨曾經見過標本,現在見到活物她並不害怕。這種蛇無毒,卻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弄回家去今天就可以吃蛇肉了,蛇皮、蛇膽這些東西還能賣去藥鋪……

    筱雨心中短暫地計量過後,當機立斷往側邊走過去,在大致與蛇同等位置的時候,筱雨箭步上前,右手揚著斧頭的斧背朝著蛇的前端近蛇頭的地方壓了下來,同時左腳迅速地踩住了蛇的七寸位置,腳下一個用力,就見這蛇扭曲了下軀幹便停止了動靜。

    筱雨不敢懈怠,等了會兒見蛇再沒動靜,方才挪開斧頭和腳,伸手撈起這滑溜溜軟綿綿的動物。

    筱雨還是有些噁心的,她厭惡任何軟體動物,所以也不耐煩多看蛇一眼便將蛇丟進了背筐裡,拿稻草遮了。

    撿了果子,採了蘑菇,還獵了一條蛇,筱雨覺得今日的收穫還是不錯的,如果能再來只野雞,和蛇一起燉了做龍鳳湯,那就更好不過了。

    收拾了下背筐裡的東西,筱雨決定回家了。

    她走了一截路,忽然聽到好像有人發出的聲音,只是隔得有些遠,聽起來有些朦朧。筱雨頓住腳步凝神仔細聽了會兒,確定是人的呼喝聲無疑。

    禁林除了獵人向來沒有人敢進,難不成是村裡的獵人?

    筱雨雖然心中好奇,卻也不會貿然上前探問,剛抬腳打算離開,一個冷凝的聲音撞進了她的耳裡。

    「大不了就是一死,拉你們倆作陪我還賺了一個!」

    聲音並不大,卻沉沉的,像鐵桶沉入湖水一樣,一點兒漣漪都不起。筱雨遲疑了片刻,腳步拐了彎兒,朝著發出聲音的北邊兒疾步走了過去。

    行了大概一百步,終於見到了人影。

    從禁林裡流出來的那條小溪邊兒有三個人對峙著,兩個穿著黑衣的男子顯然是一方,正拿著長刀對著他們對面的男子虎視眈眈。而那個男子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棉袍,配了件黛藍色比甲,周身沒有佩戴任何飾物,手裡只握著一根玉笛,正目光炯炯地觀察著兩個侵犯者的動作。他肩上中了一刀,比甲被染上了暗紅,儘管他現在的情況很是狼狽,卻還是有一種從容不迫臨危不亂的鎮靜,微微帶了一絲邪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6 AM 編輯

第六章 初遇余初

    兩個黑衣男子背對著筱雨,聽到筱雨的腳步聲卻不敢挪開凝在對面男子身上的視線,生怕下一刻不注意,就被對面男子取了性命。

    而對面男子儘管是面對著筱雨而立,卻也只用餘光看了她一眼,也絲毫不敢懈怠。

    面對這樣的情況筱雨也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剛才她聽到的那個冷凝的聲音恐怕就是負傷男子發出來的。他以一打二,負了傷又沒有好的武器,確實是他吃虧。

    忍受不了這時候的寂靜,其中一個黑衣男子喝道:「來者何人!」

    筱雨沒吱聲,這讓黑衣男子更加焦急:「你是這小子的同夥?」

    筱雨翻了個白眼,好整以暇地卸下肩上的背筐,照舊不出聲,就在一邊看著。

    黑衣男子果然沉不住氣,一個迅速地轉身朝筱雨這邊奔了過來,另一個直接掠向前方對玉笛男子發出攻擊。

    轉身過來的黑衣人這才注意到筱雨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當即輕蔑一笑,手下卻絲毫不留情朝她招呼了過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筱雨俐落地抽出腰間的斧頭,迎著黑衣男子飛掠過來的身形,在他的長刀即將砍上她的同時,她側身一躲,斧背抵在了自己的脖頸處,而斧刃卻貼著黑衣男子的前胸劃了過去,在黑衣男子震驚著還來不及回頭的時候,筱雨手起腕落,乾脆地朝著他的後頸處劈了下去。

    黑衣男子還來不及叫一聲,便已經軟倒在了地上。

    筱雨回過頭,正好看見玉笛男子朝她這方奔來,臉上略帶了些焦急。而另一個黑衣人,已經被玉笛男子解決了。

    見到筱雨絲毫未損,玉笛男子有些訝異,停在了半路,和筱雨對望。

    筱雨這才有了機會仔細觀察這個男子。

    他大概只有二十歲上下的年紀,整張臉還很是年輕,因為與人激戰一場且還受了傷,他的頭髮微微有些淩亂,散了幾綹下來,倒顯得他更加有男子氣概,放蕩不羈。首先吸引筱雨注意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周身的氣質,很矛盾,有些暴虐,卻又有些溫柔,尤其是他朝筱雨這邊兒奔來的時候臉上帶的那抹焦急,讓筱雨都有些迷茫。

    也正是因為男子的這個表情,才讓筱雨肯定自己沒有幫錯人——他不願無辜的人受他的牽連,遠比那要殺人滅口的黑衣人良善。

    「你……」

    男子率先開口,剛吐出一個字,原本鎮定的神情便倏然變了。

    他霍然彎下了腰,手抱住腹部,喉頭一甜便吐了一口鮮血出來,握著玉笛的手松了開,整個人支撐不住似的半跪在了地上,手肘撐地,身體蜷縮成一團。

    筱雨愣了一下,朝男子幾步走了過去,不由分說地伸手分別在他的頸部、腕部、和胸口處探了探,又用手指沾了點他唇邊殘留的鮮血湊在鼻端聞了聞,頓了片刻後道:「你中毒了?」

    男子似是有些驚訝筱雨竟然能識別得出來,卻也立馬點了個頭,微微喘氣,語氣中卻還帶了調笑,道:「小姑娘,你身手不錯,見識也很廣啊。」

    筱雨一噎,皺眉道:「你怎麼中毒了還不老實,嘴裡能變朵花出來嗎?」

    男子捂著胸口平復了下痛意說道:「小姑娘覺得我有這個本事?」

    「他們怎麼就不下毒把你給毒啞了……」

    男子挑眉一笑:「小姑娘,你這是嫌我囉嗦了?」

    筱雨哼了一聲說道:「中了毒就老實呆著,話還那麼多。」

    男子抿唇一笑,倒也真的沒再出聲。

    這男子應該身手上乘,只是因為被人使了手段中了毒才落了下風,看他現在談笑自若的樣子,好像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的小命。

    筱雨不再做聲,扶著男子就地坐了下來,道:「你先歇一歇。」說完話,筱雨將他的玉笛撿了起來插進他腰間束帶,從他的袍子底下撕下一根布條,到小溪邊上蘸了水回來幫他擦拭乾淨嘴邊的血,並解開他的肩部衣裳露出他被刀傷到了的肩頭,清理乾淨他傷處的血跡。

    動作停頓住,筱雨說:「我去附近找找有沒有止血的草藥,你等我一會兒。」

    男子微微點頭。

    筱雨運氣不錯,在溪水邊找到了要用的草藥,就著溪水清洗乾淨後,筱雨把草藥放在嘴裡嚼碎,然後敷在了男子的傷口處,又撕下男子內裡穿的衣裳用作繃帶幫男子包紮好了。

    整個過程男子沒有出聲詢問,對筱雨這些近乎「驚世駭俗」的動作也沒有任何驚惶,想來他也該是個對世俗不那麼看重的人。

    等筱雨包紮好了,男子方才對筱雨挑眉笑了笑,姿態懶洋洋地歪在地上。

    「我送你出去。」筱雨上前架住男子的胳膊,要扶他離開禁林,誰知男子卻搖頭,伸手拂開筱雨的手。

    筱雨正要罵他不知好歹,卻見男子踉蹌地走到了那兩個黑衣人面前,手成鎖喉狀,乾脆俐落地掐斷了兩個人的咽喉。

    筱雨挪開眼,男子已經朝她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聲音中終於有了些疲憊:「走吧。」

    他沒問筱雨為什麼救他,更沒有跟筱雨道謝,倒是讓筱雨有些不甘。

    背起背筐走了一段路,筱雨忽然想才想到問他:「你中了毒,不礙事吧?」

    男子搖了搖頭,道:「就那點兒小毒,撂不倒我。」

    筱雨吐了口氣,既然他說沒事,那就沒事吧,她把這男人送出禁林,便算是完成一件功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希望老天爺能給她些好運。

    一路了上男子再沒說話,筱雨也沒再問什麼,眼瞧著要走出禁林了,男子忽然開口說:「小姑娘,你救我一命,想要什麼酬勞?」

    筱雨腳步一頓,側頭看男子,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仰著頭問他:「你的命值多少錢?」

    男子微微一愣,忽然就笑了,似乎很是高興,回筱雨說:「我的命,無價!」

    筱雨嗤了一聲,不理會他,拽著他走出了禁林,站在了緩坡下緣,抬頭看了看陽光傾斜的角度,判斷了下時間,道:「我趕著回家,你撐得住嗎?」

    男子挑眉點頭。

    筱雨道:「我是真的要回家了,你行嗎?」

    男子忽然「噗嗤」一笑,有些語帶曖昧地道:「小姑娘,沒人告訴你不能隨便問男人『行不行』這樣的問題嗎?」

    筱雨無語地看著他,倒是不覺得害羞,比這更黃的段子她都聽過。只是沒想到這人都中了毒負了傷了,竟然還有閒心和她這個救命恩人說笑話。

    「無聊。」

    筱雨罵了他一句,背著背筐朝著土坡行去。

    「小姑娘。」

    男子忽然叫住筱雨,見她回頭,在陽光下她一張小臉白皙,渾身上下的裝扮都十分簡單樸素,表情也是淡淡的,帶著對陌生人的疏離,可她卻救了他。

    男子忽然就覺得心跳動地快了些,等反應過來不由暗罵,居然被個小丫頭給吸引了。

    「還有事?」筱雨皺眉,不耐煩地問道。

    男子咧嘴一笑:「小姑娘,我叫余初,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余大哥,或者叫我初哥哥也可以,你留個姓名……哎哎小姑娘!小丫頭你別走啊!」

    筱雨回頭罵道:「你有病啊!老實呆著等你的人來救你!」

    說完氣鼓鼓地翻過山坡往家方向跑去,男子則是哈哈笑了一聲搖頭說:「這丫頭是害羞了。」

    目送筱雨離開,身影越來越小,直至翻過土坡再也見不著了,余初方才皺了眉頭,伸手捂住了胸口位置。

    「公子!」

    余初朝南邊望去,只見一老一少兩人臉上帶著焦急,見到他後驚喜地朝著他狂奔而來。余初咧了咧嘴,道:「武師父,楚盡。」

    「公子你……」名為楚盡的年輕人迅速地掠到了余初身邊,扶住他的手臂,視線移到他的肩部,渾身震了震:「公子,你受傷了……」

    「又是他們派來的人?」老者站到了余初面前,探手給他把了把脈,臉色越發沉了:「是讓公子發不出內力的毒。」

    「不礙事,他們沒得逞。」余初笑了笑,眼神有些冰冷,「想要我的印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

    「公子怎麼逃出來的?」楚盡急切問道:「殺手呢?」

    余初喘息道:「在那林子裡邊。」

    「需要屬下再去善後……」

    「不用。」余初搖頭道:「這地方野物多,沒兩天他們就會被叼個乾淨。」

    楚盡籲了口氣,老者沉聲開口問道:「公子是怎麼從他們手裡逃脫的?我還以為……」

    「碰上了個小丫頭……」

    余初頓了頓,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筱雨冷靜地給他採草藥包紮的過程,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了一抹笑:「還是個有膽有識,很有趣的小丫頭。」

    楚盡納悶,余初咧嘴笑說:「行了,別問了,我胸口疼得厲害,先帶我去謝老爺子那兒解毒,不然我沒被毒死,可要被疼死了。」

    老者忙扶住余初道:「公子再撐著點兒。楚盡,帶公子回去再說。」

    楚盡立馬點頭稱是,將余初背在了自己背上,朝著南邊疾奔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1 AM 編輯

第七章 算計上門

    筱雨背著背筐,腳步一陣輕鬆。今日的成果不錯,雖然沒有獵到野雞野兔,但有一條兩三斤重的蛇,也算是個意外收穫。

    而且今日還陰差陽錯的救了個人,雖然沒想著那人回報她,但筱雨還是想著老天有眼,能看在自己好心做了善事的份上,讓他們姐弟以後的日子能否極泰來。

    一邊想著待會兒要做的飯菜,想著今晚上好好和弟弟妹妹們吃一頓有葷腥的,再好好感謝感謝悅悅,筱雨臉上的表情便開始輕鬆起來。

    可沒等她展開笑容,見到不遠處的家院子外面圍著的一圈人,筱雨的臉上頓時烏雲密佈。

    她掂了掂背筐,疾步朝著家的方向行去,面色沉得嚇人。

    院子外面圍著看熱鬧的人中有與筱雨同齡的小子叫秦泰的,見到她許是想到了村子裡關於筱雨名聲的傳言,立馬後退兩步,嘴裡卻還是嚷道:「筱雨,你大伯他們帶人來拉大傻和潔霜走啦!」

    話音剛落,好像是應和著秦泰的話似的,院子裡面忽然響起一記殺豬般的尖叫:「秦招福,你他娘的敢動我閨女,老娘跟你拼命!」

    這聲音並不是很熟悉,可筱雨很敏感地就認了出來,這是悅悅娘的聲音。

    筱雨抿了抿嘴,撥開人群朝著院子裡走了進去。

    首先映入筱雨眼簾的便是悅悅,她張開著雙手將初霽等人攔在身後,身體微微瑟縮著,眼裡有些懼怕,卻堅定地擋在了初霽等人面前。悅悅前方不遠處站著個橫眉豎眼的女人,和悅悅有幾分相像,應當就是悅悅的娘了,她正怒視著另一邊的秦招福,兩隻手揪著秦招福的領子,臉色通紅著,像是一隻護犢子的牛。

    筱雨的眼睛方才朝著秦招福掃去,令她微微吃驚的是,左側空曠的院子裡,竟然還站著爺爺奶奶和三叔四叔,基本上這一家子的人都在。

    筱雨臉色更加沉了。

    悅悅眼尖,見到筱雨很是鬆了一口氣,立馬大聲道:「筱雨!」

    筱雨應了一聲,徑直朝著悅悅的方向走了過去。悅悅幫著她卸下了背筐,見裡面有果子和蘑菇,心頭一酸,帶了點兒鼻音小聲說:「你總算回來了,我就怕你不回來……」

    筱雨拍了拍悅悅的手臂,轉過身面對秦招福等人時臉色已經轉化為一片冷凝。

    站在筱雨爺爺奶奶那邊兒有三個陌生人,其中一個女人當前走了過來,打量了筱雨一番笑了笑說:「你就是筱雨?嘖嘖,姐姐長得俊,妹妹倒是長得磕磣。」

    筱雨和悅悅身後的潔霜難堪地低了下了頭。

    筱雨嘴角微翹,對那女人說道:「我覺得我妹妹長得挺喜慶,再說她還小,以後相貌長開了,指不定有多漂亮呢。倒是這位大娘,到了這歲數相貌也就差不多定型了,長成這樣還紅口白牙的說別人磕磣,也不怕閃了舌頭。」

    周圍人頓時發出一陣不約而同的悶笑聲,就連悅悅娘也彎了彎唇。

    女人氣得不行,筱雨奶奶高氏愁眉不展地說:「筱雨啊,這是你秦嬸子,你怎麼能這麼跟你秦嬸子說話……」

    筱雨不想和高氏說話,跟高氏說話她會覺得心累。頓了頓,筱雨目光看向秦招福,冷著聲問:「大伯這是做什麼?上次木棒子沒正兒八經招呼到你身上,這次是想來試一試?」

    秦招福頓時一個激靈,撥開悅悅娘扯著他領子的手,這時候竟然還不忘煽動群眾,拍著大腿說:「大家瞧瞧啊,有這樣對自家大伯的侄女兒嗎?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高氏又開始抹眼睛,站在她身邊的筱雨奶奶秦斧朝著筱雨連說帶比劃地咿咿呀呀說了一通。

    筱雨爺爺秦斧是個啞子,從小就只能發出氣聲,說不出一個帶有完整意義的音節。但是他是個種田的好手,田只要到了他手裡,他準能把田地養得肥肥的,很多莊稼漢子都會向他取經。

    但是秦斧是個不大喜歡管事的人,他這輩子最大的興趣就在田地上。他說不出話,對四個兒子也就是放養,談不上教育。或許秦斧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眼睜睜看著孫子孫女被賣掉的一天。

    「筱雨啊,你大伯也是為你好,人都來了讓你親自瞅瞅,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高氏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你一個大姑娘,怎麼養活得了三個弟妹啊!」

    高氏喋喋不休,筱雨很是不耐煩高氏的搞不清楚狀況,而且明明她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高氏還是這樣……

    逮住高氏一個說話的空隙,筱雨語速飛快地道:「奶奶,我早就說過了,賣弟弟妹妹是禽獸不如的人才做的事,我要連畜生都不如,我自己也不需要活了!」

    筱雨這話聲音拔得有些高,還不待高氏反應,她繼續道:「做爺爺奶奶伯伯叔叔的不想著接濟我們姐弟幾個也就算了,本來也就沒指著你們養,你們就安安靜靜過你們自己的日子就好,日子過得太過太平還是怎麼,竟然還把主意打到初霽和潔霜身上,賣了他們你們有什麼好處?」

    「筱雨啊!我的老天爺啊……」高氏想不通,開始哭天搶地,筱雨大喝一聲:「別哭了!」

    高氏一聲哭嗝就哽在了喉頭,筱雨鄭重地說:「奶奶,不要再想著賣初霽和潔霜。有我在一天,我就養他們一天,我餓不死,他們就餓不死!就算是被拖累,我也樂意,我不能對不起爹娘和大哥,我還要等著他們回來一家團圓。您就別再聽旁人出的這些餿主意行嗎?消停會兒行嗎!」

    秦斧一陣陣地唉聲歎氣,秦招福聽了這話不樂意了,當著那麼多村人的面,他這面子怎麼下得來?

    「筱雨,大伯給你們一家找出路,這還幫出禍害來了不成?你自己看看……」秦招福一邊說著,一邊拉了那三個陌生人過來,指著剛才那個女人名喚秦嬸子的,說:「你秦嬸子就在人家大戶人家家裡洗衣裳,潔霜跟過去幫著做活,有你秦嬸子幫襯著,自然是萬事皆好,不單能吃飽還有銀錢拿,哪兒吃虧了?」

    秦招福又拉了另兩個陌生男子過來,說:「他們倆是跟著鎮上給大戶人家建屋子的師傅做活的,都是大伯認識的有交情的人。初霽跟過去,學點兒本事,以後也有手藝傍身不是?」

    秦招福不但找來了人佐證,這話也說得極為好聽,好像筱雨不接受他的安排就是不識好歹一樣。

    要是是從前的秦筱雨,恐怕就被秦招福這一番情懇意切的話給感動從而相信了,但是現在的秦筱雨,並不是從來那個靦腆的小姑娘了。

    筱雨冷笑著聽秦招福把話說完,秦招福說到後邊兒也實在湊不出一個字來了,有些冷汗淋漓,試探地問道:「筱雨,你說大伯說得對不對?」

    「大伯真為我們家好,那就先把從我們家裡順了去的那些凳子柴禾碗啊什麼的,都給我們還回來。」

    筱雨聲音不大,這話卻很是清楚地傳達到了每一個圍觀者的耳朵裡。

    秦招福的臉頓時僵了一下。

    悅悅娘此時叉腰道:「好你個秦招福,竟然這樣欺負人家孤姐寡弟!怪不得筱雨這麼靦腆乖巧的孩子都這般跟你對著幹,可見你這人心腸有多壞!早前悅悅跟我說筱雨頂撞她大伯大伯娘是迫不得已的我還不信,還讓悅悅別跟筱雨走太近,今兒一瞧,我閨女做的是對的!你要還要點兒臉,趕緊把人家家裡的東西還回去!還是做大哥的呢,什麼東西!」

    悅悅娘在村裡有潑辣的名聲,悅悅幾個兄弟都有些隨悅悅娘,性格稍顯暴躁,只有悅悅,可能是物極必反的緣故,倒是生了副溫柔性子。

    週邊的秦泰這時候也高聲喊道:「大欺小,遭狗咬。招福伯伯你害臊不害臊!」

    秦招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秦斧和高氏很是焦急地望望筱雨又望望秦招福,像是不知道該信誰才好。

    筱雨也不管秦招福的臉色,望向那秦嬸子,仍舊不肯稱她秦嬸子,只問道:「這位大娘,在大戶人家洗衣裳的活計可還輕鬆?一個月能掙多少銀錢?」

    秦嬸子憤憤回答道:「洗衣裳能有多累,一個月也有一錢銀子。」

    筱雨就笑了笑:「哦,一錢銀子也不算小數目了。」卻話頭一轉:「大娘有閨女或者侄女嗎?」

    秦嬸子有些戒備:「有,怎麼著?」

    「既然大娘覺得這是個好活計,我們家潔霜還是不要搶了去的好。」筱雨朝她嘲諷一笑:「這麼好的機會,大娘還是帶你閨女侄女去吧。」

    說著筱雨像是自言自語,卻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有那麼好的活計不緊著自己閨女侄女的提攜,倒是讓我妹妹去,先前還說我妹妹長得磕磣呢,誰知道裡面兒有什麼貓膩……」

    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秦嬸子臉上掛不住,想解釋兩句,說上兩句諸如自己大公無私心地善良這類的話,可她先前揶揄潔霜長得磕磣是事實,這會兒說那些自褒的話恐怕大家都不會信。

    一時間秦嬸子就有些氣憤難平。

    反觀筱雨這邊,攻克下一個秦嬸子,她又望向了那兩個秦招福說跟自己有交情的「手藝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筱雨這一連串的應對和反應壓根不像個十四歲的姑娘,那兩人瞧見筱雨望過來,不由自主地同時往後邊退了一步。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52 PM 編輯

第八章 殺雞儆猴

    筱雨心裡微微有些好笑,面上卻不露一絲笑模樣,嚴肅正經地問兩人說:「二位想必也知道,初霽他跟旁人家的孩子不同,學手藝我當然喜聞樂見,可我不知道,我大伯到底跟你們說的是什麼個章程?買了初霽去到底有什麼用?」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買了他去,讓師傅教導,先做點兒雜活他總會的。」

    筱雨搖頭:「初霽不會的,他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數螞蟻。」

    秦招福忍無可忍,跳腳出來插嘴道:「筱雨,長輩在這兒,沒你說話的地方!」

    筱雨冷笑一聲:「少在我面前以長輩自居,你都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還用得著跟你客氣?」

    秦招福憋了一口氣:「大伯說了,這是為你們打算,是為你們好。潔霜去當丫鬟,初霽去學手藝,這哪兒不好了?」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我也說了,真那麼好,大伯送你們家金子銀子元寶去啊,我絕對不攔著。然後把賣了他們的錢拿來接濟我們姐弟,不更是為我們姐弟好嗎?潔霜和初霽都不用受苦了。」

    筱雨有些無賴地對秦招福挑了挑眉,秦招福的怒氣瞬間暴漲:「你想得倒美!」

    「那你也別想得太美了。」

    筱雨立馬沉下笑臉,一字一句極其鋒利,像刀子一樣射向秦招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姑且不論這三個你找來的人是不是真那麼回事,就算是,你想必也想著獨吞了初霽潔霜的賣身銀吧?到時候就說我年歲還小不會管錢,你替我保管著,我啞巴吃黃連還只能憋氣地應下,還得畢恭畢敬地說一聲謝謝大伯。真當我沒腦子不成?」

    高氏又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說:「筱雨啊,你不能這麼跟你大伯說話,對你大伯不敬……」

    筱雨就當沒聽到高氏說的話,眼睛望向此時挨著大伯娘陳氏站的三個孩子,金子、元寶和銀子,對著元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元寶怔怔地看了筱雨半晌,「哇」一聲哭了起來。

    秦招福立馬跑過去哄她。

    筱雨看著這幅舐犢情深的畫面頗覺得嘲諷,便也真笑了出來,譏諷道:「自己的兒子閨女就是寶,哭一聲就緊張地不行,別人的兒子閨女就是草,想賣就賣?」

    看熱鬧的人這會兒的心都朝著筱雨姐弟偏了過去,悅悅更是拉著筱雨的手,無聲地傳遞著自己的支持。

    筱雨以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秦招福要再想打他們姐弟的主意,總要多掂量掂量了。

    可是沒想到秦招福這會兒騎虎難下,見筱雨油鹽不進,眼瞧著這件事兒就要黃了,秦招福也不再管筱雨,衝著筱雨三叔四叔秦招壽秦招貴使了個眼色,秦招壽秦招貴便立馬上前,一人一邊將筱雨給拉住了。

    筱雨臉色一冷,秦招福卻是沒管她,跟那秦嬸子說笑了兩聲,還和另外兩個男人寒暄了幾句,秦嬸子和那兩人便掏了腰包遞給秦招福。同時三人朝著初霽和潔霜走去。

    悅悅在一邊想隔開筱雨三叔和四叔,無奈人單力薄,根本插不進去。悅悅娘也想幫忙,可見女兒著急,她自然也只能先顧女兒,忙去拉了悅悅,筱雨這頭暫時是幫不上忙的。

    畢竟,那是人家秦家自己家的事兒,拉著筱雨的又是她親叔叔,悅悅和悅悅娘充其量也不過是外人。

    筱雨神色越來越冷,秦嬸子已經拉住了潔霜。潔霜扭著,臉上全是淚,卻也不敢哭出聲來,長虹還不明就裡地扯著潔霜的裙擺。

    而那兩個男子也挨到了蹲在地上扒拉泥土的初霽身邊,見初霽眼皮都不抬仍舊是自己做自己的,兩人眼中都多了一抹輕蔑。

    秦招福已經開始倒出錢袋子數錢了,陳氏也圍了上來,兩人臉上全是見錢眼開的表情。

    筱雨低喝一聲:「放手!」

    這是對她三叔四叔說的。

    秦招壽秦招貴從小就是秦招福的跟屁蟲,性子隨高氏,耳根子軟,長大後對秦招福的話唯命是從。筱雨這一聲低喝兩人都聽見的,但顯然的,兩人都不願意為了這個侄女得罪了自己的大哥。

    筱雨緩緩地說:「我再說一次,放,手。」

    二人依舊不為所動。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筱雨低聲冷笑,忽然發力,兩條手臂往中間迅速一收。秦招壽秦招貴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下,都被扯得一個踉蹌。筱雨不由他們有所反應,迅速朝右邊側了身,右手手肘曲了起來,毫不留情地往挾住自己身體右邊的秦招貴的後背上砸去,連帶著將秦招貴的左手手臂也反鎖到了後邊,形成一個難度極高的姿勢。

    秦招貴頓時大叫一聲,手徹底鬆了開。

    筱雨右手得到解放,下一刻摸到自己腰間始終別著的斧頭,高高揚了起來,將正準備起身制住她的秦招壽嚇得頓時一個踉蹌。

    「筱、筱雨……你,你做什麼?快放下斧頭!」

    高氏被筱雨這一系列的動作給嚇得驚呆了,這會兒瞧見自己兒子就在筱雨的斧頭底下,連說話都結巴了些。

    圍觀的眾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

    秦招福和陳氏數銅板的手也頓住了,見筱雨舉著斧頭慢慢地,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來,秦招福和陳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筱雨不給他們機會,三步並作兩步身姿矯健地衝了上去,一把扯過秦招福和陳氏手裡的錢袋和銅板,捏著袋底,將袋口敞到最大,手上用力地朝二人扔了過去。

    一時間,銅錢像冰雹一樣,一枚枚地朝秦招福和陳氏砸去,砸到他們身上後又因為重力落到了地上。

    若是大家被筱雨方才掙脫開她三叔四叔掣肘的一系列舉動驚呆了,那現在大家就是被筱雨朝她大伯大伯娘臉上「扔錢」的行為給嚇傻了。瞧著落在空曠院子裡地上的那些個銅錢,大家心裡都在嘀咕,這可都是錢啊……

    秦招壽秦招貴狼狽地爬了起來,躲到了秦斧和高氏的身後,高氏被筱雨這樣子刺激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得好不傷心:「筱雨啊,你這個樣子沒個姑娘家樣,以後可怎麼找婆家啊……」

    高氏自顧自地哭得傷心,筱雨卻早已沒了應付自己這個糊塗奶奶的心思,她舉著斧頭,仰頭問秦招福道:「大伯是打定主意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不同意,就強行賣了是嗎?」

    秦招福哆嗦著,沒等開口,筱雨已經扭頭朝秦嬸子三人走了過去,神情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猙獰著道:「我數三聲,從我弟弟妹妹身邊滾開,否則不要怪我斧頭太過鋒利!一!」

    「一」剛開口,那兩個男人便立馬退到了秦招福身後去,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秦嬸子還在堅守著。

    筱雨冷笑著,慢悠悠地念了聲:「二。」邊說著,腳朝前挪了一步。

    秦嬸子哆嗦了一下,仍舊沒從潔霜身邊離開。想必是打量著筱雨這不過是說來嚇嚇人的,她就不信這姑娘真敢朝她砍下來。

    筱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她要真把人砍傷了,自己幾個弟妹可怎麼辦?但是她肯定是要嚇一嚇這些心思不正的人的。秦嬸子既然不聽話,那麼她不介意秦嬸子做那只被殺了儆猴的雞。

    「三!」

    說時遲那時快,筱雨一個巧步上前,閃到秦嬸子跟前,斧頭朝著她劈頭而下。

    在場的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其中秦嬸子叫得最大聲,別人只是短促的一聲「啊」,她卻像是被燙了皮似的,連綿不斷地尖叫著。

    等她察覺到不對勁,身上也沒有任何痛苦時,她才慢慢停了尖叫,十分緩慢地仰頭看去。

    那把斧頭,就懸在離她臉不到一寸的地方。要是筱雨再往下劈下來那麼一點兒,她這腦袋,可就要開花了。

    這時候的秦嬸子已經渾身是汗,臉色白得嚇人,見筱雨還舉著斧頭,一邊嘴角微微翹起地望著她,心裡陡然一個激靈,想跑腳下卻是一軟,跌坐在地,可她還是二話不說立馬朝著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爬了過去,行為姿態十分不雅觀。

    筱雨將潔霜攬在自己身後,走到初霽前面,將三個弟弟妹妹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方才慢慢將斧頭放了下來,垂在身側,口齒清晰地道:「今日眾位鄉親也在,請大家做個見證。我秦筱雨的爹娘和大哥蹤跡難尋,家中只剩我姐弟四個相依為命,今後我餓不著,他們就絕對餓不著,就算我餓著,也絕對不會讓他們餓著!我秦筱雨別的本事沒有,家裡還有這麼一把斧頭,誰要是敢動我弟弟妹妹一根汗毛,就別怪我這把斧頭冰冷無情!真招惹到我頭上,砍死砍傷那也是作惡之人自找的!」

    這一段話擲地有聲,所有人都聽了個明明白白。悅悅娘不由自主地朝筱雨豎起大拇指,深覺得這樣的姑娘頗有她年輕時候的風姿。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秦招福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打空了。地上那些散著的銅錢還得撿起來還給人家。

    陳氏罵罵咧咧地撿著,高氏一邊哭一邊撿,倒是沒過多久就把地上看得見的都撿了起來,數了數,秦嬸子非說少了十個銅板。陳氏沒辦法,想讓筱雨出這個錢,但見她那鬼煞一般的神情,又不敢開這個口,只能憤憤地添補上差的銅錢。

    熱鬧看完了,圍著的村人都一個接一個走了。秦招福被金子和秦斧攙著,望向筱雨時,渾身一個哆嗦,立馬將眼神縮了回去。

    筱雨知道,這一次,自己這個大伯是真的怕了她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2 10:27 AM 編輯

第九章 寒石小巷

    雨清鎮,寒石小巷,一家簡樸的小宅院中。

    院子中央一個年輕公子坐在躺椅上正在享受即將落山的太陽柔和的光暈,夏末的季節還不算太涼,但他腿部卻仍舊蓋著一床薄毯。他手上拿著一本書,正細緻專心地讀著。

    他身邊立著一個持刀的武者,眉目剛毅,炯炯有神,站得像一棵青松。

    許是讀到了什麼好笑的地方,年輕公子忽然輕笑了一聲,可隨即這輕笑聲便演變成了咳嗽聲。

    武者立馬上前拍著公子的背,眉頭蹙了起來:「公子,武師父讓你近段時間要多休息,不要勞心勞神。」

    年輕公子擺了擺手,緩過這一陣勁兒後方才笑道:「你不跟他說,他哪里會知道?」

    說著便沖武者眨了眨眼睛。

    武者歎了一聲氣,嘟囔道:「公子好歹也顧顧自己的身體,這次是我們大意,幸好公子化險為夷……」話到此處,又好奇問道:「公子剛才在笑什麼?」

    年輕公子彎了彎唇,將書擱在了自己腿上,伸手從自己腰間束帶裡拿出一根白得通透的玉笛。

    「方才讀宋文策的文集,忽然就明白他當年為什麼會觸怒先帝龍顏了。」年輕公子撫摸了下玉笛笛身,見武者朝他望了過來,方才解釋道:「宋文策這個人啊,桃李滿天下,可謂是群臣之師,只是他過於正直,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明明知道先帝性喜漁色,不愛理政,卻不僅不避,反而直言覲見,甚至作詩諷喻,妄圖將先帝的性子給掰過來。這不,最終落了個抄家流放的下場,慘兮兮的客死異鄉。」

    武者向來不喜歡讀書,聽年輕公子說了一堆,明白是明白了,卻直白地說:「那就是說這個姓宋的傻,想當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軍師,結果被最大的將軍給哢嚓了。」

    年輕公子一愣,然後失笑點頭,倒是難得贊同道:「楚盡,你這話說得倒是不錯。」

    楚盡咧嘴笑了笑,正要說上兩句「公子誇獎」的俏皮話,餘光掃到側門進來的人影,立馬止了話頭。

    迎面而來的是年輕公子的師父武道子,年輕公子和楚盡都稱呼他為武師父。

    這個年輕人,赫然便是筱雨在禁林中遇到的那個人,余初。

    「公子。」

    武道子拱手朝余初行了個禮,見余初點頭後,方才伸手為他號了號脈,半晌後點頭道:「餘毒已清,公子不用擔心,只是還是要再休息上幾日,畢竟被鎖了內力,這幾日切勿勞心,靜心休養,好讓內力運行通暢。」

    余初笑著點了點頭,道:「辛苦武師父了。」

    武道子抬了下手:「公子身體康健便是我的福了……」頓了頓,武道子又道:「公子,這兩日我去查了下公子說的那個姑娘。」

    余初頓了一下,想起在那林中,那位身手不錯,見識不薄,且十分有趣的姑娘,便是笑了笑,說:「一個小丫頭,查她做什麼。」

    武道子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作了那位姑娘的畫像,我讓楚盡臨摹了去尋這位姑娘……小心些總歸沒錯的。」

    余初挑了挑眉:「武師父還看到那張畫像了?不過,那倒也該小心些。」余初伸了個懶腰,問道:「查得如何?」

    「依照公子的描述,應該是這個叫秦筱雨的姑娘無疑。」

    武道子一邊回道,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畫像。余初展開畫像,看向那上面畫的人影不由失笑:「這跟真人比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公子說的極是。」武道子正經地道:「只是公子所作畫像,不能輕易流傳出去,否則也用不著讓楚盡臨摹了。」

    一旁的楚盡憨笑著搔了搔頭,道:「我覺得我畫得還成,至少有鼻子有眼的。」

    余初失笑,咳了咳說:「秦筱雨……這倒是不像一個普通農家姑娘的名字。」

    武道子點頭道:「這名秦姑娘在家行二,上面有個哥哥,底下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兩三個月前,她爹娘和大哥去了鎮上後便沒了蹤跡,如今他們家裡是秦姑娘撐著。」

    余初把玩玉笛的手一頓,面上多了份正經:「繼續。」

    武道子道:「公子遇險的那一天,秦姑娘身上也發生了件大事。就在她和公子分別後回家。」

    余初添了分凝重:「大事?」

    武道子點頭:「沒錯。秦姑娘回家後正巧撞見她大伯使詭計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先是揭穿她大伯這樣行為的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她畢竟是晚輩,這一招並不奏效,她大伯要強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搶了她大伯正數著的錢,扔在了她大伯臉上。最後秦姑娘是舉著斧頭把她大伯等人給趕走的,並放了話,誰敢動她弟弟妹妹,要先掂量掂量她手裡的斧頭。」頓了頓:「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余初頓了頓:「若是真有害她之心,恐怕她也防不勝防。要是她並不知道誰動了她弟弟妹妹,她說的話也不過就是空話。找不到作惡之人,她斧頭再厲害也沒用。」

    武道子歎道:「她一個十四歲的姑娘,能為弟弟妹妹做到這個份上,也難為她了。」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余初的某根神經,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凝神片刻,忽然嘲諷般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說:「也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沒有雜念地護著顧著自己的弟弟妹妹。」

    武道子動了動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余初卻是另起話題問道:「她這個名字可有什麼來歷?」

    武道子忙說:「秦姑娘五兄妹,名字依次是晨風,筱雨,初霽,潔霜和長虹,據說都是他們的娘取的。我讓人打聽來的消息說,秦姑娘的娘是孤身一人,並沒有什麼背景,是秦姑娘的爹撿回來的妻子,跟別的農家婦人很不相同,都說她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

    楚盡在一邊抿嘴笑道:「這一家子倒是真怪,取的都是些天氣名兒。」

    余初也笑了一聲,想了想對武道子道:「照武師父這麼說,她更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了。」

    武道子也點頭:「我也這麼認為。雖然秦姑娘的娘這條線有些讓人猜疑,但她畢竟也是十幾年前來秦家村的,這樣一想,自然不會是刻意的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再關注她了。」余初輕笑了聲,道:「但她到底救了我,那日若是沒有她出現,恐怕我現在不會那麼輕鬆,不死也殘了半條命。只是我問她要什麼酬勞時,她反問我的命值多少錢,想報答她,還真是件難事。」

    武道子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這位姑娘有些膽識。她既然要養活自己弟妹,想來總要找些賺錢的門路。公子想報答她,不如讓我暗中助她一臂之力,不露痕跡,也謝了恩情。」

    余初點了點頭。

    說完秦筱雨的事情,武道子臉上神色更加凝重了些,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這是衛應從京中托人送來的,是夫人給公子的信。」

    余初坐直後拆開信仔細閱覽了,神情從緊繃轉為輕鬆:「母親說父親的身體有所好轉,讓我估量著及冠的時候趕回京城去,行了冠禮方才名正言順。」

    武道子猶豫了片刻,問余初道:「公子早前說要有所依傍才能回去,如今……」

    「時候還未到。」

    余初將信件仔細折疊好,放進胸口內袋,手裡又摩挲著自己的玉笛。

    「武師父也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越到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余初慢慢躺倒躺椅的後靠上,優哉遊哉地說:「都等了十來年了,也不差這兩三年。我要回去,必然要以最穩妥,最不可撼動的姿態回去。」

    武道子欣慰地點點頭,拱手道:「一切以公子馬首是瞻。」

    寒石小巷中的對話筱雨一無所知,現在她正打算著再去幾次禁林,或者是再獵些野物,或者是再摘點果子。

    上次摘的蘑菇、果子和蛇她全部托給了悅悅娘。因為悅悅娘本就要去鎮上趕集,而筱雨又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鎮上往返跑一次,所以就麻煩悅悅娘幫她將這些東西賣出去。悅悅娘回來後給了她一錢銀子和六十多個銅板。

    「銅板是果子和蘑菇賣得的錢,那一錢銀子是蛇賣得的錢。」悅悅娘道:「也是我運氣好,正好碰到個大戶人家的採買,巧的是他們家主子最近嘴淡想吃些新鮮的,這蛇便賣給他了。」

    悅悅娘說得一臉興奮,筱雨幾次到了口邊的話終究還是咽了下去,說了聲謝謝,並留悅悅娘吃晚飯。

    悅悅娘不應,推辭兩句自己便走了,留下筱雨在那兒惆悵地不行。

    蛇可以分開賣的啊!蛇皮、蛇膽賣給藥鋪,應該會比隨同蛇肉賣出去的價格要高些吧……

    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免費幫忙,又是對自己那般好的悅悅的娘,她又能說什麼?

    下次還是自己去比較好。筱雨心中暗暗想。

    「筱雨,你在想什麼?」

    悅悅正坐在一邊做針線,筱雨望向悅悅:「我想,再多往野林子跑跑,再去一趟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的門路。」

    悅悅一聽筱雨說野林子就緊張:「真要去啊?」

    「嗯。」

    「……那還是跟上次一樣,我幫你看著你弟弟妹妹,你早去早回。」

    悅悅將針線擱進簸籮裡,頓了頓又悄聲對筱雨俏皮道:「這次應該不會碰到你大伯來家了。」

    想起上次秦招福癱軟著被架回家的樣子,筱雨不由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8:33 PM 編輯

第十章 採摘馬藍

    有悅悅這個朋友幫忙,筱雨也算是後顧無憂,囑咐了潔霜讓她好好聽悅悅的話,幫著照顧哥哥和弟弟,潔霜也痛快應了。

    家裡的事情都交代好了,筱雨便又背上了背筐,朝著禁林走去。

    要按照筱雨的說法,禁林算是個寶庫。動物、植物、真菌,都是原生態的,不用自己種植,更不用細心培育。只可惜秦家村的人懼怕禁林裡的野物,對這一片連著一望無際的森林的樹林望而生畏,倒是便宜了她。

    今日筱雨準備地比較充分,上次她別著一把斧頭就去了,這次不僅帶上了斧頭,還帶了麻繩和小臂長的刀。她打定主意今天要再往禁林深處走一走,期望能碰上個大個頭的傢伙。

    筱雨的身體並不差,前段日子是餓得狠了才沒有力氣,如今她保證家裡人都能吃上飽飯,渾身的精力便回來了。

    趁著這段時間動物還沒有過冬,出現頻繁,多獵些野物拿去賣了,好置辦妥當過冬需要的東西。棉被棉襖幹柴禾,米麵油鹽什麼的。這些東西要是攢不起,那麼冷的冬天,又餓又凍的,只怕撐不過去。

    筱雨腰間別著斧頭,左手拿著一根細長的竹竿,一邊前進一邊往地上的草叢敲打著,「打草驚蛇」,免得無意中撞見蛇蟲了。右手則是拿著刀以防萬一。

    越往深處走,同上次一樣,筱雨越發覺得氣溫的下降。

    一路行來也遇到了幾隻野雞野兔,兔子跑得快,筱雨追不上,山雞倒是逮了兩隻,敲暈了綁了腿擱在了背筐裡。今日也算是小有收穫,至少這兩隻野雞賣了錢,也能換他們姐弟四人五天左右的吃食了。

    背筐裡除了野雞便是堆滿了野果子,筱雨肩膀還很細弱,雖然她意志力頑強,但背了這一路還是有些吃不消。琢磨著今日這樣的成果也算不錯了,筱雨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眼前一亮。

    一棵大樹下的一叢類草形狀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本就是個醫生,只是對中醫涉獵較少。進入組織之後更多的是研究毒素的化學成分,提煉毒素,所以她最擅長的是毒。俗話說是藥三分毒,筱雨對毒的瞭解非常通透,自然也明白,有些毒會殺人,而同樣的,有些毒會救人的道理。

    上次救下余初,筱雨知道他中毒,卻沒想著幫他解毒,一來是因為沒有精密儀器,她檢測不出中的是什麼毒,二來筱雨憑著醫生的敏銳也能分辨得出他的毒並不致命。再加上余初自己也說是小毒,撂不倒他,筱雨便也聽之任之了。

    但她對中醫涉獵少,並不代表她並不懂中醫。至少一些常見的或者出名的中草藥,筱雨還是知道的。

    她忙跑上前去,蹲在了這叢草面前研究,苦惱地分辨了半天,方才「啊」了一聲,然後趕緊拿刀小心地刨開下方泥土,將根鬚也完好無損地挖了出來。

    捧著植株的根莖看了半晌,筱雨方才咧嘴快活地笑了起來。再看看這片地方,顯得比其他地方的樹木要稀疏些,倒不奇怪為什麼它會長在這兒了。

    「馬藍雖然不是名貴的中草藥,但也聊勝於無。」筱雨將植株包好放到了背筐,心情極好地往回走去。

    禁林裡空氣濕潤,氧氣充足,在這裡走著連呼吸都舒爽了幾分。筱雨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上次遇到余初的地方,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朝著那片地方走去。

    記得那時候,那個男子最終是乾脆地殺了那兩個黑衣人的,也不知道這會兒他們的屍首還在不在……

    筱雨方向感極好,那片地方又正好是在溪邊,沒走多少岔路筱雨便到了那處地方。

    沒有屍首,只有殘骸了,泥土上有野獸爪子的痕跡。

    筱雨看著地上零碎的黑色布匹和一地的血紅愣了愣,方才歎了口氣,掂了下背筐沿著小溪朝禁林週邊走去。

    筱雨開始思索起來。

    這樣看來,那個叫余初的男人是有判斷力的,省了他毀屍滅跡的一個步驟。同時這也說明,秦家村人畏懼禁林也並不是沒有緣由的,禁林是真的有野獸。這才幾日功夫,兩個加起來起碼有二百四十斤的人便被野獸消滅地差不多了。那足以說明,禁林之中的野獸要麼還挺多,要麼,就是個頭很大。

    今後來禁林要更加小心了。

    筱雨出了禁林,回頭朝著東邊望去,心裡還在琢磨,全村就數她家隔禁林最近,要是真有一日野獸出林,首當其衝被禍害的就是她家。是不是應該做點兒什麼預防措施?

    懷著這樣的疑問筱雨回了家,長虹在床上自己玩兒得正歡,潔霜跟著悅悅坐在床邊刺繡,而初霽則是靠在牆邊,腦袋一下一下地朝著後方的牆輕撞去,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筱雨,你回來了?」

    悅悅忙迎上來,嫺熟地幫她把背筐卸了下來,忙不迭地朝背筐裡望去。

    「呀,你獵到山雞了?真好……咦,這裡邊兒怎麼有那麼些草……」悅悅說著就要將草給丟出背筐。

    筱雨忙上前攔住她的動作,道:「這個也能賣錢的。」

    「啊?這個也能賣?」悅悅不信,筱雨點頭說:「這是草藥,當然能賣。」

    悅悅倒是一點兒不懷疑筱雨的話,只是很羨慕地望著她說:「筱雨,你連草藥都認識……真厲害啊……」

    筱雨笑笑,拎起一隻野雞對悅悅說:「今晚就在我這兒吃吧,我宰只雞燉了。剩下那只明天拿去賣掉。」

    悅悅忙阻止道:「好不容易得了兩隻野雞,都拿去賣掉吧,自己吃多虧……」

    「初霽他們都很久沒見油腥了,該給他們好好補補。」筱雨說完話,便撞見潔霜期待的眼睛,摸了摸潔霜的頭,筱雨笑道:「今晚上就喝雞湯。」

    潔霜忙不迭的點頭,一邊的長虹也很用力地點著小腦瓜子,咧著嘴傻兮兮地笑。

    「悅悅留下來幫我搭把手吧。」筱雨拉了拉悅悅:「就留我這兒吃了再回去。」

    悅悅推辭不過,只好點頭答應。

    當晚筱雨一家連同悅悅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飯,長虹的小肚子都鼓了起來,潔霜也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著肉。悅悅本有些矜持,想著筱雨家好不容易吃一頓好的,自己就喝點兒湯算了,可筱雨一個勁兒的往她碗裡添雞肉,這份盛情悅悅也不好拒絕,心裡暗暗決定今後要更加幫筱雨才是。

    吃到一半,潔霜忽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抬頭對筱雨道:「二姐,以前家裡有好吃的,爹和娘都會給爺爺奶奶那邊兒送點兒去的。我們今天燉了雞湯,要不要端一些給爺爺奶奶啊……」

    話雖然是這樣問,可潔霜眼裡明顯寫著不願意。

    筱雨想也沒想,說:「不用。」

    潔霜暗自歡呼一聲,臉上滿足感更甚了。

    悅悅卻是輕聲道:「筱雨,這樣不好吧,總是你爺爺奶奶……」

    「他們要是自己住,我孝敬也沒什麼,可他們跟著我大伯住,我端著雞湯上門去不是自找晦氣嗎?」筱雨夾了塊雞肉放進嘴裡嚼了嚼:「我跟我大伯的關係差到什麼地步,你也知道的。」

    悅悅便歎了口氣:「可是……你要是真不跟你爺爺奶奶親近,你以後也沒個倚仗了,真有點兒什麼事,連個靠山都沒有。」

    「你瞧我爺爺奶奶那樣,靠得住嗎?」

    筱雨擱下筷子,將長虹抱在了懷裡,開始餵他吃飯。

    「這世上,能靠的人,只有自己。」

    悅悅咀嚼著筱雨最後說的那句話,不知怎的,越想越覺得筱雨說得對。靠爹娘不能靠一輩子,靠男人也不一定靠得住,至於兒女,那還有不孝順的呢……

    「我明兒想去鎮上,把那一筐子的果子給賣了,還有那雞,順便再買點兒東西回來。另外我還想看看能不能尋點兒什麼營生做。」筱雨一邊照顧著長虹,一邊對悅悅說:「只怕又要麻煩你幫我照看初霽他們一天了。」

    悅悅忙道:「你買賣東西托我娘去就是了。」

    「一直麻煩嬸子不大好,再說我也要去鎮上看看的。」

    「這樣啊……」悅悅點點頭:「沒事,我反正在家裡也是無聊待著,現在正好還能跟潔霜一起做針線活。」

    說到這兒悅悅便誇起潔霜來:「潔霜手可巧了,繡一塊帕子比我繡的針腳都要整齊,一根絲能劈成四根,繡出來的花栩栩如生的。」潔霜忙羞澀地低下頭。悅悅道:「筱雨啊,我看你家潔霜繡的帕子不錯,讓她多繡些,拿到針線鋪子去能賣好價錢。」

    潔霜馬上抬了頭,眼睛晶亮:「悅悅姐,你說的是真的?」

    悅悅點頭:「那當然,就我這手藝,一塊繡好的帕子也能賣五文錢,潔霜的手藝,賣到八文也行的。」

    潔霜立馬看向筱雨道:「二姐,你去鎮上幫我買些素帕子和繡線吧,我繡點兒花樣去賣,也能幫幫家裡。」

    筱雨笑著點頭。

    第二天筱雨起了個大早,背了大半筐果子,提著野雞朝鎮上去。那一叢馬藍被筱雨細緻地放在了果子最上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10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初到鎮上

    秦家村隸屬於雨清鎮轄下,歸雨清鎮管轄,從村子到雨清鎮,步程快些也要走上一個多時辰。趕集的時候村裡有專門往鎮上去的牛車,每人花上一文錢就能坐上車,能省去不少腳力和時間。

    今日並不是趕集,所以趕牛人也並不帶著牛在這兒等著,筱雨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走去鎮上。

    沿路走著,筱雨還發現了一些長在荒地、路邊的草藥,都是些很普遍的藥材。她也絲毫沒浪費,見到長得齊整些的便都採了下來,想著到時候去賣馬藍,藥鋪要是收這些藥材,那也算是無本的買賣,多少都是她賺。

    雖然是大清早,可勤勞的農人們卻也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走在路上也有村人跟筱雨打招呼,但更多的人則是躲躲閃閃的,背對著筱雨有些竊竊私語。

    秦招福和陳氏說筱雨不敬長輩的話早就在秦家村傳遍了,再加上幾日前筱雨拿著斧子跟秦招福一方的人對立的事,雖然村人都覺得筱雨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但終歸還是認為筱雨性子太過暴烈。在農人們的觀念裡,好女孩的範本是會持家,賢良淑德。筱雨這樣的,十個人中就有九個人不敢娶進門。

    筱雨並不怨恨同村的人對她的看法,在她保證不了一家人的溫飽的時候,旁人的揣測和意見又算得了什麼呢?她只需要想辦法養活弟弟妹妹就好。而目前擺在她面前的目標,便是要他們姐弟四人安穩地度過這個冬天。

    快要出村口時,筱雨意外地碰上了秦二毛。

    秦二毛立刻跑到筱雨跟前道:「筱雨,你你好幾天都沒沒來我家了,你你家裡的糧食還夠夠夠吃嗎?」

    筱雨對他笑道:「夠吃的,謝謝你。」

    「要是沒沒有了,記得來找找我買買糧食,就像上上次一樣,你你給五個銅板我我換兩袋袋子給你。」

    秦二毛的結巴是從小就有的,糾正不過來,村裡人很少有能耐心地聽著秦二毛講完一段話的,這也導致了秦二毛沒有什麼朋友。而筱雨卻是那少數幾個肯耐心聽完秦二毛講話的人之一。

    秦二毛說完話,筱雨便點了點頭,說:「好,我要是需要幫忙,一定找你。」

    秦二毛這才高興地笑了起來,隨即也注意到了筱雨手上拎著的雞,忙問道:「你哪兒兒來的野野雞?」

    筱雨道:「我去獵的,怎麼樣,這雞是不是瞧著很肥?」

    秦二毛點了點頭,笑道:「筱雨真真厲害,能獵獵到野雞。」

    筱雨笑了笑,這才問秦二毛道:「這麼一大早的,你在村口做什麼?也要去鎮上嗎?」

    秦二毛忙搖頭,說:「我我大哥去,我我送他到村口,東西有有些多。」

    筱雨便了然地點點頭,秦二毛卻問道:「你你要不要我跟你一一起去鎮上?你一個姑姑娘家有些不不好做事。」

    筱雨搖頭,笑道:「沒事的二毛,我正好要去鎮上逛一逛的,最近說我什麼話的人都有,你別被我牽連了。」

    說到這個秦二毛就生氣,重重地哼一聲說:「那些說你你壞話的,心腸都黑黑透了。」

    筱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秦二毛忙道:「筱雨,你不不要聽他們瞎瞎說,你是個好好姑娘!」

    「我知道,謝謝你二毛,我趕時間去鎮上,就不跟你閒聊了啊。」

    「你路路上小心,早些回回來。」秦二毛點頭道。

    筱雨走得不算急,行到鎮上花了近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到鎮上時已經天光大亮了。她尋著人問到了市集的位置,將背筐擱下,往地上鋪了些幹稻草擺上了部分果子,雞就擱在另一邊。

    筱雨也並不怵場,擺好果子以後就開始臉不紅心不跳地吆喝了起來。她詢問過價錢,一般的果子大概也兩三文錢一斤野果子可能要難採摘些,她就定價到四文錢。上次悅悅娘幫她賣果子也差不多是這個價。

    陸陸續續就有挎著小籃的姑娘媳婦兒往筱雨這邊的攤子過來,討價還價一番,多半是以三個半文錢的價格成交。筱雨筐裡的果子漸漸少了,那只雞倒還是乏人問津。

    有位好心的大娘提醒筱雨道:「咱們這邊兒的人都基本不買雞的,更何況你這是逮的野雞,不是家養的雞,更貴了。你提著雞去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門兒問問那些採辦的管事,看他們要不要這種野物,撞上運氣好,能賣得一個好價錢也說不定。」

    筱雨謝過了這位好心的大娘,將剩下的果子三文錢一斤全部賣了,瞧著背筐裡剩下的馬藍和其他草藥,筱雨將草藥都拿了出來,將野雞扔了進去。她打算先去藥鋪問問藥材的價錢。

    雨清鎮有大夫坐館的醫藥鋪子只有兩家,筱雨問清楚了地方先去了規模比較大的何氏醫館,想著既然是規模大的,那麼出手想必也更加大方些。

    「這位大哥……」

    「走開走開,哪來的小姑娘!」何氏醫館裡做跑堂工作的夥計見到筱雨便皺了眉頭,伸手在鼻端扇了扇味道,一臉嫌棄:「渾身雞屎味,穿那麼破爛還看病吶?趕緊走開!」

    筱雨神色便冷了下來,但想著自己手裡的草藥還沒賣出去,她也不敢貿然就離開,只能耐下怒氣道:「這位大哥,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賣藥材的。」

    一邊說著筱雨便一邊要將手裡的草藥拿給夥計看。

    夥計擺了手,鄙夷地說道:「賣藥?也不看看我們這兒是什麼地方!咱們這兒可是何氏醫館,藥材都是有來源的,用得著從你手裡買藥?還不知道你采了些什麼花花草草的來糊弄人呢。」

    「怎麼回事?」

    夥計話音剛落,從何氏醫館裡便走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瞧著頗有些威嚴,神情也帶了倨傲。夥計見著他忙恭敬地叫了聲何老先生,然後將筱雨說要賣藥的事情告知了他。

    何老先生上下打量了筱雨一番,眼神中已經透露出了輕蔑,說話便也輕飄飄的:「什麼藥材?我先看看。」

    筱雨抿抿唇,還是將手裡包著的藥材攤開了讓他看。

    見到馬藍的時候何老先生神情亮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收斂了起來,摸了摸下巴上短茬的鬍鬚,說:「也不是什麼貴重藥材,看你跑一趟也不容易,這些我都收了,給你十文錢吧。」

    說完話何老先生便囑咐夥計去取銅錢,自顧地就要將筱雨手裡的馬藍據為己有。

    筱雨反應極快地後退兩步,隨即將草藥都給包好了,聲音平平地說:「何老先生說了價格,也沒問我這個賣主同不同意。」

    夥計剛取了十文錢出來便聽到筱雨這話,頓時哼了一聲,狂妄地說:「我們何氏醫館肯收你個丫頭片子的草藥,那也是你家積了福,你還要討價還價不成?」

    何老先生沒出聲訓斥,想來也是覺得自家夥計這話說的是對的。

    「那既然如此,這草藥我也不賣了。」筱雨沖何老先生和那夥計微微彎了彎腰,「告辭。」

    「哎……」

    何老先生往前一步,又有些懷疑這姑娘不過是借著這姿態,想要他再提點兒價,索性把腳收了回來,說:「成,給你十五文吧!不能再多了。」

    夥計隨後道:「那是我們何氏醫館厚道……」

    筱雨理都不理,腳步都沒頓一下,自顧自的往前走了,尋著另一家謝家醫館去。

    筱雨是個醫生,儘管後來她的鑽研領域是毒,已經脫離了醫生救死扶傷的基本工作,可是在她的認知裡,醫生就算不是把救死扶傷作為自己時刻的標準,那也不該像商人一樣市儈。何老先生看到她手裡的草藥時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出了「貪婪」二字,想要收她手上的藥材卻又將價格壓得極低,還一副施恩的態度。她就長了那麼一張任人欺負的臉?

    直到筱雨拐過街角,何老先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問身邊的夥計:「真走了?」

    「啊?啊,真走了……」夥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走就走了唄,咱們又不缺那丫頭片子手上那點兒藥材。」

    何老先生一個暴栗敲了過去,想罵他兩句又想著罵他他也不明白,索性算了,冷哼了一聲轉回醫館裡去。

    而這邊兒筱雨一路問著人到了謝家醫館。

    和何氏醫館相比,謝家醫館的確顯得稍有些破敗,從外表上看便是古樸陳舊的,要論檔次,也的確及不上何氏醫館——按照何氏醫館的論調,何氏醫館接待的病人都是中產以上的,而謝家醫館現在門口也擠著好些個衣著破舊的病人,明顯的是為窮人看病。

    筱雨還沒走近,就見一個夥計端著託盤出來,招呼著門口等著看病的人各端一碗去,笑容很和煦地說:「老爺子說讓大傢伙喝了,對身體有好處。」

    門口的人忙一人端了一碗去,迭聲道謝。

    筱雨的腳步一頓。

    謝家醫館給她的第一印象便很好,夥計不趾高氣昂,坐館大夫還體恤病人,想來這家醫館的醫德不錯。但為窮人看病,想必也是不賺錢的,自己要賣藥材給他們,他們也不會出太多錢買吧……就算人家要買,她也不好意思把價格抬高了。

    正思索著,那分派完藥汁的夥計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不遠處,溫和地問筱雨道:「姑娘可是也來問診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12 AM 編輯

第十二章 謝家醫館

   筱雨忙回神,踟躕了下方道:「我、我不是……」

    夥計倒是有些意外:「那姑娘來醫館是……」

    筱雨道:「我是來賣藥材的,不知道你們醫館收不收……」

    夥計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下筱雨,見她雖然穿著破舊,卻也乾淨整潔,瘦小的一個姑娘背著一個大背筐,身上雖然隱隱有雞屎的味道,倒也不算邋遢,一張小臉清秀,眼睛黑亮,讓人心裡由衷生出信任和好感。

    夥計笑道:「既然是來賣藥材的,那姑娘裡邊請,與我們掌櫃的商量。」

    筱雨點頭,跟著夥計往謝家醫館裡走去。

    謝家醫館內部更有醫館的氛圍,有人在稱藥,有人在磨藥粉,前方左轉有一布簾子遮住了,但隱隱從裡邊兒傳來藥香,應當是熬藥和炮製藥材的地方。寬敞明亮的大堂裡有兩個大夫正給人把脈問診,一個年老一個年青,老人把脈問診起來顯得遊刃有餘,問病人的病情看起來像是和人在閒話家常,那年輕人也是神情溫和,說話溫柔,眼神卻是謹慎仔細的。

    夥計上前對老人說道:「老爺子,有位姑娘說是來賣藥材的,您給看看。」

    老人點了個頭,倒是不急著起來看藥材,而是先細細囑咐了對面的病人幾句話,然後提了毛筆寫了一張單子交給病人,說:「撿三副藥就好,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上三回也就好了。」

    病人忙謝過,拿著單子往櫃檯抓藥去。

    老人這才站起身。

    筱雨注意到老人長得挺高,站在那年輕夥計身邊也一點兒不顯矮,而且他面容雖然已經是老人的模樣了,可精神卻很好,臉色紅潤,眼神清亮,一點兒不出老。

    老人走到筱雨跟前,溫和笑道:「是姑娘要賣藥材?」

    筱雨忙點了個頭,「是我要賣藥材,您可以先看看。」說著便將藥草攤在了一邊桌上。

    老人仔細觀察了這些植株,尤其將馬藍湊近鼻端聞了聞,贊道:「這是天然生成的馬藍吧?生長的環境應該相當不錯,能長成這樣,姑娘你能採到還真是好運氣。」

    老人拍擦了兩下手,對筱雨道:「這些藥材我都收,但也是那馬藍比較好,這一共給姑娘五十文錢,姑娘可還覺得這價格合適?」

    從十文到五十文,筱雨也覺得沒什麼可挑的了,而且這老人給她的感覺不錯,她也願意將藥草賣給他,便點了點頭說:「謝謝您。」

    老人吩咐夥計道:「取五十文錢給這位姑娘,這些藥草拿到後院炮製房去。」

    夥計忙答應一聲去做事,老人請筱雨在一邊坐著稍等片刻,自己便又要坐回去繼續給人看病。

    只是半道上似乎後院有什麼事,將他叫了過去。

    筱雨等了一會兒,夥計便將串成一串的五十文錢拿了來,遞給筱雨後,又送上一副包好的藥:「夏末初秋的時候容易得病,這是老爺子配的,來看病的人老爺子都會送上一副,你也帶一副回去,煎了讓家人也喝上一碗半碗的,少說也能預防預防。」

    筱雨忙謝過,將錢收好,藥提在手裡便與夥計告辭,她還要去給潔霜買繡線和帕子。

    才跨出門口便被人給叫住了。

    筱雨回頭看去,卻是被夥計稱為老爺子的老人。

    老人微笑地望著她,說:「姑娘,下次要是再採到什麼藥材,還往我這兒送吧?」

    筱雨點了點頭,提了提手上的藥包:「謝謝您。」

    「不用客氣。」老人呵呵笑道,搓了搓手:「還有個事兒……姑娘你背上背的是只野雞吧?」

    筱雨往背上看了一眼,點了頭,有些疑惑道:「是野雞,您問這個做什麼?」

    「野雞能不能賣給我?」老人笑道:「最近嘴有些淡,想吃點兒好的,姑娘這雞也是要賣的吧?也不用你再多跑一趟了。」

    醫館裡那診脈的年輕人走了出來,老人喚住他道:「明琛,取兩錢銀子給這位姑娘,爺爺買了她的野雞,今晚咱們吃頓好的。」

    筱雨吃了一驚,那年輕人也有些驚訝,看了筱雨一眼,湊近老人悄聲問道:「爺爺,一隻野雞哪里裡值兩錢銀子?一錢銀子也綽綽有餘了。」

    年輕人本是壓低聲音說的,目的就是不想讓筱雨聽見讓她難堪,可筱雨耳力很好,這話自然也是聽了個全,忙開口道:「您要買,按照正常的價給就行了。」

    老人也不推讓,笑道:「小姑娘做買賣還挺實在。明琛,既然如此,你就去取一錢銀子給這位姑娘吧。」

    年輕人對著筱雨抱歉一笑,,取了一錢銀子給筱雨,將雞從背筐裡拎了出來。

    筱雨的肩膀一下子便輕鬆了。

    謝過老人,筱雨方才一臉喜悅地離開了謝家醫館。今日果子賣得了五十文錢,藥材也賣了五十文錢,再加上雞賣的一錢銀子,收穫不可謂少。謝家醫館的大夫讓她以後採到藥材還是往他那兒送,那麼也就是說,以後藥材的銷路不成問題……

    想到這兒,筱雨越發雄心壯志了起來,想著以後要更加勤地往禁林裡跑,最好能打上些大獵物。再採些珍貴點兒的藥材,今年冬天也許就能安穩度過了。

    瞧見筱雨的身影消失不見,謝老爺子方才囑咐明琛道:「你接著給人瞧病,有把握不了的再來問我。」

    謝明琛提著野雞頗有些不倫不類,問謝老爺子道:「爺爺怎麼突然想起要吃野雞了?」

    「不是爺爺想吃,是有人想吃。」

    謝老爺子呵呵一笑,轉身朝後院走了去,謝明琛自然是回到堂上坐診。

    謝老爺子見到後院裡那正在博弈雙殺的兩人,笑了聲說:「那姑娘走了,本想說二錢銀子買了她的野雞,明琛悄聲跟我說太貴了,不巧讓那姑娘聽見,收入少了一半。」

    執白棋的年輕人聞言一笑:「今天的事多謝老爺子了,算是替晚輩報了恩。」

    謝老爺子坐在了棋盤邊上看著棋面笑道:「我不過就是白說了幾句話罷了,你要不是剛巧在我這兒,我也不過是收了那些藥材了事。」

    說著謝老爺子指了指棋面,正要說話,年輕人對面的老者立馬出聲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謝維,你不要出聲。」

    謝老爺子悻悻地收回手,道:「彧小子都沒說什麼,你還嚷嚷上了。」

    「我家公子叫余初,你怎麼老記不住?」武道子哼了一聲,俐落地下了一記黑子,年輕人挑了挑眉:「武師父,我輸了。」

    「哎呀我就說你剛剛應該下到這兒……」謝老爺子一臉遺憾地看著年輕人:「彧小子……」

    「謝維。」武道子很快地打斷謝老爺子的話:「我家公子叫余初。」

    謝老爺子嘟囔道:「不就是個名兒,我就不信那些人能手眼通天……」

    「那你別忘了這段日子公子老往你這醫館跑的原因。」武道子很不客氣地駁了謝老爺子的話,看向年輕人道:「公子,是時候回去了。」

    年輕人正是余初。他對謝老爺子抱歉道:「今日打擾謝老爺子了,改日晚輩再來拜訪。」

    謝老爺子點頭,對武道子冷哼一聲:「你瞧瞧,彧小子比你有禮多了。」

    武道子冷著一張臉:「公子知書達理,我本就是個粗人,自然比不得公子有禮。」

    謝老爺子被噎了一下,不再理武道子,只是有些憤憤,對余初道:「彧小子,後日再來復診一下。」

    「多謝謝老爺子。」

    余初點頭,拱手告別,謝老爺子道:「我讓明琛送你們。」

    謝明琛遵照謝老爺子的吩咐,將野雞用籠子裝好遞給武道子,武道子嘴角微微抽動。謝明琛道:「武爺爺,余公子,這邊請。」

    謝明琛是謝老爺子的親孫,醉心醫學,溫和有禮,是個翩翩佳公子。許多姑娘上謝家醫館看診便是衝著謝明琛來的。這兩年謝老爺子有意讓他多接觸病患,積累扎實的經驗。

    「今後秦姑娘想必會常來謝家醫館賣藥材。」等謝明琛離開後,武道子方才對余初道:「她對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也算是報了。」

    余初淡淡地點了點頭,頓了下卻道:「武師父可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那丫頭,是在秦家村東邊禁林?」

    「自然記得。」

    余初的視線便移到武道子手裡提著的雞籠:「這雞,也是林中野雞吧。」

    武道子又是點了個頭,片刻後道:「公子的意思是,秦姑娘常去禁林行獵?」

    余初道:「你查過這丫頭家中情況,如今她家裡必然是蕭索非常的,逼不得已去禁林獵物販賣,也實在難為這丫頭了。」

    余初從懷裡摸出一直隨身帶著的玉笛,玉笛像長在他手中一樣,隨著他手指間的動作而來回婉轉:「藥材只要不是貴重的,便值當不了多少錢,還是野物賣錢來得快。今後她若是再獵得了野物來賣,武師父想法子幫她將野物都給賣掉吧。」

    武道子點頭:「我明白。」頓了頓,武道子有些試探地道:「公子對秦姑娘很上心。」

    今日公子在後院,耳尖地聽到秦姑娘的聲音,便讓人去前堂看了,見的確是秦姑娘,又讓人請了謝維到後院一番囑咐。公子這些年來上心的事情不多,倒是對這位秦姑娘,好像很有好感。

    聽聞武道子的話,余初卻是朗笑一聲,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倒是讓武道子越發稀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26 AM 編輯

第十三章 魚形玉佩

    武道子不解,而余初把玩著玉笛的手卻停了下來,頓了片刻後方才道:「武師父,你當知道我從一生下來,許多事情就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母親把我送出了危險之地,並不是要我就此放逐的。所以,越到重要的時候,越容不得我行差踏錯哪怕一步。」

    武道子的心微微緊縮了縮,無多少表情的臉上顯出一分悵然:「公子自小便知道輕重緩解,是我多嘴了。」

    「我幫她,一是為了那份救命的恩情,二,也是敬佩她護著弟妹的那份勇氣。」余初輕輕摩挲著玉笛,聲音裡劃過一絲恍惚:「我說過的,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護著顧著弟弟妹妹到這樣的程度。」

    一路無話,武道子和余初回了寒石小巷。

    而筱雨則為潔霜買好了繡線和手絹帕子,還去打聽了一下繡鋪收成品的大致價格,方才興沖沖地往村裡趕,連一頓午飯都來不及吃,只在街邊買了張餅子充饑。

    背筐裡空了,多的是筱雨懷裡沉甸甸的銀錢。她往回走的步伐很是輕鬆,想著今日又攢下一筆錢,離安穩過冬的目標越來越近,筱雨的心情便格外暢快,乃至於她走到村口碰上了和秦招福合計起來要將潔霜賣去做丫鬟的秦嬸子,也只是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走過。

    秦嬸子卻是嚇了一大跳,筱雨的名字在她潛意識裡已經和恐怖劃上了等號,一見到筱雨她就會想起那日筱雨舉著斧頭差點就朝她砍了下去的事情,背後嚇出一身冷汗。

    筱雨興致衝衝地回了家,長虹率先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地撲進她懷裡,小臉上髒兮兮的,但卻笑得十分燦爛。

    「筱雨。」悅悅見她回來忙問道:「吃過午飯了嗎?我見時候不早了,幫他們先做了點兒吃的墊著,這會兒飯菜正溫著,收拾收拾便能上桌了。」

    筱雨謝過悅悅,讓她也留下來吃飯。

    「今天怎麼樣?我看你背筐都空了,可是都賣光了?」悅悅見筱雨心情很好的樣子,便猜到兩分,話裡帶了點兒打趣:「潔霜還等著你給她買的繡線和帕子,說繡好的第一塊給你用呢。」

    筱雨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都給她買好了,今天運氣好,東西都賣光了。」

    悅悅很替筱雨高興,轉而又想到筱雨如今是去了禁林才能有這樣的收入的,是承擔著極大的風險的,東西賣光了,想必筱雨又要去禁林了。想到這兒,悅悅的喜悅表情便又斂了下來,問筱雨道:「那你豈不是又要進禁林了?」

    筱雨點頭,抬頭見悅悅一臉擔心,沖她一笑:「我這都去了幾次了,不也都沒事兒嗎?別擔心了。」

    「……你自己要多小心些啊。」悅悅握了握筱雨的手,筱雨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吧,就是為了初霽他們,我也不會容許自己有事。」

    悅悅留下來和筱雨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她家中也有些活計要她去做的。

    等悅悅走後,筱雨方才將得的錢拿了出來,和家中還剩的混在了一起,加起來也算是有四錢銀子了。從悅悅那兒借到的二錢銀子等春天了再還,再去禁林幾次,想必也能湊得到一二兩銀子,置辦了棉被吃食,按照寒冬最冷的時候會兩個月來算,這些也夠他們姐弟四人過冬了。

    「二姐,這是咱們家的家當嗎?」潔霜眨著眼睛望著筱雨,手想伸過去摸摸銀錢卻又不敢,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筱雨覺得好笑卻又有些心酸。

    「對啊,我們要安安穩穩地度過冬天,這些就是咱們的倚仗。」筱雨摸了摸潔霜的頭,說:「潔霜知道姐姐把錢藏在哪兒,可不要跟別人說。要是沒了這筆錢,我們姐弟四人過不了冬的。」

    潔霜鄭重的點頭。

    姐弟四個人也就只有筱雨和潔霜是能主事的,家裡的事情還是要教著潔霜慢慢熟悉起來,潔霜總不能永遠躲在她身後。

    筱雨稱讚了潔霜兩句,從懷裡掏出給潔霜買的繡線和手絹帕子:「好的那種姐姐捨不得買,這樣的帕子和繡線據說是最常用的,你繡工好,就在這上面取勝吧,閒時繡繡補貼補貼家用也是很好的。」

    潔霜眼前一亮,忙將東西接了過去,口中說道:「謝謝二姐,我也能給家裡添進項了!」

    筱雨笑了笑,見潔霜像是快樂的小鳥一樣開始在屋子裡轉悠來轉悠去的,心情便也越發明朗起來。

    下午筱雨將姐弟幾人的髒衣裳都洗了晾曬了起來,還將殘破的衣裳搜羅了出來堆在一邊,想了想,筱雨又去爹娘的房裡找起了衣裳。

    秦招福從筱雨爹娘不見了幾天之後便開始頻繁關顧筱雨的家,從筱雨家裡順了不少東西走,但因為筱雨爹娘的屋子在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一直是鎖著的,所以秦招福一直沒能進到裡面去。筱雨也是後來問初霽,才得知爹娘把鑰匙擱在哪兒。

    初霽真是幫了筱雨一個大忙。

    或許這間屋子是筱雨娘佈置的,怎麼瞧著都覺得比旁人的屋子要精緻好看許多。這是主屋,建造地比其他幾間屋子都要牢固些,裡面的大件傢俱,小件擺設都很齊全。筱雨爹娘的衣裳都堆在兩個紅木漆箱子裡,筱雨一件件拿出來瞧了,將有補丁的破舊些的衣裳給挑了出來。

    正將疊好的衣裳放進紅木箱子時,筱雨恍惚間覺得自己眼前亮了一下。

    她狐疑地望向牆角壁磚,試探地將身子朝方才的方向慢慢傾斜,傾斜到一定角度,又是被晃了下眼。

    眯著眼睛,筱雨直直朝發亮處望了過去。

    光線很刺眼,壁磚裡定然是有什麼東西。

    筱雨便忽然想起初霽說過,爹娘攢了一筆錢就會砌進牆裡的話,頓時興奮了起來。

    「難道就是這兒?」筱雨朝牆角方向走了過去,伸手在發出光亮處摳了摳,牆面掉下一層灰,的確露出了閃亮的部分,但瞧著不大像是銀子的銀光,反而有些白中帶幽深的色澤。

    遲疑了下,筱雨還是轉身去拿了刀,小心地沿著閃亮處刮擦牆壁。不久之後一個小方盒的側面便露了出來,原來被光線照到後反射過來的是小方盒上的銀漆。

    沿著方盒的側面,筱雨繼續緩緩地將小方盒周圍的泥灰翹掉,一刻鐘之後小方盒顯現了出來。

    長寬還不及筱雨巴掌大小,筱雨拍著方盒上面的灰塵,心中忖度著這裡面到底會是什麼東西。

    摒著氣將方盒打開,竟然還有一層薄薄的細絨絲綢,潔白無瑕,質地上乘,柔軟無比。筱雨捏了捏手,方才將絲綢掀開,躺在絲綢裡的竟然是一塊潔白無瑕通透非常的魚形玉佩,連魚的鱗片都雕刻地栩栩如生。

    筱雨眼睛猛地睜大。

    這塊玉質地上乘,瞧著定然是羊脂白玉,而且做工如此精緻,若是拿去典當,別說今年冬天,就是以後十年的冬天,想必他們姐弟幾人都能安穩度過了。

    筱雨正要拿著玉佩跨出門去,腳步卻忽然凝住。她摸到玉佩背面似乎是有印子……

    將玉佩翻轉過去,平整的玉身上面赫然篆刻著兩個字——涵菁。

    這名字怎麼有些熟悉?筱雨正凝神想著,卻見初霽木頭木腦地走了進來,望著筱雨手上的東西發呆。

    還不待筱雨叫他,初霽便問道:「那是什麼?」聲音平平不像是在發問。

    筱雨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初霽便自顧自上前摸了下,然後縮回手:「涼的。」

    筱雨笑了,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篆刻的字,轉頭問初霽:「初霽,聽過『涵菁』這個名字嗎?」

    初霽呆了呆,然後點了點頭,手捏了捏耳朵似乎還在回味玉佩的涼意:「娘的名字。」

    筱雨一怔,初霽見她沒反應,又重複了一遍:「娘的名字。」

    對了,娘的名字就叫宋涵菁!

    農家婦人少有叫名字的,娘沒有朋友,更加沒人叫她的名字,奶奶叫她老二家的,大伯他們則稱呼她為弟妹或者嫂子,也就只有爹偶爾叫叫娘的名字,但更多的時候卻喚她孩兒他娘,以至於她都差點忘記了娘的姓名。

    「那麼,這塊玉便是娘的了……」筱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玉佩拿細絨絲綢給包好了,擱回小盒子蓋好,放到了裝衣裳的紅木漆箱子的中間層。

    初霽不解地看著她,等她將箱子蓋好了,又發問道:「那是什麼?」

    「是娘的東西。」筱雨對初霽笑笑,上前牽了他的手:「走,我們把爹娘的壞衣裳拆了,等買了棉花去做條大棉被!」

    筱雨帶初霽出了爹娘的門,將門反鎖好,吐了一口氣。

    那玉一定很值錢,可是娘這些年也沒動過這塊玉,再加上那玉後邊兒篆刻了娘的名字,想必這塊玉對娘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說不定就是娘對娘家唯一的紀念。

    她不能有動這塊玉的念頭。

    同時,筱雨也想著,娘既然能擁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那麼那些有關於娘是大戶人家落難小姐的傳言想來應當是真的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8 AM 編輯


第十四章 秋收稻子

    筱雨想辦法將牆摳掉的那一部分補上了,等到第二天,筱雨琢磨著家裡糧食也快吃完了,便又拿了二十文錢去尋秦二毛換糧。

    秦二毛是真心拿筱雨當朋友,筱雨給他二十文,就比著上次給的米麵的四倍給了筱雨糧食,另外也拿了好幾個雞蛋給她。

    秦二毛搔搔頭說:「我家家的雞多,每天都有生生蛋,吃不完的,你拿去給給你弟弟妹妹補身子,你也好解,解解饞。」

    筱雨謝過秦二毛,對他笑道:「二毛人那麼好,以後做二毛嫂子的姑娘可有福了。」

    秦二毛頓時臉色紅了紅,微微低頭說:「筱雨,不不要打趣我,八八字還沒一撇呢……」

    秦二毛的娘在給他考慮親事,成親也不過就是最近一兩年了。

    筱雨回了家將雞蛋拿了出來單獨放著,往東南邊的小湖旁摘了些野菜去做飯。吃過飯後悅悅也來了。

    但跟往常不同的是,悅悅這次卻是羞紅著臉來的。

    「怎麼臉色紅成那樣?」筱雨納悶,探手試了試悅悅的額頭:「不燙啊……」

    悅悅忙怕下她的手,扭捏了半晌才道:「昨兒有人來我家提親……」

    「啊?」筱雨詫異一叫。

    悅悅和筱雨同歲,也是十四歲的年紀,家中比筱雨家殷實一些,但也是普通的農戶人家。悅悅娘只有悅悅一個閨女,當然對悅悅寶貝得緊,對悅悅的婚事也是考慮了再考慮,比較了再比較。這樣挑來挑去的,悅悅到十四也沒有許人家,而平常的村裡姑娘到十二三歲便定了終身了。

    「誰提親啊?」筱雨笑著道:「瞧你這臉色,想必心裡也是願意的。」

    「筱雨……」

    悅悅害羞地扭了扭身子,方才哼哧道:「是鎮上一戶人家的小子,我也見過的……我娘,我娘很滿意,打算定下了……」

    悅悅揉著帕子,咬了咬下唇對筱雨道:「我、我也挺高興的……」

    筱雨聞言便笑了。

    古代的女孩子都早熟,但卻矜持。悅悅肯跟她直言說她對那家小子的提親感到高興,是真的把她當朋友,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悅。

    筱雨挽住悅悅的手臂道:「那現在你不就要開始準備嫁衣什麼的了?」

    「還沒完全定下來呢……」悅悅搖了搖頭,有些遲疑:「我也不知道這門親事好不好……」

    「你不是認識那家小子嗎?」

    「認識是認識,可也是兩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接觸不多,不知道他為人好不好……就是看樣子,挺,挺好的……」

    悅悅通紅著臉跟筱雨說了一番,詞不達意,但筱雨還是明白了。

    筱雨笑道:「你要是不放心,讓嬸子跟人一起去打聽打聽他的為人。要是還不放心,你再自己偷偷去看看。」

    悅悅忙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說著期待地望著筱雨:「筱雨你見識廣,你跟我一起去行不?」

    筱雨愣了下,悅悅立馬道:「初霽他們我讓我小哥來幫忙照看,你不用擔心。」

    筱雨猶豫了片刻,還是爽快答應了。悅悅立馬歡呼了一聲。

    這畢竟是女孩子一生的大事,悅悅難得跟她開一次口,筱雨自然不好拒絕。悅悅的小哥筱雨也認識,雖然性格稍有些暴,但還算是明事理的,他來家也不過是在這兒坐鎮,筱雨還是放心的。

    一旦開了口,悅悅便敞開了說,很快的連時間和路線都定下來了,倒讓筱雨一陣好笑。

    「我娘一聽是鎮上的人家心裡就同意了大半,就算去打聽,也不會太細緻的。終究是我一輩子的大事,我還是想自己去確定確定。」見筱雨笑著望她,悅悅忙解釋。筱雨拍拍她的手說:「我明白的。」

    儘管悅悅說她對這門婚事還是不大放心,但筱雨還是能感覺得到悅悅的開心,她今天明顯的話都多了許多,說什麼都特別熱情。筱雨想打趣她兩句,但看悅悅紅光滿面含羞帶怯的模樣,終究是沒笑話她。

    筱雨倒了糙米撿裡邊兒的細碎石子,打算晚上熬粥喝。悅悅坐在一邊看,忽然拍了下腦袋,問筱雨道:「你們家秋收,地裡的稻子都割了嗎?」

    筱雨愣了一下:「割稻子?」

    「對啊,不趁著現在天氣還熱,割了稻子好晾曬乾,等下過幾場秋雨,天氣就轉寒了,到時候就沒好時候曬稻子了。」悅悅幫著筱雨撿糙米裡的渣滓,說:「村裡人這些天基本上將稻子都割完了,你家裡沒人收割的話,只能請人幫忙了。」

    筱雨手上頓了頓,將簸箕交給悅悅,激動地道:「我先去田裡看看。」

    筱雨知道家裡有三畝良田,也知道位置,想著還能收穫些糧食心中就十分高興。可是等她興致勃勃趕往田地裡一看,一望無際的都是光禿禿的一截截短茬,她家裡的田和周圍附近的田一樣,已經被收割殆盡了。

    筱雨頓時怒火中燒。

    她挾著怒氣一口氣跑回家,風一陣的速度讓悅悅駭了一跳:「筱雨你怎麼了?」走的時候不還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嗎?

    「我家裡的田已經被收割乾淨了。」

    筱雨簡短的答了一句,悅悅倒吸一口涼氣:「誰敢就這麼動你家的田……」

    不待說完,悅悅也似是明白了什麼,捂住了嘴,圓眼睛眨呀眨的:「不會是你大伯吧……」

    筱雨冷笑一聲:「不是他還有誰?才幾天功夫,又敢欺負上門來了。」

    「萬一不是呢……」悅悅忙道:「你先去問問。」想了想覺得不妥:「還是我去問問附近的人最近誰在你家田裡割稻子。」

    悅悅去了一會兒便回來了,為難地點點頭說:「是你大伯,還有你三叔和四叔……」

    筱雨冷笑道:「我就知道。」她提了斧頭,交代悅悅道:「幫我看著我弟弟妹妹,我去把我家的稻子要回來。」

    悅悅忙點頭,見筱雨兇神惡煞地拎著斧子的模樣,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筱雨發火的時候真的挺嚇人的……

    此時筱雨心裡的怒氣是沒法用語言能表述出來的。在這個民以食為天的時代,奪人口糧那無異於殺人性命。三畝田的稻子全部被人偷了去,相當於這一年的辛苦付諸東流,誰能咽下這口氣?更何況做出這樣事的人,只可能是她那個大伯!

    筱雨周身的冷凝連她所經過的人都感受到了,見她提著斧頭朝著秦招福家去,愛看熱鬧的人紛紛跟在了她身後不遠處。

    筱雨也不管那些跟來看熱鬧的人,只朝著秦家老屋而去。

    嚴格說起來,筱雨爺爺奶奶家並沒有分家,因為筱雨四叔還沒成親,並不能獨立出去,依照秦家村的規矩,想分家必須得等到兒子都成家了,才能分配家產。筱雨四叔已經說好了媳婦兒,就等著秋收之後成親。而現如今秦招福、秦招壽、秦招貴三兄弟仍舊是擠在秦家老屋裡,倒也算是三世同堂,一大家子十來口人,從老人到小孩兒,也算熱鬧。

    至於筱雨爹娘為什麼會單獨住出來,也是有緣由的。筱雨爹娶筱雨娘之前,大家還都覺得撿了個媳婦兒,沒花銀子辦喜事兒挺好,可後來見筱雨娘不會做農活,嬌嬌弱弱的風一吹就要倒似的,便覺得她累贅。後來筱雨娘懷上了筱雨的大哥晨風,秦招福和陳氏剛出生的兒子卻夭折了,陳氏便說是筱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克的。

    高氏本就是沒主意的人,家裡大兒子和大兒媳婦兒鬧騰,她也沒辦法。最後是矛盾不可調和了,筱雨爹方才站出來說,他和筱雨娘出去過他們自己的日子,這才如了秦招福和陳氏的意。

    大哥晨風出生後,秦招福和陳氏看筱雨一家越發不順眼,長房長孫沒了,次房倒出了個長孫,夫妻倆很是咽不下這口氣。

    筱雨站到了秦家老屋門口。

    這屋子的確比他們那偏僻的小家要大上許多,經過好幾代的不斷修繕和添建,隱隱有點兒宅院的規模。可那又怎麼樣呢?到底不是她的家。

    筱雨冷冷地盯著泥巴圍牆半晌,方才上前狠狠砸門:「給我開門!」

    上來就氣勢洶洶,身後看熱鬧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我數三聲,不開門,我就把門砸爛!」

    經過上次那一場,秦家村的人都知道筱雨是個說一不二的,紛紛開口道:「要是沒人給開門,這丫頭肯定會砸門的。」

    這次不等筱雨數到三,門就開了,筱雨的三嬸羅氏抱著一歲的小泥巴耷拉著眼,拉開門後便站到了門框側面,也不看筱雨,便抱著女兒回了自己屋子,將門給關上了。

    筱雨奶奶竄了過來,見到筱雨就開始哭著數落她:「有什麼事兒你不能好好說,上來就砸門,你這樣子以後可怎麼好說婆家……」

    高氏向來便是這樣的論調,最擔心的不過是兒子孫子娶不上媳婦兒,再者便是孫女兒嫁不到好人家,筱雨自穿越以來,每見高氏一次,必定被這樣的話荼毒一次。

    次數多了,筱雨也就習慣了。

    她撥開高氏,正對著對面的大伯娘陳氏,掃視了一圈,見這院子裡只差大伯秦招福了,筱雨便是冷笑一聲,大聲道:「怎麼著,小偷還不敢露面了?給我出來,把偷我家的稻子給我還回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29 01:40 AM 編輯

第十五章 心的裂痕

    這樣一說,筱雨的三叔四叔都不由自主地埋低了頭。高氏很不相信:「誰偷了稻子?」

    「奶奶這話是不是該問問你幾個好兒子?」

    筱雨嘲諷地向秦招壽秦招貴看去:「三叔四叔你們可真夠有臉的,侄女兒哪兒得罪了你們,竟然連條活路都不肯給我們留?就不怕我真餓死了,下了地獄變成惡鬼回來向你們索命!」

    秦招壽立馬一抖,秦招貴拉了拉他袖子。

    筱雨的目標不是這兩人,諷了他們一句也就不再針對他們,轉而看向叉著腰的陳氏:「秦招福人呢?」

    高氏被筱雨這一句話又是一嚇:「筱雨,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哪有直呼長輩名字的!」

    筱雨瞥了高氏一眼道:「奶奶,你聽話從來聽不出重點。你難道聽不出來我在說秦招福偷了我家的稻子嗎!讓他出來!」

    高氏驚呼一聲,陳氏大哼:「筱雨,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你大伯看你們家沒勞力,幫著把稻子給你們割了,那是出於好心,總不能讓糧食爛在地裡吧?這稻子割回來要晾乾翻曬的,還沒得最終的產量呢。等都弄好了,你大伯自然會把糧食給你們送去。有你這樣氣勢洶洶質問長輩的嗎?」

    高氏聽了陳氏的話忙說:「對啊對啊,筱雨,你大伯大伯娘是為你們一家子好……」

    「有那麼好心?」筱雨冷笑道:「真那麼好心,怎麼幫忙前不跟我打聲招呼,要不是我今兒上門來問,恐怕你們就裝著什麼事都沒發生,連一個字都不肯吐露吧?」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好心幫你還錯了?」

    陳氏氣鼓鼓地叉著腰,像是在責怪筱雨的胡攪蠻纏,更為了體現自己的寬容大度:「既然你這麼說,那伯娘就讓你把稻子扛回去,都還沒翻曬透呢,你願意自己忙活便自己忙活去。」

    一邊說著,陳氏一邊對秦招壽和秦招貴道:「三弟四弟,去把牆角那三筐稻子給筱雨他們扛回去家去。」

    這話一出來,就連高氏都愣了愣,聲音裡帶了些迷茫:「三筐?」

    「你這是欺負我不通世事還是怎麼?」筱雨跨步向前厲聲喝道:「三畝良田才收了三筐稻子,你要私吞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咽下去!」

    「我們一家老小的幫你們收稻子,費時費力費人工,總要收點兒報酬,給你三筐稻子已經不錯了,不然你就等著你家的稻子全都爛在地裡去得了!」

    筱雨怒不可遏,厲眸倏地射向高氏:「奶奶,你可聽清楚了,是不是還覺得我在無理取鬧?三畝水田,我爹娘辛辛苦苦種了一季的稻子,合著就只能留下三筐?」

    「這……」

    高氏心裡也惶惶然的覺得大兒媳婦說的不對,可見筱雨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她還是覺得女孩兒家的聲譽比較重要,至於稻子的問題,一家人關起門來再理論也不遲的。高氏便勸筱雨道:「有什麼事咱們一家人好商量,可你對你大伯伯娘這態度的確是不妥當,你不想嫁人啦?還要不要你的名聲啦?」

    筱雨氣極反笑:「奶奶,我果然不能對你有什麼奢望。我們家就快連飯都吃不上了,人都要餓死了,哪還有那功夫談什麼名聲,談什麼嫁人!」

    不待高氏說話,筱雨便朝著陳氏比了斧子:「我限你們三天之內,把該我家的稻子都給我還回來!」

    陳氏嗤笑:「你個小丫頭片子,你不懂事兒伯娘不跟你計較,趕快讓你三叔四叔幫你把那三筐稻子給抬回去,回去哄你弟弟去。」

    「別認為是我是怕你們。」筱雨眼中射出寒光,直直盯著陳氏說道:「三天以後,要是還不出來一個合適的數,我可不會顧念什麼長輩晚輩的。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到時候攪得你們一大家子雞犬不寧可別後悔。不信,咱們就試試看。」

    筱雨說完話,俐落轉身,手起斧飛,「啪」一聲準確地釘在了院門上,讓外邊兒看熱鬧的人齊齊驚呼一聲。

    「大家都可以做個見證。」

    筱雨大步走去,握了斧柄將斧頭抽了出來,渾身上下都是懾人的氣息:「記住,只有三天。」她回頭環視了秦家老屋裡站著的人一圈,嘴角勾起一記邪惡的冷笑:「我說到做到。」

    筱雨姿態昂揚地返回了家,悅悅趕緊迎了上來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見她神情頗有些高深莫測,心裡一緊問道:「筱雨,怎麼樣?是不是……沒要回來?」

    筱雨不答悅悅的話,反而問悅悅道:「你說我爹娘大哥現在不在,我要是想徹底跟他們撇清關係,能不能請族裡的老輩出面,徹底把家裡分出去?」

    悅悅驚訝地「啊」了一聲,道:「怎麼突然有這個念頭?」

    「你不明白嗎?不徹底分清楚,他們隨時都可以找理由占我們家的便宜。就拿這次收稻的事情來說,要是徹底分乾淨了,他們連招呼都不打就從我家的田裡將稻子割了去,那便是錯了規矩,我告到族長那兒去,也是有理有據的。」

    「可是……你四叔沒成親,按規矩,這家也是分不了的。」悅悅勸道:「離你四嬸進門也不過還有一兩個月功夫,要不你再忍一忍?」

    筱雨搖了搖頭,說:「我等不下去了。」

    一想到今日在秦家老屋那邊兒發生的事筱雨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一家子要麼無恥,要麼便是啞巴,不管真啞還是假啞,都讓人覺得可惡。唯一一個能說話的,卻又是個糊塗人……

    那一家子哪有將他們姐弟看成是家人?

    筱雨打定主意,一定要與他們劃清界限。以後自己家過得差與他們無干,要是老天開眼讓自己家發達了,那他們也別想來分一杯羹。不,就連一滴羹液也別想得到!

    筱雨等了三天,直到第三天黃昏,筱雨三叔才推著獨輪車,來回跑了兩趟,運了八大筐的稻子過來。

    卸下最後一筐稻子,秦招壽低著頭對筱雨說:「筱雨,別跟你大伯伯娘對著幹,你爹娘不在,你的婚事還得靠他們操持……」

    秦招壽不肯抬頭看她,筱雨眼睛盯著那八筐稻子,忽然譏誚一笑:「三叔,你和四叔怎麼都那麼孬呢。」

    秦招壽吃了一驚,霍然抬頭看向筱雨。筱雨沒看他,眼睛還是盯著那幾筐稻子,神情卻極冷:「三天前我去老屋那邊兒,是三嬸給我開的門,但是三嬸開了門之後自己便回屋去了,從始至終都沒出來。」

    秦招壽動了動嘴,幹啞地說:「她出來做什麼……」

    「對,她出來做什麼?難道出來看自己一輩子的依靠就那麼沒出息地聽一個女人的指揮,窩囊地為了點兒利益就欺負自己的侄子侄女兒?」筱雨說話毫不留情面,即使秦招壽臉色已經泛白了,她也絲毫不停頓:「三叔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這輩子你想就看秦招福他們夫妻倆的臉色過日子,那我無話可說。不過卻不得不覺得,三嬸嫁你,當真是委屈了。連脊樑都挺不起來的男人,有什麼好奢望的。」

    秦招壽渾身一震:「你三嬸她不是……」

    「三叔等著看吧,四嬸子過門之後,一大家子也該是到了分家的時候了。你覺得,在你唯他馬首是瞻的大哥和事事強勢事事做主貪圖利益的大嫂手裡,你能分到多少家產,能占到多少便宜?到時候那些算計,可就落到你身上了。我,拭目以待。」

    裂縫已經在秦招壽心裡形成,筱雨話已至此也不再多說,道:「三叔,回去告訴你那好大嫂,她的意思我明白了。她冥頑不靈,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慢走不送!」

    秦招壽直到回到自己屋裡,心裡還在琢磨著筱雨說的話。羅氏坐在床沿逗著小泥巴,臉上微微笑著。秦招壽挨過去一點,試探地問道:「媳婦兒,大嫂那樣算計筱雨他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羅氏偏頭看了他一眼說:「你問我?你自己都幫著欺負筱雨他們了,還問這做什麼。」

    秦招壽渾身一震,對筱雨說的話更是信了兩分:「媳婦兒,你說等老四成了親,咱們分家的時候要點兒什麼好?」

    「等你大哥大嫂挑完了,你再跟四弟搶好的吧。」羅氏毫不遲疑地道:「哪次不是你大哥大嫂說了算的。」

    秦招壽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一鈍一鈍地砸似的喘不過氣來。

    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筱雨說的,是真的……

    而大屋那邊兒,陳氏正跟秦招福得意地道:「那丫頭片子也就只是嘴上會說些嚇人的,上次那斧頭不也沒真的砍上秦嬸子嗎?依我看啊,她也沒什麼好怕的,還說讓我們等著,說什麼,什麼心狠手辣的……哼,死丫頭,就只有嚇唬人的本事。」

    秦招福咧著嘴笑說:「今年白得了那麼些糧食,這個冬天可就安穩無憂了。好幾天沒去丟骰子了,趕明兒我去試試手氣……」

    陳氏便罵道:「才有了點兒底子就不安分……說到今年冬天,筱雨那幾個小崽子,怕是撐不過去吧?真餓死凍死了怎麼辦?」

    「管咱們自己的兒子閨女就好,管他們做什麼。」

    「那倒也是……」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36 PM 編輯

第十六章 結伴行獵

    八大筐稻子倒也不算少,他們姐弟幾人吃也能吃上兩個月。但想到秦招福他們克扣下來的更多筱雨就不服氣。她也知道這八筐也算是堵眾人悠悠之口的,三畝良田的產量,起碼也是三十筐。

    他們連三分之一都給不到。

    筱雨將一筐筐稻子堆放在了牆角,穀粒還沒脫粒,還得多一道工序。他們人小力薄,這事免不了要請人幫忙,這又是一筆費用。而等脫了粒,一筐穀子能剩下半筐米也算好的。

    「二姐,那麼些糧食呢……」潔霜的小手抓了一把穀粒,笑著望向筱雨:「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是不是都能吃米飯了?」

    筱雨勉強對她點了個頭,卻是很明白,這點兒也不過能撐兩三個月罷了。而且日常生活中也不能光吃米飯啊。

    長虹在院子裡滿院子瘋跑,筱雨讓潔霜去忙她自己的事情,至於她,則是再一次打算去禁林了。

    初霽蹲在門邊望著院子裡快活地跑來跑起的長虹,眼睛微微眯起。筱雨在準備入林的東西時初霽忽然出聲說:「爹娘不見了,大哥不見了。」

    筱雨聽得鼻頭一酸,抽空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摸了下初霽的髮頂。

    初霽雖然自閉,可也很注重清潔,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執拗。就好像上一次筱雨臉上染了灰,初霽就一定要給她擦乾淨一樣。

    整個家裡,最髒的莫過於每天玩鬧不知愁的長虹,最乾淨整潔的,莫過於初霽。

    筱雨摸了他的髮頂,初霽便皺了眉頭,想必也是意識到髮頂亂了,忙伸手去撫平,臉上的焦躁這才散了去。

    「初霽,爹娘和大哥都會回來的。」筱雨牽起初霽的手,溫柔地對他說:「我們一起等爹娘和大哥回來。」

    初霽任由筱雨牽著,也不接話。

    姐弟倆挨著坐了會兒,筱雨方才放開了初霽的手,自己開始去準備背筐、斧頭、刀和繩,準備就緒,筱雨換上入林穿的改造過的衣裳,囑咐了潔霜兩句,便往禁林裡走去。

    筱雨家是從禁林裡出來的第一家,若是有獵人要進禁林去,勢必會經過筱雨家門口我的大腦有狐狸精。筱雨出門時正好碰見了要入林的秦勇。

    「筱雨?」秦勇見到筱雨這副打扮很是驚訝:「你這是往哪兒去?」

    「勇叔,您入林打獵嗎?」筱雨對秦勇笑道:「我也是去野林子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收穫。」

    秦勇頓時一臉不贊同:「你一個小姑娘,到禁林去做什麼?太危險了!你趕緊回去吧!」

    筱雨搖頭:「勇叔,我已經去過好幾次的,都沒事兒的,您不用擔心。我弟弟妹妹還等著我給他們尋吃的呢。」

    秦勇聽了這話,心情很是沉重。

    秦勇今年三十來歲年紀,是秦家村村長的侄子,從十來歲起就學打獵,如今這年歲,獵物只是他閒暇時候補貼家用才做的事情,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個莊稼漢子。

    秦勇要叫筱雨爹一聲招祿哥,兩人關係不算很親密,但好歹一個村長大的,也是彼此熟悉的。筱雨家的情況秦勇也知道,見筱雨小小姑娘家就要為了弟弟妹妹孤身入禁林,秦勇在心疼他們一家子的同時,也對筱雨起了一絲佩服之心。

    「你就這樣進林子裡去?」秦勇打量了下筱雨的裝備,搖了搖頭:「連點兒防身的東西都沒有。」

    筱雨指了指自己腰間的斧頭和手上的刀:「勇叔,不是有這兩樣東西嗎?對付一般的獵物足夠了。」

    「可要是遇上大的,那就危險了。」秦勇道:「如今這時候,要貓冬的動物都開始給自己找足夠的儲備了,這會兒什麼都是收穫的時候,動物出來覓食的也多,保不準就遇上了一兩隻大的,你哪有什麼防備。」

    「不礙事,我不會走太進裡邊的。」筱雨笑道。

    秦勇思考了片刻後道:「筱雨,不然你跟著勇叔走吧,別的不說,勇叔好歹能保證你的安全。」

    這時候筱雨也不好撇開秦勇,便只能點頭。

    兩人結伴朝林子裡走去,路上小聲交談閒聊起來。當筱雨問秦勇為什麼不在禁林裡安陷阱時,秦勇道:「秦家村本來就不贊同獵人入林捕獵,一來是危險,二來也怕真要是殺了太多動物,那些個動物會跑出來報復,到時候秦家村可就危險了。這些年陸陸續續的,會打獵的獵人都收了這本事,我也是手癢了,才想來這林子裡轉轉的。」

    說著秦勇倒是笑了:「你嬸子也怕我有危險,死攔活攔不許我進來,我這也是趁她回娘家去才偷摸來的。」

    筱雨笑道:「林子裡其實也不是那麼可怕。」

    「是啊,這片地方多美……可惜,大家把這林子傳得邪乎,基本上都沒人敢來了。」

    「勇叔,你在禁林裡獵過大的野物嗎?」筱雨好奇問道。

    秦勇點頭說:「那也是好幾年前,跟同伴往禁林裡邊兒走深了些,遇上一隻三百斤的大野豬,我們四個人跟那野豬糾纏了起碼半個時辰才算是把這野豬拿下。只是我們都受了傷,野豬是搬回去的,但賣得的錢大半是花在了治傷上,以後那三個同伴也就不再進禁林了,我們多少都有些被嚇壞了。」

    說話的當口,兩人已經進了林子,秦勇的步伐開始變得小心起來,受他的影響,筱雨也比往日細緻許多。

    沿路筱雨採了不少草藥,遇上果子也是挑品種每樣撿上幾個。果子重不說,賣的價錢還不高,撿幾個回去給初霽他們嘗嘗鮮便好。現在筱雨主要的目標是採草藥和獵野物。

    筱雨的採藥行為讓秦勇有些疑惑,他問筱雨道:「你摘這些植物做什麼?」

    筱雨仰頭回答他說:「勇叔,這些都是藥材,我摘了拿去鎮上賣。」

    秦勇眼前一亮:「筱雨你認識藥材?」

    「認識。」筱雨點點頭,加了一句:「書上有介紹過。」

    秦勇便是一臉羨慕:「聽說你娘是大家小姐,想必懂很多,教給你們兄弟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筱雨笑了笑,將手上的植株小心放進了背筐。

    有秦勇這個有經驗的獵人在,打獵似乎也變成了一件挺有運氣的事,或許也是這個季節動物活動頻繁,一路走來,秦勇和筱雨一共收穫了三隻野雞和五隻野兔,秦勇的腰上和筱雨的背筐裡已經放不下了。

    「筱雨你真是個能給人帶來好福氣的姑娘。」秦勇笑道:「往常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收穫,這野雞和野兔多半都是你發現蹤跡的。」

    筱雨抿唇笑了笑。

    「今天收穫不算少,我們回去吧。」秦勇倒提著野雞的雞腳,筱雨點頭附和。

    吃了林子,秦勇長出一口氣,對筱雨笑道:「勇叔拿一隻雞和一隻兔子去就好,其餘的你拿回家補貼家用。」

    筱雨詫異,她雖然覺得秦勇應該不會坑她,可沒想到秦勇如此大方。

    秦勇笑道:「我有時還會無功而返,這次已經算是有很多收穫了。拿回家太多的話被人看到也不好,東家送塊肉西家送塊肉的,我也捨不得。」

    筱雨知道他說這話不過是寬她的心,但筱雨也承了他的情,謝道:「那筱雨就不客氣了,謝謝勇叔,代我問嬸子好。」

    秦勇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筱雨簡陋的捕獵裝置,猶豫了下問道:「筱雨啊,你以後是不是還要去林子裡?」

    筱雨點點頭,秦勇便歎道:「勇叔是隔一段時間才會進一次林子,你要是去得頻繁,勇叔沒辦法跟你一起去。」

    「不礙的勇叔,我一個人去就好,前幾次我都是一個人去的。」筱雨忙擺手道:「今天多謝勇叔了。」

    秦勇猶豫了下,道:「你捕獵的東西太簡單了,一點兒都不安全。這樣吧,勇叔這幾日給你做把弓,再配上一桶箭,平日裡練習練習,等熟悉了以後你進林子裡去就帶上,要是遇上小動物,遠距離獵射,就不是那麼容易丟掉獵物了。」

    筱雨忙點頭,眼裡滿是感激:「謝謝勇叔。」

    「筱雨啊,你一個人給你弟弟妹妹撐起一片天不容易,勇叔也幫不了你什麼,只能盡力而為。」秦勇輕拍了拍筱雨的肩,說:「要是有什麼困難的,就來找勇叔,勇叔幫得上忙的,一定幫忙。」

    秦勇送筱雨到家門口,將兩隻雞四隻兔交給她,囑咐了兩句方才提著一雞一兔朝西邊走了。

    當晚筱雨家又見了葷腥,姐弟四人吃得滿嘴流油。明日趕集,筱雨打算帶了剩下的野雞野兔去鎮上賣。採摘的草藥各種各樣的也有小半筐,這次去鎮上,還要為弟弟妹妹置辦過冬的東西。

    而至於秦招福欠她的稻子,筱雨也並沒有忘記。她說會讓他們雞犬不寧,她說到做到。

    第二天筱雨徒步走去鎮上,沒有坐牛車。而本想坐牛車的陳氏卻因為家中突然生了惡臭,而不得不待在家裡尋找惡臭來源,失去了到鎮上買新的珠花的機會。

    至於那惡臭……當然是筱雨的傑作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27 AM 編輯

第十七章 再遇余初

    筱雨並不喜歡害人,但要她戲弄人,她也是深有體會的。

    學醫之人對「噁心」的忍受程度比常人高出數倍,筱雨昨晚上將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後,想起陳氏那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心裡不是很爽快,趁著夜色,她溜到了秦家老屋。

    農人都睡得早,此時秦家老屋連燈火都沒點,顯然是都入睡了。筱雨眼睛黑亮,在黑暗中也能較好地視物,她逮了幾隻肥碩的耗子,結束了它們的小命。隨後筱雨輕而易舉地爬進了秦家老屋的院牆,將耗子分別丟在雞籠、豬圈裡。她還潛進廚房,把耗子藏在柴禾堆砌的最裡邊兒。

    農家的灶就算是夜晚也有溫度,經過一晚上的加溫,耗子腐爛速度加快,第二天一早,秦家老屋的廚房便有了不同尋常的味道。而雞籠裡的雞也開始鬧騰起來,豬也顯得不大對勁,這真是讓陳氏傷透了腦筋。

    筱雨卻是背著裝了野雞野兔的背筐,在路上輕鬆地走著。怕藥草染上這些野物的味道,筱雨特地拿了另一個小筐裝了藥草,繫上兩根帶子作為肩帶背在了自己前面。

    前後都背著東西的奇怪樣子讓周邊的人都多看了幾眼,筱雨也並不覺得難堪。

    集市到底是集市,比不趕集的時候熱鬧得多,販夫走卒來來往往的,擺的攤子上東西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挑都能讓人挑花眼。

    筱雨先是走了一圈,注意聽了那些賣雞和兔子的價錢。家養的雞和兔子應該比野生的要便宜些。

    這樣想著,筱雨便多將價格定高了些,找到個位置將背筐卸了下來,咳了咳便開始吆喝。

    吆喝沒兩聲便有人過來看,但看的多,流露出要買意思的人卻很少,尤其是兩個大娘,砍價砍得太厲害,讓筱雨都有些招架不住,但她還是堅定了價格不鬆口。

    「野兔子倒是夠肥。」

    筱雨正聽著那兩個大娘你一言我一語的砍價,冷不丁聽了個清潤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她抬起頭來一看,便是一愣。

    「怎麼是你?」

    筱雨是很詫異的,她在禁林裡救了個人的事情她沒再去想,可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又碰見了這個被她救了的人。

    而且是在這麼詭異的場合——集市。

    「怎麼不是我?」余初好笑地看著她瞪圓了眼睛一臉的驚訝,背在身後的左手輕捏了捏,臉上洋溢著笑:「真是好巧,小丫頭,你是在賣野雞野兔嗎?」

    筱雨仍舊存疑,聽他叫自己小丫頭心中不爽利,哼了一聲,卻也還是點了點頭。

    「正好,我嘴饞了,買點兒野物回去吃個新鮮。這野兔子多少?我全要了。」

    方才還舌燦蓮花的兩個砍價大娘一聽這話便不幹了,一人道:「年輕人,這兔子可是我先看中的。」

    另一人附和道:「你要買也得等我挑了才行!」

    余初姿態懶洋洋的,聞言回道:「你們砍價,人家賣主又沒同意,這買賣做不成,難不成還不讓別的人買了?」說著手指朝筱雨一指:「東西在攤主手裡,交易能不能達成,關鍵在攤主。她這會兒叫的價我覺得合適我買,要是出現個人出了比我更高的價要這些兔子,攤主要賣給那人,我不也是沒話可說?」

    說著余初便自顧自地算清楚了四隻野兔的價錢,朝後一揚手道:「楚盡,付賬。」

    楚盡上前,掏出四顆銀角子,共計是八錢銀子。

    筱雨抿了抿唇:「你給多了。」

    「不多啊,我是算上那另外三隻雞的。」余初微微偏頭對筱雨笑了笑:「全部加起來八錢銀子,我湊個吉利。」

    筱雨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可要她說她也說不出來。余初冒出來地太突然,她都沒時間好好思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怎麼會來這兒?」筱雨狐疑得看向余初,又瞧了眼他身後氣息明顯不同于普通人的楚盡:「你毒解了,傷好了?」

    「都好了。」余初攤了攤手:「小丫頭不是那麼忘性大,還記得問候我的傷情,真是讓余大哥感動。」

    筱雨並不是關心他,這也不過是出於禮貌一問。

    只是余初這樣說話便顯得有些曖昧了,筱雨又是一記冷哼。

    她側過頭去,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道:「好歹你也買了我的東西,我也只是順便問了一聲。」

    余初呵呵笑了一聲:「可是小丫頭你還記得我受了傷,中了毒,余大哥知道你不好意思,你不承認我心裡也理解的。」

    筱雨不管他說什麼,只自己收好錢,底氣足了,對余初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余初立馬拍手道:「行啊,你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筱雨皺眉道:「我不要你送。」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送。」

    「什麼問題?」

    余初賊笑兩聲,俯低身子問筱雨道:「小丫頭,你說我叫什麼名字?」

    筱雨瞪了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說:「是不是我答出來了,我就可以離開,而你跟你的人就留在原地?」

    余初點了點頭。

    筱雨便道:「你叫余初。」

    話剛說完,筱雨背著背筐拔腿就跑,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集市當中。余初和楚盡朝這人來人往中望去,愣是找不著筱雨的身影。

    「這丫頭,跑得還真快。」余初摸了摸自己的臉,看向楚盡問道:「我長得很像洪水猛獸嗎?」

    楚盡仔細端詳了後方才搖頭,困惑道:「回公子的話,不像。」

    余初眼角抽動了幾下,歎息著回過頭來,說:「楚盡啊楚盡,你在我身邊也不知道是給我解悶呢還是給我添堵呢……」

    望著那背著背筐的瘦弱背影消失的方向,余初忽然覺得有些惆悵。

    相比之下,還是這那丫頭更加對他胃口啊!

    楚盡拎著雞和兔子,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見余初望著那位秦姑娘消失的方向不動,楚盡奇怪道:「公子,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麼?」

    余初微微啟口,卻是連他也回答不出來為什麼,憋了半天才道:「你公子我在練習目力,看能不能在遠距離上看到我所要看到的東西。」

    楚盡皺著眉艱難的點點頭,又苦惱道:「公子,今日是來辦事的,半途讓屬下拿這些東西,可不好辦事……」

    余初這才回頭看向楚盡,見他一副狼狽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才道:「手上的東西你自己看著辦,我先去辦事,等一會兒在這兒會合。」

    「不行啊公子,你一個人……」

    「我無礙。」余初道:「你去做你的事情,集市那麼多人,不會有問題的。」

    余初來集市所謂的辦事,只是混雜在三教九流之中聽一些小道消息。他自來耳聰目明,從各種捕風捉影的消息中總能汲取自己需要的資訊。

    只是他沒想到今日竟然意外地遇見秦筱雨。他本是想就站在一旁不出聲的,可是見到那兩個想買野物又想占大便宜的婦人在她面前嘴巴開合的說個不停,而她僵著一張臉站在一邊無計可施的樣子,他的嘴便先於腦子開了口。

    如今想來,他那句「野兔子倒是夠肥」的話真是夠白癡的……

    而筱雨則是在感覺到身後沒有那叢視線了後方才覺得放鬆了口氣。心裡把余初暗罵了一頓方才解氣。

    而正聽消息的余初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筱雨並沒有想太多餘初的事,她摸著懷裡的八錢銀子,心情非常好,只覺得這鎮上就是她的福地,來了兩次,兩次都運氣極好的將東西賣了出去。

    望瞭望胸前的小背簍,筱雨臉上洋溢著笑,往謝家醫館走去。

    謝老爺子瞧見筱雨便笑了,囑咐她坐,還讓夥計給筱雨泡了杯茶。筱雨遞上小背簍裡的藥材,也是覺得口渴,喝了口茶道:「都是山裡摘的,不過不是什麼名貴的藥材,那些馬藍是您說要的,我給摘來了。」

    謝老爺子笑呵呵地點頭,回頭喚來了謝明琛。

    「明琛啊,這些藥材你拿到炮製房去,回來再取兩錢銀子給秦姑娘。」

    謝明琛答應著去了,回來後將錢給了筱雨,溫和地道:「秦姑娘,又見面了。上次真是對不住。」

    筱雨才是不好意思,本來上次謝明琛對謝老爺子說話時是刻意低下了聲音的,要不是她注意去聽,且她耳力極佳的話,她也不會立馬表態說讓謝老爺子按正常價買。這倒顯得謝明琛是個小人了。

    說起來是筱雨對謝明琛感到抱歉才對。

    筱雨忙說:「謝大夫客氣了,本就該按照正常價格算的,怎能讓謝老爺子吃虧。是我抱歉才是,謝大夫對謝老爺子說話是避開我的,偏生我支了耳朵去聽,這才讓謝大夫尷尬了。」

    謝明琛很少見這樣懂禮有規矩,善解人意的姑娘,再想到這位秦姑娘還救了余公子,想必還是個善心的好女子,心中對筱雨的好感便也加深了幾分。

    謝明琛溫和,懂禮,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便是如沐春風。筱雨想這或許還跟他生長環境和從事職業有關。謝老爺子是大夫,他是謝老爺子的孫子,想必從小就在中藥的天地裡生長,而做了大夫,更加需要他為人溫和仔細,這樣才能給病人最直接的溫暖,能幫助病人緩解心中對病魔的恐懼。

    兩人互相欣賞,又略說了幾句,筱雨起身告辭,謝明琛送她出了醫館。

    謝明琛目送著筱雨離開,謝老爺子忽然在謝明琛耳邊呵呵笑道:「明琛啊,你也二十了,是不是也想著給爺爺娶個孫媳婦兒進門兒啊?」

    謝明琛愣了一下,頓時無奈地道:「爺爺……」

    謝老爺子還是兀自笑得開心,擺擺手說:「爺爺不管爺爺不管,可是你自己得學著把握機會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0 AM 編輯

第十八章 悅悅親事

   今日到鎮上輕而易舉就得了十錢銀子,筱雨還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懷裡沉甸甸的重量卻由不得她不信。

    她越發覺得離安穩過冬這個近期目標越來越近了,就連被秦招福和陳氏占了稻子的事情的陰霾也消散了些。

    拿出兩錢銀子置辦了簇新的厚棉被和幾套棉衣,再去買了些油鹽擱在背筐裡,還割了幾斤豬肉,買了幾根大骨頭。筱雨雙手都被占滿了,心裡也是被喜悅塞得滿滿的。

    回到秦家村,從村西走到村東,筱雨一手的東西讓村人有些指點:「這筱雨上哪兒去弄了這些個東西,瞧她手裡抱著的不是厚棉被嗎……」

    筱雨買的是大棉被,足有七斤重,等到了冬天,火炕燒起來,再加上這床棉被,溫度便能保證了。

    有好奇的村人上前問筱雨道:「筱雨,這是你自個兒去鎮上買的?」

    筱雨點頭,就有人又問:「你哪兒來的銀子?」前些日子這筱雨不是還跟她大伯他們鬧嗎,說飯都吃不上,這就有閒錢買棉被了?

    「我採了些草藥去鎮上賣。」

    筱雨不欲與人多說,抱著東西朝家趕。

    還沒等她將東西收拾妥當,陳氏便拽著高氏進門,粗噶嗓子大聲喊著:「筱雨,出來!出來!」

    筱雨疊被子的手一頓,聽出是陳氏的聲音,眉頭便是一緊。吩咐長虹不要到處亂跑,跟三哥待在家裡,筱雨和潔霜出了門去,也沒開院門,朝外道:「哪家的狗上門來吠?」

    陳氏氣得跳腳,拿手拱了拱高氏。高氏搓著手很是猶豫,陳氏見她不情願的樣子心裡不痛快,拿手肘撞了她一下。

    「哎喲……」高氏叫了一聲,見陳氏猛給她使眼色,高氏憋了半晌還是開口道:「筱雨,給奶奶開下門。」

    既然不是高氏自己登門,筱雨怎麼都不會給陳氏開門的。她隔著院門淡淡地說:「奶奶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

    高氏尷尬地望了陳氏一眼,沉了沉氣說:「聽說你今兒去鎮上買了好些東西,你家裡銀錢可還……」

    「筱雨,你好歹也是孫女兒,得了好東西可別自己窩藏著,怎麼著你也要孝順孝順你爺爺奶奶!」陳氏自覺自己說得有理,叉著腰隔著院門教訓筱雨說:「往常你爹娘得了好的,都會勻一份給你爺爺奶奶的,你可別忘記給孝敬!」

    筱雨心道,才聽了點兒風聲就要來佔便宜了?哪有這麼好的事!

    「你快點兒開門兒!」陳氏又開始砸門。

    高氏並不想來問孫女兒要東西,可是大兒媳婦硬拉著她來,她也避不開。這會兒筱雨把門關著也不讓她們進,高氏多少有些不高興,出聲勸道:「筱雨啊,把門開開讓奶奶跟你大伯娘進去。」

    「不開。」筱雨乾脆俐落地道:「不開門,東西也沒有多餘的勻出來。奶奶你是要幫著秦招福他們把我跟弟弟妹妹都給逼死你才高興?」

    這指控可就嚴重了,高氏當即被噎住,搓著手無措地站在院門外。

    陳氏像是抓到了筱雨的把柄,大聲罵道:「你瞧瞧你哪還有點兒晚輩的樣兒,你敢這麼說你奶奶,你不怕遭雷劈!」

    「該遭雷劈的是誰,不用我說,老天爺自己知道劈誰。」筱雨冷笑一聲:「你要是不怕遭報應呢,你就只管著算計,舉頭三尺有神明,地底下還有判官和閻王呢。」

    筱雨是不信神鬼之事的,雖然靈魂穿越時空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可她認為這只不過陰差陽錯發生了空間縫隙,不還有莊周夢蝶一說嗎?可陳氏就不一樣了,她是地地道道的古代農婦,對神鬼之說也很是相信,筱雨這麼一說,頓時讓她疑神疑鬼起來。

    高氏尤其怕,當即就拉著陳氏道:「別說了別說了,廚房的那個怪味兒還沒找到源頭呢,趕緊回去趕緊回去……」說完便匆匆拉著陳氏往老屋跑去。

    解決掉一個麻煩,筱雨長舒了口氣。

    「二姐,你真厲害。」潔霜崇拜地看著筱雨,拉著她的袖子說:「大伯娘一向刻薄得很,常常擠兌人擠兌得人家說不出話來。可她遇上二姐,就連二姐都說不過。」

    「她不是說不過二姐,而是她怕遭報應,二姐說的話把她給嚇著了。」筱雨摸摸潔霜的頭,說:「你不要做她那樣刻薄的人。」

    潔霜立馬搖頭:「我不會的。」

    棉衣都分給了幾個弟弟妹妹,尺寸要是有什麼不對的,都交給潔霜改。筱雨將手裡攢的銀子拿了出來點了點,手上總共也有十一錢銀子了。糧食是夠了,蔬菜和肉卻還要置辦,冬天飄大雪,地上凍得很,肉類要想保存是很簡單的,掛在牆邊兒就可以了。只是新鮮蔬菜難得……

    筱雨拿大骨熬了湯,炒了個肉片,姐弟幾個吃得很滿足。等收拾好了飯桌,悅悅便登門了,等著筱雨忙活完,她忙拉了筱雨說:「明天我讓我小哥來幫你照看初霽他們,我們到鎮上去。」

    筱雨算了算日子,的確那天和悅悅說好的就是明天。

    筱雨笑道:「好,要麻煩你小哥了。」

    「他反正在家也沒事兒。」悅悅拉了筱雨,臉色紅紅的:「我娘去看了人,說長得周正,脾氣也挺不錯的。聽說我要自己去看人她還不同意,我說我偷偷去看他我娘才答應……筱雨,到時候你可要幫我仔細觀察觀察他……」

    筱雨笑道:「那你也要用心看看那人怎麼樣,終歸是你自己的姻緣。」

    悅悅紅著臉,卻還是不住地點頭。

    兩人說好第二天早上去鎮上,中午就在鎮上吃一頓再回來。大清早悅悅和她小哥秦樂便來了,秦樂笑著跟筱雨打了聲招呼,一把舉起長虹,逗得他哈哈大笑。

    筱雨囑咐了潔霜兩句便和悅悅往鎮上趕去,許是悅悅覺得緊張,一路上嘴皮子就不停,比往常的話多了許多。

    等到了鎮上,悅悅和筱雨問著路到了文家附近一間簡陋的茶寮裡坐了下來。

    悅悅捧著茶碗,手有些哆嗦,眼睛也不敢往文家的方向看,生怕忽然就撞上文家裡面的人。筱雨好笑,也不管她,逕自喝了口茶和茶博士攀談起來。

    茶博士也難得見到這樣大方的姑娘,說著說著便坐在了筱雨一桌,從雨清鎮的習俗說到近日朝廷中的大事,天南海北地侃著。筱雨慢慢講話題轉到了附近的人家上,剛巧看到有人進了文家所在的巷子,忙望了過去。

    茶博士笑說:「這巷子裡頭住了好幾家人家,都是鎮上的手藝人。比如當口的文家,那就是做磨石豆腐的。」

    筱雨眼前一亮,忙道:「豆腐嗎?我挺喜歡吃豆腐的,他們家豆腐好不好吃?」悅悅也支起了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文家豆腐倒是嫩,這營生做得也蠻俏。不過最近一兩年鎮上多了好些做豆腐的店,文家豆腐多少受了點兒排擠,生意是不如以往那麼好了,不過也還是不錯的。哦對了,聽說最近文家小子說親事,要不了多久,就要辦喜事兒了。」

    悅悅臉色立刻通紅了起來,頭埋低了一些。筱雨覺得好笑,啜了口茶又問:「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秦家村的,具體是哪家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好像這親事還是文家小子自己提的呢,說是前兩年燈會被攤販架的架子砸了腿,攤販見闖了禍一溜煙的就跑了,是那家姑娘正好撞見了找人送他去醫館的。因為這,文家人倒是也對那姑娘滿意,覺得她是個良善的。」

    筱雨便朝悅悅瞥了眼,眼神裡帶著打趣,輕啟口做了個「良善」的嘴型,惹得悅悅又是一派嬌羞。

    「那這樣看來,文家那位大哥也是個有心人,那位姑娘嫁給了他,以後日子必定舒心好過。」

    茶博士呵呵笑了一聲,正要說話,眼睛卻朝文家那邊兒望了過去,忙對筱雨道:「你瞧,那就是文家小子。」

    筱雨和悅悅同時朝文家望去。

    只見文家門口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下面穿著褲子,上邊倒是晾著胳膊,孔武有力的,正拉了一車東西停在門口,上前敲門。

    「兩年前文家小子還是弱弱的,這兩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的,天天鍛煉身體,瞧著比一般人壯實多了。」茶博士笑道:「就是因為那次燈會的事,他腿還是傷著了,平時走路沒事兒,跑起來就顯得有些踮腳。」

    文家小子敲開了門,推著車上了坡,身影消失在了門口。隨即門也關上了。

    筱雨收回視線看了悅悅一眼,見她臉上沒什麼變化,心裡安定了些,問茶博士道:「文家大哥為人很好吧?聽茶博士你一直稱讚他。」

    茶博士笑說:「可不是,平時我們街坊鄰居的誰家要是有什麼事兒,喊到他他就會來幫忙,別看他長得壯實,可人卻一點兒不粗蠻,打小就沒見他發過什麼脾氣,一直和和氣氣的。」

    筱雨掌握了足夠的資訊,喝完茶謝過茶博士,笑說:「他家豆腐好,人也好,以後我買豆腐就去他家。」

    茶博士聞言笑道:「我這還無意間幫文家招攬了一門生意。」

    筱雨挽著悅悅朝鎮口走去,笑問她說:「你自己都聽見了,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悅悅低了頭,聲音裡卻忍不住羞意。

    筱雨笑道:「親事是他提的,他為人又是這樣,我剛才看了看,他樣子也不錯的。這門親事,讓嬸子給你定下來吧,嗯?」

    「筱雨!」

    悅悅跺了跺腳,扭頭見筱雨咧了嘴笑,眼睛彎彎的,自己也繃不住笑了:「別打趣我,親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早就說定下的……」

    「那這回可就放心了?」

    「……嗯。」

    「那次燈會以後他的腿腳還是有些後遺症,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悅悅立刻搖頭:「又不影響什麼。」

    筱雨這才放心地笑了。

    悅悅執意要請筱雨吃飯。筱雨知道悅悅是為了感謝她,也不推辭,兩人找了家寬敞乾淨的酒樓,名為會賓樓,只是看著價目表,筱雨只點了一個素菜,讓悅悅再點一個湯菜就夠了。悅悅卻執意點了個肉菜。

    「會賓樓的菜很好吃,我上次來吃過一次,比我們自家做的家常菜好吃多了。」悅悅從筷桶裡抽了筷子遞給筱雨,對筱雨笑道:「今天可要敞開肚子吃,不要浪費了。」

    說完話卻沒聽見筱雨回話,悅悅順著筱雨的視線朝著樓上望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37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會賓之樓

    會賓樓是一間三層樓的大酒樓。當然一樓大堂是消費檔次最低的,平民百姓來會賓樓吃飯自然也是在一樓大堂吃堂食。至於二樓廂房三樓包房,那自然是有些權勢、地位或財富的人才能上去。

    悅悅拐了拐筱雨的胳膊,輕聲問她道:「你看什麼呢?」

    「哦?沒什麼……」

    筱雨搖了搖頭,視線低了下來。

    而此時在從二樓廂房中出來的余初卻恰好將視線轉移到了樓下,待看到筱雨的身影時,他眼前一亮,本來興致缺缺的神情忽然生動了起來。

    這丫頭怎麼也在這兒?

    楚盡出了門來低聲在他耳邊彙報道:「公子,樊城的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確,咱們是不是要花些功夫再調查調查?這個當口要是陳夫人回了府,夫人那邊兒恐怕也應付不過來。」

    「姑姑早已經是外嫁女,就算是回娘家,祖父也不一定聽得進去她的話。」余初的視線還是沒從樓下的筱雨身上移開,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心情不錯,「陳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也尷尬,姑姑顧著夫家的事還來不及,怎麼還有閒工夫打聽娘家的事情。」

    「可是陳夫人早不進京晚不進京,偏偏在這個時候上京……由不得人不去猜測她背後的目的。」

    「姑姑是個精明人,沒把握的事情,她不會做。」余初站直了身子,手裡摩挲著玉笛:「她入京也好,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指不定還有什麼好戲看呢。」

    楚盡對余初這番話十分不解。要知道,府裡除了公子的生父三老爺之外,其餘兩位和這陳夫人可都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人家兄妹齊心,陳夫人一來,大老爺那邊兒可是又添了一記助力……

    楚盡於是說道:「公子,屬下是覺得,陳夫人入京進府的話,恐怕夫人的處境會糟糕起來。」

    「不會。」

    余初斷定地說了兩個字,忽然見筱雨起了身,似乎是要離座,忙將身子朝前探了探。楚盡趕緊伸手扶住他,余初揮手道:「姑姑那邊的行蹤不用盯著,那些精力花在別的地方更好。」

    楚盡忙點頭稱是,下一刻卻見自家公子朝著樓梯口下去了。楚盡忙往下方一看,頓時奇怪道:「這秦姑娘怎麼來會賓樓了?」

    余初走下了樓梯,直直繞到去後院洗手的筱雨面前,挑眉笑道:「丫頭,好巧,你怎麼也來這兒吃飯?」

    筱雨冷不丁被人攔了道,正驚異間,聽到余初的聲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人不是好好在二樓待著的嗎?

    「我來這兒吃飯也礙著你?」

    「丫頭今兒是不是吃了什麼重口味的,火氣那麼大。」余初笑了一聲,朝筱雨吃飯的那邊桌子上望了一眼:「跟朋友來的?」

    筱雨不甘願地點了個頭:「我們吃好了,立馬就走。」說著推開余初去後院淨了手,不理余初,匆匆忙忙回了桌上。

    余初一點兒都不惱,見和筱雨一起來的那姑娘正在往外掏銅錢數銅板,心中微微點了個頭,轉身返回樓上。

    楚盡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又看看樓下。

    「公子,你這是……」

    余初微微冷峭了臉說道:「我腳底癢,走走道磨癢。」

    楚盡正要笑,見余初表情自然,忙憋住了應聲道:「公子,樊城還等著回報事呢。」

    余初嗯了一聲,楚盡見余初沒有再往樓下去的意思,轉身進了廂房,方才咧開了嘴。

    筱雨和悅悅這一頓吃得很飽,難得來一次這樣的地方,不吃個夠本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花的銀錢。悅悅幾乎都有些吃撐了,笑說:「要是我們帶了裝東西的食盒就好了,不用我們一個勁兒往肚子裡塞,吃不下的就都裝進去帶回家多好。」

    筱雨笑著點頭。

    悅悅又羨慕地往二樓三樓望瞭望,說:「咱們小老百姓是沒可能去這上面用飯的,聽說上面供應的飯食更有花樣更好吃呢。」

    「弄那麼多花樣做什麼,能飽腹就行。」

    筱雨擦了擦嘴,擱下筷子說道:「悅悅,吃好了嗎?吃好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悅悅忙點了點頭,叫來小二算了賬,有些肉疼地付了錢,低聲說:「下次來這兒吃飯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悅悅挽住筱雨的手,像是怕自己戀戀不捨鬧出笑話似的,拽著筱雨出了會賓樓。而筱雨則自動忽略了和余初又碰見的事,跟悅悅自然一字沒提。

    會賓樓二樓廂房,樊城正仔細跟余初說著京外的事情。

    「京內各事有衛應為公子打點著,也是滴水不漏的,只是最近傳到屬下手上來的消息,恐怕公子也當注意注意京外的事情。」

    余初低應了一聲,啜了口茶道:「除了姑姑進京之事,還有何事?」

    樊城頓了下道:「公子覺得,這件事情並不妨礙京中的事嗎?」

    余初便笑了:「姑姑為人精明得很,在陳家這些年,更加將利益平衡學了十足十,她都已經是做人祖母的人了,就算是來京,為的也大半是兒孫之事,不用太掛心。」

    樊城頓了頓道:「但陳夫人好歹是大老爺的親妹,又是國公爺唯一的嫡女,說話總有些分量。大老爺要是拉攏了陳夫人在國公爺耳邊吹吹風,只怕國公爺的心也會朝著大老爺那邊兒偏了去。到時候公子還沒及冠入京,只怕這爵位……」

    余初更是笑了:「姑姑入京不和大伯那邊兒鬧起來就不錯了,哪還能讓他拉攏了去。」

    樊城不解:「這是為何?」

    「姑姑從五年前就沒有再入京,書信往來也避開了問候大伯一房,這些你可曾查過?」

    樊城頓時一愣,有些羞慚地低頭道:「屬下辦事不利,這些消息屬下並不知道。」

    余初笑了笑,也不責怪樊城,只道:「京外諸方面的事你都要兼顧,比不得衛應只需要盯著京中一塊地方就好,這些瑣碎的小事你不記得也是正常。不過——」

    余初話音一頓,聲音裡陡然帶了點兒嚴厲:「積少成多,有時候一些小細節,足以影響全局。」

    樊城腦門上頓時滲了些汗,忙點頭道;「公子說的是,屬下今後一定更為謹慎仔細。」

    余初點了點頭,道:「姑姑那邊你不必盯著,若是還有疑問,你就自己深入瞭解去弄明白吧。現今最重要的不是京中那一塊,南方江夏國內亂的事情才是你該盯著的頭等大事。」

    樊城皺眉道:「公子,江夏國之亂對公子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公子及冠迫在眉睫,及冠之後公子回京才是重中之重……」

    「非也。」余初看了樊城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樊城,你做事還是稍顯得浮躁了些,想問題也並不全面。你不妨試想一下,一個離家十年的公爺府小爺,及冠後回府,沒有任何憑仗和建樹,能有什麼樣的待遇?」

    樊城聞言,眉頭也皺了起來。

    余初不再說下去,道:「今日與你說的也夠多了。記住,南邊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給我知道。明白了嗎?」

    「是。」

    樊城應聲,告辭離開。楚盡這才進了廂房,道:「沒人偷聽,公子和樊城談得怎麼樣?」

    余初略點了個頭,想了想說:「回去的路上你買點兒桂花糕。」

    楚盡忙應了下來。

    再說這頭樊城,因為余初不讓他盯著陳夫人楚氏的行蹤而有些抓耳撓腮,花了半個月功夫方才瞭解到,五年前陳夫人帶著女兒上京,想與自己的大哥國公府大老爺聯姻,兩人都有這個意思,只是中間出了點兒差錯——

    大老爺的兩個兒子都看上了陳家表妹,為了這個表妹兩個人爭風吃醋。雖然波及範圍不廣,只國公府和陳家兩家知道,可這到底算是醜事,兩個兒子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要娶表妹為妻。大老爺怕一個兒子娶了另一個兒子不甘心,鬧出點兒什麼家族醜聞來,遂跟自己妹妹提出,兩家婚事作罷。

    陳夫人也覺得鬧到如今,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婚事變成禍事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也同意這件事不再提,但也央了大老爺幫外甥女尋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

    大老爺自然也是應允下來。

    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可誰也不知道中間哪兒出了差錯,陳家姑娘行為不檢點,惹得兩個表哥為她大打出手爭風吃醋的傳言在京中皇親貴胄的女眷中漸漸流傳了開來,追根溯源,傳言的源頭直指國公府。大老爺大怒,下令徹查,竟然是大老爺的夫人邱氏身邊的丫鬟當做趣事兒傳出去的。

    這樣一來,陳家姑娘在京中自然尋不到好人家了,陳夫人只能帶她返回丈夫任上的地方再幫她找婆家。但也因此,陳夫人怨恨上了自己大哥一家,覺得兩個侄兒無狀,大嫂管教下人不嚴,甚至因為陳家姑娘名聲壞了之後,大老爺委婉地跟她提出讓她帶著女兒回夫家避嫌,更是覺得大老爺只顧自己不顧她這個嫡親妹妹,當即憤然帶著女兒離京,一離就是五年光景,往後逢年過節送年禮她都未曾回來,也從未問候過自己大哥一家。

    這些並不讓樊城驚奇,他驚奇的是,在他記憶之中,五年前那個時候,公子恰好是悄悄潛回了京的,而且是跟在了陳夫人後面進的京城。

    而種種蛛絲馬跡中表明,大老爺兩個兒子都會看上陳家姑娘,和公子脫不開關係。乃至後來那說漏嘴的丫鬟,似乎也是被刻意安排出現來頂缸的——那丫鬟是大夫人身邊的紅人,仗著主子恩寵便囂張跋扈,還好幾次對三夫人不敬……

    莫不是因此,公子使了一箭三雕之計,一則斷了大老爺和陳夫人的聯姻,二則分裂了大老爺和陳夫人的感情,三則也是替三夫人出了一口惡氣?

    樊城想到這裡,冷不丁就吸了一口冷氣。

    五年前公子不過也才十四五歲的年紀,竟然就有這樣的縝密心思?

    難怪公子說不用太關注陳夫人的行蹤。據他所知,陳夫人帶女兒回夫家之後,陳姑娘嫁得並不如意。陳姑娘是陳夫人唯一的嫡女,素來得陳夫人喜歡,單憑大老爺一家毀了陳姑娘一輩子這一點,陳夫人就能怨恨他們到死,又哪還有修正關係的可能?

    樊城深吸一口氣,轉而吩咐自己下面的人,讓他們時刻注意南方動靜,並且決定了今後,無條件服從公子的命令,唯公子馬首是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9 AM 編輯

第二十章 從長計議

    悅悅的親事很快便定了下來。

    金秋時節,悅悅家的喜事兒讓很多人都豔羨,都說今年悅悅家不僅糧食收成好,悅悅還找了個如此得意的夫家,紛紛上門來恭喜悅悅喜得佳婿,好像能嫁到鎮上便又高人一等了似的。

    悅悅娘非常高興,這幾日文家下聘,秦家還禮,悅悅娘臉上的笑就沒止過。聘書過了後悅悅娘對悅悅說:「這之後你可就是有夫家的人了,平時少往外邊兒跑,跟村裡那些小子也少說些話,在家好好準備嫁人要用的東西。」

    悅悅問道:「娘,那我還能去找筱雨玩嗎?她家也沒大男孩,我在她那邊兒也覺得清靜,還能和筱雨說說話。」

    悅悅娘想了想,覺得女兒要嫁人了是有些羞意,有些話不好跟她這個做娘的說,跟朋友說倒是好開口些。又想到筱雨娘似乎有些見識,悅悅跟筱雨說話,筱雨從她娘那兒學了的好歹也能教她一點兒。

    於是悅悅娘道:「你去吧,娘不攔你,去了多問問筱雨她娘平時在家都是怎麼樣的,你也學一些。」

    悅悅忙說好,悅悅娘想想又說:「筱雨對你這個朋友倒是沒話說,你就是性子太綿軟,你多跟人筱雨學學,她一個姑娘家扛起一家子都沒叫苦叫累,被她大伯欺負都敢上門要說法,你也別太面兒了,別趕明兒嫁了人守婆家欺負還不敢回娘家哭訴。」

    悅悅忙道:「我知道了娘。」想了想悅悅悄悄問她娘道:「筱雨她四叔不是要成親了?等筱雨四嬸過了門,筱雨是不是可以跟他們劃清界限了?」

    「你問這幹嘛?」悅悅娘道:「筱雨她四嬸是要過門了,只是你說那劃清界限是個什麼意思?」

    悅悅猶豫了下,還是將筱雨家三畝田的稻子被筱雨大伯收割了去,若不是筱雨上門去鬧,筱雨大伯連那八筐稻子都不給她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道:「我瞧著筱雨有些心冷了,她說想跟他們徹底劃清界限,以後她是貧是富都跟他們沾不上邊。」

    悅悅娘嚇了一大跳:「這話是筱雨跟你說的?」

    悅悅搖頭說:「她也就是問了我能不能請族長出面,徹底把這關係給斷了。我說她四嬸馬上過門,過了門就可以分家,那時候提出來也比較好讓人接受,只是我瞧著她都有些等不及的樣子。」

    悅悅娘思索一番道:「娘跟你去筱雨家一趟勸勸她,她一個小姑娘,這些事情還是沒考慮周全。」

    悅悅娘和悅悅到了筱雨家,筱雨有些意外。悅悅娘現在雖然說是對她和悅悅來往沒有意見,但也甚少登她的門,今日上門是有什麼事?

    悅悅有些尷尬的望了筱雨一眼,悄悄拉了她抱歉道:「我把你想跟你大伯他們劃清界限的事情跟我娘說了,我娘說要過來跟你談談。」

    筱雨招呼著悅悅娘進屋,還讓潔霜給上了茶,茶是那種末等的茶沫,也並不好喝,但悅悅娘見筱雨這樣對自己心裡卻是很高興的,喝了口茶便拉了筱雨的手說:「閨女,嬸子也不跟你廢話,你想現在跟族長說要和你大伯他們徹底分家,可不妥當。」

    筱雨低聲應了一句,知道悅悅娘是來跟她分析事情的,也不打岔。畢竟論在這村裡的處事經驗,悅悅娘比自己老道多了。

    悅悅娘說:「嬸子年輕的時候跟你一樣,也見不得那些不平的事情,後來也是吃過幾次虧,才吸取了教訓。閨女,有時候咱們必須都忍。」

    筱雨安靜地聽著,悅悅娘說道:「你想跟你大伯他們劃清界限,可以,但必須得等你四嬸進門之後。不然,在你四嬸子要過門這節骨眼上你出紕漏,跳出來說要徹底分家,這是把你四叔四嬸給得罪了個精光。」

    筱雨點了點頭,這點兒她倒是沒有考慮到。

    悅悅娘繼續道:「你爹娘大哥都沒在,你就是家裡的長女,其實按照秦家村的規矩,閨女是不能染指娘家的財產的,閨女唯一能得到的最豐富的的財產,就是出嫁的時候娘家給出的嫁妝,那是你自己的,別人奪不走。現在你這是要替你爹掙家產,你以一個要嫁出去的閨女的身份提出來,族長不一定就會同意,說不定族長還會覺得,你可能會想把錢攬了在自己手裡,然後丟下你兩個弟弟不管呢。要知道,真的要跟你大伯他們爭家產,你爹和大哥不在,家產要過來,是給你兩個弟弟的。」

    悅悅忙插話道:「筱雨才不是這種人,她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她三個弟弟妹妹嗎?」

    「我們知道,那族長哪兒知道啊!」悅悅娘說:「筱雨大伯一大家子要是跳出來,沒等筱雨說話,話就被他們給堵死了,你這丫頭不知道什麼叫人多理多嗎?族長有時候斷事情,那也是看站在哪邊兒的人多,看哪邊兒的人說話聲音大。」

    悅悅憤憤地罵道:「族長老糊塗了不成……」

    悅悅娘拍了她一下,也不再理會悅悅,轉而看向筱雨:「嬸子今兒來就是要跟你說,你真要想跟他們劃清界限,最好還是要準備周全。第一,你四嬸過門兒前,這事兒你千萬別提,免得遭了你四叔四嬸的記恨;第二,你要跟族長表明,那些家產是你應得的,而且你不會分了家之後就撇下你弟弟妹妹不管,你要讓族長相信你。」

    筱雨站起身,對悅悅娘彎腰謝道:「嬸子,謝謝您跑這一趟跟我說這些話,您放心,我不會魯莽行事的。」

    悅悅娘忙笑著扶起她道:「嬸子也是不想明明是你有理卻是你被惡人欺負。你好生想想怎麼辦,真到鬧開的那天,你放心,嬸子跟你叔一定會站在你這邊兒說話。」

    「謝謝嬸子。」

    筱雨對悅悅娘的確很是感激,要是她真的就這樣就找上族長,恐怕她就成了不利的一方。

    看來這件事還要仔細籌畫周全,從長計議。首先要有一個足夠顯得他們姐弟一家委屈的引子,她才好到族長面前喊冤喊屈;然後需要表達出自己對弟弟妹妹不離不棄的決心,最好的當然是發毒誓了;再次,那就是要替自己爭取到自己應得的利益,要是可能的話,能得到更多那就再好不過了。

    送了悅悅娘和悅悅離開,筱雨仔細思考了起來。

    長虹又開始張著粉嫩的小胳膊繞著院子跑,咯咯地笑個不停。潔霜端了笸籮在繡著帕子,成品已經有兩張了,繡出來的花栩栩如生的,的確很好看。而初霽則是待在院牆角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做什麼。

    潔霜一邊做著針線一邊問筱雨道:「二姐,今天嬸子說的話我也聽到了,我們真的能將家產分過來嗎?」

    筱雨點了點頭:「姐姐在想辦法。」

    潔霜猶豫了下,說:「爹娘跟大哥不見了之後,大伯和大伯娘來家好幾次,順走了好多東西,而且每次都說些難聽的話,我還記得一兩句。不然,到時候我去族長爺爺面前把這些事情說出來?本來大伯他們欺負我們就是事實。」

    筱雨笑了笑,潔霜又緊接著道:「還有大伯曾經要賣我和三哥的事情,還有最近大伯偷我們稻子的事情……」

    是啊,一件一件事情那麼多,可這些都沒有十足的證據。誰能證明那些被順走的東西是他們家的?誰能證明秦招福說的那些難聽的話就是從秦招福口中說出來的?秦招福還可以說賣初霽和潔霜是為他們好,畢竟連爺爺和奶奶也在場,甚至偷稻子,那秦招福也可以指黑說白,說他是幫他們收割稻子,他是幫忙,而被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畢竟各家的事情,只有各家才清楚。

    潔霜見筱雨只是對她笑,卻並不認可她的提議,有些沮喪。揉了揉眼睛,潔霜說:「二姐,我不想再被元寶欺負……」

    「她又欺負你了?」筱雨一聽,頓時豎起了眉。

    潔霜搖頭說:「沒,自從上次二姐拽了她頭髮,扯掉她幾撮頭髮以後,她就再也不敢惹我了,好幾次見著我也都是繞道走的。」

    筱雨這才松了口氣,又囑咐潔霜說:「要是你又被人欺負,可不要悶不吭聲的,只管告訴姐姐。」

    潔霜點頭,對著筱雨笑了笑,又道:「二姐,要是我們能跟大伯他們撇清關係該多好。人家的叔叔伯伯都對侄女兒好,我們的叔叔伯伯卻只欺負我們。」

    潔霜有些憤憤,扎針的時候力道狠了些,紮到了她的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將紮破的地方塞進嘴裡吮了起來。

    筱雨又好氣又好笑,也擔心潔霜小小年紀遭了這些變故後,會因為秦招福等人的言行而導致心中全是怨恨,想了想,筱雨摸著她的頭說:「潔霜,你還小,很多事情你並不懂。但你要記住,人活在世上不能永遠依靠別人,因為沒有人是能永遠靠得住的,大伯他們如何對我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如何對自己。你要讓自己變得強大,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潔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2 10:28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機會來了

    一個月後,秦招貴成親。

    新娘是鄰村的,也是一家王姓農戶的女兒。媒人當初來往談婚事的時候說這女孩兒樣貌好,胸大屁股翹,秦招貴去偷偷看了一次,見果然是個美姑娘,便高高興興地定下了這門親事。

    筱雨並不在乎這新嬸子是什麼樣的人,她只想等著這個四嬸過門之後,秦家所有男人都成了親,她就可以去找族長說分家的事情了。

    婚禮前一日,高氏偷偷來了筱雨家。她一個人來,筱雨便給她開了門。

    高氏搓著手,眼窩有些深陷,好像是為什麼事情所苦惱似的,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筱雨瞧著她這模樣略有些不忍,臉上卻仍舊是淡漠的神情,問:「奶奶來有事?」

    「筱雨啊……」高氏頓了頓方道:「你四叔明個兒成親,晌午的時候你記得帶你弟弟妹妹來吃飯。」

    筱雨沉默地看了高氏片刻方才問道:「奶奶,我帶著他們去,不會還沒入席就被人給攆出來吧?」

    「這、這怎麼會呢……」

    高氏忙搖頭,但她面上表情還是有些遲疑,顯然並不確定。

    筱雨便道:「那我明日便帶著初霽他們去,奶奶可是你說的,我們不會被人攆出來。」

    高氏尷尬地笑了笑,摸著凳子坐了,說:「你四叔成親這也算是喜事兒。從你爹他們不見了之後,這也算是家裡頭一件喜事兒了……」

    說到這件事,高氏便開始傷感起來,眼淚也醞釀了出來,往下掉豆子:「筱雨啊,奶奶心裡頭難受,奶奶總覺得自己在受罰……」

    筱雨任由她哭,等她哭聲小些了,這才遞了塊帕子給她,說:「奶奶,明天四叔成親不是喜事兒嗎,你哭什麼,多不吉利。」

    聽筱雨這麼一說,高氏馬上止住眼淚。可她是個憋不住話的,今兒來也是想跟筱雨傾訴傾訴,便說道:「奶奶就是覺得家裡的事兒不對勁,感覺你四叔成親這喜事兒好像也會不順。你說家裡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這一個月來,家裡的臭味一直都不散,常常瞧見死老鼠,有一次家裡院子四周四處草垛幾乎同一時間起火了……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啊!」

    筱雨心中忍笑。

    她說了會擾得秦招福和陳氏雞犬不寧,她可沒食言。那死老鼠自然是她的傑作,至於草垛起火,那也是她做的手腳,只不過是往草垛裡射了火星而已。只是她做事隱秘,沒人逮住她。

    高氏跟筱雨叨嘮了很久方才離開,筱雨想著明日去老屋那邊兒,要不要準備些什麼賀禮上門,忽然眼前一亮。

    明天自己空手上門,要是再私下說上幾句不好聽的話,惹了陳氏的怒氣,說不定陳氏就把自己姐弟幾個攆出門來。

    這應該能構成一個天大的委屈吧?

    要在族長面前證明自己絕對不會離開對弟弟妹妹也不難,發再毒的毒誓她也不怕。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就是如何能讓族長認識到秦招福和陳氏的真面目,這對他們將秦招福兩人扣下的稻子爭取回來,乃至分家時得到的家產的多寡非常重要。

    筱雨正在凝神思索著,晃眼間卻見初霽端了水,汲了帕子,抿著唇將方才高氏坐過的凳子給使勁擦了。

    筱雨頓時覺得好笑,問初霽道:「幹嘛擦凳子啊,奶奶坐髒了嗎?」

    初霽眉頭皺起,很不高興地說:「屁股上有雞屎,髒。」

    筱雨掩唇笑了笑,起身接過他手裡的帕子說:「姐姐來擦就好,你去把手給洗乾淨。」

    初霽依言洗了手回來,坐在矮凳上仔細盯著筱雨的動作,生怕她擦不乾淨。

    等筱雨擦好了,初霽才放鬆了眉頭,點頭說:「嗯,可以了。」

    有這麼個弟弟也不知道幸還是不幸……

    筱雨吐了口氣,正端了水要出去,忽然頓住腳步,轉身朝初霽望了過來。

    「初霽……」筱雨輕聲喊他:「姐姐問你些事情。」

    初霽抬頭看向她,等著她說下文。

    筱雨擱下盆子,蹲在了初霽面前,眼睛盯著他的眼睛:「爹娘和大哥不見了之後,大伯他們是不是常來家裡把家裡的東西都順走了?」

    初霽點點頭。筱雨又問道:「都拿走了哪些東西,你還記得嗎?」

    初霽又點點頭。

    筱雨克制住心裡的激動,輕聲問道:「每一樣東西,你都記得嗎?」

    初霽好像有些煩躁了,不安地跺了跺腳。筱雨蓋住他的手背溫柔地摸了摸,初霽方才緩和下來,點頭說:「都記得。」

    筱雨深吸一口氣,再次問道:「那大伯和大伯娘每次來都說了什麼話,你是不是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初霽奇怪地看了筱雨一眼,回話說道:「記得。」頓了頓加了四個字:「清清楚楚。」

    筱雨簡直要大喊一句「yes」了,有初霽這麼個活的答錄機在,還愁在族長那兒沒話說?

    筱雨安撫地拍了拍初霽的背,對初霽道:「明天之後姐姐可能要做一件大事情,到時候你要聽姐姐的話,姐姐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知道了嗎?」

    初霽點點頭,筱雨想了想又道:「別人說的話你都不要聽,懂了嗎?」

    初霽道:「聽姐姐的話,不聽別人的話。」筱雨正要誇他,初霽又說了句:「他們不是姐姐。」

    一句話讓筱雨鼻頭微酸。

    可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望。

    有初霽出馬,徹底分家這事便多了幾分勝算。到時候秦招福和陳氏的惡行能公之於眾,而他們姐弟也能遠離幾個所謂的親人的盤剝。等家產分到手,田地她租出去給別人種,每年收租子,自己靠著打獵,這生活總能過下去。

    當晚筱雨美美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姐弟幾個都好好收拾了一番。想到今兒在喜宴上是吃不了東西的了,筱雨蒸了幾個饅頭,和弟弟妹妹們吃了充饑,瞧著快到晌午了,這才帶著他們朝秦家老屋走去。

    秦家老屋很熱鬧,畢竟一個村裡的,辦喜事兒基本都要請到。陳氏正站在門口收禮金和禮物,頭上特意插了朵花,手裡數著錢笑得合不攏嘴。

    新娘子已經接來了,就等著時辰一到便拜天地。客人們都已經在屋裡坐著,拜完天地後便可以開席了。

    陳氏正清點著禮金,比起拜天地的熱鬧來,她更在意的是收了多少禮錢。所以這時候門口也就只有她一個人,眾人這會兒都在院子裡看正房裡的兩個新人。

    眼前好像有什麼東西擋在著,陳氏以為是客人,想著又有錢進賬,忙笑著抬頭說:「歡迎……」

    半截話卡在喉嚨裡,陳氏的臉色當即冷了下來:「你們怎麼來了?」

    筱雨不鹹不淡地說:「四叔成親,奶奶讓我來喝杯喜酒,還要見見新嬸嬸。」

    筱雨斜睨著陳氏,耳邊聽著裡頭有人高喊著「時辰到,拜天地嘍!」,便知道這拜天地儀式就要結束了。

    她這次來,就是為了激怒陳氏,然後好讓她把他們姐弟給趕出去。如果這件事能發生在眾位賓客面前,那就再好不過了。

    筱雨壓低了聲音道:「大伯娘今兒收了多少錢,這賬可要算清楚,這可都是人情,得還,大伯娘可別昧了去,丟人吶。」

    這正好說到陳氏的心虛處,陳氏眉毛一豎,叉腰罵道:「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滾!」

    「送入洞房!」

    隨著這一聲的高叫,筱雨眉頭一挑,算準時機便往院子裡邊兒衝去。

    但是她卻給陳氏留了破綻。

    陳氏以為筱雨進去就要告狀,也沒多想,見她突然動作便也立刻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她把她往後拉。

    筱雨順著她的力道,按照自己設想的那樣連連退了好幾步,然後跌坐在地摔了個人仰馬翻。

    隨之而來的是筱雨一聲淒厲的尖叫。

    本該在喜娘說完「送入洞房」後響起的賓客歡呼聲還沒起,筱雨這一聲尖叫恰到時候地傳入了所有人耳邊。

    筱雨的尖叫宣佈著秦家的戲開鑼。

    「啊!痛!」

    筱雨的呼痛聲立刻將眾賓客們的寂靜打破,已經有人朝著門口走去看是什麼情況了。

    秦斧和高氏擠了過來,見筱雨跌在地上抹淚,潔霜和長虹也是跟著大聲的哭,初霽站在一邊手足無措,兩隻手捂著耳朵,老夫妻倆只覺得這場面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高氏忙要過去抱起長虹這個乖孫,筱雨卻立刻衝她道:「奶奶!是你說的我們姐弟幾個來吃一頓晌午飯沒人會攆我們走,為什麼她不許我們進去還推我們離開!」

    筱雨手指著陳氏,喊得太大聲都有些破音了。但這音量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了個全。

    陳氏有些慌了,忙辯解說:「誰推你們離開,是你說……」

    話到這兒陳氏也不出聲了。難道要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出筱雨當時說的話?她到底是心虛,不敢講這話說出來。

    她這一猶豫就有些坐實了筱雨的指責。

    陳氏一想,與其讓大家看她的笑話,傳她想昧禮錢,倒不如就說不許他們姐弟進院門,這還說得通些。於是陳氏立馬道:「就不讓你們進去怎麼著,裡邊兒正拜天地呢!你們幾個進去擾了你四叔四嬸拜天地可怎麼辦?」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3:03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扮豬吃虎

    筱雨就等陳氏承認這句話,立馬哭道:「我們姐弟幾個來恭喜四叔的,順便給新嬸嬸見禮,我們是沒帶禮物,也沒禮錢送,可也不過是一頓飯,你不樂意讓我們吃也就算了,我們等著給四叔四嬸見了禮就走也沒什麼,可你為什麼推我!」

    潔霜也滿臉淚痕地說:「我看見了,是大伯娘推我姐的!我姐要進去她就把我姐扯了出來,是她!」

    眾人看向陳氏的面色也就變了。

    「乖孫不哭了,啊,不哭……」高氏哄著長虹,又去拉筱雨,說:「進來進來,奶奶做主,誰敢不讓你們吃這一頓飯!」

    高氏對陳氏這一推也是怨言頗深。昨天她才跟筱雨說了,沒人敢攆他們,結果第二天陳氏的行為就打了她一耳光。再想到昨天筱雨問她會不會被攆出來的話,高氏只覺得針紮一樣疼。

    孫女兒這是早就料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啊!

    高氏要去扶筱雨,筱雨艱難地站了起來,卻弓著身子難以邁步。潔霜忙流著淚問筱雨怎麼了,筱雨低聲道:「疼……」

    高氏也流了淚,讓秦招福的大兒子秦金扶他堂妹進去,筱雨卻忙擺手道:「奶奶,我不進去了……」說話聲音都帶了哭腔:「我怕再摔一下小命就交代在這兒,我還是回去吧,好歹有什麼吃什麼也不會被人攔著……」

    潔霜懂事地扶著筱雨,初霽皺著眉也上來扶她。長虹在高氏懷裡掙扎,大喊著:「姐,姐姐!」

    長虹已經兩歲了,也有些力氣,蠻橫起來高氏一個老婦自然也制不住。掙扎著下了地,長虹趕緊撲到筱雨腿邊抱住她一個勁兒喊姐姐,小嘴還一直呼呼,跟她說:「姐姐不痛。」

    筱雨有些不忍心,她這痛自然是裝出來的,長虹當了真她也是想到了,要的就是這樣真實的反應。畢竟小孩子的反應才不騙人。做戲做全套,已經到這一步了,還得繼續往前打算。

    筱雨執意要走,高氏百般挽留,而陳氏自然是在自我辯解,就這樣時間過去,筱雨四叔和新四嬸已經換好衣裳出來謝客了。

    兩個新人走到了門口,見到這樣情況也有些吃驚。四嬸王氏的確是個漂亮的女人,不過開口說話便有些刻薄:「這怎麼回事兒啊,不知道這是喜宴,都在這兒鬧什麼!」

    筱雨心中一計量,忙轉身朝秦招貴和王氏道:「四叔,四嬸。」

    潔霜和長虹也跟著叫人。

    筱雨說:「本來今天是來給四叔四嬸道喜的,我家拿不出禮錢,想著人來了表示個心意,給四嬸行個禮也是全了晚輩的本份,可是到了門口卻被大伯娘給攔著,不止不讓我們進,還攆我們出去,把我推在了地上。擾了四叔和四嬸的喜宴,筱雨真是罪過……」

    王氏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她立刻罵道:「誰不讓你們進啊!誠心的是不是,小鼻子小眼的幾個孩子吃一頓怎麼了!」王氏不忿有人破壞了她的喜宴,將矛頭直指那個挑事的人。

    這話自然是在說陳氏了。

    陳氏臉色發青,秦招貴向來聽這個大嫂的話,這時便在一邊拉王氏。

    陳氏開口說道:「四弟妹,你就聽她一人說?你不知道她爹娘大哥都沒了,這樣的人不吉利,我攔著不讓她進那是幫你。」

    一聽這話王氏頓時有些猶豫。

    筱雨心裡冷笑,陳氏話裡的破綻那麼多,不抓住大做文章還真是對不起她了!

    筱雨立刻尖聲道:「誰說我爹娘大哥沒了!誰說的!」

    眾人皆是一愣,筱雨手顫抖地指向陳氏:「好個惡毒的大伯娘,我爹娘大哥雖然沒音信,但也沒人證明他們已經死了,你現在咋咋呼呼說他們沒了,是想吞了我爹娘的家產不成!你好歹毒啊!」

    秦斧也是怒目向陳氏。

    雖然他對二兒子三人還活著不抱太大希望,但只要沒得到確切的死訊,他還是願意相信兒孫都平安的。陳氏這話當然讓他極不痛快。

    不待陳氏分辯,筱雨為了給自己增添一個助力,又加上一枚重磅炸彈:「我來的時候看你偷偷往衣兜裡塞錢,你是不是怕我說出去所以才把我往外攆!」

    王氏一聽這話立馬火了,不由分說上前就揪著陳氏的衣袖開始翻找,果真給她找出了好些銀錢來。

    「好啊,竟然偷我喜宴的禮錢!」

    陳氏立馬喊冤:「這是我自己的錢!」

    「你自己的錢你怎麼不放在你屋裡?不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嗎!銀錢最容易搞混了,你這是想渾水摸魚!」

    王氏揪著陳氏不放,才成為妯娌便開始了大戰。

    筱雨瞧著心理舒坦,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好戲,方才淚流滿面地對秦斧和高氏說:「爺爺,奶奶,我們先回去了。這個家容不下我們,我們自己也能過!」

    說著筱雨又對秦招貴和王氏道:「四叔四嬸,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筱雨帶著弟弟妹妹完美收官,回到家中歇了會兒,長虹還來摸了摸她,問她還痛不痛:「痛,長虹給呼呼。」

    筱雨低下頭親了長虹的小腦瓜一口,說:「姐姐不痛了,餓不餓,姐姐給你們做飯去。」

    柴禾堆起了,火星點好了,煽風的事情就讓秦家一大家子幫她完成吧!

    第二天,筱雨滿面憔悴地登了族長的門。

    聽了筱雨的來意,對昨天秦招貴成親發生的事情也有所耳聞的老族長摸著下巴上的白須,考慮了下說:「丫頭,這可是大事,不是你說成就成的。」

    筱雨泫然欲泣:「族長爺爺,您也知道我們家的處境,我對他們是寒了心,有這樣的長輩還不如沒有,族長爺爺求您替我們想想,要不是真的被逼上絕路,我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啊!」

    老族長抽著水煙,歎了口氣說:「可你四叔這才成親,昨天成親今天就分家,往哪兒說都不好聽啊。」

    筱雨便抽泣道:「族長爺爺,我不是要他們也分家,他們要一大家子住我沒意見,只把屬於我爹的那一份給我們姐弟就好了。不然,我們姐弟幾個冬天都沒得吃的啊!」

    筱雨一邊說一邊觀察老族長的臉色。

    來之前她跟悅悅娘打聽過,老族長是個厚道人,年輕時候處事很公正,只是如今上了年紀,比較偏聽偏信,尤其願意站在弱者的一方。筱雨根據這個資訊,勢必要引起老族長對自己姐弟的同情。

    所以她今日來是帶著初霽他們一起來的,給他們穿上的是最破爛的衣裳。

    老族長聽著筱雨的話皺眉思索,筱雨覺得這把火加得還不夠,便又將秦招福來她家順東西,不經她同意便要賣她弟妹,還不打招呼將田裡的稻子割了去等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這些都是事實,也並不是她編造,老族長越聽神情越凝重。

    「我本想著這也是家醜,不好往外說,可昨天實在是委屈……」筱雨抹著眼淚哭道:「族長爺爺,我也不想其他,就想把屬於我爹的要回來,跟他們劃清界限。族長爺爺請您替我們姐弟做主啊!」

    潔霜也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給老族長磕頭。

    這架勢擺上來,老族長也沒辦法,只能跟筱雨說:「你先帶著你幾個弟妹回去,我去跟你爺爺他們說一聲,這事兒總要他們點頭才成。」

    筱雨只能回家去等消息,她本想著這事兒怕是要耽擱些日子才能有個結果,可沒想到第二天族長就派人來讓她帶著她姐弟幾個去祠堂。

    筱雨等人趕到時,祠堂裡已經站了許多人了,坐在主位的老族長左手方站著的正是秦斧等人。

    老族長見筱雨來,擺擺手讓她站到了自己右手方,沉默了片刻後才道:「筱雨丫頭提出要分出去,你爺爺奶奶都沒意見,這件事便可以定下來了。」

    筱雨屏息凝神,沒有料到這麼簡單。原來分家只需要兩位老人的同意,這畢竟是將他們的東西分給兒子。

    那麼她現在要爭的,就是更多的利益——能得到越多家產越好。

    老族長說到這兒,神情一正:「筱雨丫頭,你昨天在我這兒來說,你大伯和大伯娘對你們姐弟做了許多不義之事,可是屬實?」

    筱雨點頭:「屬實。」

    秦招福立馬喊道:「族長,她這分明就是誣陷!」

    秦招貴成親,筱雨出現後秦招福也沒露面,他始終是被筱雨的斧子給嚇著了。但是今兒這樣的場合他不得不出席。筱雨要分家出去他也不意外,這些日子從他們家手裡已經撈到足夠的東西了,分家分的也是爹娘的東西,更何況早前老二兩口子就已經單獨出去住了的,到時候就拿這個作為理由,不分家什什麼的給他們姐弟幾個。

    但這時候族長說這個,那可就對他大大不利了。

    老族長摸著下巴上的白鬚說:「我們一件事一件事掰扯。」

    「不用掰扯,族長,這丫頭片子說的都是假的,她現在這副乖巧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她早前拿過大斧子要砍我家招福呢!」陳氏站出來昂首道:「族長您總不能就聽她一個丫頭片子說的話吧!」

    「所以我說要一件件掰扯!」被人搶了話,老族長十分不高興,指向陳氏道:「那你說說筱雨丫頭說的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32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事到如今

    被這樣一問,陳氏便更有話說了,當即將那些措辭一個接一個地搬了出來,總歸是說這樣做都是為了筱雨姐弟幾個好。

    後邊幾件事情她倒是都能圓過來,可最前面那件秦招福和她去筱雨見順東西的事情她就打死不認了。理由和筱雨想的一樣,誰家有些什麼東西也就只有自己家人知道,就算是被人拿走了,也沒辦法證明那東西就是自己的。

    陳氏就當即說道:「你說是你家的,那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啊!」

    這樣的渾話從陳氏嘴裡說出來筱雨是毫不意外的。

    老族長顯然對陳氏這樣耍潑的行為有些不耐煩,他咳嗽了兩聲,問筱雨道:「筱雨丫頭,你大伯大伯娘不承認,你說的那些事情你怎麼證明?」

    筱雨道:「老族長,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您問問村裡的人就都知道了。不是我做晚輩的不懂事,不尊敬長輩,實在是他們做的事情讓我無法容忍。欺負我倒也算了,但欺負到我弟弟妹妹頭上,我說什麼都不答應。今天各位村裡的長輩都在,我秦筱雨就跟大家發個毒誓。」

    「毒誓」兩個字一出來,所有人呆住了,就連本來自信滿滿的秦招福和陳氏都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對誓言很重視的秦家村人向來不會輕易發誓,因為他們都認為,發誓後很容易就應誓,這是很危險的。越毒的誓言,越不敢發。

    老族長見筱雨一點兒不害怕,心裡已經信了她七分。

    筱雨說道:「我昨日在族長爺爺面前所說的,我大伯大伯娘欺負我姐弟幾人無爹無娘,無大哥倚仗,幾次三番占我家便宜,打我姐弟幾人主意,侵犯我姐弟幾人利益等事確實屬實,如有虛言,便讓我秦筱雨腸穿肚爛,不堪痛苦而死,死後也不得安寧,永生永世被烈獄之火炙烤,以贖我說謊之過。」

    聽到筱雨此言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氣。

    這秦家筱雨真是毒啊,發的誓那麼不留餘地,生前不得善終倒也罷了,連死後她都不給自己留個活路……

    老族長也算是見多識廣,但這樣發誓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筱雨發完誓,看向呆愣著的秦招福和陳氏,沉聲道:「大伯,大伯娘,侄女兒這誓發了,要是說的有半句謊話,我可就真真是死也死無葬身之地了。大伯大伯娘既然堅持說自己是為我們姐弟幾個好,不如大伯大伯娘也發個誓。」

    秦招福和陳氏一抖,筱雨笑了笑說:「不用發太毒的誓,侄女連死後的事兒都說了,大伯大伯娘就說生前的吧。要是你們所說的有半句謊話,那麼就子嫌女棄,無人侍奉終老,如何?」

    秦招福和陳氏自然是不敢發毒誓的,見筱雨步步緊逼,兩個人都有些慌了。秦招福在腦子一片混亂中罵道:「混賬!哪有晚輩逼長輩發誓的!」

    筱雨低垂了眼說:「我說話的時候你們不信,這下我發了毒誓而你們不敢發,又說是我逼你們。真那麼無辜清白,怎麼就不敢發誓了?」

    眾人心裡自然有一桿秤,是非如何,想必大家心裡都有些清楚了。就看秦招福和陳氏的態度也知道,筱雨說的多半是真的。

    當然,筱雨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的。

    可是她有秘密武器啊!

    大家現在是偏向她,可是不坐實了秦招福二人對他們姐弟幾人的不義,今後還是會有話說出來的。

    筱雨轉身朝初霽走了過來,牽著木頭木腦的初霽站在了老族長的面前,說:「族長爺爺,我是沒辦法證明大伯從我家裡拿了些什麼東西走的,因為我都記不清楚了。可是初霽都記得清清楚楚。」

    筱雨輕撫了下初霽的背,說:「初霽,你給族長爺爺背背,從爹娘和大哥不見了以後,大伯和大伯娘來我們家都拿走了些什麼東西?」

    初霽慢慢扭頭朝筱雨看了一眼,筱雨有些緊張,生怕關鍵時候初霽出問題。但好在連老天爺都是幫她的,初霽一點兒都沒出差錯,微微低著頭,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說道:「六月十七,大伯拿走了一口專門給長虹做稀粥的小鐵鍋。六月十九,大伯娘拿走了姐姐一件衣裳。六月二十二,元寶跟著大伯娘來家,大伯娘捉走了家裡兩隻雞。六月二十五……八月初九,大伯舀走了家裡兩盆粳米。」

    頓了頓,初霽說:「家裡沒米了,姐姐撐了兩天,然後說去禁林找吃的。」

    在初霽的嘴裡,哪月哪日,什麼人,拿走了什麼東西,都像記事簿一樣記得清清楚楚條理分明。眾人聽得都有些呆。畢竟在大家的印象裡,初霽就是個從來不多說話的傻子,誰又知道忽然有一天他竟然表現出了這樣的才能呢?

    而聽到最後,筱雨被迫進了禁林,眾人又是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筱雨抹了一把眼淚,看向老族長說:「族長爺爺,初霽說的都是真的。」

    秦招福有些慌了:「他一個小娃子,還是個傻子,哪可能記得那麼清楚。我看……我看是你教他這麼說的!」

    筱雨心中冷笑。到這個地步,秦招福還想百般抵賴。可惜,他看輕了初霽的記憶力。

    筱雨吸了吸鼻子,對初霽道:「你重複一遍,每次大伯和大伯娘來都說了些什麼話。」

    初霽想了想,又緩緩開口說:「六月十七,大伯拿走給長虹做稀粥的小鐵鍋,說,你們爹死了,娘跑了,大哥八成也沒命了,這鍋也沒人用,我就拿走了。六月十九,大伯娘拿走姐姐的衣裳,說,死丫頭片子身量還沒長齊穿那麼好看作死,風騷娘養風騷小娘們兒。六月二十二,大伯娘帶元寶來家捉走兩隻雞,元寶說,潔霜頭上的花我看著不舒服,大伯娘扯了妹妹的頭花,元寶拍手把頭花踩爛。六月二十月……八月初九,大伯舀了兩盆粳米,說,等過兩天你們姐撐不住了,我就給你們另外找好人家,賣你們是為你們好,有活路,我也多筆收益。」

    初霽說完話,所有人看著秦招福和陳氏的眼裡都帶著憤怒和鄙夷,秦斧老臉通紅,可是他說不出話,便只能化為行動,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砸在秦招福身上。高氏這時已經由抹著眼淚變成了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筱雨爹娘之類的話。

    王氏站在一邊說風涼話:「大哥大嫂還真是好人啊。」

    秦招福還要狡辯,說:「這些話他嘴裡說你們就信?就不興是他們姐弟胡編的啊!」

    「事到如此大伯你還要誣陷我和初霽?」筱雨也不依了,頓時聲淚俱下,拉了初霽道:「各位長輩,初霽說的話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從來沒有被訓練過。各位要是不信,初霽現在就可以重複從我們姐弟進祠堂以後,在場所有人說過的話。」

    秦招福愣是不信,說實在的,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在筱雨家拿東西的時候順過多少東西說過什麼話了。

    然而筱雨姐弟幾人來祠堂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每個人對自己個周圍的人說了什麼話還是有印象的。

    所以當初霽將他進祠堂後聽到的看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情景再現了之後,秦招福和陳氏的臉色只能用慘白來形容了。

    「大伯,大伯娘,我和初霽可有冤枉你們?」

    筱雨深吸一口氣,看向老族長道:「族長爺爺,我這算是已經證明了昨天跟你說的第一件事嗎?」

    老族長臉色有些陰沉,他是覺得秦家村出了秦招福這樣的不肖子孫,甚是丟人。面對筱雨的問話,他也只能輕點了個頭。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

    「賣筱雨弟弟妹妹的事情不用她講了,我們都是親眼見到的!」

    卻是悅悅娘站了出來,叉腰道:「那天的事兒我們看得清清楚楚,筱雨不肯賣她弟妹,她大伯愣是要拉筱雨弟妹走,還要推搡我家悅悅。秦招福,你別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要賣人家姐弟還要人家對你感恩戴德,你什麼東西!」

    悅悅娘說完話,便真的有幾個婦人也站了出來作證。

    老族長擺擺手道:「那這第二件也算是有人證明瞭,第三件呢,說你家稻子的事兒。」

    筱雨立刻道:「這件事,爺爺奶奶肯定也是知道的。」

    老族長便立刻將視線落到了秦斧和高氏身上,眼神甚至帶了嚴厲。

    就是這兩個教出來的好兒子好兒媳!

    高氏只知道哭,秦斧是啞巴,說不了話,自然也是不能回答。

    秦招福剛鬆了口氣,冷不丁卻見秦招壽站了出來,耳邊聽著自己這三弟說:「大哥確實是帶著我和四弟去把二哥田裡的稻子都給割了,也沒說是幫筱雨他們家割的,割回來後大哥也沒提這件事。後來筱雨上門來鬧,大哥才說給她八筐穀子打發她,還說筱雨家沒勞動力了,讓爹去把那三畝給二哥種的田要回來。」

    「作孽喲……」

    「夭壽,秦招福兩口子怎麼那麼狠啊……」

    眾人竊竊私語起來,秦招福瞪著秦招壽,秦招壽卻不看他,說完話就站了回去,偏過頭,手緊緊握著羅氏的手。

    連自己親弟兄都站出來作證了,這些事情便也是板上釘釘,被認為是事實了。

    「秦招福,你還有什麼話好說?」老族長嚴厲地望著他,簡直覺得這人是秦家村的奇恥大辱。欺負侄子侄女,讓侄子侄女告到他這兒來,真是給全村人丟臉。

    秦招福哪還有什麼話好說,和陳氏呆站在一邊,本來想好的計畫全部被打散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說說我的意見。」老族長站起身說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30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贏得漂亮

    分家也是分的秦斧的家產,並不涉及族中財產,所以老族長即使再憐惜筱雨姐弟幾人,也只是給秦斧分家給上自己一些意見。

    老族長道:「你們一大家子都對不起筱雨姐弟幾個。作為長輩,有你們這樣欺負他們幾個爹娘不見了的孩子的嗎?更何況還是你們自己家的孩子。」老族長端著一張臉,很是嚴肅地說:「要我說,第一,從筱雨家地裡割的稻子全部還給筱雨家;第二,屬於筱雨爹的那份家產,要一點兒不少分給她;第三,也是你們做爺爺奶奶的,做叔伯嬸子的,該給人家的補償!還有你!從筱雨家順了什麼東西走,都給人家還回去!」

    秦招福大勢已去,可還要再垂死掙扎:「族長啊!筱雨也是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了,我們都不能肯定她爹娘都不在了,她會不會得了分家的家產就自己也跑了呢!」

    這話當然讓老族長也遲疑了起來。

    好在筱雨本就想到了這一層,當即就說:「老族長需要我怎麼證明?」

    「哪還需要筱雨證明,她都願意為了弟妹能吃飽,跑進禁林去了,她要是想跑,早就跑了,還用得著現在?」悅悅伸了脖子望向筱雨,見她望過來忙對她一笑:「族長爺爺,我跟筱雨是好朋友,她去禁林都是我在她家幫她照顧弟妹,別人的為人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筱雨的為人,她一定不會丟了她弟弟妹妹不管的!」

    老族長摸著自己下巴上的白須,沉吟片刻,問筱雨:「你還願意發誓嗎?」

    筱雨點頭:「如果發誓能證明我絕對不會拋棄我的弟弟妹妹,那我發誓也無妨。」

    老族長很是欣賞筱雨這樣的性子,點頭說道:「那你就說,如果你拋棄弟妹,不管他們的死活,將來你姻緣坎坷,所嫁非人,兒孫不孝,孤獨終老。」

    筱雨二話不說,照著老族長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族長甚是滿意,望向秦招福說:「你還有什麼說的?」

    秦招福只能耍賴:「我不記得拿了他們什麼東西了!」

    老族長怒了:「初霽都背過兩遍了,那就還能背第三遍,你照著初霽說的還給他!」

    秦招福頓時哭喪了臉。

    要知道,在秦家村,族長就是權威,就是村長也要落後一截。村長管理的是村裡的事務,外加和鎮上官衙聯繫,可族長那可是決定所有秦家村秦氏一族的各項活動。從某種程度上說,家規甚至是優先於國法的。

    事情討論到最後,高氏最終是硬氣了一回,或許也是覺得虧待了筱雨姐弟,更是怨恨秦招福和陳氏的所作所為,高氏和秦斧溝通了半天,決定將十五畝的柴山劃給筱雨姐弟,那三畝田地也不動,仍舊是筱雨姐弟的,田契也會給她。原本筱雨家裡有的傢俱物什還是歸他們,除了秦招福要還回去的東西之外,老屋那邊兒還有些東西也會分給他們。當然,老族長都發了話,秦招福不敢不把筱雨家田地裡產的稻子全部都挑還給她。

    至於家中存銀,高氏私下裡拿了二兩銀子給筱雨,說:「這也不多,好歹能讓你應應急。爺爺奶奶也只得這些了。」

    筱雨也不跟高氏客氣,收了銀子。

    秦斧家孫女鬧分家一事轟轟烈烈開始,又轟轟烈烈結束,迅速成為了秦家村最大的談資。茶餘飯後大家總會拿出秦斧家的事情說上一二。有說秦招福和陳氏缺德的,有說筱雨強勢有膽識的,更有開始議論初霽似乎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是個大傻的……說什麼的都有,畢竟這件事情看起來簡單,可聽了那其中的細節,每一件都值得人回味。

    秦斧也是強硬了一回,硬逼著想拖著多吃筱雨家糧食幾日的秦招福將剩餘的糧食給筱雨挑了去。而那些秦招福順走的東西,筱雨是不可能要得全的。可是筱雨還是非常計較,讓初霽再背了一遍那些東西,然後盯著秦招福還。還一樣,筱雨劃掉一樣,整整半個月過去了,秦招福也只還了一半出來。

    筱雨將剩下的東西列了個單子,送到了老族長處。老族長讓人估了價,算在一起也有一兩多銀子的數目。老族長做主免了零頭,讓秦招福還筱雨一兩銀子。

    秦招福氣得牙根發緊,可沒辦法,全村的人都盯著他,他再是無賴也不能違抗全村人的意思,只能灰頭土臉地給了筱雨一兩銀子。

    這樣一合計,筱雨現在也是手有餘糧,兜中有銀,心裡不慌了。

    這一仗,贏得漂亮!

    當然後遺症也有,那便是秦招福一家對她恨之入骨,七歲的秦銀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下對筱雨的態度更是惡劣,常常撿了石子來扔她和初霽。開始筱雨也並不在意,可次數多了,筱雨也不耐煩。

    這天秦銀朝她丟石子被她逮到,筱雨拎著這小子的衣領就朝秦家老屋去。

    路上碰到了秦二毛,見到筱雨說話便結巴,問她:「筱雨,你你,你這是做做什麼?」

    秦銀不老實,還要踢筱雨,被筱雨擰了一下大腿也不敢再動。

    筱雨回道:「這小子拿石子扔我,我去找他爹娘要說法,怎麼教孩子的,小小年紀就那麼惡霸,長大了可別橫行霸道魚肉鄉里。」

    秦二毛憨厚地笑了笑,搔了搔頭說:「筱雨,孩子小小小要用心心教。」

    「我知道。」

    筱雨對秦二毛點了點頭,秦二毛又說:「分分家了,筱雨,你你開心嗎?」

    「開心。」筱雨對秦二毛笑道:「謝謝你關心。」

    秦二毛忙擺手,讓出了路。筱雨說了聲告辭便拎著秦銀登了秦家老屋的門。秦二毛在她身後望著她的背影咧了嘴笑。

    秦家老屋裡,陳氏乍一看到筱雨提溜著秦銀的後頸衣裳就嚎上了,嘴裡說的全是難聽的話,就差沒蹦出「殺人啦」這樣的臺詞。

    筱雨掏了掏耳朵,將秦銀往陳氏懷裡一丟,拍了拍手說:「管好你自己的兒子,別讓我再逮到第二次。否則就不是把他往你懷裡丟這麼簡單了。」

    陳氏頓時被噎住,驚恐的眼睛還朝元寶望瞭望。

    筱雨心想,她應該是想到她扯了元寶幾撮頭髮的事吧。記得那會兒她也是放狠話說,要是再欺負她妹妹,就不只是扯幾撮頭髮那麼簡單了。

    現在看來,這兩句話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筱雨正要走,卻有人忽然出聲叫住她。

    筱雨回頭一看,是抱著小泥巴的羅氏。

    筱雨對秦招福兩口子和他們生的三個兒女都沒有什麼好感,對三叔四叔為虎作倀的行為也十分不滿,雖然後來三叔站出來為她作證,但在筱雨心裡也還是不能原諒他。

    唯獨有些好感的也就是這個溫溫柔柔的三嬸了。

    「三嬸,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筱雨站定,羅氏走到她面前對她笑了笑:「也沒什麼大事,三嬸替你三叔跟你說聲抱歉,以前是他鬼迷心竅了,還希望你以後不要記恨他。」

    筱雨不語,羅氏也知道這種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開的,便對筱雨笑了笑說;「行了,我不耽誤你時候了,什麼時候有空我帶著小泥巴去跟長虹玩。」

    小泥巴是羅氏的小女兒,才一歲年紀,剛會咿咿呀呀發音,和長虹倒是能玩兒到一塊兒去。

    筱雨便笑著點了點頭。

    才走了兩步,就聽陳氏諷刺地對羅氏道:「看她這會兒手裡拽著錢了,你就巴結上去了?老三也真是好兄弟,背後捅自己大哥一刀,三弟和三弟妹還真是天生一對。」

    筱雨腳步緩了下來,回了頭,耳聽得羅氏淡淡地說:「大嫂要這樣想我和招壽,那也沒辦法。只是我再不濟,也沒有狠毒到要害幾個孩子去死吧。大嫂也不為你幾個孩子積積德。」

    陳氏頓時站起來罵道:「怎麼著,老三現在是不依靠他大哥了,你們兩口子翅膀就都硬了?居然敢跟我頂嘴!」

    還不等羅氏回話,另一間屋裡就衝出來一個女人,花枝招展的,筱雨定睛一看差點沒認出來——這不是那個才進門不久的四嬸王氏嗎?

    王氏興奮地看著陳氏和羅氏,嘴裡說道:「大嫂和三嫂這是在說什麼,也讓我說說熱鬧熱鬧。」

    陳氏罵道:「你聽什麼聽,巴不得我們鬧起來是不是?」

    王氏笑呵呵道:「哪能吶,我這不是見大嫂三嫂都在說話,我來聽聽嘛。」又問:「大嫂和三嫂說什麼?」

    羅氏別開臉,王氏這才看到筱雨,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喲,筱雨來了?」

    筱雨不大想理會她。

    秦招貴成親那日王氏的言行就讓筱雨看了出來,她就是個不省心的。秦家老屋以後有熱鬧可看了。

    羅氏不搭理王氏,卻對陳氏說道:「大嫂既然不待見我和招壽,大不了讓爹娘也把我們分出去好了。」

    陳氏聽了這話一愣,王氏卻是十分歡喜:「三嫂這話說得對呀!我這就去跟爹娘說去!」

    也不由人再發表些意見,王氏便已經一溜煙跑去主屋跟秦斧說這件事了。

    羅氏表情仍舊很淡,對筱雨略點了個頭。筱雨想了想,扭頭提步走了。

    羅氏的神情裡分明寫著不想讓筱雨看下去的意思。

    筱雨自然不會強求去看秦家老屋裡的又一出鬧劇。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1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03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禍福相依

    自從秦招壽在老族長面前將秦招福去筱雨家割稻子的事情說出來之後,秦招壽和秦招福的兄弟感情也就劃上了休止符。

    秦招壽想必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打從從宗祠裡回來,秦招壽便沒跟秦招福說一句話,每天天亮就出門做活,天晚就回來,回來也是窩在他自己的屋子裡。

    秦招福受了打擊,也覺得丟面子,基本上不出門,怕走在路上被村裡人唾棄。陳氏則是見天就在院子裡叫駡,不用說,罵的不是死丫頭片子筱雨,就是黑了心肝兒的秦老三。

    秦招壽每天聽陳氏的叫駡心裡自然也不痛快,羅氏更別提了,秦招壽白日的時候還能出去做活,她為了帶小泥巴則是從不出門,這樣從陳氏嘴裡聽到的醃漬話就更多了。

    筱雨提步要走,真是三叔要分家出去單過,她自然不便攙和。

    誰知道王氏卻去而複返,急忙過來拉住筱雨,說:「筱雨啊,你也在,正好也能幫著說說公道話。你四叔對你可不薄吧,這真要分家,你可要在你爺爺奶奶面前幫他多說說話。」

    此時的秦斧和高氏自然是覺得自己虧欠老二家孫子孫女良多,王氏也算是會看眼色,知道筱雨在秦斧和高氏面前說得上話。

    只是可惜,筱雨對他那個軟性子的四叔也是毫無好感可言。

    筱雨撥開王氏的手婉拒道;「四嬸,我家裡還有事情……」

    「什麼事兒能比你叔叔伯伯分家的事兒重要吶?」王氏假笑道:「沒事兒沒事兒,耽誤不了多少功夫,來來跟四嬸進去。」

    王氏拉著筱雨往主屋去,陳氏想罵她擅做主張,可想到待會兒秦斧和高氏的臉色,她又不敢再說什麼。

    羅氏表情更淡,可臉上的決心倒像是一定要將分家的事情辦妥當的樣子。

    秦招福和陳氏的名聲已經壞了,羅氏想跟他們劃清界限,分開單過也是常理。

    主屋裡,王氏興奮地說道:「爹,娘,三嫂說要分家出去單過,兒媳想了想,既然筱雨家都分出去了,不然我們就一起分家了吧。招貴是最小的兒子,這會兒招貴跟我也成了親,也該是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了。」

    秦斧一愣,高氏正疊衣裳的手也是一頓,齊齊看向王氏。

    不知道王氏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竟然還把筱雨往前面推了推。

    陳氏和羅氏前後進來,羅氏低著頭叫了聲爹娘,陳氏按捺不住性子,出口就是諷刺:「三弟妹還真是本事,平常吧氣不出聲不吭,這頭一回吭聲,說的就是要分家的大事,你真當自己是這個家的主事人了?」

    羅氏也不跟陳氏抬杠,只對秦斧和高氏道:「爹娘也知道,自從招壽在族長面前說了大哥霸佔筱雨家稻子的事情之後,大哥大嫂一直記恨我們,這段日子以來招壽過得不如意,我心情也不好。大哥大嫂不待見我們,不如我和招壽帶著孩子分家出去單過,也不礙大哥大嫂的眼。」

    秦斧和高氏還沒表態,王氏就迫不及待地說:「爹,娘,還有我還有我!我想著既然三哥三嫂也要分出去,那我和招貴也分出去好了,免得再分第三次嘛。」

    「你,你們……」高氏好像是受不住這個打擊,扶著胸口不斷地捶打著絕品帝尊最新章節。秦斧不能說話,可也是鼓著眼瞪著她們。

    要筱雨翻譯的話,這時候秦斧的心理活動應該是:「我還沒死呢!」

    從徹底分家之後,筱雨對這一家人就只剩下不耐煩了。明面上來說,她們姐弟幾個跟秦招福一房那算是徹底決裂。所以就算這一次他們真的要分家,對筱雨來說,影響不大。

    反正也不是將來常有往來的關係。

    王氏說分家的事情說得起勁,而那頭陳氏則開始為自己極力爭取利益了。反觀羅氏,從頭到尾也只是說了自己要分家單過的原因,這會兒安安靜靜地立在秦斧和高氏面前,怎麼看都比那兩個蹦躂的人舒服多了。

    筱雨背靠在牆邊,想著自己是不是要找個理由離開這兒。

    可是沒等她說話呢,秦招福、秦招壽、秦招貴就一起進了來,三兄弟面色有些焦急,見到陳氏三妯娌和筱雨也在便有些懵。

    王氏立馬像只蝴蝶一樣飛撲到秦招貴懷裡,撒嬌道:「招貴,你回來了?」

    秦招貴憨笑了笑,秦招福哼了一聲,狠狠瞪了筱雨一眼,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笑了,笑得意味深長,讓筱雨莫名其妙的同時,渾身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麼?」秦招壽走到羅氏身邊,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羅氏淡淡地說道:「在和爹娘說我們分家的事情。」

    秦招福立馬道:「不能分家!」

    秦斧望向秦招福,秦招福道:「至少現在不能分家。」

    「怎麼回事?」高氏問道。

    秦招貴答道:「剛剛聽說的消息,南邊兒江夏國作亂,咱們朝廷要從民間徵兵,每家每戶都要出一名成年男丁去應徵,要是沒人的,出五兩銀子去以銀代役。」

    陳氏立刻驚呼一聲:「五兩!」

    筱雨身形一動。

    秦招福笑望向筱雨,神情裡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要麼出成年男丁,要麼出五兩銀子,一樣都出不了的……嘖嘖,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啊……」

    筱雨皺了眉頭,秦招福笑得更加大聲:「不是吵著都要分家嗎,結果呢?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

    他已經瘋了。

    筱雨別過頭去不看他,高氏已經在叫嚷著:「咱們家一個都不能去,你們想辦法湊五兩銀子!」

    說著頓了頓又道:「分家的事情誰都不能提!」

    筱雨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望向高氏說;「奶奶,我先回去了,初霽他們還等著我做飯。」

    高氏忙應了一聲,等想起筱雨家沒成年男丁也沒五兩銀子想要問問她有什麼辦法時,筱雨已經沒了蹤影。

    筱雨心情是有些沉重的。果然是禍福相依嗎?才剛慶倖自己跟他們脫離開了關係,就出了朝廷徵兵的事兒。

    她家是鐵定沒成年男丁,可五兩銀子……

    加上高氏給的,秦招福還的,也才三兩銀子。糧食倒是可以賣一些,湊足五兩銀子還是可能的。

    可是湊足五兩銀子了,他們姐弟過冬的事情可又玄乎了。

    好不容易攢了一些錢,難道又要眼睜睜的從頭再開始嗎?

    「要不然,那塊魚形玉佩……」筱雨才動了這個念頭,立馬狠狠搖頭把這個想法甩去。

    那是娘在他們家貧困的時候也不肯拿出來的東西,可知它的意義並不在於價值幾何,而是一個紀念,是不能用多少銀兩來計算的。

    她要真是把那塊玉佩賣了,那便是真的成了不孝女了。

    不到最後關頭,說什麼也不能動那塊玉佩。

    於是筱雨的視線又轉向了禁林。

    南方江夏國叛亂的消息像瘋長的草一樣,迅速蔓延到了各個地方。朝廷徵兵的消息更是讓家中有成年男丁且交不出錢服役的人家噤若寒蟬。

    寒石小巷內,餘初一把捏碎了樊城飛鴿傳書捎來的消息。

    「公子……」楚盡低聲道:「江夏國之亂不是公子早就料到的嗎?」

    「江夏國造反,怎麼會忽然失控成這樣?」餘初一掌拍在桌上厲聲道:「朝廷這時候徵兵,豈不是讓百姓陷入惶恐之中!」

    楚盡靜默不語。嚴格說起來,楚盡跟在余初身邊更多的是個護衛者的身份,並不是余初的智囊。

    「公子息怒……」楚盡安撫道:「江夏國內亂雖然漫及全朝,但對公子也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啊。至少京城固若金湯,公子在擔心什麼?」

    余初深吸一口氣方才平復自己的情緒,看向楚盡說道:「江夏國本是南方一個小小的隸屬國,我起初盯著江夏國是因為江夏國襄陽王與某個人聯繫頻繁,想從襄陽王身上挖出點兒什麼。可沒想到江夏國內亂竟然演變成造反……」

    余初在屋中來回踱步,時而皺眉時而展顏,看得楚盡略為心悸。

    正不知所措時,救星到了。

    「武師父!」

    楚盡立馬奔了過來,接過他手上的包袱說道:「可算回來了,公子正煩惱江夏國的事……」

    武道子風塵僕僕,對楚盡點點頭,朝余初那邊兒走了去。

    余初行了個晚輩禮,嘴唇微抿:「江夏國的事情,似乎有些失控。朝廷既然也出了徵兵告示,那麼想來聖上是打定主意要把江夏國從隸屬國變成州郡一級的地方區域了。」

    武道子點點頭:「公子既然已經領悟到這裡,便也知道這件事朝廷也是下定決心,刻不容緩了。」

    余初沒再說什麼,只是神情仍舊有些陰鬱,望著側窗外的一抹綠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武道子斟酌了一番道:「其實,這對於公子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余初輕輕笑了笑,說:「武師父,我往江夏國插人手也有三年了,眼瞧著就要逮住襄陽王身上的蛛絲馬跡,順藤摸瓜也好掌握那人的把柄,可現在卻不得不功虧一簣,我到底有些不甘。」

    武道子笑了,說:「公子,事在人為。我方才說著對於公子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自然是有理由的。」

    「哦?」余初笑望向武道子:「武師父還學會打啞謎了?」

    武道子笑了笑,低聲說道:「四個字,渾水摸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1 A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五兩役銀

   余初面色正經起來,端坐問道:「武師父有話不妨直說。」

    武道子在余初面前坐了,娓娓地道:「江夏國本是國內內亂,轉變成如此,未嘗沒有聖上的授意。先帝在時對幾個隸屬國一向採取放任自如的態度,如今聖上在位,雄心壯志,自然不允許地方坐大。前段日子曾家軍私下募兵抓丁,公子也該知道。」

    余初頓了頓,忽然一笑:「武師父所說的渾水摸魚,我大概明白了。」

    武道子寬慰地露了個笑臉說道:「公子向來睿智,不必我多言了。」

    「只是,這前前後後的事情總要安排妥當。」余初沉吟一番,吩咐楚盡道;「準備筆墨。」

    楚盡不敢耽誤,迅速擺放好文房四寶。余初提了筆,思索一番後沉穩下筆,不一會兒便寫就一封家書。

    「送到夫人手裡。」

    楚盡答應而去,武道子說道:「如此一來,公子及冠之後回京之事想必又要延長些時日了。」

    「延長些日子也好,準備充足,這仗的勝率才更高。」

    余初嘴角斜起笑了笑,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問武道子說:「朝廷徵兵,上到州縣,下到鄉村,每家每戶都必須出一名男丁?」

    武道子道:「歷來便是如此。」

    「往年是有成年的男丁,每戶必須出一人。除非是家中無男丁或者是男丁有疾,才可以以銀代役,不過那也只是象徵性地收取一點兒銀子。今年的規定似乎有些改了?」

    「今年的規定是要麼出人,要麼出錢。」武道子頓了頓:「若是無男丁可出,每戶要交五兩銀。」

    「五兩銀……」余初沉吟道:「這抵得上一戶普通農戶一年的花銷了。」

    武道子沉默不語,余初倏爾笑道:「聖上這是趁機充盈國庫吧,打仗到底是需要軍餉的。出得起銀子的無非是些富戶,出不起銀子的都是窮人。江夏國之亂看著聲勢浩大,實際上是很容易就處理的一項戰事,這些上戰場的人,多半都能安穩歸鄉,到時候窮人也算掙了軍功了。」

    武道子道:「公子所言極是。」

    但余初陡然轉了話題說:「那秦丫頭家中恐怕是交不出男丁,也交不出五兩銀。這日子到底難過。」

    武道子沒想到余初仍舊關注秦筱雨的動靜,愣了片刻後才道:「公子若是想幫她一把,我這便去想辦法。」

    「不用。」余初微笑地說道:「她沒那麼容易放棄,還沒到朝廷領人的時候,我倒是想看看她有什麼計策。」

    余初說得很對,筱雨的確不可能就這樣放棄。但突如其來地讓她給出五兩銀子她仍舊是有些怨憤。

    好端端的,打什麼仗!

    又想到幾個月前爹和大哥也是傳聞被抓丁抓走的,筱雨心裡就更加不樂意了。

    可再不樂意,這筆錢她總要籌出來的。

    悅悅來家也與筱雨說了這事兒,有些垂頭喪氣地道:「我娘跟文家商定婚期的時候說好明年就讓我嫁過去,沒想到忽然出了這個事,文家昨天來人說,婚事想要往後再拖一年,五兩銀子不是小數目,為了這門婚事本來備了些,現在必須得拿出來了。」

    筱雨聽明白了,文家是要以銀代役,而這份銀錢,是從文家辦喜事準備的錢裡面拿出來的。

    「那你們家呢?」

    悅悅道:「我爹娘把準備給我小哥娶媳婦兒的錢拿出來了,我小哥也說媳婦兒可以暫時不娶,但家裡的兄弟可不能去打仗。」

    筱雨便點了點頭。

    「可是你怎麼辦啊筱雨?」悅悅帶了些哭腔問道:「你家裡沒男丁,可五兩銀子你怎麼湊得出來……」

    筱雨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臉上掛著輕鬆的笑,說:「別哭,五兩銀子我還是能湊出來的。我只是在發愁,這筆錢交出去了,今年冬天就不好過了……」

    送走悅悅,筱雨臉上的輕鬆表情便垮了下來。

    她回了自己房裡,把秦勇答應給她做的弓和箭拿了出來。勇叔是個好人,答應她的事情很快就做好了,筱雨給他錢她不要,沒辦法,筱雨只能送了些穀子過去,也算是還一份人情。

    弓箭她練習過了,準頭很好,可是筱雨總覺得弓箭不趁手。要是有弩箭就好了,弩箭更准些,威力也比弓箭大。

    可誰知秦勇卻說沒聽過什麼是弩箭。

    筱雨只能畫了個圖紙,秦勇還是搖頭,說沒見過這種東西。筱雨只能作罷。

    看著弩的設計圖紙,筱雨起了身將箭筒背在了背上,身上系著麻繩,插了斧頭再腰間,身上還拿著一個大砍刀。她要往禁林去,祈禱著能獵到達的野物。

    還沒出門,潔霜就走了進來。她手裡端著的笸籮裡已經繡好了好幾塊素帕子了。

    初霽和長虹跟在潔霜後面。

    「二姐,你要出門嗎?」潔霜看著筱雨這一身打扮,立刻開口問道。

    筱雨點點頭說:「姐姐天黑前一定回來,你不要擔心,好好在家看著哥哥和弟弟。」

    初霽低著頭坐到了炕邊,看著小矮桌上放著的圖紙,疑惑著表情拎了起來盯著仔細看。

    筱雨也不管他,囑咐了潔霜兩句,又低頭親了下長虹的額頭,帶著對未來的希望往東邊而去。

    這一次她也不採草藥不撿野果子,她的目標只有獵物。前幾次她都是在較週邊的地方轉悠,這一次她打算深入一些。

    她相信這裡面是有大型獵物的,最直接的證據就是那兩個被那位公子丟棄在林中的黑衣人,第二天再去就沒發現他們的屍首,只留下一片狼藉,想來是被野獸吞食了。

    碰不見野獸,大概是他們多半在深處活動。那麼這次她就往深處多走走。

    林間靜謐,偶爾響兩聲鳥叫,綠樹濃蔭,若非筱雨心情沉重,恐怕這個時候她還能好好欣賞一番四周景色。

    越往深處走,那種孤單一人的驚慌感和恐懼感便越加重了。

    筱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哪怕是一點兒的風吹草動她也不敢懈怠穿越末世之進化。如今她所站的地方是她從來沒有到過的,自然也不熟悉。樹蔭更濃了,萬籟寂靜,只有清晰的流水聲和鳥鳴聲,似乎有不知的危險潛伏在她周邊。

    筱雨屏息凝神,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加小心翼翼。終於,她看到了前方半人高的草叢裡,一隻通體灰蒙的動物正直直盯著她,發現她注意到它了,動物開始喘著粗氣,蓄勢待發要朝這邊兒飛奔而來!

    那是一頭野豬!筱雨睜大了眼睛看著它劃蹄、噴氣,像離弦的箭的一般沖過來的身影,想要拉弓搭箭已然是來不及了。

    她手握著砍刀,右腳在前,左腳在後,做出易攻擊也易防守的動作,等著那頭野豬快要衝到她面前的時候,側過身子避開它的獠牙,大砍刀毫不猶豫地朝著野豬脖頸處砍了下去。

    「嗷——」

    野豬霎時發出慘叫聲,一股鮮血從野豬脖頸裡噴射出來,濺了筱雨一身。

    筱雨伸手抹了臉上的鮮血,仍舊緊盯著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的野豬,瞅準時機,上前在野豬原本的傷口上補了一刀。

    鮮血流了遍地,野豬的粗喘嚎叫聲慢慢的也消失了,它一動不動地倒在血泊中。

    筱雨長舒了一口氣,可下一個問題便又來了:怎麼把這頭肥碩的野豬給抬回去?

    粗略估計了下,這頭野豬少說也有兩百斤,比白白的家豬要長些,高些,那獠牙更是讓人看了心悸。雖然現在它身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但體塊擺在那兒,筱雨的小身板是絕對扛不動的。

    筱雨思索了片刻,在四周開始找男人大腿一樣粗的木頭,砍成了幾節,用麻繩綁起成了竹筏的模樣,再扯了藤蔓蓋上,然後用杠杆原理將野豬翹到了上面。

    接下來就是運輸的問題,滾木太過費勁,這時候筱雨也找不到輪子,單這樣拉著竹筏不止消耗體力,而且也走不了多遠。

    筱雨走了一段路,只覺得手和肩被麻繩勒得生疼。她想,不然切開分塊帶走吧?

    可筱雨立刻搖了搖頭。要真這樣分塊帶走,說不定等再回來撿自己這獵物的時候,這兒就只剩下一片狼藉了。

    筱雨正發愁的時候,忽然注意起了流水聲。

    她忙往四周尋了尋,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條約四步寬的小溪,朝著小溪的延伸方向望去,筱雨頓時眼前一亮——這不是從野林子出去的那條小河嗎?小河出了野林子還在她家後邊兒形成了個小湖呢!

    筱雨忙將竹筏拉到了溪邊,心中算了算水的浮力,確定小溪能將竹筏和野豬拖起來,筱雨這才小心翼翼地把竹筏和野豬緊綁在一起,手裡拽著麻繩,沿著溪邊把竹筏推了進去。

    很順利的,竹筏在溪水上蕩了蕩便穩定了,開始沿著西南方向順水流去。

    筱雨則是在溪邊,手裡拽著拴在竹筏上的麻繩,咧著嘴笑。

    可是她渾身都是血,這樣的笑容倒更顯得瘮人。

    筱雨自然是沒有注意到的。越往林外去,溪水的水流越發急了,筱雨牢牢控制著竹筏小跑了起來。

    等能看見禁林出去的那個山坡了,筱雨才放聲大笑起來。她趕緊拉住了竹筏,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把竹筏和野豬都拉了起來。等竹筏和野豬上了岸,筱雨也已經脫力了,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休息夠了,筱雨方才看著禁林笑了起來。她還值得慶倖,再運獵物回家的途中沒有遇到其他的野獸。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3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複製驚喜

   出了禁林,筱雨就放心了,這片地方也不會有人來,她也不怕。

    將竹筏和野豬就擱在這兒,筱雨迅速跑去了秦勇家。

    秦勇曾經說過,筱雨要是有什麼困難只管來找他,筱雨這便不跟他客氣,尋上秦勇家的門。

    聽筱雨說讓他幫忙拉東西,秦勇自然沒有異議,只是對筱雨一身的血趕到奇怪:「你這是怎麼弄的?」

    「哦,殺豬的時候濺到身上了。」

    秦勇想著,誰家殺豬會灑了那麼多豬血,而且筱雨去哪兒看人殺豬啊?疑問歸疑問,秦勇還是二話不說就扛了大木棒子和繩子讓筱雨帶路。路上又遇上了秦二毛,秦二毛聽說筱雨需要幫忙,自告奮勇也跟了上來。

    等翻過山坡看到竹筏上的野豬時,秦勇和秦二毛便驚呆了。

    「筱雨,你、你這……」

    「我獵的。」筱雨擦了擦臉上的汗,笑問秦勇道:「勇叔,你說這麼一頭野豬,能換多少銀錢?」

    秦勇方才明白過來筱雨身上的血是怎麼一回事,但仍舊是不敢相信般問她:「你去禁林獵的?還,還一路弄到了這兒?」

    筱雨點點頭,指了指竹筏說了自己怎麼把野豬運到這兒來的,對秦勇笑道:「勇叔,我厲害吧?」

    秦勇當然是猛烈地點頭,秦二毛在一邊看著已經驚呆了,睜大眼睛說:「筱雨,你真真真厲害……我沒沒見過比你更更厲害的姑姑娘了。」

    筱雨抿唇笑了笑。秦二毛說話結巴,可喊她名字的時候卻從來不結巴,反而很清晰。

    有秦勇和秦二毛在,野豬很快被運到了山坡東面。筱雨問秦勇道:「村裡有沒有殺豬匠收豬的?野豬收嗎?」

    秦勇答道:「有,不過價錢要比鎮上的低些。」

    筱雨便問:「勇叔,那你看我這頭野豬能賣多少錢?」

    秦勇想了想說:「能有個十錢銀子吧,半兩銀。」

    筱雨張了張嘴,方才懨懨地道:「那麼少啊……」她還以為能有一二兩呢……

    秦勇道:「一頭家豬過年的時候殺了賣也不過四五錢銀子,這頭野豬個頭不算太大,也就兩百斤,賣半兩銀也差不多了。」秦勇頓了頓說:「不過要是賣到鎮上,可能會高些,有十二三錢也說不定。」

    筱雨呼了口氣,秦勇勸她說:「現在天氣還有些熱,這肉可擱不得。勇叔跟你一起去殺豬匠那兒,這野豬你賣給他,價錢方面勇叔幫你跟殺豬匠說。」

    筱雨當然求之不得,忙跟秦勇道謝。三人朝殺豬匠那邊兒去,最終以半兩銀成交。

    殺豬匠也算是有些好心,割了一扇今日沒賣光的鮮豬肉給筱雨,也不收她的錢。

    筱雨當然知道,明日殺豬匠賣野豬肉可不止賺那麼些。

    那一扇豬肉筱雨讓殺豬匠對半分了,秦勇和秦二毛一人一半。秦勇和秦二毛不接,筱雨道:「今天你們幫我這麼大的忙,這肉你們要是不接,以後我可不好讓你們幫忙了。」

    筱雨既然這樣說,秦勇也知道她想還自己人情,便也接了。

    秦二毛還有些猶豫,結結巴巴地說;「筱雨,那你你家弟弟妹妹也沒得吃……吃肉。」

    「沒事,我們前幾天才吃過。」筱雨笑道:「我明兒還要去禁林打獵。」

    「你還去?」秦勇皺了眉頭:「今天給你獵到野豬也是你運氣好,你沒出事兒。可你總要歇一歇……」

    「勇叔,朝廷徵兵要五兩銀,我沒時間了。」筱雨沉穩地道:「這段時間我不止要把五兩銀子給湊足,還要準備充足今年過冬的東西。我要是懈怠了,今年冬天我和弟弟妹妹可能就只有等死了。」

    說到這個話題秦勇也有些沉重:「勇叔幫不了你多少……」

    「我明白的。」

    每家每戶都要徵男丁或五兩銀,秦勇家自然也要出五兩銀的。各家都不能保證自家的了,哪還能顧得上別人。筱雨當然不會那麼不懂事地怨責秦勇不幫她。

    秦二毛憂慮地看著筱雨,說:「筱雨,我我也幫不了你什什麼……」

    筱雨對他安慰笑笑:「你最開始的時候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筱雨指的自然是當時她拿五個銅板和秦二毛換糧的事情。

    秦勇和秦二毛走了,筱雨卻又拐回了殺豬匠那兒,花了十文錢買了一扇豬肉。

    等回到家時已經是黃昏了,太陽還沒落山,可夕陽西下的景色很美。

    筱雨這一天心情的大起大落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轉念一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今天一天她就白賺了半兩銀,多去幾次,這五兩銀子就能攢夠了。要是能碰上點兒什麼難得的野味,可能一舉就解決了她的困難呢。

    「二姐!你回來了!」

    潔霜正拿著掃帚掃地,見到筱雨回來立刻奔了過來。筱雨提了提手上的豬肉笑說:「今晚上咱們吃好的。」

    說著筱雨先去洗漱了一番,換了衣裳,潔霜溜進屋來,牛皮糖似的黏在了筱雨身上:「天都快黑了,二姐還沒回來,我好怕……」

    筱雨忙攬住她說:「這不是回來了嗎?」安撫了潔霜幾句,筱雨這才進了廚房做飯。

    飯菜上桌了,天色也黑了。筱雨點了油燈,潔霜和長虹已經乖乖地坐在桌前,可初霽卻沒見蹤影。

    筱雨忙問潔霜道:「你三哥呢?」

    「在後院不知道做什麼。」

    筱雨往後院去尋初霽吃飯,轉過屋角卻見初霽望著不遠處的湖發呆,他面前擺著的是些木頭和碎屑。

    筱雨輕聲道:「初霽,吃飯了。」

    初霽回過頭來,默默站起身朝筱雨走去。

    第二天初霽一大早就起了來,筱雨因為昨天累著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潔霜知道昨天筱雨獵了大獵物,換了半兩銀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大獵物,但潔霜十分高興,因為她的二姐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見筱雨醒了,潔霜忙懂事地端水進來讓筱雨洗漱。

    筱雨收拾好自己,看看天色,打算早些做了午飯和弟弟妹妹們吃了,她好早些去禁林。

    飯做好了,初霽又不見蹤影。潔霜說:「他在後院呢。」

    筱雨往後院尋他。

    昨晚天色黑了筱雨並沒有看清楚,今天白天筱雨才算是看清楚了初霽面前的東西。那些木頭被初霽組合在了一起,而初霽的身旁,放著一張薄薄的圖紙。

    筱雨東西一口涼氣——這是昨天初霽從她桌子上拿走的弩箭的圖紙!

    初霽醉心在自己的勞作中,像是察覺不到旁邊來了人似的。筱雨慢慢走到他身邊,端了小凳坐了下來,初霽也沒有看她一眼,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手裡的木頭。

    初霽記憶力極強,他看過一遍圖紙,記住了圖紙的樣子,就不用再看。

    筱雨一直等到初霽將弩組合好了,放下了他手裡的東西,方才輕柔出聲道:「初霽,累了吧,跟姐姐去吃飯。」

    初霽乖乖地任由筱雨拉著他離開,到了飯桌旁潔霜還問道:「二姐,三哥,你們怎麼那麼慢?」

    筱雨讓潔霜吃飯,塞了筷子到初霽手裡,自己則抱了長虹喂他。

    吃晚飯潔霜去收拾桌子,筱雨則拉了初霽問他:「初霽,你跟姐姐說,在後院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初霽奇怪地望向她:「紙上的東西。」

    筱雨吸了吸氣:「你懂那是什麼嗎?」

    初霽搖了搖頭,頓了會兒,初霽說:「姐姐要的。」

    筱雨鼻子微微發酸。

    初霽做的弩完全和她圖紙上畫的弩一樣,可是她畫的不過是最簡單的圖樣,甚至連那些細節零件都沒有。所以說,初霽做的弩是用不了的。

    可是他這份心意,卻讓筱雨只覺得窩心。

    初霽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但是他卻比任何一個正常的孩子更讓筱雨覺得憐惜。筱雨發現初霽還有好多方面等待她的挖掘。比如她從前只知道初霽的記憶力極好,現在她又知道了,初霽的動手能力也很強,而且是能將東西完全複製的強大。

    今後初霽還能帶給她什麼驚喜呢……

    筱雨拿了初霽做的弩,找到秦勇說道:「勇叔,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弩箭。大致樣子是這樣,只是這兒還缺用作發射裝置的彈簧,這兒還缺……」

    秦勇對打獵有很大的興趣,筱雨做的這個東西自然讓他如獲至寶,拿在手裡便開始研究起來。

    「你是說,這個東西對射手的要求更低了?」

    「對。」筱雨道:「它的瞄準不需要像拉弓射箭一樣精准,而且這是一種遠距離的武器,射程更長,殺傷力更重。」

    秦勇一陣讚歎,卻還是為難道:「不過我不知道你說的『談黃』是什麼東西。」

    筱雨愣了愣,蘸了水在桌上畫了彈簧的大致形狀,說道:「就是這種螺旋狀,壓縮螺旋頭兩邊,鬆手後它就會彈出來,恢復到原來的形態。」

    秦勇搖頭道:「沒見過這種東西。」

    筱雨便問道:「那勇叔,你這邊兒有鐵絲嗎?」

    「鐵?」秦勇想了想道:「鐵匠鋪應該可以煉這樣的東西。」

    筱雨這一天沒像計畫好的那樣去禁林,而是跑了一趟鎮上,從鐵匠鋪裡弄了幾枚彈簧。

    如果她能裝置成功,那麼今後去禁林獵物,那便是如虎添翼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27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獵得雄鹿

   秦家村各家各戶已經開始為朝廷徵兵做準備了。

    誰都不想讓家裡的壯勞力去戰場上浴血奮戰,大家都寧願花五兩銀子保住性命。但五兩銀子也並不是小數目,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湊得齊的?於是這段時間有挨家挨戶串門想讓人幫忙借點兒銀兩的,也有給不出五兩銀子,一大家子吵吵著該送誰去當兵的。

    筱雨家裡很是平靜。

    筱雨並不覺得失望,即使她的爺爺奶奶不來問問他們家打算怎麼辦,她也能想出辦法和弟弟妹妹度過這個難關。

    然而這一天,高氏忽然登門了。

    筱雨請了她進屋,倒了水給她後便不再言語。高氏也知道筱雨對她這個奶奶態度冷淡,尷尬地笑了笑,喝了口水,方才問筱雨他們姐弟有什麼打算。

    筱雨說:「奶奶,我能扛過這關,您不用操心。」

    高氏便歎了口氣:「你大伯……我們一家子還能湊出個五兩銀子來,你這邊兒……」說著倒是幫筱雨算了起來:「奶奶想了想,分家的時候我給了你三兩,你大伯還了你一兩,還差一兩,你把你家裡的糧食賣些出去,再賣些你娘穿的那些衣裳,也就差不多了……」

    筱雨皺了眉頭,看向高氏問:「奶奶,當時你只給了我二兩銀子,什麼時候來的三兩?」

    高氏頓時詫異道:「我給你三兩啊。」

    「奶奶,我還沒糊塗,我記得很清楚,是二兩銀子。要真是三兩,我現在也不用那麼發愁了。」

    高氏頓時不高興:「筱雨,奶奶給了你的錢那就是給了你的錢,明明給了你三兩,你怎麼睜眼說瞎話呢!」

    筱雨看了高氏一眼,本想與她理論,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跟她理論又能起什麼作用呢,不論她給多給少,現在這個難關不還是要靠自己才能過去?

    於是筱雨道:「奶奶,您今天來是做什麼?」

    高氏見筱雨不再跟她爭辯了,心裡便寬慰了些,說:「奶奶就是想來問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在籌錢。」筱雨簡單地回道。

    「你從哪兒籌錢?」高氏問道:「朝廷徵兵可是發了告示的,可不能馬虎。」

    「我知道。」筱雨說道:「奶奶不用掛心了,這五兩銀子我一定能湊得出來。」

    「真的?」

    筱雨很奇怪高氏的態度,試探地道:「我要是湊不齊,到時候再問奶奶要一些。」

    高氏立馬不說話了,半天才歎道:「家裡都沒餘錢了,你四叔才成親,這就去了大半,現在為了湊五兩銀子,家底兒都空了……」

    筱雨嗯了一聲,高氏訕訕的,再多說了兩句話便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筱雨偷偷跟在了她後邊,躲在了秦家老屋。

    耳邊聽得院子裡陳氏問:「我說娘,那丫頭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娘你當時給了她三兩銀子,招福又給了她一兩,她還差一兩還不好湊啊!」

    高氏的聲音裡有些不確定:「我當時真的給了她三兩嗎?還是二兩來著……」

    「哎呀娘,這麼大的數我還能記錯?是三兩沒錯!」陳氏憤憤地道:「哼,那丫頭肯定是想拿這個來再訛娘你一兩銀子,這樣她五兩銀子不就湊齊了?」

    高氏還是有些存疑:「筱雨不會這樣吧……」

    「娘,她都分家了,我能說假話嗎?娘你可千萬記著別去貼補她,她要是問你要銀子,你可說什麼都不能給!」

    高氏猶猶豫豫地道:「那她要是湊不出來……」

    「您就放一百個心,她鐵定能湊出來!」

    陳氏又重複了一句:「娘你可千萬別給她錢啊!」

    這下筱雨聽到了高氏答應的聲音。

    筱雨回了家,心裡覺得好笑。原來奶奶來家裡這一場也不過是她那個大伯娘使的計策,奶奶年歲大了本就記性不佳,而且她耳根子軟,很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陳氏斬釘截鐵說是三兩,她儘管有疑惑,卻也多半相信了。來這一出的目的恐怕就是要讓她從高氏那兒借不到錢吧。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也真是麻煩她那個大伯娘了。

    不知道筱雨這時候跟她說,自己本就沒打算跟他們那些人求助,她是個什麼表情?

    弩已經被筱雨改良地差不多了,但畢竟是短臂弩,裝的弩箭不長,所以殺傷力就減少了一半。這幾日筱雨往禁林去了一趟,沒能再撞見野豬那樣的大動物,只抓了幾隻野雞,倒也聊勝於無。

    這次筱雨有了經驗,還多了樣武器,進山便沿著那條溪水附近尋找獵物,方便到時候紮了竹筏沿著溪水運出去。

    一大清早筱雨就進了禁林,她帶了乾糧,要是早上無法獵到野物,她便在禁林中吃上一頓,再繼續尋找獵物。

    漸漸的,她走得比獵到野豬那次更加遠了,隱隱似乎聽得見虎嘯的聲音,聲音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樹林裡有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筱雨關注著四周的動靜。

    突然,東北邊的樹林裡驚飛起了一群鳥雀,筱雨當機立斷,迅速找到最近的粗壯樹木,身姿矯健地抱著樹幹往上攀爬了起來。

    剛到了大樹分枝枝椏坐定,筱雨便立刻將視線調轉到了鳥雀飛起的方向。

    不過三兩秒的時間,遠遠便見著一隻鹿一蹦一跳地奔跑過來,好像正玩兒得興起,絲毫沒有防備這林中還有一個狩獵者正盯著它。這只鹿頭上長角,姿態優雅健美,應當是一隻雄鹿。

    筱雨慢慢地將弩舉到自己眼前,見那鹿停了下來似乎在聽動靜,機不可失,筱雨扣下機括,「嗖」的一聲,弩箭飛速而去,在雄鹿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弩箭便已經深深紮入了雄鹿的脖頸。

    掙扎的雄鹿在原地抽搐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這是筱雨第一次將弩用在了捕獵當中,以往都是在家附近練習的。這次的收穫不僅讓筱雨驗證了弩箭的威力,有了用弩捕獵的經驗,更是得了一隻渾身是寶的獵物!

    鹿茸,鹿肉,鹿鞭,鹿血,鹿骨……

    筱雨仿佛能看見亮閃閃的銀子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動作很快地爬下了樹,走進了雄鹿身邊。方才在樹上看不出雄鹿的大小,現在湊近了看方才看清楚,雄鹿身高大概比她還高一些,瞧著雖然不如野豬那種龐然大物一樣嚇人,但也讓人不敢輕易招惹。

    筱雨從褲腿上撕下一層布,拔開雄鹿頸上的弩箭,用布將雄鹿傷口給包紮上了。

    隨後筱雨也不留戀禁林,砍了橫木組裝成竹排,依照上次獵到野豬後的情況將雄鹿也搬上了竹排。

    這一次筱雨沒有再去叫秦勇幫忙,到了地方,筱雨直接將雄鹿抗在了自己肩上。女孩兒瘦弱的肩有些不能承受這樣的重量,但筱雨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今後不能隨隨便便就叫人來幫忙,她必須鍛煉出一個強健的體魄。

    至少不能輸給一般的男人。

    筱雨看著雄鹿翻過山坡,朝家走近,笑容還沒掛上臉她便看到秦招福鬼鬼祟祟地在她家附近徘徊。

    秦招福搓著手來回踱步,冷不丁見筱雨就站在附近,頓時嚇了一大跳。待看到筱雨肩上扛著的東西時,更是被驚地叫不出聲來。

    筱雨冷冷地看著他,也不出聲,倒是把秦招福嚇個半死。

    實在是因為筱雨此時的樣子太嚇人了。

    她肩上扛著一個對她來說無異於是龐然大物的動物,動物身上的血流到她身上,臉部也被糊了半邊,光這血淋淋的模樣就足夠嚇人了,更何況還有筱雨看著秦招福的眼神,冷得像冰,寒得浸人。

    就連聲音也像是從冰窖中發出來的一樣,讓秦招福渾身泛起冷意。

    「你來做什麼?」

    秦招福一個哆嗦,話都不敢說就掉頭就跑,好像後邊兒有惡鬼追似的,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朝筱雨看去。

    背景是一片山坡和山坡上泛出的綠色,灰撲撲的屋院前面那個扛著血淋淋東西的女孩兒便是不可忽視的存在,離得越遠,就越是讓看見的人從心底發涼。

    秦招福一溜煙跑回秦家老屋,嘴裡不斷說著什麼。陳氏拍了他一巴掌,他才驚恐地道:「筱雨、筱雨那丫頭,被鬼上身了!」

    陳氏頓時道:「什麼鬼上身了,你就一個人回來,沒帶點兒東西?」

    今天陳氏得知筱雨不在家,方才讓秦招福想法子偷溜進筱雨家裡,弄些穀子走的。筱雨家今年豐收,有了那麼多糧食,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些她也不會知道。陳氏打的好算盤,只可惜秦招福碰上了修羅一樣的筱雨,這下是被徹底嚇住了。

    筱雨扛了鹿回家,潔霜抿抿唇說:「二姐,你怎麼又是這樣,渾身是血的。」

    筱雨對她笑了笑,自己去換了衣裳洗漱乾淨,囑咐潔霜一聲,便往秦勇家去。

    筱雨來秦勇家是想問秦勇雄鹿在雨清鎮的行情的。

    秦勇聽了筱雨的問話後道:「鎮上人打獵,鹿肉很少有人獵到,所以價錢我還真不清楚。」

    筱雨頓了頓問:「那藥鋪那邊兒收不收鹿?鹿茸鹿鞭什麼的,都是很珍貴的藥材。」

    聽筱雨說「鹿鞭」,秦勇不禁噎了一下,可見這姑娘一臉正經地問他,他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認為自己想歪了。秦勇便說道:「這個我也沒賣過,不然你去藥鋪問問。」

    藥鋪的話……自然是謝家醫館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2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一路尾隨

  第二日筱雨起了個大早,用跟秦勇借的獨輪車將雄鹿運到了鎮上,直奔著謝家醫館而去。

    只是今日謝老爺子並沒有坐堂看診,這會兒在謝家醫館中的是謝老爺子的孫子,謝明琛。

    見到筱雨,謝明琛有些訝異,不過很快他便對筱雨微笑起來,道:「好久沒見你來送藥材了。」

    筱雨微微有些耳熱。

    這段時間她忙著湊足那五兩銀子,藥材難採難遇,如果不是珍稀藥材,也不值錢,所以筱雨都沒有去挖藥材,而是在獵物。

    謝明琛見她推著一個獨輪車來,車上還蓋著一層薄布,以為是她送來的藥材,便微笑道:「我讓人幫你把藥材搬進來,你先坐一坐。」

    筱雨忙說:「不用不用,我今天送來的,也不全是藥材……」

    謝明琛奇怪地問道:「不全是藥材是何意?」

    「我……我獵了一隻鹿,也不知道你們收不收……」

    筱雨說著朝謝明琛擺了擺手,掀開了車上的薄布,露出鹿頭來。

    「我想著鹿茸,鹿角什麼的,都是滋補聖品,不知道你們藥鋪收不收這個。」筱雨道:「我問過別人,鎮上賣鹿肉的很少……」

    謝明琛了然,也明白了為什麼筱雨會拿薄布將鹿給蓋上。畢竟這樣一隻動物,這姑娘推著來走那麼一段路,想必太過扎眼。

    想到這兒謝明琛方才看到筱雨臉上晶瑩的汗水,沿著雪白的脖頸滑了下來,沒入衣衫之中,讓人莫名有些口乾舌燥……

    「謝大夫?謝大夫!」

    筱雨叫了謝明琛兩句,謝明琛方才回過神來,趕緊避開筱雨詢問的眼神咳了咳。

    筱雨問道:「謝大夫,你們收不收這只鹿啊?」

    「收,收……」

    謝明琛趕緊表態,他現在臉紅心跳,生怕筱雨看出異樣,掉頭就往醫館裡走,一邊說道:「我先去問問老夥計這種東西的價錢,你等一會兒!」

    筱雨依言站在醫館門外等著,沒一會兒謝明琛便出來了,朝筱雨比了個「三」的手勢。

    筱雨想問他是不是三兩,又怕人家說的是三錢,白白鬧笑話。轉念一想,那頭野豬也賣了半兩呢,這渾身是寶的鹿總不至於只賣三錢吧?

    想到這兒筱雨底氣便足了些,問謝明琛道:「三兩?」

    謝明琛一愣,隨即笑道:「誰跟你做生意倒真是發了。不是三兩,是三十兩。」

    「三十兩!」筱雨有些不敢置信:「謝大夫,你沒跟我說笑吧?」

    「我跟你說笑做什麼。」

    謝明琛溫和地笑了笑,見筱雨這個樣子便知道這個買賣是肯定能成的,忙叫了兩個夥計將鹿抬了進去,請了筱雨進來。

    夥計給筱雨上了茶,謝明琛吩咐掌櫃支銀子,一邊輕聲對筱雨說道:「你自己也說了,鹿身上全是寶,不說別的,就是那頭鹿角,就是許多人家求之不得的東西。」

    「更別說還有鹿血鹿茸鹿腰子這等男子聖品了!」

    門外走來一個年輕人,臉上正經得很,可偏偏說的話那麼不正經。

    謝明琛見到來人忙起身,臉上略有些尷尬,看了筱雨一眼方才對他笑說:「余公子怎麼來了?家祖這會兒不在醫館,余公子若是有事不妨明日再來。」

    余初笑道:「沒事,我反正也無事,隨便逛逛。」

    筱雨瞪了餘初一眼,然後端坐著也不去理他。謝明琛起身去給筱雨取銀兩,余初這時卻意味深長地看了筱雨一眼,嘴唇微動,眉頭一挑。

    筱雨頓時氣憤不已。

    他居然跟她做了個「鹿鞭」的嘴型?這人怎麼那麼無聊!

    謝明琛很快便將銀兩取了來,筱雨也沒去數數,包好後便放在了自己懷裡,對謝明琛道:「謝大夫,我就不多打擾了。今日謝謝你。」

    謝明琛笑道:「秦姑娘以後還有什麼藥材,只管送來醫館。」

    「好的。」

    筱雨謝過謝明琛,轉身就出了謝家醫館,推起獨輪車絕品帝尊。想著今日自己得了這些銀兩,正好又有獨輪車,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買些家用的東西。

    打定主意,筱雨便推著獨輪車往雜貨鋪去,哪知沒走兩步,後頭便有人跟了上來。

    筱雨偏頭一看,不出所料,正是余初。

    「你很閑嗎?」筱雨皺眉望向他。

    余初點點頭:「是很閑啊……」余初撐了個懶腰,嘴角勾起笑來:「這不正好遇上你,就不閑了。」

    筱雨暗罵一聲:「有病。」也不搭理他,自己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偏生余初一點兒不覺得自己被嫌棄了,就在後邊兒閒庭信步地跟著。

    筱雨不出聲,余初倒是問道:「朝廷徵兵,你家誰去應徵啊?」

    筱雨不答話,余初接著道:「還是說你家不出人,出銀子?這下正好,五兩銀子足夠了。」

    筱雨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余初說:「你打聽我家的事做什麼?」

    餘初一臉無辜:「我關心我的救命恩人,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筱雨冷哼一聲,背過余初說道:「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也別一直記掛。」

    筱雨推著車加快了腳步,沒聽到身後有人說話,便回頭望了過去。余初倒也沒有緊跟,卻也仍舊是保持一段距離隨在她身後,見她望過來,便對著她挑眉一笑。

    這人……有病!

    筱雨憤憤地將獨輪車停在了雜貨鋪門口,進鋪子裡買了些油鹽醬醋,再添了條大棉被以及一些零星的東西。結賬的時候雜貨鋪老闆算盤打得劈啪響,報數道:「七百六十二文,算你七百六十文吧!」

    筱雨正要掏錢,余初卻站在門口開口說道:「慢著。」

    雜貨鋪老闆豎起了眉:「這位客官,要買東西請裡邊兒看,我這兒做生意呢!」

    「老闆別急,咱們好好算一算賬目。」

    余初自來熟地站到了筱雨身邊,從雜貨鋪老闆面前將算盤拿了過來,上下搖了搖,然後平放在了桌上,將橫木上方的圓珠撥了上去,這才抬眉笑道:「好了,這下一樣東西一樣東西報價錢,我來算。」

    雜貨鋪老闆的臉色就有些變,筱雨便明白了,雜貨鋪老闆也許多算了錢了。

    可是余初是怎麼知道的?

    「你哪兒來的,我家的賬我還算不清嗎!」老闆叫道:「客官你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余初手摩挲著算盤珠子,輕聲說:「老闆,既然你的賬算得很清楚,又何必怕我再算一回。張開門開店,講究的是童叟無欺不是?」

    這下連筱雨也道:「老闆,讓他再算一遍,我可不願意被人坑了。」

    雜貨鋪老闆無奈,只能悄悄把一些東西的價格往上提,余初卻聽到有問題的價格便出聲詢問,逼得老闆不得不將價格改口。這樣算了下來,只得七百一十二文銀子。

    「多算了五十文。」余初將算盤歸位,對老闆笑道:「老闆的如意算盤,您拿好,以後可得把這把如意算盤給打好了。」

    筱雨取了銀子給老闆,將東西一一抱了上去,余初跟著出來,又拿出了腰間的玉笛把玩。

    筱雨也沒道謝,推著車朝鎮口走,見余初一直跟著,她不得不回頭說:「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余初挑眉:「丫頭,你好像忘了件事。」

    「我哪有忘事?」

    余初便歎道:「我幫你智鬥雜貨鋪老闆,幫你省了五十文錢,你也不感激感激我?」

    筱雨硬梆梆地說道:「謝謝。」

    「不用客氣,也不用大謝,請我吃頓飯就可以了。」余初一臉大度地看著筱雨,筱雨狠狠地道:「我沒餘錢。」

    睜眼說瞎話。余初也不惱,還點頭認同道:「嗯,你家的確亟需用錢,這樣吧,你請我吃一頓家常的便好,省錢又方便……就去丫頭你家中吧!」

    筱雨驚了一下:「你說什麼?」

    余初不說話,只看著筱雨笑。

    筱雨放下車,怒視余初道:「不就是要我請客嗎?我請!就在這鎮上找家飯館子吃就好了!」

    「那可不行。」余初正經道:「丫頭你沒余餘錢。」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筱雨總算是體會到了。

    最終余初還是跟著筱雨去了秦家村,筱雨勒令他隔她遠些,不要讓人知道他們是一起的,余初也欣然答應。

    到了秦家村,筱雨頭也不回地往自己家走,余初慢慢在後邊兒跟著,等見到筱雨家的所在,余初臉上的表情便顯得深沉了些。

    武道子是跟他說過秦家境況,但他沒想到秦筱雨所住的地方竟然如此偏僻。周圍幾乎沒有人家。

    「進來吧。」

    筱雨推著車進了院子,潔霜和長虹都圍了過來,歡呼著叫著二姐,見有陌生人來,頓時都警惕起來。

    「這是我小妹和小弟。」

    筱雨介紹了一番,潔霜見來人是筱雨帶來的,便放下了戒心,怯怯地喚了聲:「大哥哥好。」

    長虹不認生,快活地跑過去叫余初道:「大哥哥,大哥哥陪我玩兒!」

    余初略微尷尬,伸手抱了長虹起來。

    筱雨掩了院門,和潔霜將獨輪車上的東西搬了下來,潔霜去摘菜,筱雨則洗鍋燒水做飯。

    有長虹指路,余初才到了秦家堂廳。

    筱雨收拾起家來並不拖遝,家中各處還是挺乾淨的,擺設也整齊。雖然沒有什麼花哨,但也正是家常的溫暖,簡約樸素。

    進了屋剛坐下,長虹從余初身上溜下來,拿了一個圓盒過來打開說:「大哥哥,吃果脯,姐姐曬的。」

    果脯是筱雨用從野林子裡撿的果子洗乾淨後醃制曬乾的,本是拿給長虹磨牙用的,並沒有做多少,沒想到長虹那麼大方,才見余初就對他那般好。

    余初只能吃下一顆,酸酸甜甜的,味道倒也不差。

    長虹嘰嘰喳喳地跟余初說話,從堂廳外走進來一個少年,低著頭不看人,直接就坐在了桌子邊上。

    或許是聽不慣長虹太過嘈雜的聲音,少年蹙著眉頭抬了頭,見到陌生的余初呆了呆,然後煩躁起來扣著耳朵尖聲道:「你是誰你是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03 AM 編輯

第三十章 生客臨門

    筱雨不曾料到初霽會有這樣的情況,顯然初霽這樣的舉動也讓余初摸不著頭腦。

    聽到初霽的尖叫聲筱雨立馬趕往了堂廳,上前抱住初霽把他攬在懷裡,一直低聲輕柔地安撫他:「初霽別怕,姐姐在這兒……」

    長虹也懵了,「哇」一聲哭了起來。

    潔霜去了後院摘菜,家裡再沒有旁人,筱雨直接就喝余初道:「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哄哄長虹!」

    不用余初去哄,長虹好像很喜歡余初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哥哥,直接就撲到了余初的懷裡抽泣起來,一邊念念叨叨地說:「三哥哥壞,三哥哥壞,嚇長虹……」

    余初只能被動地抱著長虹哄著,他應該是沒哄過小孩,手足無措的,倒是讓筱雨看著一陣好笑。

    長虹是個不怕生,忘性大的孩子,哭了會兒就不哭了,掛著晶瑩的鼻涕,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著筱雨和初霽。

    在埋入筱雨懷裡後不久初霽的尖叫聲就停止了,這會兒身體不斷地抽動著。筱雨試圖將他的手從他耳朵邊拿下來,初霽卻扣得死緊。

    筱雨不知道初霽對陌生人會有這麼強烈的排斥,或許是對從來沒印象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而形成的一種恐慌?她不精通心理學,只能給初霽親情上的安慰和寬撫,希望他把自己當做依靠,從而不用那害怕。

    初霽不肯露出頭來,筱雨自然不能強行將他拉開,只能對余初道:「這是我弟弟初霽,他怕生人,你……」

    余初點了個頭,抱著長虹出了堂廳,冷不丁卻覺得自己手上忽然有些滑膩,低頭一看,竟然是長虹的鼻涕……

    堂廳裡沒有陌生人了,筱雨才慢慢哄得初霽抬起了頭。晶亮的眼睛大大睜著,望著她的眼神裡全是無助。

    就是這種孩子的眼神,總讓筱雨不自覺地就從心底散發出了一股柔情。

    筱雨摸摸他的頭說:「初霽不怕,那人姐姐認識,不是壞人……」

    余初算不算壞人,這個其實並不好說。筱雨與他的交集不深,第一次她救了他,而他眼睛都不眨地就殺了兩個人,可見這人也不是什麼善類。第二次見面他買了她手中野雞野兔,給了一個十分可觀的價錢,倒也算是他還了她的人情。第三次她在會賓樓偶然見到他,他跑下來跟她打招呼,態度熟稔好像二人頗有交情。而這第四次,她帶他回家吃飯以答謝……

    慢著,她為什麼要帶他回來啊!

    筱雨頓時皺了眉,初霽拽著她的衣裳問她:「不是壞人?」

    「不是。」

    筱雨摸摸他的頭,保證道:「姐姐怎麼會帶壞人回家呢?他不是壞人。」

    初霽還是不能完全相信,等余初進了堂廳,他雖然沒有再抱頭尖叫,可還是十分煩躁,腳在地上不停地磨著,手也一直在亂動。

    好不容易筱雨和潔霜把飯菜端了上來,初霽又不肯吃飯了,躲在一邊抱著雙腿坐著,下巴有節奏地撞擊著膝蓋。

    余初一直觀察著初霽,卻也沒開口問筱雨她這弟弟是怎麼回事。飯菜上來了他便不客氣地吃飯,見筱雨先餵了長虹,然後準備好了飯菜端去初霽面前,牽了他的手讓他端住碗握住筷子,初霽也沒灑了,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吃起來。

    等筱雨端起飯碗吃飯的時候,桌上的飯菜都有些涼了。

    「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偏要來我家吃飯。」筱雨咽下嘴裡的飯說道:「酒樓飯館裡的菜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家裡弄的都是最簡單易做的飯食,怕是不合你的口味。」

    余初沒說話,但碗裡的飯倒也吃得乾乾淨淨沒有浪費。他擱下筷子默默看了筱雨片刻,方才移開目光望向吃得圍兜上全是湯漬,糊了一嘴的長虹,視線慢慢看向了角落裡端著碗自己吃的初霽。

    余初忽然輕聲問她:「這樣的日子,很辛苦吧。」

    「不辛苦,很充實。」筱雨頭也沒抬,夾了一口菜裹著飯塞進嘴裡,咀嚼一番後吞了下去,說:「要是沒他們,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活著。」

    余初聲音更加低了:「你就沒怨恨後悔過?」

    「怨恨?後悔?」筱雨搖搖頭:「時間很寶貴,哪有那麼多閒工夫去怨恨後悔。」

    喝下碗裡最後一口湯,筱雨拿帕子擦了擦嘴,說:「人活在什麼樣的位置,就要做什麼樣的事情,我是姐姐,當然要照顧他們。」

    「那你就沒想過,你自己?」余初直視著筱雨:「你顧了他們,可你自己呢,你不為你自己考慮?」

    筱雨覺得好笑,可看余初的表情,卻好像是在正經問她問題。她便也坐直,不避諱地說:「沒有人是無私的,自私的人並不可恥,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個人利益的權力。可是自私需要有個度,不能超越了這個度。拿我來說,如果要我為了自己而丟棄我的弟弟妹妹,那便是超越了這個度,我會看不起自己。」

    潔霜因為筱雨和余初之間的對話而有些怕,等筱雨說完,便立刻拉住筱雨道:「二姐說過不會丟下我們!」

    「嗯,姐不會的。」

    筱雨安撫了潔霜,脫下長虹的圍兜,讓潔霜抱長虹去午睡,自己則開始收拾桌子,一邊道:「你是不是該回鎮上去了,這會兒慢慢走著,到鎮上恰好能趕上晚飯。」

    余初不理會她,逕自在一邊坐了,看著筱雨收拾殘羹剩飯。

    初霽也吃完了飯,乾乾淨淨的,一粒飯也沒灑。

    看著初霽回了屋,筱雨收拾乾淨了堂廳和廚房,筱雨方才得了空對余初道:「請客我也請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余初笑道;「丫頭,你這是在逐客?」

    他擺明瞭現在還不樂意走,筱雨總不能拉扯他讓他離開,沒辦法,筱雨也只能冷著他,想著他拉不下面子興許自己走了呢。

    筱雨端了小凳坐在屋簷下曬太陽,不一會兒余初竟然也跟了出來,坐到了筱雨旁邊。只不過女子是仰望著天空,而男子則是低著胸的。

    良久余初才問筱雨道:「你那個大一些的弟弟,是怎麼回事?」

    筱雨頓了頓:「問這個做什麼?」

    余初道:「就是想問問,就算是怕生人,見著我也不需要尖叫成這樣,我長得很像洪水猛獸嗎?」這已經是第二次用「洪水猛獸」來形容自己了。

    是人都會對與常人不同的人感到好奇,筱雨並不對余初的問話感到反感,畢竟他沒說「你弟弟是不是有病」這樣傷人的話。

    筱雨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村裡的人都覺得初霽是傻子,因為他從小學什麼就比旁人慢,也不愛搭理人,久而久之初霽有了個大傻的綽號。就連爹娘,或許也覺得初霽是不正常的孩子。」

    筱雨微微頓住,偏頭看余初:「你如果有個這樣的弟弟,你會不會放棄他?」

    余初一怔,然後緩緩搖頭,輕不可聞地說:「可惜我沒有弟弟……」所以做什麼事都只能孤軍奮戰。

    筱雨說道:「初霽不是傻子,他在某些方面具有旁人無法企及的能力,我已經發現了兩個,未來他還會給我更多的驚喜。我能做的不多,引導他過正常人過的生活,這就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余初略有些動容:「能有你這樣的姐姐,是他的福氣。」

    「不,我能有這樣的弟弟,是我的福氣。」筱雨笑了笑,沒有一絲勉強:「我一直認為,老天爺對人是公平的。給你關了一道門的同時,會給你開一扇窗。」

    余初怔了怔,問:「此話何解?」

    筱雨笑道:「就好比貴族和平民。貴族能錦衣玉食,卻要受諸多規矩限制,平民雖粗茶淡飯,卻更加自由快樂。」

    余初若有所思,良久才輕聲問道:「你說你弟弟有旁人無法企及的能力,是什麼?」

    「他過目不忘,且能完全複製東西。」

    余初頗為驚訝。

    筱雨此時就像是向別人炫耀著自己的寶貝一樣,話匣子打開了關也關不住,將初霽在老族長面前如何完美證明他們大伯對他們的欺壓,如何按照她的圖紙複製出了一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弩。說到興奮處,筱雨還將弩給余初看了,然後立馬收回,說:「這個可不能讓你拿去。」

    余初吃驚于初霽的才能,但此時吸引他的,不是初霽,而是筱雨手中拿著的那個據她所說捕獵到鹿的武器。

    「那東西能不能給我看看?」余初伸出手道:「我就看看。」

    筱雨見他臉上沒有玩笑的意思,便將弩遞給了他,說:「這是最簡單的,射程要遠些,威力也大些,比弓箭好使。」

    余初將弩反復看了,方才遞還給了筱雨,眼中有些意味深長:「這種武器,我從未見過。」

    筱雨忽然心生警惕,立刻將弩收到了背後,聲音平平地說:「這是我為了打獵方便想出來的武器,你沒見過也很正常。」

    余初便突然笑了:「那倒也是,既然是丫頭你自己想並且做出來的,在這世上自然是獨一無二的,豈會有旁人見過。」

    筱雨扯了嘴角笑了笑,余初道:「令弟的確是個才能非凡的人,希望他能有好運道。今日叨擾了,丫頭,我們後會有期。告辭。」

    余初對筱雨施了一禮,才走到院門前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對筱雨笑道:「丫頭啊,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聽了可別生氣。」

    筱雨冷哼一聲,余初輕聲道:「你做飯的手藝,真的有待加強……」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24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人情之恩

    筱雨朝著他的背影回了揮拳頭,卻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她的手不是端鍋拿鏟的,而是拿手術刀的,做出來的飯菜能入口就行,哪那麼多要求。再說是他自己死皮賴臉跟上來要來她家吃飯,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午睡過後,長虹見今天那位大哥哥沒在家裡,頓時吵鬧上了,巴著筱雨問她大哥哥在哪兒。好不容易把長虹的注意力引到了別處,潔霜又湊上來問道:「二姐,那個大哥哥是什麼人?」

    潔霜問得有些小心翼翼,筱雨看了她一眼,見她眼裡似乎有些恐慌,心裡琢磨了下,方才明白過來。

    可能潔霜是誤會了余初的身份,認為余初是她未來的姐夫。潔霜是害怕她這個姐姐會嫁人,嫁了人後便會拋下他們。

    筱雨心中歎了口氣,揉了揉潔霜的頭髮,見她仰起臉來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心中的柔情頓時滿溢。

    「不過是個陌生的客人,不是什麼重要的人,潔霜不用去在意。」

    潔霜仍舊放不下心,爹娘和大哥的失蹤,家裡那兩個月過得度日如年,小小年紀的潔霜心裡也已經有了濃重的不安全感。這樣的疑慮自然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消除的。

    但是筱雨現在卻又看到了希望,雄鹿賣得了三十兩銀子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三十兩,不僅能交那五兩役銀,剩下的部分足以讓他們姐弟幾個安穩度過兩三年。

    而且,她在這段時間裡也不用再到禁林裡去打獵了,她有更多的時間陪著弟弟妹妹,好好照顧這個家。

    筱雨不知道是,余初離開秦家村後便趕往了謝家醫館。

    謝明琛正在給病人診脈,神情認真,態度溫和,說話輕柔,讓他面前的中年婦人滿臉的惶急也變得安穩下來。

    送走病人,謝明琛方才注意到一邊坐著喝茶的余初。他起身笑道:「余公子怎麼來了?」

    余初擱下茶,對謝明琛一笑,道:「明琛不用跟我見外,你我同歲,互稱姓名便是。」

    謝明琛倒也不推辭,只是點了個頭,然而稱呼還是沒改,道:「余公子去而複返,可是有要事?」

    「倒也沒什麼大事。」余初也不去糾正他,笑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謝明琛:「今日也多謝明琛了。」

    謝明琛看著那張面值五十兩的銀票,臉上的笑意有些淡了。

    「余公子,秦姑娘獵的雄鹿確實是好東西,也值那個價錢,並非在下刻意提價,自然也與余公子的吩咐無干。這銀票,還請余公子收回。」

    余初盯了謝明琛一會兒,忽然勾唇笑道:「要說雄鹿這東西,倒也的確是個好物,只是擱在這小鎮上,恐怕也賣不上高價吧。」

    謝明琛道:「炮製好後我會讓人運回京城,鹿茸鹿骨的價錢自然就提上去了。」

    余初微微一笑:「是嗎。」他站起身,圍著謝明琛踱了一圈,方才將銀票收回懷中,點頭笑道:「那就依明琛所言。」

    謝明琛和余初也認識不短日子了,謝明琛覺得余初為人陰險,心機頗深,對他敬而遠之;余初則覺得謝明琛雖為醫者,卻太過剛直,不懂變通,否則也不會被謝老爺子帶在身邊窩在這小鎮上的醫館裡。兩個人也只是面子上的和平。

    余初收回銀票,語氣閒適地說道:「明琛還忙著吧,我就不打擾你問診了,告辭。」

    謝明琛也平和地道:「余公子慢行。」

    余初慢吞吞地走在街上,嘴角掛著笑,但眼裡卻沒有笑意。

    「丫頭,他對你可是有企圖啊……」余初輕笑一聲:「想不到丫頭小小年紀就引得男人被你迷住了……」

    自言自語著,余初又拍了拍頭,面上忽然正經起來。

    他想起了在筱雨家中看到的弩。

    雖然他沒有試著射擊,但是他很敏銳地知道,那東西的確如丫頭所說,要比弓箭更加有威力。

    他沉了沉心,這件事必須回去跟武師父商量商量。

    不知道余初心裡的翻江倒海,筱雨這幾天卻開始心情愉悅起來。她去了一趟鎮上,將三十兩銀子兌換成二十兩和五兩的紋銀,以及五兩的散錢,在鎮上又買了一堆的東西回家,大到棉衣棉褲,下到新的碗碟,家中舊的破爛的東西都給換了一遍新。

    東西拉回秦家村的時候,村人都有些傻眼。

    筱雨也不管他們說什麼,馬不停蹄地又去了悅悅家,私下裡給了悅悅一兩銀子,讓悅悅跳腳驚呼。

    這可是當初悅悅給筱雨的十倍!

    筱雨拉她坐下,悅悅忙將銀子塞回去,道:「你就是還我,也只是二錢銀子,哪有這麼多……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筱雨笑著將銀角子硬塞到悅悅手裡,道:「我不是獵了只鹿嗎,賣了個好價錢。這個錢你拿著,不單是還你當初借給我的錢,而且還是謝謝你幫我照看弟弟妹妹的謝銀,再有,你準備婚事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這也算是我一點兒心意。」

    悅悅被她一通話說得眼睛通紅:「筱雨,你是不是知道我家現在有些困難,所以才用這種方法幫我啊……」

    筱雨一愣,悅悅倒是猜對了。

    自從朝廷徵兵的消息傳了出來,悅悅來她家裡的時間便少了。秦家村不是多富裕的村子,要家裡忽然拿出五兩銀子那也的確是很難的。悅悅家能拿出來,可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筱雨這時候送錢上門,未嘗不是有幫助他們的意思。

    「好了,你好好拿著,別哭了,讓你侄兒看笑話。」筱雨給悅悅擦了眼淚,指了指門口巴著門框望著她倆的悅悅的侄子,笑道:「我這就回去了,趁著這段時間我還想把我家裡給修一修,不然冬天要是風雪太大,把我那個家壓垮了就慘了。」

    悅悅還想推辭,筱雨按住她的手說:「你想想當時你送錢上門的時候,我不也是幹乾脆脆地就接了?你也收下,我這可是還你的錢和人情。」

    悅悅握了握手裡的銀角子,最終還是收了去,望向筱雨說:「筱雨,謝謝。」

    筱雨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告辭。

    筱雨走後,悅悅將那一兩銀子拿了出來給家人看,悅悅爹娘和幾個兄弟嫂子都吃驚地看著她,悅悅娘驚呼道:「悅悅,你私下裡藏了那麼多錢?」

    悅悅搖了搖頭說:「我當時只攢了二錢銀子,是娘跟我說,女孩子還是要有些私房傍身才好,我這才存起來的。可是當時筱雨家困難,我想著我那錢暫時也用不著,就給了她,幫她度過難關。」

    「那這……」

    「孩子他娘,剛剛筱雨才走的。」

    悅悅點點頭:「筱雨來還我銀錢,給了我一兩銀子……」頓了頓悅悅道:「筱雨為了讓她跟她弟弟妹妹活下來,那段日子常常去禁林,摘蘑菇撿果子的,還獵野物……這次是她獵到了個好物,賣得了錢,也是知道我們家裡現在過得有些難,所以就來把錢給我了……」

    悅悅娘唏噓一聲,悅悅歪了歪頭,對她娘笑道:「娘,我沒交錯朋友吧?」

    「沒有沒有,我閨女眼光好,交的朋友是個仗義的!」

    悅悅娘欣喜地將悅悅抱在懷裡,悅悅把那一兩銀子遞給她娘,笑著說:「娘,這銀子你拿去,家裡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不過等我嫁人的時候,娘記得把我攢的二錢銀子私房給我。」

    悅悅娘又哭又笑:「娘知道,娘知道……」

    筱雨要修繕屋子的消息很快在秦家村傳開了,悅悅爹娘率先站出來說要幫筱雨家做工,還不要工錢。筱雨當然不肯同意,委託了悅悅娘幫忙找人修繕屋子,待遇是每天兩頓飯食加十文錢。這個待遇可以說是非常好的。只是有人怕筱雨出不起工錢,猶豫著不肯去幫工。

    開工的那天,加上悅悅爹也只有六個人。筱雨也並不意外,招呼大家喝了茶水便開始上工。

    原料是悅悅爹幫忙聯繫弄來的,悅悅娘也讓筱雨請來幫忙做飯。家裡一下子多了很多人,長虹自然高興,圍著這些大人轉來轉去的,逗得幾個大老爺們兒哈哈大笑。

    初霽就表現地煩躁多了,待在院牆角落裡低著頭也不說話。

    如今秦家村裡的人都知道初霽有個得天獨厚的才能,那便是記憶力很強,這也側面應證初霽並不是個真的傻子。幫工的人見他這副模樣也有人好奇的,問筱雨說:「你弟弟這是怎麼了?」

    筱雨也只能回答說初霽在思考問題,幫工的人便也不能再說什麼。

    到了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有些忐忑。以往幫工的時候主人家給什麼吃什麼,要麼吃不好,要麼吃不飽。筱雨不過是個獨立支撐起家的小姑娘,家裡還那麼貧窮,幫她家做工多少帶了點兒幫忙的意思,要是飯食端出來大家還不夠分,到時候可就尷尬了。

    可沒想到悅悅娘端出來的飯菜十分豐盛。饅頭,米飯,一葷一素一湯,還有點兒小酒,比家裡吃得都好!

    「謝謝各位叔叔伯伯幫忙。」筱雨端了一小杯酒說:「筱雨年紀小,屋子的事情就拜託各位叔叔伯伯了。工錢每天都結,筱雨不會抵賴,飯食大家也請放心,絕對管飽管夠。希望各位叔叔伯伯卯足勁,幹活也能幹得開心。我先敬各位叔叔伯伯一杯。」筱雨說著便飲盡杯中酒,村裡漢子都大聲叫好,痛快地飲了酒,大口大口地吃起飯菜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46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各方算計

   筱雨家修繕屋子的動靜不小,話傳出來的時候秦家老屋那邊的人也都知道了。

    但他們自然都是不怎麼信的。

    雖然筱雨分了家出去,從高氏和秦招福手裡分別得了二兩和一兩銀子,也算是有了一筆積蓄,可這馬上就面臨著朝廷募兵的事,筱雨家沒有成年男丁,只能是花五兩銀子以銀代役,這樣算來,那點銀子合一起都還不夠,哪還有閒錢讓她去修繕什麼屋子。

    可筱雨家的的確確開了工,那些個大老爺們兒幹得熱火朝天,第一天下工之後陳氏聽村裡婦人閒聊,和她交好的婦人跟她咬耳朵說:「看不出來你家那侄女還真是個有些心計的,私底下怕是存了不少銀錢,還當真讓人幫她做工修屋子,聽說還管吃管夠,吃得比平常咱們家裡做的還好呢!」話語之中不乏酸意,還帶了點兒對陳氏的揶揄。

    陳氏咬得牙癢癢,當即就回了老屋找到秦招福,怒氣衝衝地問他:「你不是說那死丫頭片子這下鐵定翻不了身了嗎?怎麼這時候她家倒是修上屋子了!」

    秦招福臉色不大好,陳氏自言自語地道:「難不成她從哪兒到了大筆銀子?」

    秦招福冷哼一聲:「你忘了我那好弟弟好弟妹的屋子咱們可是從來沒進去過的,說不定那丫頭從他們家裡面搜羅出銀子出來了呢?」

    陳氏臉上立馬千變萬化的,末了才說:「你二弟他們兩口子倒還真是藏得緊啊!」

    這個「緊」字被陳氏咬得特別重,語氣裡還有一些不甘心。這也難怪,他們去筱雨家順東西就從來沒有進過秦招祿夫妻倆的臥房,要是他們進去了,今兒修繕屋子的就不是那死丫頭片子了!

    陳氏在心裡怨恨著筱雨阻了她的財路,秦招福同樣如此,夫妻兩人沉默了半晌後,陳氏開口說道:「那你也想想辦法,五兩銀子撒出去以後咱們可怎麼辦,你可別忘了你三弟兩口子可還鬧著要分家的!」

    「怎麼分,我說了算。」秦招福哼了一聲:「我還不信他要反了天了,再說四弟不還聽我的,三弟蹦躂不起來。」

    「我看你是賭錢賭魔怔了。」陳氏倒是沒有說秦招福想得美,只是提道:「你四弟現在可聽他媳婦兒的話,王桂花那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那天老三家的提出要分家,王桂花立馬就竄竄地說到你爹娘面前去了,她也巴不得四弟和她分出去自己過呢!」

    王氏的確是個蹦躂的人,嫁過來也不過消停了兩天,表現了下新嫁娘的嬌羞和矜持,如今是不喜歡做家事只愛梳妝打扮對著自己男人撒嬌扮癡,可秦招貴就吃她這套。

    秦招福的眉毛便皺了起來,抹了把下巴,想了想說道:「到時候你把你娘家兄弟叫來。」

    陳氏立馬就心領神會地咧嘴笑了起來,誇他道:「還是你有法子。」

    陳氏娘家兄弟都是混人,要真站在秦招福這邊兒拿氣勢壓人,也沒人敢跟他們對著幹。

    頓了頓陳氏又想起筱雨家的事情,還是不甘心:「咱們就看著她把咱們踩在腳底下?」

    秦招福重重哼了一聲,也是不甘,可沒辦法:「現在村裡人都看我們笑話,還是別去招惹她,先顧顧咱們自家的事兒再說。」

    說完秦招福便又冷笑道:「她一個到了說親事年齡的大姑娘,我有的辦法治她。」

    筱雨家的工程如火如荼地展開,見筱雨家的確沒有克扣工錢,飯食準備地也充分,打消了疑慮的村裡漢子便也願意來幫忙了。悅悅娘幫著又招了幾個老實的,做工的事情基本上上了正軌。

    眼熱筱雨家修繕屋子的工錢的人還有個王氏。王氏仗著自己是筱雨的四嬸,腆著臉皮上了門來,說讓秦招貴來幫她管管這些做工的人,要筱雨也算她四叔一份工錢。

    如果王氏開口說讓秦招貴幫忙做工,要筱雨給她一份工錢,這倒還算好說。雖然筱雨並不想和秦家老屋那邊的人有太多聯繫,但要是王氏話說到她面前,她也必須要應下來。畢竟分家那次,她在族長和整個秦家村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形象是重視親情且有情義的,秦招貴畢竟沒有像秦招福那樣欺負她。

    可王氏說的是讓秦招貴當監工,這就讓筱雨有些氣笑了。想白吃白喝指手畫腳當大爺不說,還要白得銀錢,真當天上會掉餡餅不成?

    王氏提出要求時正是做工的漢子們休息的時候,悅悅娘正給每人倒水解渴,自然都聽見了王氏說的話。

    筱雨故作為難,聲音不大卻能讓所有人聽見,說:「四嬸說的可是監工?可是……叔叔伯伯們做工很賣力,也沒人偷奸耍滑的,讓四叔來監工,恐怕不大好吧?」

    周圍的漢子聽了心裡也不舒服,但也不好開口說什麼,一個個都埋頭喝茶水,暗地裡耳朵卻支棱了起來。

    王氏不把筱雨的話當一回事,還笑著說:「你到底是年紀小不懂事兒,讓你四叔來管管,他們做工也勤快些,哪點兒不好了?到底都是些外人,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懂這些做工的事兒……」

    筱雨便是抿了抿唇,心裡暗暗嘀咕自己這四嬸當真是胸大無腦,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得罪了個精光。

    王氏劈裡啪啦說了一大篇,最後問筱雨:「明兒我就讓你四叔來,成吧?」

    筱雨趕緊搖頭,遲疑道:「四嬸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說著一副委屈的模樣:「還是別讓四叔來了,我才跟大伯他們鬧掰,要是四叔跟我走得近了,你們在老屋那邊兒也不好過,爺爺奶奶夾在中間肯定很為難……」

    周圍的人都唏噓不已,悅悅娘甚至將筱雨攬在了懷裡輕聲安慰。

    王氏大咧咧地說:「這有什麼,反正等徵兵隊來領了人拿了銀子,我們不也是要分家的。」

    話一出口王氏方才覺得自己這一句話就將他們家裡的底給漏了出來,這要讓人傳出去,別人要是給自家安上一個不分家好逃避募兵的罪名可怎麼好?瞧瞧周圍的同村人都沒怎麼看自己,王氏趕緊咳嗽了兩聲,打哈哈道:「這事我也不過那麼一提,筱雨啊,那你四叔的事……」

    「不行的四嬸,我不能讓四叔和你回家後難做,到時候鐵定要惹大伯他們不痛快的。」

    筱雨打定了注意就是不鬆口,一派為秦招貴和王氏著想的模樣,倒是讓王氏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勸她。

    悅悅娘自然是站在筱雨這邊的,心裡也明白筱雨是不想跟老屋裡的秦家人扯上關係,便也說道:「招貴媳婦兒,筱雨這也是為你跟招貴好,你可要承這孩子的情。」

    王氏訕訕地笑了兩聲,心裡不大痛快地從筱雨家離開了。

    王氏這麼一攪合,倒是讓這些做工的漢子們心中更加安定下來,也越發喜歡筱雨這姑娘,覺得她肯為別人著想,還對他們很是信任,一時間大家做工的熱情越發高了,筱雨家中每天都是樂樂呵呵的景象。即便是筱雨家在秦家村偏遠些的地方,這份熱鬧也遠遠傳了開去,讓秦家老屋中的一些人心中更為不痛快。

    當中表現最甚的自然是陳氏了。

    秦招福和陳氏都知道筱雨不好惹,這丫頭比起從前來鬼精鬼精的,一點兒都占不著她的便宜。雖然秦招福讓陳氏暫時不要去招惹筱雨,可看著筱雨家那邊兒整日嘻嘻哈哈歡樂地不得了的樣子,陳氏心裡的不滿和怨憤越積越多。

    你秦筱雨老娘惹不起,還找不著法子折騰那幾個小雜種?

    陳氏捏了捏手,跟秦招福打了聲招呼,吆喝上幾個村裡和她走得近的所謂朋友,聚在一起嘰裡呱啦說起話來。

    再說筱雨這頭。

    因為開工修繕屋子的關係,筱雨這段時間忙得不行。潔霜跟著悅悅做針線活,長虹圍著悅悅娘轉,倒是讓筱雨沒什麼不放心的,就是不怎麼近人的初霽讓筱雨有些頭疼。

    初霽沒有再張嘴尖叫,可對有這麼多陌生人在家裡他還是萬分不習慣,做工的人一來家裡他便窩到牆角去了,半天都能不動一下。

    筱雨心疼他,可這段時間也的確是顧不上,只能一有空就去陪初霽坐會兒,也權當是休息了。

    筱雨能感覺得到,當她坐到初霽身邊的時候,初霽渾身繃著的勁兒便會驟然鬆開,身體會下意識地往筱雨這邊兒傾斜,讓筱雨十分心酸。

    幾日的時間一晃而過,這日下了秋雨,筱雨想著大家忙活了幾天,今日既然下了雨,那便讓大家歇上一日,也好忙忙他們自己各家的事情。沒有人上工,筱雨也能在家中好好陪陪三個弟弟妹妹。

    長虹這幾日算是玩野了,忽然沒見那些喜歡逗弄他的叔叔伯伯他還非常不習慣,眼巴巴地望著院子門口,等了半天沒見人來才拽了筱雨的袖子可憐兮兮地問她:「人呢,沒人來呢?」

    筱雨笑著把他抱了起來,餵了他一塊磨牙的肉乾,說:「今天下雨呢,叔叔伯伯要在家裡安慰老天爺讓他不要哭。」

    長虹眨巴眨巴眼睛,咬著肉乾含糊不清地說:「那長虹也要慰慰……」

    筱雨「噗嗤」一笑,把長虹放到炕上,囑咐潔霜看著他,眼睛掃了一圈卻是沒見著初霽。

    「你三哥呢?」筱雨問潔霜道。

    潔霜攔著長虹防止他跌下炕,聞言回筱雨道:「沒瞧見他啊,是不是在他屋裡邊兒?」

    筱雨道:「我去找找。」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5 A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初霽失蹤

    筱雨家的格局和一般農戶無異,秦招祿和宋氏獨立擁有一間正屋,除了便是筱雨和潔霜姐妹倆合住的一間臥房、大哥和初霽合住的一間臥房。長虹才兩歲,出生後一直是跟著秦招祿和宋氏睡正屋的。除此以外最大的便是堂廳了。至於柴房、廚房之類那也是各家必備的,自然不必多說。

    如今秦招祿和宋氏以及宋晨風都不在,正屋筱雨仍舊是給鎖著,隔兩天去掃一掃通通風,也沒住在正屋。長虹現在是挨著她們姐妹倆人睡,倒也睡得安穩。初霽卻是獨自睡一間屋子了,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外,現在也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住著。

    筱雨已經想著,等最冷的時候他們姐弟四個就全都挪到正屋去住,炕下燒了柴,要舒服些。畢竟外面都是大雪紛飛的,人多擠在一個屋子裡暖和些,也不用燒兩個屋子的炕。

    筱雨去初霽房裡找了一圈,人不在屋裡。

    初霽很少出門,即便是家裡來了那麼多陌生人他也從來不吵嚷著要出去,活動範圍基本局限在了家裡。在初霽房中找不著他,筱雨自然是挨著找了一圈,卻還是沒有見著人。

    這一下連一向穩重的筱雨都急了。

    「潔霜,你也幫忙找找你三哥,我剛尋了一圈,沒見著他人影。」

    筱雨心裡雖然有些焦急,面上卻也沒露出來,怕嚇著了潔霜,自己上前抱了長虹,道:「你沿著東邊兒找找,我去西邊。」

    潔霜忙答應了一聲,頂了個蓑笠帽忙找起來。煙雨拿了把厚重的油布傘,讓長虹摟住她脖子,也仔細找了起來。

    沒人。

    潔霜有些忐忑地看著筱雨陰晴不定的臉,好半晌才問道:「二姐,三哥能……去哪兒?」

    初霽能去哪兒?

    筱雨也不知道調教香江。這一刻她無比後悔自己這段時間為了翻修屋子的事情把初霽冷落在一邊。明明……明明就知道初霽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樣,為什麼她就不多關注下他呢?她是能感覺得到有那麼多陌生人在身邊初霽是害怕的啊!

    可這個時候筱雨也顧不得自責,回了堂廳,筱雨將長虹抱到炕上,囑咐潔霜道:「你在家裡好好看著長虹,姐姐出去找你三哥。」

    潔霜雖然懂事,可也到底只有八歲年紀,家裡爹娘大哥不見了對她來說本來就是一個打擊,這會兒三哥又不見了,二姐說要出去找三哥,把小弟交托給她,這在潔霜看來是讓她無比恐慌的一件事。

    三哥不見了找不回來怎麼辦?二姐出去找三哥也不回來怎麼辦?家裡不是只剩下她和小弟兩個人了?

    一時間潔霜也顧不得許多,拉住筱雨的袖子,止住筱雨打算轉身就走的步伐,一雙眼睛猶帶恐慌地看著她。

    筱雨回過頭來,神情一怔。

    是啊,潔霜也不過只有八歲年紀,擱在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小學一二年級的孩子……

    想到這兒,筱雨放緩了神情,微微彎了下腰對潔霜道:「二姐讓你悅悅姐來家裡陪你,別害怕。」

    她的聲音放緩,有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一雙溫暖的手放上了潔霜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別害怕。」

    良久,潔霜才點了點頭,坐到了炕上。一無所知的長虹抱著小枕頭已經睡著了。

    筱雨也不撐傘了,她頂著蓑笠帽,除此以外沒做其他的防雨準備,跨出屋簷便朝著西邊悅悅家去。

    路上的泥水濺到她腿上她也顧不得,一邊跑著一邊還注意著周圍的環境。秋雨綿綿,腳下的泥土踩上去軟軟的。她想通過看腳印判斷出初霽的行蹤,可是不行。這段時間來家裡上工的人來而又往,本來一條少有人走的通往家中院門的泥路已經隱隱被踩出了一條泥道來,再加上下雨,更是不能分辨腳印。

    筱雨跑得很快,在幾個看見她奔跑的農人眼中,筱雨那速度簡直能跟牛車跑起來相比。

    一路疾馳,泥水濺滿了褲腿,筱雨拍著悅悅家的院門,一邊焦急地呼喊著:「悅悅,大叔,大娘,開門吶!」

    很快悅悅的小哥就來開門了,筱雨只道了一聲謝就趕緊朝迎出來的悅悅道:「初霽不見了,潔霜帶著長虹在家有點害怕,悅悅你幫我去陪陪他們。」

    悅悅愣了一下,立馬應了一聲:「好,我馬上去。」

    悅悅娘跟在後邊兒出來,見筱雨這幅樣子有些吃驚,她自然也聽到了筱雨說的話,忙道:「筱雨,有什麼事大娘能幫忙的?」

    筱雨頓了頓,覺得人多力量大,這個時候不是考慮會不會欠人人情的時候。筱雨忙道:「大娘,初霽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估摸著是朝這邊兒來了,我現在要挨家挨戶去問有沒有人見過他……」

    筱雨來前是在家周邊找過的,排除了其他的可能,初霽一定是朝著村子人口集中的這邊兒來了。

    悅悅娘果斷地應下幫忙,喊了家裡其他閑著的人一起出門幫筱雨找初霽。

    挨家挨戶地尋人打聽是很笨的方法,可是筱雨想不到別的主意,只能挨個地去問。好在村裡的人大多都是實誠人,平時刻薄計較的,涉及到孩子走丟的問題還是很上心的,慢慢的也多了好些幫忙找人的身影。秦二毛和秦勇自然也在此行列裡。

    尋了將近兩個時辰,村裡能問的人差不多都問遍了,別說是知道初霽在哪兒的,就是見到初霽的也一個沒有特種教師最新章節。

    筱雨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起來,白中隱隱都透著青了。

    這會兒筱雨正好停在了一戶人家的院門門口,悅悅娘陪在她身邊,輕聲安慰她。瞧她臉色不好看,悅悅娘讓她休息一下再接著找。一邊勸著,悅悅娘一邊敲了這家人的門,想討兩口熱水喝喝。

    主人倒是出來了,悅悅娘一見來人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卻還是簡要說明了情況,道:「劉梅,筱雨找初霽都找了兩個時辰了,你這兒有點兒熱水沒,倒一碗熱水讓她解解渴。」

    被稱為劉梅的婦人顴骨微高,膚色較黑,瞧著很刻薄的模樣。聽了悅悅娘的話她也不動腳,只挑了挑眉,先來了一句:「我還說是誰登我的門兒呢!」

    劉梅和悅悅娘似乎關係很差的樣子,聽了這話悅悅娘本來就不大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可看向一邊的筱雨,悅悅娘還是將心底的氣給壓了下來,聲音裡也帶了點兒冷意:「大家都是鄉里鄉親,幫人一把不是什麼難事,興許以後也有人家幫你的時候,不過一碗熱水,你不至於連一碗熱水也吝惜不起吧。」

    悅悅娘說的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不損失什麼幫人一把,說不準今後你遇到難事了,別人也能拉你一下呢?做什麼事情總要留條後路,把人得罪狠了,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顯然劉梅沒把悅悅娘的話聽進去。她本來就和悅悅娘不對盤,更何況她還和筱雨的大伯母陳氏交好。最近秦斧一家發生的事情她看得很是有趣,陳氏對筱雨的抱怨她也是聽在了耳裡的。

    聽悅悅娘這麼一說,劉梅當即嗤笑了一聲,瞧見道路那邊又陸陸續續來了些人,劉梅眼珠子一轉,忽然拔高音調,尖利而刺耳地說道:「哎呀呀,這才多久啊,不是在族長面前都發了毒誓的說不會丟下弟弟妹妹的嗎?怎麼這會兒就開始出來找弟弟了?依我看啊,這吆五喝六的還真像是做戲,你這弟弟該不會是被你自己給哄著騙去把他丟了吧?嘖嘖,你這女娃子倒是手段高啊!」

    聚過來的人當前的便是秦二毛,聽了這話立馬怒聲道:「你你胡胡說!」

    劉梅噗嗤一笑,聲音裡的鄙夷毫不掩飾,學著秦二毛的結巴說:「我才沒胡胡說呢。」自己又是一樂:「又沒人見著她那弟弟人在哪兒,誰知道是不是她三更半夜把人哄了起來拐出去。」

    「劉梅,你嘴巴積點德,筱雨沒招你沒惹你,不要什麼髒水都往她身上潑!」悅悅娘一把將筱雨抱住,怒瞪著劉梅:「這孩子為人如何,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你張嘴亂說小心遭報應!」

    劉梅冷哼一聲道:「是不是亂說還不一定呢。」

    跟在秦二毛後面的都是秦家村的人,多半都是壯年漢子,被告知初霽不見了之後自動自發來幫忙尋人的。聽了劉梅的話自然是有人不信有人信,占多數的是心中起疑的。這會兒一個個看向筱雨的神情都有些遲疑。

    筱雨微微垂著頭,蓑笠帽帽檐低著,她個子還顯嬌小,這樣一來大家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因為奔跑的原因,身前也被雨淋濕了,大腿以下都濺著泥點泥汙,瞧著十分狼狽。

    劉梅掃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揚了揚,繼續添油加火:「不見了也好,那麼個大傻留著白吃飯,我估摸著她也該鬆口氣。」

    筱雨這會兒反應有些遲鈍,她在想初霽能去的地方,還有他不發一言就不見人影的原因。想來想去筱雨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漸漸覺得這事情不大對勁。

    然後忽然一個詞蹦進了她的耳裡。

    ——大傻。

    她驀地朝著發聲的地方望去,雙眼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樣寒意森森,瘮人無比。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7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誓不甘休

   劉梅正得意,被筱雨這樣一望頓時心驚,結巴地磕絆了一句:「你、你望我做什麼……」

    筱雨微微眯起眼睛,語氣淡淡地說:「初霽不是傻子,再讓我聽到你說什麼大傻,不要怪我不客氣。」

    或許是筱雨的神情認真,眼神駭人,一時之間劉梅竟然呆愣住不知道怎麼回她,等她反應過來,筱雨已經打頭繼續朝村口的方向去了。

    她現在是沒有那個時間跟劉梅這樣的人計較,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初霽才行。

    秦二毛和悅悅娘等人跟跟了上去,有那覺得劉梅說的話不無道理的便悄悄退回家去了,尋初霽的人數少了一小半。

    這樣一通找下來,能問到的人基本都問完了,仍舊是沒有線索。筱雨望著村口方向微微愣神,悅悅娘拍了拍她的肩,筱雨忽然說:「大娘,初霽會不會人已經不在村子裡了?」

    悅悅娘抿了抿唇,人現在找不到,也沒人提供些消息,這哪裡好說?

    筱雨微微皺起眉,平復下心裡越發慌亂的心情,自言自語道:「問一圈下來,村裡也沒人丟孩子……」

    碰上拐子把初霽拐走的可能性不大。一則筱雨家挨著村子東邊兒盡頭,再往前走就沒有人家了,拐子就算要拐孩子,也不可能瞅著初霽一個人拐吧?更何況還是走那麼遠的地方。二則初霽是見著陌生人心情就煩躁的,要真是拐子來拐人,難免要發生肢體接觸,那樣的話初霽是必然會尖叫的。除非是拐子使了手段讓初霽發不了聲。

    初霽自己出門的可能性也極低。

    如此一想筱雨的思路漸漸清晰了些——這件事情好像是專門針對初霽來的。

    而換個角度來說,這也無疑是針對她來的。

    回想起最近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筱雨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大娘,我沒去我爺爺奶奶家問,你們去問過了嗎?」

    筱雨聲音略有些嘶啞,悅悅娘聽了一愣,然後搖頭說道:「沒有,我以為你會去問的。」說著悅悅娘便是低呼一聲:「會不會大家都沒去你爺爺奶奶家問,可能初霽是去看他爺爺奶奶了呢?」

    筱雨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初霽是否在老屋那邊,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初霽是不會去老屋的。老屋所有的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她這個姐姐。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心神一定,筱雨便道:「大娘,我們去我爺爺奶奶家裡看一看。」

    筱雨在人前為了維護自己重親情,飽受委屈卻深明大義不記恨長輩的形象,贏得村裡人的同情與支持,在外人面前還是會叫秦招福和陳氏一聲大伯伯娘的。但背地裡,她連這聲稱呼都是省了的。

    筱雨謝過了幫她尋人問人的村人,也招呼了秦二毛和秦勇回去。畢竟村裡基本都問遍了。

    她卻是單和悅悅娘來到了秦家老屋門前敲了門。

    來開門的是三嬸羅氏,見筱雨渾身都濕淋淋的模樣頓時訝異了一下,忙讓開道讓兩人進來,一邊道:「筱雨,嫂子,怎麼這時候來了?」

    筱雨什麼都沒說,只問了一句:「三嬸,初霽在這兒嗎?」

    羅氏疑惑地搖搖頭:「沒在,怎麼了?」

    悅悅娘性子急,當即就把初霽不見了,筱雨把整個村子都問遍了也找不著人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問完了我們才發現沒來這邊兒問問,所以這就過來了,結果……」

    羅氏一聽也焦急了起來,忙出聲喊道:「孩子他爹,快出來。」

    一邊引著悅悅娘和筱雨往堂屋去,說:「你奶奶身子骨不大好,也是這段時間被氣的,你爺爺和你四叔帶人去鎮上找大夫看看,怕氣出毛病來。你大伯一家子去元寶舅舅家了,說是元寶舅舅的生辰,趕去道賀。」

    話音剛落西邊角的屋子便打開了門來,四嬸王氏妖嬈地扭了出來,靠在門邊兒跟沒骨頭似的,還打了個哈欠,語帶朦朧地道:「大清早的怎麼那麼吵?」

    羅氏皺了皺眉,說:「都快晌午了。」

    王氏立馬「哎呀」一聲:「都晌午了啊,那三嫂你飯做好了記得叫我啊!」說完便忙忙進屋把門關上,只當沒看見筱雨。

    筱雨只當她這還是在生氣沒讓四叔當那勞什子監工的事情,也不在意她的態度。

    悅悅娘倒是道:「睡到大晌午才起來,這也太散漫了。」

    羅氏苦笑了下,心說這還不算什麼,只不過是睡到晌午起來吃現成罷了。如今家裡還沒分家,做飯都是輪著來,從這王桂花嫁進來起,除了新婚頭兩天她做了做樣子進了廚房燒菜,以後輪到她的時候不是頭昏就是無力,不單做飯做菜,她能偷懶則偷懶,基本沒做什麼家務。大嫂她不好招惹,主意便都是打在自己身上,她的活計幾乎都是自己扛的。

    當然這些家事羅氏是不會在悅悅娘面前抖落的,引著兩人進了堂屋,秦招壽也進來了,招呼了一聲,聽筱雨說初霽不見了,秦招壽也是皺了眉頭。

    如今筱雨跟他們的關係都不怎麼好,秦招壽面對筱雨的時候也很是尷尬,摸了摸頭說:「村子裡都問完了也找不著人,還是通知族長和村長一聲,村裡莫名其妙丟了娃可不成,要真是被人拐了,保不準還會瞅上村裡其他娃子。」

    秦招壽這樣說是沒錯,筱雨也暫時不打算跟他分析初霽被拐子拐走可能性低的情況。這會兒她還要仰仗著村裡人人多力量大幫她尋人。

    只是進門後羅氏說的話讓筱雨有些不得不在意。

    「三嬸,你剛才說,爺爺奶奶他們都不在?」

    羅氏點了點頭,秦招壽接過話道:「家裡就剩我和你三嬸還有大牛他們。」

    「還有你四嬸。」羅氏指了指西屋。

    秦招福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帶著全家去陳氏娘家了?陳氏的兄弟早不過生辰晚不過生辰,偏偏是在這時候……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筱雨指了指挨著正屋旁邊的偏屋,那是秦招福兩口子住的地方災厄降臨。

    羅氏心裡奇怪筱雨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想了想道:「你四叔和你爺爺奶奶走了後,那會兒天色還沒怎麼亮,應該是辰時中。」

    「三嬸一直見著他們人了嗎?」

    羅氏更是奇怪,面上也露了點兒出來,和秦招壽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我要做家事,一直忙著,哪能顧及到看他們。」

    筱雨又問出一個問題:「讓奶奶去鎮上看病的事是爺爺提出來的?」

    秦招壽答道:「這倒不是,是大哥孝順,拿了錢讓爹帶娘去鎮上的。」頓了頓,秦招壽問道:「筱雨,怎麼了?」

    悅悅娘已經聽出了些筱雨的意思,不禁微微張了張嘴,還沒等說話卻見筱雨已經站了起來,一條直線朝著正屋旁邊的偏屋走了去。秦招壽和羅氏趕緊跟了上去,一邊還問道:「筱雨,你這是……」

    筱雨臉色很沉,也不答他們的話,走到偏屋門口便將手在門上推了推,門扉晃了幾晃倒是一點兒沒被打開,低頭一看,上頭是落了鎖的。

    筱雨也就不再管門,挪到一邊開始推窗戶,左右兩邊幾扇窗戶都被她推過了,依舊是紋絲不動。

    「筱雨啊,你在你大伯屋子門口做什麼……」秦招壽見筱雨臉色陰沉,不知怎麼的心裡竟然有些犯怵。尤其是筱雨都不帶搭理他,他心中更加沒底。剛想上前去拉筱雨,卻被一邊的羅氏拉住。

    羅氏也是從筱雨的問話當中聽出了些味兒來的,再聯想到初霽不見了,村裡找遍都沒影,羅氏臉色也是不好看。

    如果真的是大伯一家人對初霽這麼一個孩子動手,沒得說,以後她是絕對不會再認這門親戚的。

    窗戶推不開,門打不開,筱雨直接從柴房裡搜羅了根粗壯的乾柴,朝著門上的鎖便砸了下去,一下一下咚咚咚的,把正在梳妝打扮的王氏也招了過來,加上悅悅娘和秦招壽夫妻兩個,一排四人直愣愣地望著筱雨的動作,沒人敢開口。

    此時的陳氏正在大聲笑著和她娘家兄弟說叨著話,一派心情不錯的樣子,壓根想不到家裡正在發生的事情。

    筱雨把乾柴都成了幾塊,大鎖沒鬆,插門的門栓卻是被砸掉下來了。筱雨扔下乾柴,伸腿一蹬,門立刻大打開了來。

    筱雨沒有想過要是把門打開卻不見初霽會怎麼樣。當然,要是初霽在這屋裡,毫無疑問的,她就是把他們這屋子給砸個底兒朝天,也絕對沒人敢說她做得不對。

    筱雨喊了一聲初霽的名字,沒人應答,她也不客氣地將這屋子裡翻了個遍,櫃子箱子床底板子都給找過了,沒見著初霽半個影子。

    筱雨也並不氣餒,直接朝著偏屋隔壁屋子去。那兒是秦招福兩個兒子住的屋子。

    悅悅娘見這架勢有些不大對勁,忙去拉筱雨說:「筱雨,你這要是找不到人……」悅悅娘也看出來了筱雨的意思,筱雨這是認定初霽在她大伯大伯娘手裡了。

    筱雨對悅悅娘笑了一下,這個笑卻是說不出來的冷。雖然這股冷不是對著悅悅娘的。

    筱雨道:「要是找著了人,這事兒還沒完,我勢必要去族長那兒討個公道。要是找不到人……我就是把這片兒給砸了,我也不是賠不起。」

    筱雨的意思,是不把初霽找不出,誓不甘休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22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砸完再說

   就在筱雨砸著秦金秦銀的屋門的時候,一輛結實簡樸的馬車正停在了村道中央,駕馬車的壯漢跳下馬車詢問了村中人幾句,皺了眉頭,返回後朝馬車中說了幾句什麼,不久後便又坐上馬車,駕著車朝著秦家老屋方向駛去。

    而這邊廂,筱雨已經將秦金秦銀的屋子門也給砸開了,踹門進去,筱雨掃視一圈,瞳孔猛然一縮。

    蜷在牆角有個縮成一團的身影,手被朝後綁著,眼睛也被布條遮著,一身都髒兮兮的,頭髮也散著,這會兒也不知道是昏迷著還是睡著了,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嘴裡還塞著團抹布,腳腕和膝蓋處都被布條死死套了起來。

    跟著進來的悅悅娘當即低呼一聲。

    筱雨步子放得很慢,她小心翼翼地踱步到了蜷成一團的身影面前,顫抖著伸出手,慢慢地湊近地上的人的鼻前。當她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濕氣噴到手指上時,屏緊的呼吸方才驀然鬆了下來。天知道,她生怕自己這一探手,指尖感受到的毫無生氣的冰涼。

    ——她甚至忘記了看地上人不斷微微起伏的胸膛。

    初霽,姐姐找到你了……

    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初霽。

    筱雨吸了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意,摸了摸初霽的胸口,心跳正常,再探了探他身上的溫度,微微偏低,估計是被扔在地上的原因。

    筱雨當即慢慢將初霽嘴裡的抹布扯了出來,揭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布,又招呼悅悅娘一聲,讓她幫忙把初霽腳腕和膝蓋上的布條給解開。筱雨則是把初霽手上的繩子給解了。

    等一番動作下來,初霽還是沒有醒。筱雨摸了摸他的額頭,仍舊有些不放心。她把初霽抱在懷裡半晌,方才輕輕搖晃了下初霽的身子,一邊喚著初霽的名字。

    叫了一會兒,初霽才幽幽轉醒,醒來的時候很是茫然,瞧見筱雨他才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放鬆了些,身體動了動,立馬又齜牙咧嘴起來,張開嘴巴不斷發出氣音。

    筱雨忙道:「端碗水來。」羅氏不敢耽誤,立刻去倒了碗溫水來,初霽含住水一直漱口,筱雨估摸著應當是那塊塞他嘴的抹布讓初霽十分不舒服,初霽可是有些潔癖的。

    直到把整晚水給倒光了,初霽還是有些不滿意,喃喃道:「臭……」

    筱雨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這時候不需要初霽說什麼,筱雨也知道這是秦招福或者陳氏的把戲了。頓了頓,筱雨對悅悅娘道:「大娘,麻煩你幫我帶初霽回家去,給他燒水洗個澡,再熬點兒姜湯驅寒,讓他休息休息。我這邊還有些事要做。」

    筱雨要做什麼事?很簡單,兩個字——算賬。

    悅悅和筱雨走得近,悅悅娘跟筱雨相處以來也知道這丫頭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裡好強著呢,她弟弟被欺負了,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又想到這次這事兒鬧的筱雨尋遍了全村,好好一個休息的日子愣是給浪費了,悅悅娘也是一股怨氣,當即拍胸道:「你忙你的事兒,初霽交給我了!」

    筱雨囑咐了初霽幾句,初霽抿著唇一步三回頭地跟在了悅悅娘身後,走路還有些不大利索,估計是被綁著有些時間,所以腿腳上血液循環有些不妥,悅悅娘幾次伸手握住他的小胳膊。不過這倒是沒多大問題,活動活動再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整個過程中秦招壽和羅氏都不敢開口,而王氏則是在筱雨尋到初霽後眼前一亮,十足看熱鬧的表情。

    這會兒家裡主事的也就只有他們三個,拿大主意的都不在家。陳氏肯定是沒想到這茬的,她單顧著將秦斧和高氏支開,避過了秦招壽和羅氏把初霽弄到了家裡,卻沒想到筱雨會直接砸了他們的屋門。

    也不得不說這事兒很巧,誰讓陳氏兄弟正好生辰呢?陳氏本想著丟初霽一天再把他弄出去賣到哪個犄角旮旯裡,讓筱雨天南地北找去,沒想到才半天功夫,筱雨就把初霽找著了。

    悅悅娘帶著初霽的身影剛轉過牆角,那輛結實簡樸的馬車便停在了秦家老屋門前。

    車簾拉開,馬車上跨下來個年輕公子,腳剛落了地,就聽到半掩著門裡一聲清越中猶帶著絲疲憊和嘶啞的聲音:「今天的事情,三叔三嬸和四嬸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我先前說過,要是在這屋裡找著初霽了,這事兒還沒完,族長那兒我是肯定要去喊冤的。不過在族長爺爺為我們姐弟討個公道之前,我也要先做點兒什麼,平平怨氣。」

    筱雨掃了秦招壽三人一眼,嘴角微微掀起一個冷笑,話音剛落便開始俐落地將這間屬於她堂哥堂弟的屋子給掀了起來。

    床上的被子,炕上的矮幾,櫃子、箱子、衣物全都被掃翻在地,連床架筱雨也沒放過,掄起地上的兩條矮凳便開始砸,直把床帳也給撕扯了開,等一番發洩過去,這地方已經找不到能下腳的地了。

    筱雨踩著地上的被子衣服和木箱木櫃走了出來,表情冷淡,好像剛才發瘋一樣的人不是她。

    王氏拍了拍胸口,視線往屋子裡瞄了一眼,趕緊退了開去。

    羅氏猶豫了半晌上前道:「筱雨,三嬸知道你心裡不痛快,這件事你想鬧到族長那兒去也是應該。可是……你這砸也砸了,族長那兒……」

    羅氏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她想讓筱雨將事情捅到族長那兒去,這樣一來秦招福兩口子的名聲便算是敗得徹底,將來要是分家,她也能讓秦招壽多爭取些,不為自己也為三個兒女;但是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讓這件事情鬧得全村皆知。已經有了筱雨帶著弟妹分家出去那件事打頭,再來這麼一件,他們都不敢出門了。這到底是家醜。況且經過這件事,想必秦招福兩人以後也不敢再惹筱雨了。

    羅氏的考慮筱雨自然也知道,聽羅氏這樣支吾,筱雨只是對著她笑了笑,說:「等我砸完了再說。」

    羅氏一愣,卻見筱雨已經從容不迫地轉向了偏屋——她這是要砸秦招福兩口子的屋子了!

    羅氏想得沒錯,筱雨這會兒正是憋足了一股子氣沒處發。誰讓秦招福一家子都不在家呢,找不到人撒氣,她就找死物撒氣。

    乒呤乓啷的聲音毫不間斷,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從聽到砸東西的聲音起便閑閑地站在門口聽著,臉上的笑容也是越擴越大。

    在一邊撐著傘的壯漢打了個寒噤,低聲道:「公子,咱們今兒是來找秦姑娘說事的,在這兒看熱鬧怕是不大好吧……」

    年輕公子挑了挑眉:「有熱鬧不看白不看啊,你瞧那丫頭多生猛。」

    有用「生猛」二字形容一個姑娘的嗎?

    壯漢摸了摸鼻子,老實地站在一邊撐傘。

    這一屋筱雨砸得比旁邊那屋更徹底,屋子裡如今都飄上了灰。筱雨站直身體,拍了拍手覺得每處都砸得乾淨了,方才滿足地笑了一聲:「真舒坦。」

    王氏這會兒便又竄了出來,忙裡忙慌地進屋開始翻找起來,羅氏叫住她:「弟妹,你不要亂動……」

    「誰亂動了?」王氏振振有詞:「我這是幫大哥大嫂收拾呢!」

    在場的人多少都明白王氏的心思,秦招福夫妻倆肯定是藏著錢的,這會兒筱雨把屋子給砸了,王氏正好借著幫忙收拾屋子的由頭尋摸尋摸,要真是摸到了銀錢,她自己就歸攏到自己手心兒裡去。

    筱雨對她這些心思也看不上,她對著秦招壽和羅氏點了個頭,說:「三叔三嬸,等你們家裡人回來了,有什麼說法,讓他們來找我。」

    羅氏苦笑,筱雨一句「你們家裡人」,便跟他們劃清了界限,雖然這話裡隱含著讓他們把責任撇開,由她自己應付的意思,可說到底筱雨砸門砸屋子的,他們也沒攔著不是?等秦招福一家子回來,不鬧翻天才怪。

    筱雨兀自朝門口走,她還要回去照顧初霽。

    走到門口,筱雨頓住腳步,意外地看著門外站著的兩個人。

    「砸爽了?」年輕公子挑眉笑道:「我也很爽。」

    筱雨橫了他一眼,扭頭朝前走,年輕公子在後面跟上,聽到前面的人問話道:「你有什麼可爽的。」

    「我聽響兒啊!」年輕公子一臉理所當然:「聽得我心曠神怡。改明兒你砸東西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你有病吧?」筱雨停下步子轉身瞪著來人。

    年輕公子笑道:「沒病,就是想你了。」

    說著他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聲,衝筱雨挑了挑眉,說:「你該不會想我接著話說我得了相思病吧?」

    筱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方才道:「余初,我沒功夫跟你鬧,我還要回家去看我弟弟怎麼樣了。」

    年輕公子正是來秦家村尋筱雨的余初,聽筱雨這般說,他的神情微微收斂了些:「我方才看他跟著人回去了,能走應該沒事吧?」頓了頓,余初道:「你家裡發生的事來的路上我已經聽人說了。」

    筱雨點點頭:「我還要回去看看才知道。」

    余初道:「我跟你一起去。」

    楚盡去趕了馬車,筱雨也不客氣,搭了車趕回家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26 A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余初目的

   初霽已經洗過了澡,坐在炕上定定地看著炕上的矮几,他身邊是眨巴著眼被悅悅餵米粥的長虹。

    潔霜坐在炕沿,眼睛不斷往外面望。

    當看到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而筱雨和一個年輕公子從馬車上下來時,潔霜忙跳下了炕飛奔了出來,直直撲到了筱雨懷裡。

    筱雨摸了摸她的頭無聲地安慰,牽著潔霜的手往堂廳走去。余初自來熟地跟在了後邊。

    潔霜對這個大哥哥還有些印象,依著筱雨,歪著頭打量余初。對余初身後跟著的另一個大哥哥也投去關注的目光。

    正好悅悅娘將薑湯端了出來,筱雨忙接過手,一邊舀著散熱,慢慢靠近初霽,低聲說:「初霽,把姜湯喝下,免得著涼了。」

    初霽乖乖地接過碗,筱雨再吹了兩口,初霽便喝了起來。

    悅悅娘道:「初霽洗澡的時候我就熬著了,這會兒溫著正好,不燙。」說著又看了看余初和楚盡兩個陌生男子一眼,悅悅娘咳了咳,道:「筱雨啊,這兩位是……」

    見初霽穩穩端著碗,筱雨才起身道:「兩個……朋友。」

    筱雨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她和余初之間的關係。說是陌生人吧,她算是救過余初的命,余初也是幫過她幾次,還來她家吃過飯。說是熟人吧,又遠遠沒到那個地步。所以只能含糊地以「朋友」來概括了。

    悅悅娘聽在耳裡卻不是那麼回事。既然筱雨說是朋友,又是一起回來的,而且還趕著馬車,瞧這男子的一身穿著也並不粗鄙,想必是個有家底的。

    悅悅娘忙熱情地招呼余初和楚盡坐,給他們兩人倒了杯水,說:「正好這時候趕上晌午,飯正蒸著,一會兒把菜炒了,就在這兒將就一頓。」

    飯是悅悅做的,聽她娘這麼一說,悅悅悄悄靠近筱雨輕聲說道:「我照著你們幾個兩頓的飯量準備的,待會兒我跟我娘回家去吃,也夠了。」

    筱雨正想說不用,轉念一想倒也確實不該領人進門卻不讓人吃飯的,便也只能歉意地看向悅悅道:「該留你和大娘下來吃飯的。」

    「沒關係,你想請吃飯什麼時候不可以?」

    悅悅溫柔地笑了笑,又偷瞟了眼余初,見她娘和余初正聊得暢快,悅悅擱下長虹吃得差不多的碗,低聲對筱雨道:「這位公子瞧著倒是不錯的,看起來也是有些身家。要是家裡條件好,他又對你好的話……」

    「你誤會了,」見悅悅越說越離譜,筱雨忙打斷她的話,說:「我跟他才認識多久,哪裡是你說的那個關係?趕緊打住。」

    悅悅抿唇笑笑,只當筱雨是在害羞,輕輕挽了她的胳膊說:「你總要為你自己的將來打算吧。」

    「我就沒想過嫁人的事。」

    筱雨揉了揉悅悅的手,警告她不要再提。

    悅悅只是偷偷笑。

    這會兒功夫初霽也已經喝完了薑湯,抹了抹頭上的汗。悅悅起身說:「娘,我們也該回家吃飯了。」

    「對對,瞧我這話說上來,連吃飯都忘記了。」悅悅娘笑了笑:「筱雨啊,下晌大娘再來這邊兒幫你照顧這幾個娃,你趕緊吃飯,啊。好好招呼客人。」

    筱雨應了一聲,悅悅娘眉開眼笑地和悅悅回去了。

    潔霜幫著筱雨上菜,余初是個少爺身份,自然不會動手做這些,但楚盡卻是沒閑著的,這讓筱雨對餘初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少爺更加看不上眼。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對農事一竅不通呢?

    飯菜上好,筱雨招呼他們先吃,自己則是看顧著初霽不讓他煩躁。

    這次初霽表現地沒有上次那樣暴躁,即便是多了一個陌生人楚盡,初霽也不過是顯得渾身不自在,坐在炕上東挪挪西挪挪的。但飯碗端到他手裡的時候,初霽便安靜下來,乖乖地吃飯,一點兒都不需要人操心。

    楚盡堅決不肯上桌和他們一起吃,自己扒拉了一大大碗公的飯菜坐到另一邊去默默扒飯了,余初也並不出聲讓楚盡上桌。

    筱雨輕哼一聲,意有所指地說:「窮鄉僻壤的還講究那些少爺做派,不合群。」

    余初咽下嘴裡咀嚼的飯菜幽幽地道:「丫頭,這是規矩,楚盡隨時隨地都得遵守。」

    筱雨正要刺他兩句,余初低歎一聲說:「而且你也不想想,楚盡要是覺得你做的飯菜不好吃噴了怎麼辦?這也是給你面子。」

    「那你怎麼沒噴呢?難不成他的口味比你這個少爺還刁?」筱雨不屑地戳破余初這個蹩腳的藉口。

    哪知余初卻道:「那是因為我的忍耐性比他高。」

    在筱雨眼裡,余初的臉皮那可不是一般的厚,自誇也能讓她啞口無言。

    筱雨憤憤地吃完飯,將桌子收拾好了,碗筷也涮好了,方才回到堂廳問余初:「說吧,今天來到底是什麼事?」

    本來筱雨是想問問初霽今天到底是怎麼到的秦招福那邊去的,誰對他動了手綁了他,但回來見初霽窩在炕上只看著他們說話,一時之間又不想問了。畢竟問不問都一樣,這筆賬,算到秦招福一家人身上就沒錯。

    余初喝了口茶,粗茶入口很澀,並不好喝,但余初喝得還是津津有味,像是在品什麼陳釀佳品似的,末了還回味一番,才微笑著對筱雨說:「我不是說了,我想丫頭你了,我來看看你。」說著還沖筱雨挑了下眉。

    筱雨不為所動,瞧都沒瞧他一眼,開口逐客:「那你人也看了,還白吃了我一頓飯,是不是可以走了?」

    餘初一臉不舍:「丫頭,你這就攆我走啊?」

    「咱們不是很熟——」

    「一回生二回熟,」余初笑起來,倒是和筱雨逗夠了,正了正神色:「我今天來,其實是想看看你那天給我看的弩箭。」

    筱雨頓時警惕起來,頗有些防備地看向余初:「看弩箭做什麼?」

    余初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著怎麼說,半晌後方才言道:「江夏國內亂的事,你知道的吧?」

    大晉朝是個統一的王朝,與一般封建王朝沒什麼兩樣,也會將人分為三六九等。筱雨雖然只是鄉郊村莊的一個小姑娘,對自己所處的社會環境還是有一個很籠統的認識的。筱雨來這兒之後,也有意地搜集了些資訊。

    大晉朝的治下土地並不是全都由中央到地方一級一級地劃分下去管理,這當中有幾個變數,江夏國便是其中之一。

    都以「國」來給區域命名了,這國中之國的地位便也明確了。江夏國筱雨也聽說過,甚至於這次朝廷徵兵,那也是由於江夏國作亂。

    見筱雨點了頭,余初便接著道:「其實江夏國本來是內亂的,一個小國,人口不超過百萬,哪有那樣的魄力想推翻王朝統治?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一群貴族子孫在小國內部尋求利益罷了。」

    筱雨一聽便覺得不對:「照你這般說,江夏國作亂也不過時蚍蜉撼大樹而已,擺明瞭是自找死路,又為什麼偏往死路上走?」

    不待余初解釋,筱雨下一刻便明白過來,恍然大悟般地唔了一聲:「我明白了,反正這小國是亂了,上面說你是內亂你就是內亂,說你是外亂你就是外亂。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余初讚賞地看向筱雨。

    這其中緣由他也是經過思考才明白過來的,沒想到筱雨這麼一個小丫頭只那麼一想便明白其中緣由。

    「上位者,嘖。」

    筱雨倒也不如何評價,但瞧她那表情頗有些看不上的意味。頓了頓,筱雨疑惑道:「這跟你來我家有什麼關係?跟那弩箭又有什麼關係?」

    余初道:「戰場之上,用的大多都是弓箭,射程不遠。我想多看看那個弩箭。」

    筱雨頓感頭皮發麻:「軍隊之中比這用來打獵的工具先進好用的兵器應該更多吧?怎麼你就專看上這個了……」

    「不是看上這個,是看上這種工藝。」余初認真道:「我拿到手之後,可能還要更好地改進一下……」

    「你等等……」

    筱雨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她狐疑地看向余初:「你拿到手之後……改進?」

    余初點頭。

    筱雨頓時一臉戒備。

    聯想到最初遇到這人,他便是處於被人暗殺的危險境況。這樣一聯繫起來,筱雨看余初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你是什麼人?」

    筱雨本不想和余初這樣瞧著便危險的人打交道,可奈何這人三番兩次出現在她面前,這回還直接問起了那弩箭。筱雨便是再裝作跟他不熟悉也不行了。

    余初挑了挑眉,見筱雨問得認真,他卻也認真答道:「余初。」

    「我是問你的身份。」筱雨盯住余初道:「你是……軍中的人?」

    這一句試探倒是讓余初驀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余初微微點頭:「你要這麼說,那也無可厚非。」

    余初這是表明他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他不說筱雨也是沒轍,但弩箭在她身上,她可以做出選擇不給余初接觸那弩箭的機會。

    然後余初卻又拋下了一個誘餌,讓筱雨將那弩箭拱手送上。

    「聽說你爹娘和大哥至今下落不明,甚至有傳你爹和大哥被抓了丁。你難道就不想主動幫忙尋找他們的下落?」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6 A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自討苦吃

    只有體會過父母兄長不在身邊的艱難,才能知道能找回他們是多麼巨大的一個誘惑。筱雨盯著余初半晌,方才點頭同意將弩箭交給余初,條件是讓余初幫忙,試圖查清她爹娘和大哥的下落。余初應承下來,表示會盡力幫忙。

    筱雨另外又提了一個要求。

    「要真讓你改造出了什麼,不要讓人知道最初的弩箭是從我這兒來的。」

    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也算是兵器了。她可以用別的換取利益,但絕對不能是這樣和統治階級掛鈎的東西,搞不好會惹來殺身之禍。

    余初似乎也是知道筱雨在考量什麼,沒有說破,接過弩箭和一份余初畫的設計圖紙讓楚盡收到了馬車上放著的木箱中,又和興奮叫著他大哥哥的長虹玩了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馬車臨走前,余初撩起簾子對筱雨道:「很快我們又會見面了。」

    筱雨不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抱了長虹回屋。

    初霽挪到了炕沿邊,死死抿著唇,看著筱雨一臉不贊同。筱雨對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初霽方才說道:「不要把東西給外人。」

    筱雨將弩給余初的時候初霽是看到了的,「東西」自然是指那把弩了,而外人指的便是余初無疑。

    筱雨握住初霽的手對他笑說:「有人需要這個,初霽再幫姐姐做一個好嗎?」

    初霽不樂意地咬咬唇,一邊的長虹拍手道:「做一個做一個!」

    初霽雖然不高興,卻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頭。似乎是為了佐證他這會兒還是在生筱雨的氣,點完了他便又挪到了角落裡去,躺了下去背對著外面,一副「我要睡覺不要來打擾我」的姿態,讓筱雨哭笑不得。

    可是不管怎麼說,尋回了初霽,又解決了余初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麻煩,筱雨還是覺得心情輕鬆起來。

    當然,她知道接下來秦招貴和陳氏兩個人是容不得她輕鬆的。

    下晌時候雨便停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澄澈的藍。風微微吹著掀起一陣涼意,筱雨加了件比甲衣裳,將悅悅幾人迎了進來外星皇族。

    悅悅爹娘算是長輩,筱雨請了他們上座,悅悅小哥和悅悅則是隨意找了板凳坐了。

    悅悅率先開口道:「筱雨啊,我跟我娘回去以後才知道你把他們屋子給砸了。」悅悅說得很驚訝的樣子,可臉上卻帶著笑意,似乎也覺得大快人心:「可是我爹娘怕你吃虧,所以帶著我和我小哥來了。」

    說著左右望瞭望:「咦,你家客人呢?」

    「走了。」筱雨簡單地應了一聲,轉向悅悅爹娘道:「大叔,大娘,我家裡這會兒也沒事,我照顧他們照顧得過來,還麻煩你們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悅悅爹擺擺手:「我們是怕你們幾個娃子出事。」頓了頓,悅悅爹說:「你把你大伯他們屋子裡的東西給砸了,這事兒我們都知道了,等他們回來,哪會讓你悠閒自在著?」

    算算時間,秦家老屋中不在家的那些人都該在晚飯前回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勢必是會知道筱雨將那兩間屋子給砸了的事情,上門來要說法是肯定的。

    「你這孩子也太莽撞了些……」悅悅娘搖了搖頭,她知道筱雨不會善罷甘休,可沒想到她做得那麼狠,那一家子回來不氣個半死才怪。

    筱雨笑了笑,悅悅娘訓著她便聽著,末了還點了點頭說:「大娘教訓的是。」

    秦樂倒是不以為然:「娘,這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忍氣吞聲做什麼?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換做大哥他們遇到這種事兒,怕是早就提了刀殺上門去了,別說是把屋子裡的物什給砸了,整個屋子拆了都不為過。」

    筱雨對秦樂說的話深以為然,當然,這時候她是不會出言附和的。

    時間過得很快,有悅悅一家人在,談話的氛圍始終沒有冷下去。筱雨其實本打算要是秦招福他們敢上門來,她就徹底露一手,讓他們從此以後心生忌憚再也不敢招惹上門,但這會兒悅悅等人在,倒是不好真刀真槍地跟秦招福等人對著幹了。

    西邊地頭總算是有人影子了。

    聽到聲音悅悅爹娘便開了院門去看,打頭的是一臉怒色的陳氏,身後跟著她三個兒女,秦招福倒是沒現身,高氏卻跟著來了。

    悅悅爹眉頭一皺,悅悅娘推著悅悅爹進了門,將門關上,罵道:「秦招福就知道躲在他老娘媳婦兒背後裝孫子。」

    來的除開秦金這個半大小子以外,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娃子,悅悅爹和秦樂是不好出手了。

    筱雨一臉淡定,她也是女人,真惹毛了,反正手腳不長眼,抓到踢到什麼那可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還沒等到煙雨家門口,陳氏就嚷嚷開了,大叫著諸如「死丫頭片子」、「小騷蹄子」之類的粗鄙話,等到了門口,響起的便是嘭嘭嘭的不斷撞門的聲音。

    筱雨冷哼一聲,不待悅悅家裡人出聲便道:「大叔,大娘,你們坐著,我能應付。」

    筱雨從門檻邊摸了根長粗的木頭,提在手上,挪到門邊,將門打開,隨便便往側面一閃。

    果然這陳氏推開門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揮大棒,幸好面前是沒人,她沒打到人,反倒因為力氣用得大閃了腰,一時間只疼得「哎喲哎喲」地直抽氣。

    筱雨這才站了出來,面上帶笑,眼睛裡卻淬著冰,問:「上門來要說法?」

    高氏站在一邊,整個人臉都瘦下去一大圈,見到筱雨便苦哈哈地說:「筱雨啊,什麼事一家人不能商量啊,你大伯伯娘哄了初霽到家裡來是他們不對,可你也犯不著把他們家住的地兒都給砸了個乾淨吧……」

    秦金二話不說就要上來推搡筱雨,筱雨見他眼睛裡全是和陳氏一樣的算計和陰狠,當即下手也不留情,掄起木棒直接朝著秦金的胳膊揮了去。當然她還是注意了力道的,疼是會很疼,但不會傷筋動骨,頂多瞧著嚇人。

    一聲慘叫,秦金抱著胳膊倒在了地上,疼得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其實筱雨仔細想過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她說要鬧到族長那兒去,後來想了想,羅氏考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她把秦招福和陳氏的兩間臥房給砸了個乾淨,這再讓族長判,想必會覺得初霽沒什麼大礙,反而是秦招福一家受的傷害大些,到時候讓她給賠償那才叫噁心。

    所以筱雨打算將這樣的情況扼殺在搖籃裡。

    依照陳氏的性子,她回來見自己家中遭了大難,勢必會上門來找她的晦氣,一不做二不休,她就讓陳氏徹底怕了她秦筱雨,讓她今後給她一萬個膽子都不敢再來惹她。

    余初也就初霽的事情問過筱雨,知道她今天砸了那「拐子」的家,還挑眉問她要不要他回鎮上後順便幫她告到衙門裡去。筱雨回答他的是一記白眼。

    收拾了秦金,筱雨便看向驚慌的高氏,低聲喚了句:「奶奶。」

    高氏這才像是回過了神,地上抱著手臂蜷成一團的秦金身邊已經圍上了秦銀和秦元寶,陳氏腰閃著,想探身去看也不行。

    高氏心疼孫子,聲淚俱下:「筱雨啊,你怎麼能對你堂哥動手啊……」

    「那你怎麼不問問他們怎麼能對初霽動手呢?」筱雨聲音裡沒帶感情,問高氏:「秦金是奶奶的孫子,他這樣你心疼,那初霽不也是奶奶的孫子嗎?我找著初霽的時候,他可是也跟秦金一樣,就這樣蜷在地上的,你就沒想過他會不會也覺得痛?」

    高氏縮了一下,卻是說:「可初霽不是沒受什麼傷嗎,可你這把你堂哥給打得……」

    「那是因為我及時把初霽給找著了!」筱雨頓時拔高聲音:「要是我沒找著初霽呢,天知道他們這群喪良心的要把初霽怎麼著!奶奶你怎麼不問問他們,綁了初霽來做什麼?你單看著我砸了他們屋子,就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不成!」

    悅悅娘這會兒也走了出來,堅定地站在了筱雨一邊:「嬸子,我是外人,這是你們的事本來輪不著我多嘴,可這事兒連我都看不下去。筱雨這段時間都忙著她自己家裡修繕屋子的事情,沒有去招惹你們家裡的人吧?我和筱雨找著初霽的時候,那孩子可是手腳被綁在一起,嘴裡塞了塊髒布還蒙著眼睛的!筱雨說得沒錯,這是她找著初霽了,那要是沒找著,初霽會怎麼樣可還兩說呢!」

    高氏又是縮了縮肩膀:「可、可那也不用砸屋子吧,那些傢俱物什衣裳什麼的,加起來也值不少錢了。這一砸了,回來歇的地兒可都沒了。」

    這會兒陳氏也緩過氣來,大聲罵道:「賤胚子,老娘跟你拼了!」

    筱雨往後挪了一步,木棒直接就頂上了沖過來的陳氏的腰眼,陳氏那震天吼的聲音頓時蔫了下去。

    筱雨笑著說:「好呀,那咱們一碼算一碼,這事兒你鬧到族長那兒去也好,鬧到衙門去也好,我都奉陪。砸了你屋子不就賠錢嗎,傷了秦金不就是醫藥費的事兒嗎,不就是錢的事兒嗎,那也不算什麼事兒。只是你們要想想,有那個命拿這個錢,有沒有那個命花。族規要是讓我不滿意呢,我不介意讓衙門也忙活上一陣。」

    筱雨眨了眨眼睛,唬人這技術活,還是要扯上官方機構才靠譜:「據說衙門的人最喜歡抓拐子了,查抄家產再關個三年五年的,人進去了,那銀錢還能瓜分,多好的事兒。」

    輕飄飄的話頓時讓陳氏遲疑起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9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嫉恨緣由

    的確,這件事情追根溯源是她起的頭,初霽在秦金屋裡被發現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件事她像蒙過去也不行的,就算是老三夫妻倆和老四媳婦兒不說,悅悅娘是肯定不會瞞著,這要拿到族長那兒一說,筱雨砸屋子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要是族裡鬧得還不嫌夠,真鬧上衙門去,她可沒這個膽子,聽那些衙役吼兩聲話她都要嚇得腿哆嗦。

    陳氏腰還疼著,躲開筱雨頂著她的木棒,後退了一步,維持著弓腰的姿態大口大口喘氣,地上的秦金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

    這時候屋裡的人也都走了出來,悅悅爹皺著眉頭看向門口,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高氏一向拎不清事只會哭,這會兒又要對著筱雨哭上了。筱雨沒那個心思哄她,見她面向自己要開口便趕緊打斷了道:「奶奶你別勸,反正我砸也砸了,這氣也算是消了一半,要是你們懂點事兒,以後不要再來招惹我,不打我弟弟妹妹的主意,興許以後我這氣全消了也不一定。不過你們要是逮著不放,真要掰扯個一三五的,那也簡單,咱們衙門見就成。」

    陳氏又是倒退一步,心有不甘地看著筱雨,望向筱雨的眼神裡像含了針似的一下下猛戳她。

    筱雨給了她一個冷笑:「我反正是光腳的,難道還怕你一個穿鞋的?我以前說過的話可不是說著玩兒的,有膽子儘管放馬過來,看到時候誰比較慘。」

    筱雨上前一步伸腿踢了踢地上的秦金:「別怪我沒提醒你,再抱著胳膊滿地打滾兒,這條手臂可就廢了。」

    陳氏和高氏一聽這茬立馬慌了,高氏忙上前去扶著秦金要他起來,帶著哭腔說:「金子,咱們趕緊去瞧大夫啊!趕緊的,走啊!」

    高氏這會兒也沒心思顧著筱雨了,心裡眼裡只剩下秦金這個孫子。那倒也是,宋晨風不見了之後,高氏也就當秦金是她的大孫子了,又是十五歲的半大小夥子,過個兩三年的都能娶妻給她抱曾孫了的,他可不能有個什麼好歹。

    高氏扶著秦金走了,秦銀自然是跟在了後邊兒。自從筱雨扯了秦元寶一撮頭髮後秦元寶便怵她得不行,這會兒拉著陳氏直讓她走,生怕走慢了跟她大哥一樣的待遇。

    陳氏和秦元寶也一步一挪地走了,悅悅看筱雨神情冷然,不禁有些擔憂地道:「你大伯娘和堂哥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筱雨道:「秦金沒事兒的,皮肉傷罷了,就是被打的那一陣會疼點兒。至於那女人,閃著腰那是她自找的,不幹我事。」

    悅悅娘想想的確是這個理,點了點頭,跟著筱雨回了屋。

    悅悅一臉崇拜地望著筱雨:「你還真能打下去啊,換做是我肯定不敢,要是下手沒個輕重真把人給打殘了,那可就攤上大事兒了。」

    筱雨笑了笑。

    別人不好掌握力道,但她是熟手,這方面是難不倒她的。雖然不知道綁架初霽的事情裡頭秦金摻和了多少,但想著十五歲的少年郎,也不算是成年人,教訓他一番也就算了。真要算賬,還不得歸咎到秦招福兩人身上。

    會生兒子不會教。

    秦招福始終沒露面,如筱雨所想的,他們也的確沒敢把這件事兒捅到族長那兒去。事情發生第二天天晴後筱雨家繼續開工,也算是過得風平浪靜。筱雨沒出門,也不知道秦招福他們如何了,但據悅悅娘得來的消息,說他們一家子這幾天臉色都不大好看,秦金胳膊上的傷和陳氏的腰都花了好些銀錢去醫治,這幾日也是忙著養傷顧不得筱雨這頭。

    悅悅娘仍舊是擔心他們會接著來找筱雨的麻煩。

    筱雨聳聳肩,她倒是不這麼認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經過初霽這件事她也更加警惕了一些,時刻注意著自己三個弟妹,確保他們不會脫離開自己的視線。

    筱雨也試探地問過初霽記不記得那日發生的事情,初霽只說是元寶叫了他出了院門,然後就悶痛了一下,再醒來就見到筱雨了,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既然初霽不記得,筱雨也不再提這件事,安撫了初霽兩句,轉身後筱雨的臉色卻是陰沉下來。

    秦元寶既然也有份參與,那估計他們一家五個人都知道這件事的。

    當真是一家人啊!

    筱雨家的工程已經接近尾聲,望著修繕好堅固了不少的屋子,一個壯漢感歎道:「能再晚幾日完工就好了。」周圍幾人紛紛附和。

    最初來幫筱雨家做工,多半是看在悅悅爹的面子上,帶著幫襯筱雨家一把的念頭的,沒想到來這兒做工還真是來對了,飯食管夠管飽還不難吃,更有工錢可拿,倒是比替別人做工來得更划算。

    也有漢子問筱雨:「秦丫頭,你家裡怎麼突然有閒錢翻修屋子啊?再過個幾日那些徵兵的怕就要來了。」言下之意是提醒筱雨到時候可別沒銀子給那些徵兵的,五兩銀子呢。

    筱雨便是含糊答道:「我去野林子獵了點兒東西拿去賣,剛好有個買主價錢出得高,這才讓我得了便宜。」

    聽了這個說法的人多半都是既感歎又羨慕,禁林大家一般都不敢去,而筱雨為了養活弟妹卻不得不鑽那危險的地方。當然,大家羨慕的自然是筱雨能遇上那種揮金如土的買主了。

    屋子修繕好了,筱雨又往鎮上跑了一趟,買了些該添置的東西。這次沒遇上余初倒是讓筱雨莫名松了口氣。

    天氣轉冷,筱雨為了使自己的身體素質提高上來,開始不斷地加強鍛煉。當然,她也拉上了初霽和潔霜。長虹還太小,筱雨多半把他託付給悅悅娘幫忙照看,偶爾長虹醒得早也會鬧著和他們一起沿著家門前的空地跑圈,認為這是一項新的遊戲。

    這日悅悅拉上筱雨一起去河邊洗衣裳,周邊兒已經有好幾個大娘大嫂子蹲在邊上了。悅悅尋了個好站腳的地方,擱下木盆拿了棒槌出來,筱雨便坐在了一邊。她知道悅悅這是想跟她聊天好打發時間,便也跟她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起話來。

    悅悅只跟周邊的人打了個招呼,只和筱雨說話,畢竟和大娘大嫂子們聊不起勁來。兩人正談到筱雨說要教初霽識字背文章的事,旁邊一個大娘插了進來,說道:「筱雨啊,你大伯家最近過得很糟糕,這事兒你知道吧?」

    筱雨面不改色地「哦」了一聲,聲音淡淡地說:「是嗎?我還真不清楚。」

    明白人一聽這就是拒絕談論這個話題了,可那大娘偏生還在說:「好像是你大伯娘閃了腰,家務都做不得,你堂哥也不知道被誰打了,整條胳膊都被包了起來,瞧著嚇人得很。」

    筱雨仍舊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絲毫沒有要跟這大娘說話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人聽到這些話,話題便敞了開來,說起筱雨爺爺奶奶家的事情來,似乎一點兒都不避諱筱雨。

    悅悅皺起了眉,三兩下拎起濕衣裳擰乾,跟筱雨打了個眼色打算從這群八卦的女人中撤退,哪知道其中有個上了些歲數的大娘在這時卻低歎了一聲:「說起來,秦招福也是個可憐人。」話說到半截又望向筱雨:「筱雨啊,你也不要記恨你大伯。」

    笑話,秦招福都做到這地步了,要她不記恨他?當她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呢!

    旁邊便有人迭聲問秦招福哪里可憐。

    的確,從發生筱雨鬧分家,告到族長那兒去的事情以後,村裡人對秦招福和陳氏的為人可是非常鄙夷的,讓秦招福和陳氏那段時間都不敢出門。在大家眼裡,這就是兩個惡人。現在聽到有人說秦招福可憐,當即便好奇起來。

    筱雨不想聽,都已經起身打算走了,沒想到悅悅倒是來了興趣,拉了她蹲下望向那大娘,擺明瞭想聽了再走。

    筱雨無奈,也只能望向那大娘。

    「高姐姐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歲數差不了多少,兩個人從小就被人拿來比較。筱雨爹小時候就很機靈,會說話討大人開心,兩個娃出去,大家多半都誇讚筱雨爹,把筱雨大伯晾在一邊。久而久之的,筱雨大伯當然心裡難過。」

    旁邊的人都道「是」,筱雨撇了撇嘴。

    那大娘又繼續道:「後來筱雨爹認識了郭地主的兒子,兩個孩子倒是志趣相投,做了朋友。咱們農家怎麼跟地主家比得了,那郭小哥隔兩天便送些東西來,還拉了筱雨爹一起去學塾,讓筱雨爹謊稱是伺候他的小奴僕,從而筱雨爹認識了些字,知道了些道理。」

    悅悅撞了撞筱雨的胳膊:「想不到招祿叔還有這樣的運氣。」筱雨不語。

    「然後呢?」有不知道這些往事的年輕媳婦兒催促道。

    大娘說:「後來郭地主全家離開了雨清鎮,郭小哥也走了。雖然失去了郭小哥這個朋友,可是筱雨爹的運氣還是很好。」說著望了筱雨一眼:「後來,筱雨爹便遇上了筱雨她娘,跟筱雨她娘成了親。」

    說到這點兒,筱雨倒是來了興趣。爹娘年輕時候的故事啊……

    那大娘有些猶豫,支吾了會兒才看向筱雨,說:「筱雨她娘是個逃難來的千金小姐……」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22 A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可憐可恨

    筱雨挑了挑眉,看向那大娘。

    筱雨娘宋氏在村裡的存在感很低,因為她少有跟村裡人接觸,嫁給秦招祿之後更多的是和家人的相處,所以別人對宋氏的瞭解也很少,宋氏也沒有朋友。

    所以,知道宋氏來歷的人幾乎沒有。

    這位大娘卻說宋氏是逃難來的千金小姐,大家都瞪圓了眼睛看著她,有人率先開口道:「大娘,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高姐姐有一次說的。」那大娘道:「那會兒筱雨爹娘剛成親,高姐姐跟我們幾個老姐妹說,筱雨娘是逃難來的千金小姐,雖然落魄了,但也曾經是被人伺候的,如今成了她兒媳婦兒,是要開始伺候她這個當婆婆的了。」說著大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會兒我們幾個老姐妹都當她是在炫耀,畢竟筱雨爹娶筱雨娘沒花什麼銀錢,筱雨娘又的確長得不錯,細皮嫩肉的瞧著便不像農家姑娘,所以我們也是聽過便算。」

    幾個年輕媳婦兒頓時捂了捂嘴悶笑起來。

    大娘繼續說:「再然後,筱雨娘生了筱雨大哥。晨風這孩子,我不說,大家見過他的都知道,這孩子可是不一般,長大了就不說了,小時候可就是非常聰穎機靈的。」

    悅悅忙點頭,見筱雨望過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娘那會兒總拿晨風哥如何如何說我小哥呢,我小哥一直挺崇拜晨風哥的。」

    有幾個年歲大些的大娘附和起來:「對啊,晨風這孩子真是個好娃子,長得俊,身量高,做事麻利一點兒都不拖遝,跟著他爹出門辦事每次都是妥妥帖帖的,我那會兒還想著,要不是招祿家瞧著家徒四壁的,還想給我侄女兒說合說合……」

    「就是他那眼神冷得很,總是要被嚇著……」

    「這會兒也不知道晨風這娃到底去哪兒了,這麼一個娃子要是真沒了,那多可惜……」

    大娘咳嗽了兩聲,議論的聲音小了些,大娘道:「咱們不說長大的事兒,就說小時候的事兒。」

    說著大娘歎了口氣:「筱雨爹的運氣是好的,可相比之下,他大哥的運氣就很不好了。小時候筱雨大伯就偷懶不做事,和筱雨爹一比較,大家當然看不上他。筱雨娘長相好性格好,筱雨大伯娘呢卻又是那樣。咱們農家人比家底比兒子,這都是常事兒,筱雨大伯也就把希望都擱在自己大兒子身上,哪知道晨風出生之後,筱雨那個大堂哥就夭折了,而晨風又是這麼出色的一個娃……這種種堆疊起來,筱雨大伯當然心裡氣不過。」

    聽大娘這麼一說,又有一個大娘開口道:「說起來我去廟裡上香的時候倒是看到過筱雨大伯去問廟祝解簽來著,隱約聽到他問廟祝是不是被搶了運道什麼的……難不成他的意思是筱雨爹搶了他的運道?」

    那大娘便歎了口氣:「多半是了。」

    古代人多少都有些迷信,這樣一說,覺得的確是筱雨爹搶了秦招福運道的人便占了大半。說起這個頭的大娘對筱雨道:「所以啊,筱雨你也別記恨你大伯,他也是個可憐人……」

    筱雨不覺得秦招福可憐,聞言只是笑了下,問那大娘道:「大娘覺得他可憐,那他對我們一家人做的事情就是理所應當的嗎?」

    大娘愣了一下,筱雨道:「他雖然做了這些事,但我也帶著弟弟妹妹分家出來了,便不再提這些事情了。」這一句是撇開自己,表明自己的「不記前仇」,「可是大娘也說了,他從小便偷懶不做事,明明我爹這個做弟弟的做得很好,他這個做哥哥的不覺得替自己弟弟驕傲,反而嫉妒起弟弟來,不想著追趕弟弟,卻自我放棄,是我爹的錯還是他的錯呢?」

    大娘有些啞然,筱雨笑了笑說:「至於把自己的媳婦兒拿出來跟自己弟妹比較,那更不是做大哥的該做的事情。」

    聞言好幾個年輕媳婦兒頻頻點頭。她們這些年輕媳婦兒最厭煩的就是被拿來和妯娌比較,尤其是聽自己的丈夫說「你看看嫂子」或者「你看看弟妹」,這是很傷人心的事情。

    筱雨見有人同意她的說法,臉上笑意更深:「至於比兒子,那固然是人之常情,可大娘應該知道有句話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吧?自己都是爛泥扶不上牆,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自己的兒子呢?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堂哥我也有幾分感慨,但自己照顧不好自己的孩子,便把責任推到我爹和大哥身上,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就是說啊,我反正從小到大就只看到筱雨她大伯欺負筱雨一家了。」悅悅在一邊低聲嘀咕了一句。

    筱雨收了笑意,看向悅悅道:「衣裳洗好了吧?咱們走吧。」

    悅悅忙站了起來,端起木盆跟在了筱雨後邊,留下身後十來個女人,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路上悅悅問筱雨:「你當真不覺得你大伯可憐?」

    筱雨淡淡地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況且,要是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拿『可憐』兩個字來解釋緣由,那衙門也不需要存在了。」

    悅悅點了點頭,輕哼一聲:「也不知道肖大娘為什麼要幫著你大伯說話,你大伯一家人都好討厭。」想起陳氏前來找筱雨算賬的事情,悅悅便很是憤憤不平:「當時要是你開了門沒有閃到一邊去,真讓她一棒子給揮了下來,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聽說她腰閃了在床上躺著動彈不得,我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說著悅悅便又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倒是讓筱雨有些哭笑不得。

    的確,從小被自己弟弟比下去,秦招福是挺讓人同情的,可筱雨卻覺得他這個人十分可悲。比不上自己的弟弟又怎麼樣,他只要沒有那種嫉妒到瘋狂的心理,好好做自己的事,好好經營自己的家庭,誰還會看不起他不成?換個角度想,這樣優秀的人不是別人,那可是自己的弟弟呢,他就沒有點兒與有榮焉的感覺嗎?

    只能說,人被嫉妒蒙蔽了眼睛之後,所看到的的世界便不是絢爛繽紛的了,他的眼裡失去了色彩,這才是最可悲的。

    隔了兩日,便到了衙門派差役收銀錢的日子了。

    那些出不起銀錢出男丁的人家已經在幾日前陸陸續續地前往衙門報到了,收編了新軍錄冊,劃掉了已然服令的人家,剩下的便是沒有出男丁的,那都是要交銀子的。

    衙門派了一個文書和若干衙役來了秦家村,村長殷勤地招呼人到了他家中招待,這裡便算是收銀子的據點。同時,村長也開始讓人通知每家每戶拿銀子來這兒交錢銀錢。

    陸陸續續便有村人珍而重之地捧著銀子來了,幾乎每個人捧著的都是一兜碎銀和銅錢湊起來的五兩銀,一個衙役幫著清點數量,文書便在衙役點頭認可後記上一筆,同時當著村人的面將錄冊上的這家人劃掉,表明是已經交款的。

    雖然農人大多不識字,但自己的名字還是知道怎麼寫的。

    很快大家便排起了隊。

    筱雨家在秦家村最東邊,消息傳遞自然是最晚傳過來的,她這會兒正在教初霽和潔霜認字,是最簡單的給幼兒入門的千字文。初霽學得很快,潔霜便要差上許多,一個字要寫上幾十遍才能記住。

    正當這時,院門外便傳來沉穩有力的敲擊聲。筱雨凝神聽了下,確定是敲門聲無疑,囑咐了潔霜一聲便前去開門。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門口站著的卻是余初和楚盡。

    「你怎麼又來了?」筱雨吃驚地瞪大眼睛,余初挑了挑眉。嘴角含笑說道:「我說了我們很快又會再見面的。」

    筱雨沒好氣地讓余初和楚盡進了門來,余初倒像是主人似的,徑直踱步進了屋,楚盡倒是不好意思地對筱雨搔了搔頭:「秦姑娘,對不住啊……哦對了,衙門裡的人下來了,那些交銀子的都趕去村長那兒了。」

    筱雨「啊」了一聲,關上院門和楚盡一起進了堂廳,見余初這會兒已經抱著長虹逗耍著了,莫名煩躁地道:「喂,我要去交銀子,你待在我家算怎麼回事?」

    余初頭也沒抬,說:「那我就幫你看家,順便照顧照顧長虹,你說是吧,長虹?」

    被余初抱在懷裡正樂得歡的長虹頓時興奮地叫了一聲,咧嘴學著余初的模樣點了點頭。

    筱雨走上前去點了點長虹的小腦袋,沒好氣地說:「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倒是喜歡他得不行。」

    長虹的小手掌扒上余初的臉樂呵地道:「大哥哥……」

    筱雨朝初霽那邊看了看,他仍舊是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沒抬頭,耳朵卻是支了支,也沒之前那樣動來動去煩躁不安了。

    一次比一次表現得鎮定呢。

    筱雨心裡感歎了一聲,回屋去取了五兩紋銀,走到堂廳時頓了頓,對余初說:「你跟初霽說說話,我去村長那兒交錢。」

    余初聞言一頓,迅速抬頭看了筱雨一眼,見她神情中並沒有玩笑,心中微動,視線朝初霽那邊看去。

    良久,余初笑著點頭說:「你去吧。」這便是應承下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6 AM 編輯


第四十章 貪婪反誤

   筱雨匆匆朝村長家的方向趕去,半道上恰好遇上前來通知她的悅悅。悅悅以為筱雨還不知道今日交錢的事,見到筱雨來了忙道:「趕緊回家取銀子,衙門的人來收銀錢了。」

    筱雨拍了拍胸口笑道:「帶來了,走吧。」

    悅悅挽上筱雨的胳膊疑惑道:「誰通知你了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筱雨含糊地應了一聲,錯開了這個話題。

    兩人手挽著手往村長家去,走得快了便能看見路上斷斷續續都有好些人。悅悅突然頓了頓,扯了扯筱雨的袖子指向前方道:「那是你大伯吧?」

    筱雨點了個頭。

    她早就看見秦招福了,只是眼不見為淨,她當然是裝作沒看見。

    悅悅低哼了一聲:「真是冤家路窄。」

    筱雨倒是笑了:「我還沒那麼憤慨呢。」

    悅悅這段時間心情不錯,性子也更活潑了些。家中生計問題因為有了筱雨還的銀錢而顯得寬鬆了許多,再加上好姐妹家中修繕屋子,雖然出了初霽的事情,但整體來說還是過得很順利的,更重要的是她那未婚夫文家小子來家裡送了一趟禮,兩人說上了幾句話,悅悅的心情自然就更加舒泰了。

    悅悅道:「筱雨,你待會兒可要小心,難保你這大伯見你拿出銀錢會說些什麼話出來。」

    筱雨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農人交出的多半都是散錢,清點錢數自然會花費上一些時間,筱雨在後面排上了隊,前方隔了三個人便是秦招福。大家瞧著大伯和侄女兒都排著隊,那臉上的表情便是有些豐富。

    筱雨耳聰目明,還能聽見有人嘀咕:「哎,招祿家這女娃也真是倒楣,要是晚點兒報上衙門口去,分家的事兒等這茬事兒完了再說,也不會白白多花五兩銀子。那可是五兩銀子呢!」

    悅悅爹早就已經交上了錢,悅悅是專程通知筱雨,陪她一起來交錢的,聽到這樣的話悅悅很是憤憤。

    筱雨笑著低聲道:「這沒什麼,就當是花五兩銀子買早日和他們脫離開關係了。」

    悅悅吐舌:「那多不划算。」

    筱雨倒是不覺得不划算,畢竟朝廷政策擺在那兒,這錢是勢必要交的。換個角度想,要是她這會兒沒跟秦招福他們脫離開關係,秦招福知道她有負擔這五兩銀子的實力,恐怕還是會讓她出這個錢的。

    秦招福已經肉疼地將錢交了上去,衙役清點完錢,皺眉道:「這幾串少了銅子兒。」

    文書抬起頭看向秦招福,秦招福一臉驚慌:「差爺,這怎麼可能,是不是……是不是數錯了?」

    數錢的衙役當即便不高興了:「那我前面數了那麼些人的銀錢串子,怎麼就沒數錯過?你是不是想著那麼多人交錢,坑上一兩個銅子兒就沒人知道了?」

    還在場的人紛紛把目光聚焦到秦招福身上。文書正了正身子,嚴肅地道:「這位兄弟,坑騙衙門,謊報錢數,那可是要判刑的,就是少一個銅子兒也不行。」

    秦招福頓時有些慌了。

    其實來之前陳氏就跟他咬耳朵,讓他悄悄選幾串銀錢,昧下點兒銅子兒來,陳氏說:「反正那麼多人交錢呢,誰真個給一枚一枚地數著去。咱們能省下點兒銅板就省下點兒來。」

    秦招福也覺得這個可行,便真的從幾串錢串子上面分別取了幾枚銅錢下來,合起來也有十來枚。他沒想到這衙役數錢數得真那麼仔細。

    這下子事情大發了。

    立馬有幾個衙役上來圍住了秦招福,村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不得不腆著臉對那說,可能是串錢的時候這老小子粗心大意給漏了幾枚,這就讓他給補上成不……」

    到底是秦家村的人,真出了這樣的事,秦家村可就抬不起頭來了。畢竟從差役來村中收銀錢起,就沒聽過哪個村發生這樣的事情的。

    秦招福自然知道這事兒畢竟添錢了,畢竟村長給他找了這麼個理由,只要他把銅錢補上,這事兒就算解決了。想到這兒,後悔不迭的秦招福忙說:「差爺,差多少?可能真個是我串錢的時候漏了……」

    那衙役約莫二十歲,長得威武高大,瞧著正氣凜然,想必平日裡便是個剛直不阿的,不然也不會做數錢這個活兒了。聽了秦招福的話後,衙役擲地有聲地道:「既然村長也說是串錢串漏了,那便姑且當你沒有那個坑騙衙門的心。還差二十八個銅子,你交上來,這事就算了。」

    秦招福立馬傻眼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過昧下了十四個銅子兒,怎麼一下子就提高了一倍了?

    他正要問是不是數錯了,卻見村長狠狠地瞪著他,一直在給他使眼色。

    秦招福心神一凜。

    他已經問過一次是不是數錯了,這要再問一次,保不准就直接進牢房了。

    多出十四枚銅錢……

    秦招福咬咬牙,道:「差爺,我這就回家去取。」

    那衙役頓時凝眉,不悅地道:「這沒剩多少人了,收完錢我們就要回衙門跟縣令老爺彙報情況,你一來一去要耽誤多少工夫?可別誤了周文書的時間。」

    秦招福額上的汗都淌下來了,當即點頭,衝著左右四周的人便開始借錢。

    只可惜,沒人借給他。

    一則是因為秦招福向來就愛賭,雖然賭得都不大,可人大多都不願意借錢給有賭性的人。二則秦招福的名聲很差,沒人願意幫他。三則是大家這是來交銀錢的,多半身上都沒有帶多餘的錢。

    村長急了,想開口說他先墊付上,可不能因為二十八文錢就把秦家村的臉給丟盡啊!秦招福怎麼樣他才懶得管,可秦家村的名聲他卻是不管不顧的。

    可正要開口,那衙役又說了:「村長不可插手這等事務。」直接將村長的意圖給扼殺了。

    筱雨看著秦招福六神無主求路無門的模樣,心裡譏笑一聲。悅悅哼哼笑:「他也有今天這個時候。」

    筱雨扭頭低聲問她:「你身上有帶多餘的錢嗎?」

    悅悅立馬捂住腰部,警惕地看著筱雨:「你幹嘛,難不成想幫他?」

    筱雨笑著搖搖頭:「我可不是幫他。」頓了頓,道:「你要是有帶,就借我二十八文錢。」

    悅悅不想借,她樂得看秦招福這個惡人遭報應呢!但見筱雨堅持,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小荷包,數了二十八個銅板給她。這錢她帶出來是準備去殺豬匠那兒買點兒新鮮豬肉的。

    筱雨拿到錢,便站了出來,也不管秦招福,直走到那衙役面前,將銅錢放了上去末世之炮灰也不錯。

    從筱雨站出來起四周便都沒了聲音,直到筱雨將錢擱上去,周圍的人方才開始議論紛紛。

    「這是筱雨吧?」

    「她大伯把她一家子害得那麼慘,她還肯出來幫她大伯,真是個好姑娘喲……」

    「可不是嗎,沒看周邊的人都不肯幫秦招福嗎……」

    「這麼好的閨女秦招福還狠得下心害她,活該遭報應!」

    筱雨將這些話聽了個囫圇,抬起頭來看向那衙役道:「這位差大哥,您給數數,二十八枚銅錢,數目對吧?」

    衙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當真一板一眼地數了起來,然後朝著周文書點了個頭,說:「數目是對的。」

    周文書聞言笑道:「那李差役就把錢串上去,擱到箱子裡吧。」

    衙役依言照做了,筱雨卻敏銳地察覺他中途快速地掩了一些銅錢下來,若無其事地添補了錢串子上的空缺。

    筱雨心中疑惑,面上卻並沒有顯露出來,禮貌地道了聲謝轉身想繼續回去排隊。

    轉過身來便看見了秦招福漲得通紅的一張臉。

    剛抬了步,那李差役卻叫住她,道:「這位姑娘倒是心腸好,他也沒問你借錢,你倒是主動把這錢給了。你是這人什麼人啊?」

    不等筱雨答話,村人趕忙答道:「那是秦招福的侄女兒。」

    「對對,前不久才從她爺爺家分出去的。」

    周文書也來了興趣:「哦,才分出去?」

    有那八卦的,也想跟衙門裡的人套套近乎的人趕忙上前將前段時間筱雨鬧分家的事情說了個大概,最後嘖嘖兩聲:「我也沒想到筱雨這丫頭竟然不計前嫌幫她大伯這一把。」

    周文書點頭贊道:「是個好姑娘。」

    村長見機插縫,忙說:「筱雨是個好姑娘,雖然她爹娘大哥都不在家,可她還是把一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照顧弟妹也是一絲不苟,真是我們村裡姑娘的典範啊!」

    筱雨幫村長解決了一個大難題,村長一點兒不吝惜這些讚美之詞。

    李差役點頭道:「秦姑娘不僅是幫了秦招福,也是幫了整個秦家村。」

    忙有人問幫了整個秦家村是怎麼回事。

    周文書歎道:「從開始收這筆銀子起,凡是選擇交錢的都不敢糊弄官差,否則就要等著吃牢飯。到現在也只出了秦招福這樣一個敢出現紕漏的。這事兒要是依著我們秉鐵面無私地處理,不准添補,說不得秦家村整個名聲就臭了。」

    大家頓時都是一聲驚呼,連帶著看向筱雨也是十分敬重的神情。

    筱雨卻是一愣一愣的。

    她的確是想到了這些,打算趁此機會再把自己的形象上升一個臺階,她還在想怎麼把話題繞到這上面呢,哪知道這李差役和周文書倒是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周文書年歲要長些,這會兒便看向筱雨,讚揚地問道:「秦姑娘怎麼想著要幫秦招福還這二十八文錢的啊?」

    來了,屬於她的重頭戲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05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上重頭戲

    筱雨醞釀了一下情緒,然後不鹹不淡地說道:「不論他做了什麼,他到底是我爹的親哥哥。我爹不在,我不能因為以往的過結就讓他陷入這樣的境地,要是我爹回來知道了,是絕對不會認同我的。能幫他便幫他一把,我這個晚輩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別人對不起我,我不能對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聞言在場的農婦們都有些鼻酸,一個個安慰起筱雨來,讓她不要傷心,還有的甚至說:「筱雨丫頭,你放心,你爹娘肯定會回來的!肯定的!」

    筱雨感激地向說話的人道謝,餘光卻見到那李差役似乎……眼含趣味地一笑。

    筱雨當做沒看見,周文書感歎道:「這樣的姑娘的確是不多了。」眼中滿含讚歎。

    秦招福這下幾乎成了眾矢之的,尋了個機會便趕緊溜走了。筱雨幫的不是他,自然也沒多看他一眼。交了五兩銀子,她便也功成身退,挽著悅悅的手走了。

    在場的人有人說筱雨拿出五兩白花花的紋銀來,顯然是不缺錢,多出二十八文錢那也不算是什麼大事,便有人反駁道:「那又如何,重點不是數目,而且態度。二十八文錢不算太大的數目,換你你拿出來試試?」

    說話的人便偃旗息鼓了。

    還有人添油加醋道:「秦招福那樣,見事情解決了就撒腿跑了,也沒說謝謝筱雨,筱雨這錢沒說是白給,他也就不提這算是借還是白給的問題,真讓人瞧不起。」

    一時之間眾人對秦招福的鄙夷更深了。

    路上悅悅上上下下來回看了筱雨好幾眼,筱雨笑道:「望我做什麼?」

    悅悅感歎道:「筱雨,我覺得你好厲害啊,聽得我都覺得你是個多麼有情有義的人。看以你大伯他們還敢招惹你!」

    筱雨微微笑,對悅悅眨了眨眼:「我都跟你說了,我才不是幫他呢。」

    悅悅恍然大悟,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沒明白,搔了搔頭看向筱雨,說:「那……其實讓你大伯蹲牢房也不錯的,你幹嘛救他?」

    「他代表的可不是他一個人,是整個秦家。」筱雨淡淡地道:「真計較起來,我爺爺奶奶,三叔三嬸他們都得被拉扯進去。」

    悅悅忙不迭地點頭:「原來是這樣。」

    筱雨道:「你放心,我才不會那麼傻乎乎的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你沒瞧見大家對我的評價多好?以後他想再招惹上門來,他也得多掂量掂量。」

    悅悅笑眯眯地說:「那是,周文書都很欣賞你呢!真要是惹到你身上,咱們也是在衙門裡有人的人了。」

    筱雨噗嗤一樂,轉念卻想到那個舉止奇怪的李差役,頓時皺了皺眉:「不過……」

    「怎麼了?」悅悅不解地問道。

    筱雨搖了搖頭,笑看著她:「沒什麼。」

    說好了下次還悅悅的銅錢,辭別了悅悅,筱雨步履輕鬆地回到了家。

    楚盡滿面笑容地道:「秦姑娘回來了,那邊兒可有什麼事?」

    筱雨臉上表情一怔,看向楚盡不確定地道:「那邊兒能發生什麼事?」

    楚盡頓感自己說錯了話,忙笑著打哈哈躲到了一邊去了。

    筱雨進了屋,正好看見余初瞪了楚盡一眼,心裡的疑團更加擴大:「你們打什麼啞謎?」

    余初聳聳肩:「又沒誰出啞謎。」說著朝筱雨招招手:「你快來看,我算是明白你說的初霽那個『複製』的能力是什麼呢,你看他寫的這些字,跟這書上的字可是一模一樣。」

    筱雨自然初霽這個才能,卻也還是湊上去看了一眼,點頭說:「初霽會的東西可多著呢。」

    筱雨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但看這會兒初霽和余初相處得還行,仔細觀察初霽的表情,雖然做不到十分的自然,但也只有一點兒勉強了,估計是對陌生人欺近他身邊反射性形成的一種不安全感。

    長虹揚著初霽寫好的一張紙,興奮地朝筱雨咯咯直笑。

    這小子最喜歡熱鬧了。

    筱雨上前抱了他起來親了兩口,又看向余初問道:「你這次來,又是來做什麼的?」她差點忘記問他這茬了。

    余初笑道:「丫頭,難不成我每次來你家,你都得問我這麼一個問題?」

    筱雨聳了聳肩:「誰知道你有什麼企圖,明明我跟你就不熟。」

    「我也說了,一回生,兩回熟。」余初面不改色,「再說了,你弟弟妹妹都很歡迎我的。」

    筱雨看向老實坐在一邊繡花的潔霜,在她懷裡不斷蹦躂的長虹,還有執筆認真描紅的初霽,對余初道:「那你到底來我家做什麼的?」

    「上次不是說了嗎?」余初輕笑道:「我想你,便來了。」

    這種話一般是情人之間的呢喃情話,可從余初嘴裡說出來便多了一股理所當然的味道。筱雨也不是那種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聽見這種調戲的話會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聞言倒是認認真真打量了余初一番,然後輕聲說:「你太老了。」

    牆角站著的楚盡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就止不住,一時之間上氣不接下氣,連余初警告的眼神都沒瞧見。

    余初無奈地將臉撇到一邊:下屬這樣拆他的台,舉止失當,他覺得很丟人!

    筱雨也是笑了起來,見余初一臉吃癟的樣子,心情頓時大好,站起身道:「我今天心情很好,你們就留我這兒吃一頓飯好了。」

    筱雨將長虹抱到余初懷裡,歪了歪頭:「當然,長虹歸你照顧。這是報酬。」

    筱雨到了廚房準備午飯,余初卻隨後跟了進來,看她開始忙碌,說道:「多做一個人的份。」

    筱雨動作一頓,狐疑地道:「為什麼?」

    「待會兒應該還有個人會來。」

    話音剛落,院門處便有了動靜,「有人敲門。」筱雨擱下手中的活計,趕去開門。余初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說:「我等的人來了。」

    筱雨卸了門栓,打開門,當看到門外的人時頓時一臉驚訝,然後聯想到回來時楚盡問的話,立刻又一臉了然。

    門外的人是今日負責數錢,在筱雨眼中舉止怪異的李差役。

    「明德,你來了。」余初懷裡還抱著長虹,卻是和門外的人一派自然地打招呼,絲毫不見扭捏。

    李差役朗笑道:「倒是從來沒見著你這個樣子啊,文盛。」

    筱雨狐疑地瞥了余初一眼,「文盛?」

    「我的字。」余初笑了一聲,示意筱雨讓出道來。筱雨回過神來忙讓開來,說:「李差役裡邊請。」

    「秦姑娘不必客氣,今天秦姑娘倒是讓在下刮目相看。」李差役朝筱雨豎了個大拇指,余初側目:「怎麼回事?」

    三人進了堂廳,筱雨招呼潔霜和初霽叫人,怕家裡又多了陌生人初霽煩躁,讓潔霜帶他回他屋裡去了。

    喝了口茶,李差役方才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余初。

    「文盛的意思是讓我想法子給你大伯一個教訓,我是沒想到他真的有膽子缺那幾個銅子兒。」李差役道:「他給的錢裡少了十四文,我給加到二十八文。反正他有這個膽子跟衙門作對,那我就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偷雞不成蝕把米。」

    筱雨恍然大悟:「我說怎麼覺得李差爺有些奇怪呢,我還以為我眼花了。」

    「什麼眼花?」

    「我有看到你藏銅錢。」

    李差役聞言有些驚奇:「我一向手快,你竟然能看見我的動作?」

    筱雨心中一凜,立馬道:「可能是我當時正好看見了吧。」說話聲音中便帶了些忐忑。

    余初笑道:「你不用跟明德客氣,他是衙門裡的衙役,老捕頭卸職了之後多半就輪到他了。你叫他一聲明德哥,以後在衙門裡也就算是有了熟人。」

    筱雨微愣。她倒是希望能多認識些人,今後出門也好辦事,沒想到當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新任捕頭啊,今後她在雨清鎮也能大著膽子走了。

    只是這樣一來,便是欠余初的人情了。

    但是,這到底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思索也不過是一瞬,筱雨看向李明德,羞澀卻不失敬畏地叫道:「明德哥。」

    「誒,筱雨妹子。」李明德倒是很高興:「今後你可是我妹子了,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

    筱雨微笑著點了點頭。

    余初在一邊說道:「這丫頭那麼容易就叫你一聲哥了,但是至今跟我說話還是叫我喂喂喂的。」語氣中略帶了些酸意,「我說丫頭,你叫我一聲哥難不成虧了?你要成我妹子,我鐵定處處都照顧著你。」

    筱雨有些遲疑。

    其實說起來余初倒真不像是個壞人,可能也就嘴巴上壞些,但他倒是從來沒做損害她利益的事情。這次還給她引薦了個大人物,今後她要是出了事也算是有了個靠山。

    成,叫他一聲哥也不妨事。

    筱雨便低聲叫了聲:「余大哥。」

    余初的眼睛立馬眯了起來,眼裡都是笑意。

    李明德歎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是想當哥想瘋了不成?人家叫你一聲大哥你就樂成這樣。」

    筱雨略有些尷尬,笑道:「明德哥,你們聊,我去做飯。」說著便一溜煙跑去了廚房。

    余初給楚盡使了個眼色,楚盡便跟了上去,說是幫忙打下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9:07 PM 編輯

第四十二章 威望提升

  「這姑娘的確不錯。」

    筱雨不在,李明德便不避諱自己對筱雨的看法:「你本來是讓我給那秦招福一個教訓的,可沒想到這姑娘借著這由頭,不僅打擊了秦招福,還樹立了自己的形象,隱晦地來說還解救了秦家村的名聲危機,一箭三雕,不簡單。」

    余初摩挲著粗制的茶碗,笑了笑不說話。

    「她把自己的心思和算計掩藏得很好,在那種情況下,一般姑娘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她卻是能很快地抓住機會,妥當地處理,很是難得。」

    李明德喝了口茶,看向余初:「這姑娘就是你找的人?」

    余初不置可否,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倒是讓李明德有些不滿:「跟我你還瞞著。」

    「我還沒想清楚。」余初低聲說了一句。

    李明德仔細想想,歎息一聲:「倒也是,其他不說,她到底是個農家姑娘,跟你不相配。」

    「我不是說這個。」

    余初看向李明德,張了張口卻是低歎一聲:「明德,你知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迄今為止脫離我把握的事情也不是沒有,但是卻很少。」

    李明德點點頭:「這我知道,你我也算是一同長大,你的能力我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這次我卻沒把握。」

    余初看了看隔得稍微有些距離的廚房,道:「這丫頭鬼機靈的很,好像瞧得出我有其他目的似的,對我避之不及。我來她家裡不過三次,第一次是我以蹭飯的名義死皮賴臉跟來的,第二次是我不請自來,然後就是今天這次。後面兩次她回回都問我來這兒有什麼事,我說我想她吧,她壓根不當回事。」

    李明德當即不給面子地輕笑一聲:「你也有吃癟的時候。」

    余初倒是滿不在乎:「所以我是覺得,我這是不是遇上剋星了?她不拿我當回事,我倒是越發把她放在心上。」

    李明德聞言頓時坐正坐直,盯著余初道:「你既然這樣說,又不是介意她農家姑娘的身份跟你不相配,那麼只要你下定決心,這姑娘遲早都能跟你走到一起。」

    余初點點頭,李明德問道:「那你說你還沒想清楚是什麼意思?」

    余初沉默半晌,輕聲道:「我跟你說過她家裡的情況,她很重視自己的家人,家人在她心裡是放在第一位的。我的情況你清楚,一旦回京城,面臨的就是惡戰。我只是不忍心把她算計進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連帶著她的家人都會受到威脅。她要是嫁了個普通農家小夥,過得肯定比跟著我幸福。」

    李明德沉吟良久,低聲問道:「你這心思,還沒跟武師父說吧?」

    余初點了點頭。

    李明德道:「或許你該跟武師父說說。他是局外人,又是過來人,旁觀者清,看得必然比你深遠許多。」

    「那你呢?」余初看向李明德:「你怎麼看?」

    李明德笑笑:「我只是覺得這姑娘不錯,蠻厲害的,你心裡是憋著壞,她也差不多,拋開家世背景,你們倆倒是挺相配的。你說她將家人排在第一位,我倒是覺得,如果她真的跟你在一起了,你也就是她的家人了,又何必煩惱這些?」

    說著,李明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更何況,我相信笑到最後的絕對不是你某個伯父。」

    李明德和余初是自小認識的朋友,兩個人對對方的某些想法都是心知肚明,也不需要說破,這麼多年下來都有了默契,點到即止便可。

    等筱雨做好飯菜,招呼大家一起吃過飯菜後,余初和李明德便起身告辭了。

    筱雨倒是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余初就這麼走了,虧得她心裡還一直提防著。

    許是筱雨臉上的驚訝表情表現得明顯了些,臨出門前余初回頭低首輕聲對她道:「你要是捨不得我,我留下來多吃一頓飯也好。」

    這話李走在前面的李明德也聽到了,回頭笑道:「筱雨妹子,他要是留下來,那我也要留下來叨擾一頓了。」

    「你還要回衙門跟縣令交差。」

    余初斜睨了李明德一眼,剛直不阿的李差役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對筱雨說道:「那我改日再來筱雨妹子家。」

    筱雨倒是樂見其成的。

    李明德那是什麼身份?衙門裡的人!秦家村不過是個小小村莊,哪敢得罪這種公門裡有實權的人物。見著李明德來她家叫她妹子,以後誰敢膽兒肥得來招惹她?

    李明德不與餘初一道回鎮上,他自然是要和被村長殷勤招待的周文書一起回去的。眼見著李明德在前走了,楚盡也去附近大樹底下解了馬韁過來,余初問筱雨道:「什麼時候到鎮上來玩玩?」

    筱雨搖頭,李明德不在她對余初便沒那麼客氣,也不再叫「余大哥」,說:「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玩,天氣漸漸變涼了,冬天大雪紛飛的大家都不敢出門,這會兒要開始忙著囤積冬糧的。」

    余初聞言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筱雨有些不習慣他這樣深沉的樣子,狐疑地看著他道:「囤積冬糧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余初並不是秦家村的人,這些年在外各個地方逗留一段時間,各地地區差異很大,他在雨清鎮雖然已經逮待了兩三年,但也沒有在這邊過過冬。一直知道這片地方冬天很冷,倒是沒有體會過冷到什麼地步。

    「總之你要是到鎮上,記得到會賓樓跟掌櫃打聲招呼,要購置什麼東西讓他安排個人跟你一起去,免得你被人誆騙了。」說著余初笑道:「看你平時挺機靈的,上次在雜貨鋪怎麼就由著那老闆騙?自己也不在心裡多算算賬。」

    筱雨扁了扁嘴,那次的確是她疏忽了,可那也是因為她忙著搬東西問價錢的緣故,誰知道她這樣的大主顧,老闆不但不給她些優惠,反而還往上提價呢?只能說這些生意人真是太精了。

    楚盡已經牽來了馬,余初接過一匹馬的韁繩,摸了摸馬頭,對筱雨笑道:「丫頭,記住我說的話。」

    會賓樓嗎?

    筱雨皺了皺眉:「會賓樓掌櫃多忙啊,我就算買點兒東西也用不著麻煩他。到時候我跟村裡的大娘一起去就好了,我眼拙,大娘們可不是好誆騙的主。」

    余初的臉色便微微沉了下來。

    這丫頭明明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讓那掌櫃陪她買東西,而是通過那掌櫃知道她來了鎮上。

    這算是明確的一次拒絕嗎?

    這倒是余初想錯了,筱雨壓根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想再多欠他人情。李明德暗中幫她出了口氣,幫她在村裡提升了形象已經是非常大的一個人情了,再加上李明德又因為余初的關係叫她一聲妹子,讓她有事就去衙門找她,隱晦地告訴她他便是她的靠山,這更是一個大人情。

    而她秦筱雨,很不喜歡欠人人情。這就跟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一樣的道理。

    余初抿了嘴也不再說話,踏上馬鐙上了馬,拉了拉馬韁安撫打著響鼻的馬兒,沉吟了片刻後才道:「總之,你到了鎮上便記得去會賓樓走一趟。否則就是看不上我這個朋友。」

    說完話,余初也不給筱雨回他話的時間,猛地一拉馬韁,馬兒揚起前蹄,嗒嗒嗒地往前奔馳而去。楚盡對筱雨笑了笑,也隨後跟了上去。

    筱雨往前跨了兩步,到底是停了下來,憋悶地長吐了口氣,轉回了院裡,關上了院門。

    衙門裡的人一走,被約束著戰戰兢兢的秦家村人便又活泛了起來,茶餘飯後的話題中心人物再次集中到了筱雨身上。筱雨得到大家的讚歎越多,秦招福得到的鄙視便越多。也不知道初霽的事是怎麼傳揚出去的,村裡漸漸也有了初霽是從秦家老屋那邊兒找到的,筱雨憤而砸了秦招福夫妻倆屋子的傳言。畢竟筱雨那一日整個上午都挨家挨戶地問初霽的下落,而後來初霽回了家也沒見筱雨有什麼解釋。

    能傳出這個話,筱雨頭一個懷疑的就是王桂花。秦招壽和羅氏知道這是家醜,自然是不好外揚的,而如今五兩銀子也交了,王桂花的心思又開始活動開了,想必是想借著這股風,把秦招福兩人的形象給徹底壓垮了,分家的時候要是不公,她再鬧一鬧,絕對不會讓好的都被秦招福一家子分了去的情況發生。

    也確實如筱雨所想,王桂花自認為精明著呢,只等著五兩銀子交到衙門去了,這才按捺不住地甩出她這個「殺手鐧」。

    不過對於這些事情筱雨倒是不關心的,秦家老屋裡怎麼鬧騰都跟她沒關係了,再怎麼分也落不到自己身上,當然,也輪不到自己來做主。

    衙門裡的人走後的第三天,秦招壽和羅氏提了東西來筱雨家了。

    筱雨對整個秦家老屋裡的人都沒什麼好感,當然,三叔家裡三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除外。爺爺是「不作為」,奶奶是「太作為」,秦招福一家人便不用說了,秦招貴呢就是秦招福的跟屁蟲,王氏就是個攪事精。至於三叔秦招壽,雖然後來被她說的話給動搖了些想法,也改了些,但到底是曾經幫著秦招福欺負他們姐弟的人,筱雨做不到和他盡釋前嫌。她還是一個比較錙銖必較的人。

    可以說比較看得清事的便只剩下三嬸羅氏了。

    筱雨能夠理解她作為一個兒媳婦,作為被大嫂子壓在下面的弟妹的無可奈何,也能夠理解她在他們姐弟生活無望的時候沒有伸出援手,畢竟人都是自私的,最先顧著的都是自己。

    但是她的確是個心眼小的人,即便和秦招福等人相比,羅氏沒有落井下石已經顯得很善良了,可筱雨還是無法釋懷。她能保持對羅氏的面上情,但要對她有多少真心,抱歉,她的真心只給了自己的親弟親妹。

    筱雨面上笑道:「三叔三嬸真是稀客,不知道來我家是有什麼要事?」

    羅氏面上頓時一陣苦澀和尷尬。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26 A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三房請求

   又是稀客又是要事,換做誰都能聽出裡面的嘲諷之意。

    秦招壽歎了一聲,上前一步說道:「筱雨,三叔和三嬸是來感謝你的。」

    秦招壽和羅氏沒有惡意,筱雨是看得出來的,再加上羅氏懷中抱著的小泥巴,面對孩子筱雨不免有些心軟,讓開來道:「進屋說吧。」

    秦招壽將手裡提的東西擱在了桌上,和羅氏坐到了炕邊。筱雨坐在了長凳上,問道:「三叔三嬸來感謝我是什麼意思?」

    羅氏道:「一個是你那天……找到初霽那天,沒有把事情捅到族長那兒去。」羅氏有些遺憾,但也知道家風是淩駕在她個人利益之上的,畢竟家風壞了,其他的一切都會受到影響。

    筱雨揚了揚眉:「可這事兒不知道誰給說出去了。」

    羅氏點頭道:「都是風言風語的,也沒人有實證,你不到族長面前說,族長也不會來問的。」這畢竟也算是家醜,族長也希望事情能不了了之。

    筱雨臉上短暫地泛起一個冷笑,隨即便掩了下去。

    秦招壽接道:「另外一件事,就是那天你出面解了你大伯的圍,幫他填了那二十八個銅錢的缺。」

    秦招壽一邊說著,一邊就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來,擱在了桌上:「雖說你沒讓我們還,但這錢我們不能白拿你的。耽誤了這好幾天才拿來給你,筱雨你可不要生氣。」

    筱雨似笑非笑:「我哪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就是覺得奇怪,怎麼這錢是三叔給拿出來的。」

    秦招壽默默低了頭,羅氏輕聲道:「本來我們沒看得那麼深,是村長來家裡質問你大伯的時候提到你,說要不是你不計前嫌出面把那二十八文錢給墊上了,我們一家子都吃不了兜著走。」

    秦招壽點頭道:「筱雨啊,你讓我們一家避開了一劫啊。」

    秦招壽不敢想像,要是真的為了區區二十八文錢而把全家都給搭上,這是多麼不值當的事。一想起來他後背就直冒冷汗,更是對跌進錢眼兒裡了的秦招福不滿至極。

    對於他們的感謝筱雨倒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雖然幫他們並不是她的初衷,但到底是她做成的事兒不是?

    禮也收了,感謝也接受了,筱雨沒有留他們下來吃一頓飯的打算,言語裡便客氣地要逐客了。

    秦招壽和羅氏也不是聽不出筱雨的意思,兩人相視一眼,都知道筱雨這個侄女是真的不待見他們。或者說,是不待見他們那邊屋子裡的人。

    秦招壽起身道:「徵兵的事結束了,先前提的分家的事情也要提上來了。筱雨啊,你四嬸昨日又提起了分家的事情,你三嬸也是不想再跟他們住同一個屋簷下,也說不如就分家算了。你爺爺奶奶的意思是,雖然你帶著你弟弟妹妹都分出去了,但也讓你來做個見證。明日讓你來家裡一趟。」

    筱雨等他把話說完,臉上便泛起一個得體的微笑:「不好意思四叔,恐怕你和四嬸是白跑一趟了,我對你們家裡的事情,半點興趣都沒有。愛怎麼分就怎麼分,我得不到一分一厘,自然也不願意去說一字一句。」

    秦招壽抿了抿唇,羅氏歎息一聲,低聲對他道:「我就說爹娘這想法不行,你偏還跟她提……」

    秦招壽攥住羅氏的手捏了捏,深吸一口氣:「筱雨,三叔也不和你打啞謎,其實三叔來是想說服你去的,想讓你幫三叔三嬸多爭取些東西。」頓了頓,秦招壽道:「你爺爺奶奶手裡捏著的他們怎麼分我和你三嬸做不了主,可你也知道你大伯大伯娘蠻橫不講理,今天你大伯娘已經讓人回她娘家去請她娘家兄弟來撐場面了,你三嬸娘家沒什麼人,比氣勢是比不過的……我就怕家裡現有的東西大半被你大伯給劃拉走。」

    羅氏扯了扯秦招壽的袖子讓他不要再說了,秦招壽倒是像豁出去了似的,再接再厲地道:「分家過後,老屋自然是不能讓我們繼續住了的,前些日子你砸了你大伯他們兩間屋子,住的地方本來就緊張,而我和你三嬸算是跟你大伯他們徹底鬧翻了。一旦分了家,你大伯他們立刻就會將我和你三嬸掃地出門,不會給我們新起屋子、等屋子起好了再搬家的時間。三叔得罪了你,三叔知道,三叔也沒這個臉面求你原諒,但三叔也是不得已,今天就厚著臉皮求你一回,明天幫三叔說多爭取些東西,等分完家,三叔就跟村長商量在你家周邊地頭尋個地方起個屋子作為三叔自己的家,今後就跟你做鄰居。之前三叔沒做好一個當叔叔的本份,以後三叔一定加倍賠償你!」

    在秦招壽說話的過程中,羅氏已經漸漸低了頭,悄無聲息地哭了起來。

    這夫妻倆,看來也是面臨著困境了。

    筱雨心軟嗎?是有一點。秦招壽和羅氏都還很年輕,三個孩子最大的六歲,最小的一歲,要是真的被掃地出門,拖著三個孩子,日子肯定難過。

    聽秦招壽的話中,潛臺詞還有著希望等他們分家出來後讓筱雨幫襯一把的意思?

    筱雨皺了皺眉,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分家以後你們住哪兒?」

    秦招壽道:「筱雨要是可憐三叔,就幫我和你三嬸騰一個屋子出來,小些也沒關係,我和你三嬸還有大牛他們能睡就行。三叔也不白住你的屋子,就當是租你一間屋住,多少租金你開個價便成。」

    原來是想的這樣的主意……這也難怪,依著秦招壽說要在她家附近尋地方起屋子,將來和她做鄰居的說法,屋子起起來之前在她家借住無疑是最好的方案。

    屋子是有的,賺個租金筱雨也並不介意。只是明日去秦家老屋……她真的不想去。

    筱雨眯了眯眼:「三嬸方才說,讓我也去看你們分家的章程,是爺爺奶奶的意思?」

    羅氏擦了擦眼睛,點了個頭,說:「大概是你出面拿出了二十八文錢填補了你大伯捅的簍子,村裡人都說你拎得清事。畢竟現在我們分家跟你沒有瓜葛,讓你來說說,也是旁觀者清,圖個公平。」

    羅氏頓了下,強調道:「我和你三叔也不是想要拿大頭,我們只想要個公平。」

    這話筱雨倒是一點兒不懷疑,羅氏瞧著也不是個貪婪的人,否則嫁進秦家這些年怎麼從來都沒跟秦招福夫妻倆嗆過聲呢?她圖的也不過就是個公平罷了,在秦招福夫妻倆面前,他們說話是真的沒有底氣。

    見筱雨面上有些鬆動,羅氏便又低歎了一聲,倒是沒有再繼續勸說筱雨,而是在一邊等著筱雨的決定。

    思索良久,筱雨方才點了個頭。

    秦招壽感激地連連道謝,羅氏也是鬆了一口氣,說:「筱雨,謝謝你肯幫我們。」

    筱雨扯了扯嘴角道:「我答應明天去,可沒說一定就能做些什麼。既然是分家,你們要是怕分得不公平,那好說,請族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輩來當個見證。」

    秦招壽頓時覺得為難:「筱雨,你大伯娘讓她娘家的人來……」

    「秦家分家,跟陳家有什麼關係?」筱雨看向秦招壽:「什麼時候秦家的事情還輪得到陳家來做主張了?恐怕族裡的老爺子們要被氣壞了。」

    羅氏拉了拉秦招壽,心知筱雨這也是在為他們支招。雖然這樣做可能會在幾個老輩面前丟面子,甚至是完全將大哥大嫂給得罪了,可轉念一想,分家後他們也不打算跟大哥他們有什麼來往的,得罪了便得罪了。

    於是羅氏對筱雨點了點頭,說:「我跟你三叔會考慮的。時候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筱雨站了起來作勢留了留,目送秦招壽和羅氏出門。

    「你明兒個當真要去啊?」悅悅睜圓了眼睛,很是不解:「不管他們誰分得多誰分得少,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反而你要是為了一方說好話,另一方那兒就要落埋怨。」頓了頓,「你別忘了你還有四叔四嬸在裡邊摻和呢。」

    再者說了,你們姐弟幾個困難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拉你一把啊……悅悅心裡嘀咕。

    筱雨好笑道:「我瞧著你怎麼越發嫉惡如仇似的。放心,我是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人嗎?我呀,可是無利不起早。」

    悅悅頓時來了興趣:「這裡邊兒又有什麼說法?」

    筱雨便將秦招壽和羅氏以後要將家安在她家附近,且要借住她家屋子的事情說了,「你也知道我家這邊偏僻,有人肯和我們做鄰居總是好的。再說我總有照顧不到初霽他們的時候,他們欠了我人情,我提出要求讓他們幫忙照看一下他們侄兒侄女的,他們也不好推辭。總之我是吃不了什麼虧,明兒個我去一趟,說不定還沒我說話的時候呢,畢竟也是要請年長老輩不是?」

    悅悅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那你明個兒可要小心些。」悅悅縮了縮脖子:「你大伯娘那幾個娘家兄弟可不是省油的燈,我爹娘都說他們不是什麼好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27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 分家好戲

   第二天一大早秦招壽便來接筱雨了,大概是怕筱雨食言不去。筱雨倒也沒說破他那點兒小心思,和悅悅囑咐了一番,將初霽他們交托給悅悅照看著,便從容不迫地跟著秦招壽去了秦家老屋。

    比起筱雨的休閒姿態,秦家老屋中的一干人各個都肅著一張臉,活像被人挖了祖墳似的,面上一概僵著。

    筱雨便笑了笑,率先朝著坐在主位的三個老人恭敬地打招呼道:「三位太叔公好。」

    來的路上秦招壽已經和筱雨說了,昨天聽了她的話之後,他和羅氏便親自去拜訪了秦家村三位高輩分的老人,按照輩分算下來,筱雨該叫他們太叔公。

    筱雨態度恭謹,嘴巴又甜,不像秦家其他人似的愁眉苦臉的,而且最近還保全了秦家村的名聲,三位老者當即就對這女娃露了個笑,紛紛應道:「好,好,坐吧。」

    筱雨應聲坐了下來,偏頭一看便是秦招福鐵青的臉。

    筱雨低聲問秦招壽:「三位太叔公都到了,怎麼還沒開始?」

    秦招壽也低聲回道:「是大嫂……她一見三位叔公來,丟了句等她回來再說便出了門……」

    筱雨環視一圈又問道:「不是說她兄弟要來嗎,人呢?」

    「昨兒個就來了,沒地方住,讓大嫂安排著睡在別家了。」

    那這會兒就該是去尋她兄弟來給她撐腰了。

    筱雨又笑了一聲,在三個老者面前保持著端莊的姿態,乖乖坐著,一點兒都沒不耐煩。相比起在一邊好像凳子上釘了釘子一樣坐立不安的元寶,筱雨這樣嫺靜的模樣讓三位老人越發欣賞。

    由於有老輩坐鎮,秦斧和高氏也只有靠邊坐的道理。秦斧本就說不了話,高氏見這會兒有人幫忙拿主意倒也覺得輕鬆些,和秦斧便也嚴肅認真地坐在一邊,只等著老一輩發話。

    所有人就等著陳氏回來。

    然而陳氏還沒回來,居中坐的老者便拿了拐杖敲了敲地面,人雖然老了,但聲音還是很響亮的,道:「筱雨也來了,那該怎麼分,現在就說說吧。」

    秦招福立馬慌張道;「叔公,元寶她娘還沒回來……」

    「混賬!」左邊的老者立馬怒道:「哪有媳婦兒讓公公婆婆等她的道理!」

    元寶立馬在一邊嘟囔道:「那你們不也等著秦筱雨呢嗎……」

    老者頓時接不上話,在場的人一片靜默。筱雨挑了挑眉,在一旁笑眯眯地道:「元寶妹妹,這個道理是這樣的。等你娘和等我不一樣,我是來做見證的,和三位太叔公一樣,況且我是三叔來尋我我就立馬去了的,並沒讓人等。而你娘明明在這邊兒,見著三位太叔公她卻走了說讓大家等她,今天分家也算是她的事,卻讓人等,還是讓長輩等她一個晚輩,這才是太叔公說她『混賬』的原因。明白了嗎?」

    筱雨一副好姐姐教導妹妹的姿態,駁得元寶話都說不出來。

    緊接著筱雨又道:「還有啊,元寶,你不能這麼跟太叔公說話,你要記住太叔公是長輩。至於我……你稱呼我全名,倒也罷了……」

    居中的老者立刻哼聲道:「瞧瞧你們養的女娃子,不尊重我們這些老傢伙也就算了,對姐姐還這樣直呼其名,真是荒唐!」

    筱雨配合地做出一副委屈苦澀的表情,心裡卻樂翻了天。

    「不等你們大兒媳婦了,該怎麼分,你們現在就商量!我們幾個老傢伙也沒那麼多的時間陪你們耗在這兒!」

    秦斧和高氏忙站了起來。秦斧啊啊兩聲,扯了高氏示意她說話。

    高氏咳了咳,看了四周一眼,這才將她和秦斧商量後的決定給說了出來。

    秦斧和高氏在這方面倒也沒有偏著誰,基本都是平著分的,不管是家什、土地,三個兒子一人得了三分之一。

    但這其中的貓膩可就多了,比如說同樣是分鍋碗,雖然同樣是一人一份,可有的人得的是好的,有的人得的就是缺了口子有了洞的,所得東西的優劣才能評斷分家的是否公平。

    出於禮貌和對長輩的尊重,高氏說完話後,和秦斧一起面向著三位老者,聽取他們的意見。

    居中的老者點了點頭,說:「這樣分也沒偏著誰,倒是公正。」

    老屋是秦家的早前兩輩就有了的,算是祖屋了,一般都會傳給長子的,雖然按照道理來說,秦家老屋是是秦招福一家的。高氏也說了這個話,但隨即她又看了看秦招福,頓了頓:「老頭子的意思,這分家的事來得突然,老三老四還沒找到自己住的地方,所以分了家,這屋子也暫時你們三家人繼續住著,等你們自己起了屋子,再搬出去。」

    還沒等三位老者表態,門口便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都分了家了哪還能讓他們繼續住在我家裡!」

    院門洞開,當前走進來的是臉色漲紅氣得不行的陳氏,身後跟著三個漢子,長得不見得多健壯,可一身的流裡流氣,吊兒郎當不像正經人,眉眼之間和陳氏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陳氏的兄弟了。

    一行四人走了進來,三個男兇神惡煞,其中一個當先就對著主位上坐著的三位老者吼道:「老不死的,人家家裡分家有你們幾個什麼事兒?給爺滾蛋!」說話一點兒都不客氣。

    一直沒有發話的最右邊坐著的老者眉頭一豎,「啪」一聲拍了椅子扶手,怒喝道:「哪裡來的混賬東西!」

    或許是有了自己兄弟做倚仗,陳氏很有底氣,開口說道:「叔公,這是我娘家兄弟,我爹娘怕我和招福吃虧,特意讓他們來幫我的。」

    睜著眼睛說瞎話,明明是你昨兒個自己去請來的。筱雨冷嗤一聲。

    被罵做混賬東西的男人瞧著是要上前去揍老人,陳氏拉了下來,見幾位老者似是有些被嚇著,得意的表情一閃而過,說:「我兄弟性子暴了些,叔公不要生氣。可我兄弟也說得沒錯,族裡的事情叔公拿主意咱們都沒意見,可這是我們各家的事情,三位叔公沒這個必要來干涉吧?」

    羅氏忍不住出口道:「三位叔公來是給我們做個見證的,又不會拿我們一分一厘,哪裡就稱得上是干涉了?」

    「有你說話的份兒嗎?」陳氏狠狠瞪了羅氏一眼,依舊是那個調調:「反正這事兒我們一家人商量就行了,麻煩三位叔公多不妥當。」

    右邊的老者冷哼一聲:「你們夫妻倆是什麼樣的德行我們還不知道?整個秦家村誰不知道你們幹的那些齷齪事情,前些日子還差點兒因為你們一點兒貪欲和小心眼把你們一家人都給害了,甚至累了我們姓秦的的名聲!前頭你們害你們侄女兒的事兒還在這兒擺著,占盡了招祿家的便宜,這分家,我們不把把關,難不成還讓你們把老三老四該得的全都昧了去?你要不是心虛,在這兒跟我們幾個老傢伙叫喚什麼!」

    陳氏兄弟怒喝一聲:「老東西,爺弄死你!」

    說著便要衝上前去,秦招壽忙給攔著。

    老者卻是一點兒都不躲不避:「老傢伙我也差不多活到頭了,還怕你一個混賬?你要弄死我,就得蹲大獄!」

    一時之間現場混亂一團,陳氏的那個兄弟執意要給老者一個教訓,秦招壽死命攔著,秦斧也上前來推搡著,另外兩個老者站在了那名老者的前邊戒備地盯著前方。

    鬧劇。

    筱雨本就知道秦家老屋裡分家的事情會是一場鬧劇,只是沒想到居然那麼精彩。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會兒鬧騰的功夫,已經有好些個人跑過來看熱鬧了,院門週邊了一圈人。

    筱雨眼睛朝焦急的羅氏望了一眼,羅氏察覺到筱雨的眼神,回望過來,筱雨朝院門口點了點下巴,又指了指正在發瘋一樣的陳氏的兄弟。羅氏會意,忙跑到院門口尋求幾個壯漢的幫助。

    有了助力,鬧事的陳氏兄弟自然是被攔住了,左右兩個壯漢拽著他不讓他有再往前的機會。另外兩個陳氏兄弟要來幫忙,也被人給制住。

    陳氏哭嚷著讓人放了她弟兄,右邊的老者肅容怒斥道:「陳氏,這是秦家村,還輪不到你們陳家的人來撒野!」

    陳氏拼命嚷道:「就許秦招壽找你們來給他撐腰,就不許我找我幾個兄弟撐腰?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著竟然撒潑一般地坐到了地上,開始大聲地嚷嚷了起來。

    老者鐵青著臉,忽然怒喝一聲:「沒法過就別過了!秦斧,你瞧瞧你給你兒子討的兒媳婦兒,像什麼樣子!休了乾淨!」

    這話一出,陳氏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筱雨心裡憋著笑,在一邊坐著也不說話。

    臨到頭了要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非但沒有撈著好東西,分家出去過一切由自己說了算的生活,反而把自己給摘出了這個家,蹦躂半天什麼失去了,那才叫一出好戲。

    寂靜了片刻,陳氏的兄弟突然暴喝道:「誰他娘敢休我妹子,爺砍了他的腦袋!」

    筱雨望向那說話的人,挑了挑眉毛。

    家庭紛爭要演變成暴力犯罪了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9:05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叔公壓陣

    對於陳氏的兄弟筱雨也是略有耳聞,聽說三個人都是那種混混級別的主,膽子也很大,打傷人的事情倒也發生過,說起話做起事來的確是狠得不行。可要說殺人——

    筱雨看了那人一眼,笑了一聲。

    她賭他沒這個膽子。

    「你笑什麼?」陳氏兄弟放完話,冷不丁就聽到一聲輕笑,立刻朝出聲的方向望了過去,馬上鎖定住了筱雨,頓時惡狠狠地朝向她問道。

    筱雨還沒開口,最後邊的老者倒是發話了:「你朝著一個小姑娘吼什麼?有種衝著我這個老東西來!」

    筱雨微微有些感動,她也看明白了,三位太叔公,左邊那位喜歡拿架子,中間那位基本上算是發言人,只有右邊這位,話不多,也不喜歡出風頭,可正直又護短,倒是最讓筱雨欣賞。

    筱雨站了起來,挑眉看了陳氏兄弟一眼,說:「我笑你。」

    「你說什麼?」

    「我說我笑你。」筱雨又笑了一聲:「你可別告訴我你耳朵不好使。」

    這樣明顯算是挑釁的話頓時讓陳氏兄弟怒火中燒,他趁著那兩個拉著他的人因筱雨這話愣神的功夫,頓時脫離開他們的桎梏,衝到筱雨面前就像要給這個死丫頭片子一個教訓。

    大家都沒想到他會突然避開兩個壯漢的鉗制,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已經衝到了筱雨面前,手高高揚起,眼看著就要一巴掌把筱雨給扇飛,好幾個人都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啊!——」

    哪知道突然尖聲驚叫的卻並不是嬌弱的女子聲音,而是男人的喊聲!

    筱雨在那人揚起手的功夫就瞅准了時機,在他手落下的同時迅捷地閃身避到了一邊,並趁著他揮下手身體不穩的空檔,蹲身橫腿一掃,將他這麼一個壯碩的男人掃翻在地。為了避免他一個鷂子翻身再偷襲她,筱雨快速地拉住他的手臂一個用力,卸了他一條手臂。

    這聲慘叫正是因為他受不了被卸手臂時傳來的劇烈疼痛而發出來的。

    筱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說:「記住,對老人家一定要有禮貌和尊重。對著老人家口出惡言,當心你祖宗先輩從地底下爬出來教育你這個後代不肖子孫。。」

    「筱、筱雨……」羅氏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啊。」

    筱雨微微一笑,看向地上疼得抽氣的男人說:「我說我笑你,是笑也是歲數不小的人了,竟然還趕不上我弟弟妹妹懂事,連黃口小兒都比不上。」

    筱雨招了招手,原本壓著那人的秦家村漢子方才回過神來,忙上前來把地上的男人拉了起來。

    筱雨一邊笑著一邊對三位老者說道:「太叔公,現在我們繼續說分家的事情吧,別讓些外人耽誤了我們的時間。」

    右邊的老者聞言點頭,讚賞地衝著筱雨笑了笑,嚴肅了臉。中間的老者便道:「分家分的是家產,不是情分,這老屋在老三老四還沒找到住處之前,他們可以繼續住著。秦家村沒有一分完家就把人掃地出門的規矩!」

    陳氏臉上烏漆墨黑一片,她那兄弟這會兒顧著疼也顧不上她。等老人說完話,秦斧也點了頭後,筱雨便走到了陳氏兄弟面前,說:「這才像話嘛,老人家說話的時候你就該洗耳恭聽。以後也該這樣,你說對吧?」

    陳氏兄弟許是懼了筱雨,只得點頭。

    筱雨滿意一笑,方才將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只聽得他又是一聲慘叫,筱雨鬆開手拍了拍:「接好了……可別再動怒動手了啊,說不準有什麼後遺症。」

    見到那男人本來又狠厲起來的表情陡然凝固,筱雨心裡高興得不行。

    秦招福拉了陳氏起來,居中的老者在詢問過秦斧和高氏的意見之後道:「你們爹娘都沒意見,那這分家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叔公,我們一家分完家就不住老屋了。」

    秦招壽忽然出聲,陳氏臉上一喜,只當他是怕了她兄弟。秦招壽卻道:「我們一家已經將我們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反正這屋子我們也撈不著,所以我的意思是,現在當場就把該分的東西分給我們,分好了,我立刻就拉走。牛車我也已經借了。」

    高氏頓時泫然欲泣:「招壽啊,怎麼那麼突然,多住些日子再走不行嗎?再說你們的住處都還沒找著呢……」

    「住處不擔心,哪里愁沒地方住呢。」羅氏輕聲道:「既然分了家,我們也不想再住在這邊兒了。」

    居中的老者沉吟一番說道:「老三媳婦說得也是,老大媳婦都這個態度了,他們要是繼續住這兒,怕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分完家,這屋子就是別人的了,老三不想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過日子也是常理。」

    右邊的老者道:「那就依老三的意思,現在就把東西分了,也免得一家分得好的一家分得壞的,到時候打嘴仗。」

    陳氏這會兒的得意全沒了。要真現在當著大家的面分,好的就不能全落到她手裡了。可讓她站出來反對卻沒有理由——就算是憑著自己兄弟的強勢,這會兒自己兄弟也被人給制住了,哪里還能威脅到別人?

    一直沒說話的王氏現在也不甘寂寞地出聲了,表示她和秦招貴也要現在分。因為沒有秦招壽做得那麼周全的準備,王氏當即讓秦招貴也去借輛車來。

    秦招貴低聲說:「媳婦兒,咱們沒有地方住……」

    「先去我娘家住著。」王氏瞪了秦招貴一眼:「難不成你要撿你大哥不要的破爛?趕緊去!」

    秦招貴有些不大樂意,卻到底還是聽從王氏的話去了。

    兩個分出去的兒子都表明了意思,秦斧也就點頭,同意現在就將那些鍋碗瓢盆,桌子凳子什麼的給拿來分了。

    「還要麻煩三位太叔公多坐一會兒,分家什恐怕還需要些時間大唐第一莊。」筱雨朝三位老者笑了笑,低聲對羅氏道:「三嬸該去準備些茶水點心招待三位太叔公。」

    羅氏回過神來,忙點頭,朝廚房去,不一會就端了一碟子點心,上了三盅茶水,「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叔公將就著吃點兒喝點兒,今兒個麻煩三位叔公了。」

    居左的老者哼哼兩聲說道:「我看啊,也就老三媳婦兒和老二家的筱雨拎得清事情,你們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加起來都不及她們兩個,比不得一個年輕媳婦兒和一個大姑娘。」

    有村裡的漢子壓制著,還有三位太叔公壓陣,接下來分家什的事情也就沒筱雨什麼事了。想到秦招壽和羅氏說今天就搬走,反正也是要騰出屋子來讓他們住的,筱雨也樂得賣他們一個人情。

    筱雨笑著對秦招壽和羅氏道:「三叔,三嬸,這邊沒我什麼事了,你們忙你們的,我這回去收拾收拾屋子,待會兒你們來也好進來住。」

    果然,秦招壽一臉感激地看向筱雨,知道筱雨這是同意他們租住她的屋子,卻還是遲疑著說:「還是不用麻煩你了,待會兒我們過去自己收拾就行。」

    筱雨也只笑笑,反正她回去簡單收拾一下,秦招壽一家過來入住,也還是會感激她的。

    筱雨便先跟三位太叔公打了招呼,再和秦斧、高氏說了一聲。高氏期期艾艾地拉著筱雨,這會兒她是覺得筱雨當真是個擔得起事兒的,因為她居然能把陳氏那窮兇極惡的兄弟都給壓了下去。高氏怕筱雨走了,這邊又沒有撐得起場面的人了。

    當然,筱雨是不會看在高氏的臉面上再留下來的,鬧劇她看完了,不樂意再看無聊的後續,趁著已經開始往外搬家什的空當,筱雨離開了秦家老屋。

    「怎麼樣怎麼樣?」

    才回到家悅悅就迫不及待地問筱雨老屋裡的情況,筱雨笑著回道:「解決了啊。」

    「啊?沒了?」悅悅皺著眉看向筱雨:「就那麼簡單?」

    「能有多複雜?」筱雨進了屋,一邊說道:「有三位太叔公壓陣呢。」

    悅悅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定要筱雨從頭到尾說個清楚。

    拗不過悅悅的好奇心,筱雨便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打算去將她和潔霜住的那間屋子給騰出來。

    悅悅追在她身後問道:「你就那麼給你那人一個教訓?不怕他報復你?我聽說你大伯娘那幾個兄弟不是一般的混啊,要是記恨上你找你麻煩可怎麼辦?」問到這兒悅悅越發地擔心,「哎呀不行,我真害怕他們找上門來,你也知道那些人可不好惹,這可如何是好……」

    這點倒是也提醒了筱雨,今天是她有防備,這才沒讓陳氏的兄弟得逞,要是陳氏的兄弟真的來報復她,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她可能真的是應付不了的。

    怎麼辦呢?

    定心一想,筱雨覺得自己應該把上一世的手藝給撿起來了。

    上一世筱雨是個專長使毒的軍醫,經她手配置出來的毒藥藥劑的成分含量和標準劑量能達到近乎同步精準的地步,也就是說,她想要配毒殺人,那這個人就絕對不會只殘廢或癱瘓,她若是想讓人身不如死,那這個人就絕對不會活得痛快或死得舒坦。

    只是她到底心地不是太狠,所配置的毒藥都是上面安排下來的,拿去對付的也並非她自己的仇人。

    筱雨身形微頓。

    明天就去禁林裡找找有沒有那些她需要的藥材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3:08 AM 編輯

第四十六章 漸漸磨合

    秦招壽一家是在日頭開始下落的時候過來的,秦招壽車上擱的都是他們分家所得的東西。大牛跟在車後邊走著,小牛坐在車上東張西望,而羅氏則抱著小泥巴跟在秦招壽身邊,兩個大人臉上瞧著比往日多了一股輕鬆。

    分家了,當家做主的不再是秦斧和高氏,更不再是秦招福和陳氏,他們可以自己為自己做主,自己給自己打算了。

    遠遠的潔霜就看見了他們,抿了抿唇,潔霜說:「二姐,我們以後真的要跟三叔他們住在一起嗎?」

    筱雨笑問道:「潔霜不想嗎?你可以和大牛一起玩兒啊。」

    大牛比潔霜小兩歲,許是因為羅氏教導嚴格的原因,大牛絲毫不像秦金秦銀那樣浮躁而算計,反而十分忠厚老實,瞧著便是個踏實的孩子。雖然年紀小,可大牛也知道為父母分擔了,不然他這會兒也不會自己跟在牛車後面慢慢走著,而不是跟他弟弟一樣坐在牛車上徒勞為秦招壽增添負擔。

    潔霜搖了搖頭,咬了咬下唇方道:「不是,只是沒想到家裡還會添人……」

    「只是暫時的,等三叔他們的屋子起好之後,我們就不會再住在一起了。」

    筱雨摸了摸潔霜的頭,說:「好了,今後我們要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很多事情姐教不了你,平常時候你還要跟著三嬸多學學。你去迎迎他們,姐做飯去了。」

    潔霜懂事地點了點頭,朝著秦招壽那邊跑去。筱雨則是到了廚房開始整治晚飯。

    屋子已經整理出來了,他們來將東西搬進去就可以入住。

    院門口漸漸有了嘈雜的聲音,過了會兒羅氏就已經到了廚房裡,挽了袖子對筱雨笑道:「有什麼三嬸可以幫忙的?」

    筱雨指了指灶膛那邊道:「三嬸幫我燒火吧,這邊兒我來就好,畢竟三嬸還沒熟悉這兒。」

    羅氏欣然點頭,坐到了灶膛前燒著火。

    「屋子看過了嗎?三叔三嬸覺得怎麼樣?」

    「挺不錯的,倒麻煩你先打掃了一番了。」羅氏對筱雨笑道:「我和你三叔現在有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雖然是小了些,但想想現在天氣涼了,小點兒的屋子住起來倒是暖和許多。」

    筱雨也認同這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羅氏也不問上午筱雨是怎麼制住陳氏的兄弟的,更不提筱雨走後秦家老屋那邊的情形,和筱雨話了一會兒家常,羅氏便將話題引到在筱雨這兒吃住的問題上。

    「這兩日你三叔會陸陸續續將分給我們的糧搬過來,我們一家的伙食問題我們能解決,筱雨你也不需要擔心這個。在你這兒住我們還是要給銀錢的,你說給你多少合適?」

    在羅氏來之前筱雨就想過這個話題,笑著說道:「三嬸,我的意思是,這個錢你們就不出了。」

    羅氏忙擺手說不行,筱雨笑道:「三嬸別慌,我還沒說完。我是想著,三嬸給三叔和大牛他們做飯也是要做的,不如連帶著把我們姐弟的那份也給做了。當然,我和潔霜都給三嬸打下手的。」

    羅氏笑道:「做飯這個事你不用操心,做多做少都是做,這也抵不上租金啊。」

    筱雨道:「我做飯菜的手藝馬馬虎虎,我也不大喜歡在廚房忙活,三嬸來能幫我接下這個活便是幫了我大忙了。」

    說著筱雨調皮一笑:「當然,三嬸可以問三叔要了租金自己留著,就當是我付給你做飯的工錢。」

    羅氏聽了便笑了起來,筱雨這意思不是拐著彎兒讓她存私房嗎?

    有羅氏幫忙,晚飯很快便上了桌。秦招壽也忙活完了,一身汗津津的。筱雨招呼還有些畏畏縮縮的大牛和小牛一起吃飯,初霽照樣是躲在了一邊。

    對他來說,秦招壽等人也算得上是陌生的人了。

    這一天秦招壽一家睡得十分舒坦,一大早他便神清氣爽地去老屋拉糧食。筱雨將院門鎖好,對羅氏道:「三嬸,不要隨便給人開門,你也知道我昨個得罪了陳家的人,就怕他們找上門來找我的麻煩。屋子是加固過的,除非他們拿了梯子來,否則大門不開他們絕對進不來。你小心些,我出去一趟。」

    羅氏頓感緊張:「你到哪兒去?」

    「我去挖些藥材回來。」筱雨道:「要真敢上門來,我也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平平安安地回去。」

    羅氏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個上午,秦招壽是回來了,倒也沒人來找麻煩。

    秦招壽見羅氏戰戰兢兢,時不時跑到院門口去聽動靜,覺得很是奇怪,問羅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羅氏便將筱雨所想的事說了一遍,道:「我怕大嫂的娘家兄弟來找麻煩,你不在,就剩我們這些女人孩子的……」

    秦招壽安慰她道:「放心,就算他們要來找麻煩,也肯定要過些時間了。」

    「為什麼?」羅氏不解。

    「昨天筱雨把大嫂的兄弟收拾了一頓,他可是三個兄弟當中最狠的一個。他都被收拾了,其他兩個想必暫時也不敢來招惹筱雨。」秦招壽道:「我今天去拉糧食的時候聽娘說了,大嫂的三個兄弟都回他們村兒去了,受了傷的那個就怕真的像筱雨說的,以後有什麼後遺症,整條手臂動都不敢動一下。」

    羅氏笑了一聲,心有餘悸:「說到昨天那可真是嚇著我了,我沒想到筱雨那麼厲害,還以為她肯定要受傷了……」

    秦招壽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低聲沙啞地說:「那會兒我們做叔叔嬸嬸的眼睜睜看著她走投無路,也沒說幫一把,實在對不住他們姐弟,對不住我二哥二嫂……」

    說起這茬事,羅氏也是沉默下來,良久才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以後我們好好彌補筱雨他們吧。我看筱雨這個孩子是有主意的,我們也幫不上她什麼,但照顧好初霽他們還是可以的。」

    秦招壽這才笑著點了點頭。

    筱雨在禁林耽誤了一天,逮了只肥美的野兔子,並採到了她所需要的一些藥材,也算是收穫頗豐。回到家中羅氏已經做好了飯菜,見她平安回來,羅氏松了口氣,笑道:「我還說你再不回來便讓你三叔去找找你了。」

    筱雨放好了帶走的一些工具,藥材收到了一個籃子裡,將那只野兔遞給羅氏道:「三嬸把這兔子給收拾了吧,咱們也吃一頓有葷腥的。」

    羅氏有些意外:「這是……你獵來的?」

    筱雨笑著點了點頭,拿著那些藥材去整治去了。

    當晚筱雨家自然又是坐滿了一桌,秦招壽喝了兩口小酒,醺醺然地說:「好久沒有這樣自在地喝酒聊天了。」

    羅氏也歎道:「是啊,以前在那邊都沒有能說上話的人。」

    筱雨不接話,羅氏也沒有讓她搭話的意思,自言自語一般對著筱雨說:「你奶奶嘴巴裡藏不住事,跟她自然不好說什麼,你大伯娘也不是個可以聊天的人,元寶那丫頭聽了什麼轉頭就跟她娘說,在你四嬸進門之前,我是真沒有個說話的人。可你四嬸也不是好相處的人,頭兩天還好,我還能跟她說上兩句,後來就徹底沒話說了。細細想來,這些年我還真是少有跟人交談,整天就窩在家裡。還是剛進門的時候,和你娘還有些話可說,也只有那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聽羅氏提起了她娘,筱雨心裡微微一動。記憶力有個溫柔嫺靜的女人形象浮現在了她腦海中。

    酒足飯飽,秦招壽回房呼呼大睡了。筱雨和羅氏收拾了桌子,兩個人挨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聊天。

    「在三嬸印象裡,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筱雨輕聲問。

    羅氏笑了笑,幽幽歎了一聲:「你娘長得清秀漂亮,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嫺靜氣,溫溫柔柔的,從來不跟人紅臉。和你大伯娘相比起來,你娘處處都壓她一頭,所以一直都被你大伯娘嫉恨著。可她是從來不與人攀比的人,基本上也不出門,在家裡也不過是做點兒針線,教教孩子。那時候我剛進門,你爹娘已經從家裡出來到這邊兒安了家,我是新媳婦,大嫂不好相處,我便想著跟你娘這個妯娌多來往來往。她話不多,可總是能說到點子上,又有一手繡花的手藝,讓我很佩服。只是後來……」

    羅氏的聲音漸漸暗了下來:「後來你大伯娘見我見天往你爹娘這邊跑,說我吃裡扒外,話裡話外還暗示說我跟你爹不乾不淨。我心裡委屈,又怕這種話傳出去,就再也不往你爹娘這邊跑了。」

    筱雨默默聽完,心中也是感歎,更是對陳氏感到憤恨。

    「那三嬸覺得,我娘是旁人傳的那樣,見爹這個家裡頂樑柱不見了,大哥也不見了,便不顧我們剩下姐弟的死活跑了的人嗎?」

    羅氏一聽筱雨這話趕緊搖頭:「我不信這樣的話。」

    羅氏道:「雖然跟你娘交情不深,來往也就那段日子頻繁些,可我從來不相信那些人傳的話。你娘很好,美麗又善良,絕對不是那種拋下兒女不管的人。」

    筱雨輕輕笑了起來。

    「謝謝你,三嬸。我也不信我娘是這樣的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7 A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醫館來人

   秦招壽一家到來後,經過幾日的磨合,筱雨一家也漸漸的適應了多了一家人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生活。羅氏擔負起了所有人的一日三餐,筱雨往廚房跑的時候漸漸少了,多半都是潔霜幫著羅氏做飯,這是筱雨要潔霜做的。

    羅氏也曾讓筱雨跟她一起學學做飯的手藝,筱雨雖然也答應了,可學起來的認真程度趕不上潔霜。她更喜歡埋在那堆藥材裡面鼓搗,即便是中藥草,拿在手裡也能讓她有上一世那種一切盡在掌控中的安全感。

    還差幾味藥,筱雨打算去鎮上採買。正好將一些需要補足的過冬要用的東西給買回來。

    聽說筱雨要到鎮上去,秦招壽也有些意動。他和羅氏剛離開秦家老屋融入了一個新的地方,即便是有分家所得的傢俱物什,可要置辦的東西還是很多的。筱雨既然要去鎮上,那他也正好到鎮上去一趟,買些需要的東西回來。

    第二日,秦招壽便挑了扁擔,扁擔兩頭挑了兩個大籮筐,一大清早就和筱雨上路了。

    秦招壽一家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一分錢要掰成兩份花。筱雨也理解他們現在的窘境,所以也不提要做牛車去鎮上,早早的起了身和秦招壽走到鎮上去。

    秦招壽有些不好意思,筱雨沒捅破,他也不好說,只是一路上走了一段路程他便會回頭問筱雨有沒有累著,需不需要歇一歇。

    這才比較像一個做叔叔的該說的話該做的事。

    筱雨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如今堅持鍛煉,早睡早起,身體比剛來的時候健康了許多,走那麼一段路也不覺得喘氣。秦招壽倒是對她有些佩服,說:「雖然是村裡的姑娘,比不得鎮上和城裡的,但她們能坐牛車的時候還是願意坐牛車的,就算是肯下來走去鎮上的,也不像筱雨你這樣,一點兒都不喊腳疼。」

    筱雨笑道:「多走走也就習慣了,這也是鍛煉自己身體的一種方式。」

    一路和秦招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話,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慢,臨到雨清鎮鎮口了,筱雨方才反應過來,笑道:「三叔你瞧,一點都不累。」

    筱雨要去謝家醫館,秦招壽聽說她首先要去醫館倒是有些緊張,問她是不是生了病大羅金仙在人間。得知筱雨只是去買幾副預防生病的藥材後秦招壽才放了心,但也說要和筱雨一起去。

    筱雨笑道:「三叔,我去過謝家醫館幾次,沒什麼事兒的。你今天要買很多東西的,挑那麼大兩個籮筐可不能空著回去啊。你先去採買東西,我這邊兒去醫館買了藥便過去找你。」

    秦招壽想著是這樣的道理,便也不勉強,叮囑了筱雨幾句讓她注意安全,自己便挑著籮筐往集市那邊去了。

    謝家醫館還是和往常一樣,排隊候診的人不少,因天氣開始轉涼,謝老爺子熬了驅寒的湯藥來,擱在門口一大缸子,有人捧來碗便舀一勺給來人,不管有沒有來醫館裡看病的都能喝上一碗驅寒湯。

    門口的夥計筱雨認識,正是她第一次來謝家醫館的時候見到的在門口派藥的夥計,名字叫小暑。小暑也還記得筱雨,見到他來咧開了嘴,笑著招呼道:「秦姑娘來了?快請進快請進,今天送來什麼藥材來呀?」

    筱雨大方地笑道:「我今天不是來賣藥材的,我是來買藥材的。」說著便報了幾個藥材的名字。

    櫃檯後面的抓藥夥計聞言利索地依著藥櫃抓起藥來,抓了一種便問筱雨下一種的分量。小暑請筱雨在一邊坐了,給她上了一杯茶。細膩的茶盞配著嫩綠的茶葉,十分喜人。

    筱雨也正是渴了,喝了一大口,舒爽地長呼了口氣。

    抓藥夥計正好將藥抓好了,捆成一包,小暑接過遞給筱雨。抓藥夥計在櫃檯後面笑問道:「這位姑娘,這些藥這樣搭配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是治什麼的?」

    筱雨笑著道:「我也不知道,別人讓我幫忙帶的。」說著便問抓藥夥計要多少銀錢。

    數了錢遞過去,一直在她身邊的小暑方才道:「秦姑娘難得來,不如多坐坐?少爺一會兒就回來了。」

    筱雨來時掃了醫館中堂一圈,沒見著謝家祖孫,本就打算抓了藥便走的,可沒想到小暑竟然出言留她。筱雨頗有些訝異。

    小暑笑著和筱雨寒暄:「秦姑娘好久都沒來了,可是家中有什麼事?老爺子可念叨姑娘好些日子了。」

    筱雨指了指自己:「謝老爺子念叨我?」

    「是啊。」小暑笑道:「上次秦姑娘給送來的那只雄鹿,可是讓老爺子歡喜了好些日子,親自動手收整了製好了幾樣藥材。這不,前些日子老爺子還說呢,不知道秦姑娘什麼時候來鎮上送藥材來,雖然藥材商販供給的藥材量多,可功效卻及不上姑娘賣給我們的好。」

    小暑說話討喜,卻也不讓人覺得奉承,十分有分寸。聽得這樣的誇獎筱雨也十分高興,笑道:「哪有小暑你說得那麼神奇,不都是一樣的藥材麼……」

    「那可不一樣。」小暑頓時認真道:「雖然我也不過是個小學徒,跟著我家少爺堪堪算是入門,可我也能辨識藥材的好壞。藥材商販子四處收羅來的藥材優劣不一,還有些是他們自己培育的,及不上秦姑娘送來的天然生長的藥材的靈氣。」說著似乎是為了佐證一般,小暑還道:「少爺也是這樣說的。」

    正拍著胸口以示自己所說的是真話,小暑的動作卻突然一頓,然後眉開眼笑起來:「少爺,你來了?」

    筱雨立刻站了起來,朝向醫館門口望去。

    謝明琛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綢衫,面如冠玉,嘴角掛著淺笑,從寧靜的街道上緩緩走來,自有一股君子如玉的氣質。小暑偷偷望了筱雨一眼,捂了嘴偷笑了兩聲,然後大聲招呼道:「秦姑娘來了,少爺趕緊招待秦姑娘啊!」說著便賊賊地跑回醫館門口去了。

    溫文爾雅的謝明琛對筱雨的到來有些意外,視線移到她手上提著的藥包,方才笑道:「秦姑娘今天是來買藥材的?家中何人生病了嗎?」

    筱雨喚了一聲「謝大夫」,回答他仍舊是用對外的說辭:「家中倒是沒人生病,藥是別人囑咐我幫忙帶的。」

    謝明琛點了點頭,伸手請筱雨坐了,又吩咐夥計另上了一杯好茶。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沉默,沉默片刻後謝明琛首先開口,詢問筱雨最近家中境況。

    「家中一切都好,多謝謝大夫關心。」筱雨客氣地應了一聲,思量著她雖然不趕時間,可和謝明琛也沒多少話可說,便起了身道:「我三叔還在集市等著我,就不多叨擾謝大夫了。」

    謝明琛臉上一頓,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許遺憾。但他向來不是個會強人所難的人,聽筱雨這般說他也自然起身道:「我送秦姑娘一程。」

    一個是俊雅溫和的年輕大夫,一個是清秀沉穩的小家碧玉,兩人一前一後自然地從醫館中穿過,引得一些醫館中上了年紀的老人不斷擠眉弄眼。櫃檯處一個年輕姑娘酸溜溜地說:「謝大夫這只是盡到主家的責任罷了,又不是對那小姑娘有什麼想法……」雖然是這樣說,年輕姑娘還是側身去問一邊正遞給她藥包的抓藥夥計道:「那小姑娘是什麼人啊?」

    謝明琛送筱雨到了醫館門口,溫和地道:「秦姑娘慢走,我便不送你了。」

    「謝大夫留步。」筱雨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正待轉身走時,轉角處卻突然出現一大群人湧向醫館門口。

    小暑立刻覺得不對,站了出來正要發問,那群人中就有一個大漢大聲喊道:「大夫!大夫!快救人命吶大夫!」

    幾個眨眼的時間,那群人便已經快速移動到了醫館門口,把筱雨的路也給擋了。最前方的人讓了開來,被圍著的地方這才露了出來。

    只見四個大漢抬著的明顯是臨時做成的擔架上正躺著一個魁梧的漢子,他趴臥在上面,後背血淋淋的,一道長長的刀口橫亙在上面,傷口猙獰,露出血紅的血肉。

    謝明琛不愧是大夫,一見這樣的情況,他迅速沉穩地開口道:「把傷者抬進去,小心些。」又吩咐道:「小暑,去把地方騰出來,準備止血湯藥和紗布。」

    小暑連忙點頭答應,帶著那抬著擔架的四人往裡去,謝明琛對要跟上去的人道:「其他人暫時別進去,人多了反而麻煩,耽誤醫治。」

    說著謝明琛便對筱雨點了個頭,迅速轉回醫館去看那名傷者了。

    筱雨沒打算停留,卻聽到那名最開始出聲的大漢跟在謝明琛身邊,聲如洪鐘地說:「大夫,他是在街上幫著衙門裡的差役捉那幾個逃犯的時候被人砍傷的,不會有事吧?」

    筱雨望過去,看到謝明琛的身形一頓。

    「如果沒有傷及臟器,那還有希望救活。」人送來的時候胸口都沒怎麼起伏了,救活的機會,微乎其微。

    謝明琛低歎了一聲,面上一閃而過的無奈正好被筱雨瞧了個正著。打算離開的筱雨忽然止住了往外的步子,調頭返回了醫館。

    大傷口在如今這樣的醫療環境下大夫所能做的很少,多半要靠著傷者自己挺過傷口的出血期、發炎期和癒合期,傷者身體強壯,求生欲望強烈則或許能挺過來,而絕大多數是挺不過來的。想必謝明琛也是想到這兒,如今也只是希望盡人事,聽天命了。

    筱雨並非是個大慈大悲的人,但要她眼睜睜看著一個見義勇為的人無辜枉死,她不忍心。

    筱雨幾步趕上謝明琛,面對男子回頭往來的疑惑表情,筱雨笑道:「我也想幫幫忙。」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11 AM 編輯

第四十八章 初顯身手

   謝明琛頓時覺得訝異,可在此同時,他也莫名感覺到了一分感動,面對著筱雨真誠的臉,拒絕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少爺!這人好像沒什麼呼吸了!」

    小暑的驚呼聲打破了謝明琛的怔愣,筱雨推了他一把道:「謝大夫,趕緊救人吧!」

    謝明琛立刻回神,三步並作兩步走向那受傷男子身邊,四個抬他來的男人局促地站到了一邊,神情焦急。

    「大夫,情況如何?」

    打頭的大漢擠了進來,焦急詢問謝明琛傷者的情況。謝明琛未搭理他,探手感受了下男子的呼吸,又握住了他的手腕把脈。

    旁邊站的四個男人許是怕謝明琛不搭理的態度讓那大漢惱怒,其中一個說道:「大夫,這位差爺也在衙門做事,今日逮那幾個歹人時並沒有穿官服……」

    那大漢苦笑了聲道:「不過是捕快服,哪稱得上官服二字。謝大夫,不知道他的情況如何了?」

    「很不好。」謝明琛眉頭緊鎖,語速很快地答道:「傷口雖然不算特別深,但卻很長,失血也多……」

    「那是不是沒救了?」便衣捕快攥了拳頭,聲音低沉。謝明琛示意小暑給傷者灌了一碗湯藥,一邊說道:「這很難說,得看他挺不挺得過來。」

    這就相當於告訴四周的人,他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畢竟這樣的傷口,他也無能為力。

    筱雨在一邊看著乾著急,上前站到了謝明琛的身邊,先觀察了下傷者傷口的情況。確實如謝明琛所說,他背上的傷口從肩胛骨一直延長到後腰,皮開肉綻,血肉都翻了起來,但傷口橫切處卻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平整。

    「那是什麼?」筱雨朝傷口一處指了下,謝明琛隨她的手看去,也發現了傷口上附著的一點兒不像血肉的物質。他將那東西夾了出來,筱雨一看頓時心裡涼了半截。

    「鐵銹……」

    謝明琛看了下便做出了判斷,心裡奇怪於筱雨的反應:「怎麼了?」

    筱雨扯了扯嘴角,卻知道時間不容耽擱,當即問小暑道:「醫館裡有烈酒嗎?準備高濃度的烈酒。」

    小暑一愣,想開口問筱雨準備酒來做什麼,卻見謝明琛已經朝他點了頭,便忙不迭地去準備。

    筱雨上前一步,將乾淨的紗布堵住傷口,按壓住出血的地方,扭頭問那便衣捕快道:「他被人砍的刀具是什麼樣子的?」

    便衣捕快道:「我沒注意。」

    「那刀呢?」

    「行兇的兇器已經被帶回衙門了。」

    筱雨愣了下,吐了口氣。這是衙門抓捕逃犯必要的程式,兇器是證據,當然不會被帶到這兒來。

    謝明琛見她按壓的紗布上已經微微現出了紅,怕她吃力,忙道:「我來按著。」

    筱雨也並不反對,正想再問問另外的人行兇的刀具的情況,卻聽到醫館門口的方向一陣騷動。緊接著三兩個身著捕快衣裳的健壯男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筱雨妹子?」當前走來的卻是李明德,本來嚴肅的一張臉在見到筱雨後頓時錯愕:「你怎麼在這兒?」

    「明德哥。」筱雨張了張嘴,對他點了個頭道:「我正好來買點兒藥材,遇上這事。」

    李明德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端詳了下筱雨,沉聲問道:「情況怎麼樣?」

    筱雨輕輕搖了搖頭。

    謝明琛還在按壓著止血口,小暑已經搬來了高濃度的烈酒。筱雨仰頭問李明德:「明德哥,砍傷他的兇器是怎麼樣的?上面的鏽多嗎?是最開始砍進他皮膚上的地方就有鐵銹,還是鐵銹是後來落上去的?」

    李明德不知道筱雨為何問他這個問題,但既然筱雨問了,李明德便仔細地想了想,半晌後回答她道:「歹徒操刀砍人是臨時性的,那把刀是他從鐵匠鋪裡隨手拿起的刀,這男人便是鐵匠鋪的打鐵匠人。那刀是鐵匠鋪收羅來準備另外打造其他鐵器的,並沒有多少鏽,只在刀背上有點兒鏽斑,如果是砍人的話……應該是沒有沾上鐵銹的。」

    那就是激烈的打鬥中磨到了鏽斑,所以沾了點兒在這打鐵匠人的傷口上吧。

    筱雨頓時長吐一口氣。這真是萬幸啊!

    「筱雨妹子,怎麼了?」李明德出言問道。

    筱雨對他笑了笑,沒答話,迅速地回到謝明琛身邊,對謝明琛道:「謝大夫,可有麻沸散?」

    謝明琛頓時一驚。

    「昔日慕容神醫花畢生精力制出麻沸散,不待麻沸散配方惠及百姓便遭遇意外不知所蹤,麻沸散也就此失傳,世上早無麻沸散傳世。」謝明琛十分遺憾:「若有麻沸散,天下百姓若有患病受傷者,也無需承受巨大疼痛。」

    或許這樣的藥材是有的,只是功效並不被人所知,所以麻沸散配置不出來。

    這樣一想,筱雨迅速道:「小暑,準備當歸,川芎,白芷,羊躑躅,茉莉根,菖蒲,我來抓藥熬制。」這其中也有試探這些草藥是否都存在的意思。

    這些中草藥名除了醫館中的大夫和夥計知道其功效以外,其他人對此都很茫然。

    然而謝明琛聽聞卻當即斷然反對:「秦姑娘,當歸、川芎、白芷入藥是常事,可羊躑躅,茉莉根,菖蒲……那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毒藥,雖然醫館中收有這些藥供學徒夥計辨識藥材,可萬萬不能給人食用,人命關天吶。」

    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瞪大眼睛看著筱雨。

    筱雨心裡卻舒了口氣,對謝明琛所言微感無奈,道:「謝大夫,這些都是配置麻沸散需要的藥材,我知道那三樣藥材是有毒的,可只要控制了劑量,就不會危及傷者的生命。」

    見謝明琛略有遲疑,筱雨道:「謝大夫現在也是束手無策了,不是嗎?不如讓我試試吧。」

    謝明琛卻仍有猶豫。他確實是無能為力,傷口那麼大,及時是包紮上了,也是收效甚微,傷者死亡的可能性很高。可他並不想把筱雨攪進這樣的事情裡來,就算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傷者一旦離世,他的親人說不定會將責任怪到筱雨身上。他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

    謝明琛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筱雨就已經自己往抓藥櫃檯找藥材了。謝明琛按著傷者的出血口無法動彈,小暑望望筱雨又望望謝明琛,果斷地跑去幫筱雨準備藥材。

    筱雨的手就像是一桿秤,拿到藥材在手中根本就過稱,抓了藥,筱雨將所有藥混在了一起,對小暑道:「拿去大火熬制,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要快。」

    小暑忙應聲照辦,筱雨回到傷者身邊,探手摸了摸他的頸部大動脈,感受他血流的速度,一邊又吩咐人道:「準備糖水和鹽水給他灌下去。」

    還好這人想必平常就十分健壯,只是失血比較多,暫時陷入昏迷而已。

    夥計不知道為什麼要讓傷者喝糖水和鹽水,但還是依言照辦。

    謝明琛看著筱雨沉靜的臉,心中本來的浮躁和不安漸漸平息了下來。

    李明德也靜靜地望著筱雨,正想開口,趴臥在那兒的傷者卻忽然嚶嚀一聲,竟然是要醒了!

    四周頓時忙成一團,筱雨按住傷者低聲道:「別動,待會兒傷口又會流血了。」

    大漢人還很是迷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夥計端來了鹽水和糖水,筱雨讓謝明琛小心地將人推成側臥,用竹管將水給他灌進去。

    這樣斷斷續續地灌了一刻鐘,動作迅速的小暑已經將煎好的麻沸湯端來了。等不及扇涼到底,待麻沸湯還是溫熱的時候小暑便強灌進了傷者嘴裡。

    「這樣就行了?」小暑眼巴巴地望著筱雨,筱雨道:「等一會兒。」

    也就不過四分之一炷香的時間,那大漢便沒了動靜。筱雨拿了銀針在他手指端刺了下,他毫無反應。

    小暑遲疑地將手探向他鼻端,在謝明琛屏住呼吸的緊盯眼神下,顫抖地輕聲說:「還、還活著……」

    筱雨無奈一笑,示意小暑將酒搬了來,對謝明琛道:「謝大夫,拿酒把他傷口給洗一洗。」

    「什麼!」謝明琛還沒應話,小暑就已經驚得跳了起來:「秦姑娘,那得多疼啊!」

    筱雨搖頭道:「他感覺不到的,等能有感覺了,這股疼也過了。」

    謝明琛已經見識到了筱雨配置麻沸湯的能力,這會兒也不再懷疑,小心地拿開手,按著筱雨說的給傷者背部傷口消了毒。

    血還在往外滲,但顯然很小了。筱雨想到這人剛被抬來時周身的血,這才問李明德道:「抓捕歹徒的時候難不成傷了很多人?他身上糊滿了血。」

    李明德點頭道:「傷了好幾個,有個逃犯對捕快動手,當場就地正法,可能那麼多血就是從那兒來的。其他的傷者送去了別的醫館,這是傷得最重的一個。」

    筱雨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等謝明琛消完毒,她這才上前觀看傷口的情況。心中有了主意之後,筱雨便問小暑拿針線和鑷子。

    「針……針線?」小暑又被嚇了一跳,顫巍巍地看向趴著的傷者,逃也似的跑去拿了針線,回來遞給筱雨後便躲到了一邊。

    筱雨將針線在滾燙的水中過了一遍,又在烈酒中泡了泡,認認真真地縫起傷口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49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麻醉絕技

    她已經很久沒有動手做這樣的外科包紮了。雖然她曾經是一名優秀的醫生,但自從投入軍中為上級服務以後,制毒成為了她最主要的工作,在這樣的工作中她也漸漸喜歡上了各種各樣的毒品,研究這些可致人死亡或痛不欲生的東西成了她的一大興趣。

    上輩子她大多時候都想著怎麼殺人,怎麼讓人死得更悄無聲息的完美,怎麼讓人無法解除痛不欲生的痛苦,救人的機會微乎其微。雖然她一向知道,她研製出來的毒每殺一個人,便能讓無數的人活得更好,但她無法否認的是,她一直是在結束人的生命。

    筱雨專注著手上的動作,那針線在她手裡像是與她融為一體一般,在她的手起手落中,傷者的傷口慢慢閉合了起來,直直的一條傷口上縫了十來針,每一針都和傷口的走向垂直。

    在她神情專注的過程中,她並不知道周圍又多出了一個人影。那人並不像所有人那樣盯著她手上的動作看,而是一直注視著她的表情。

    余初在接到李明德讓人來傳話的消息後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謝家醫館,正好撞上筱雨給傷者縫針的時候。

    他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那個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小丫頭是那麼的嚴肅認真,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眼睛卻沒有從她自己的手上移開過,專注而決斷。她微微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纖細而白皙的脖頸,鬢腳處晶瑩的汗水輕輕滑落,眼看著就要沒入她的領口……

    突然,一隻還染著血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手的主人拿著一塊乾淨的手絹溫柔地擦去了那滴汗珠……

    余初的心裡陡然升上了一團邪火,壓制著情緒面無表情地看向了手的主人。

    謝明琛。

    他臉上的疼惜和讚歎毫不掩飾,余初不得不承認,這時候的他們竟然極為相配。

    胳膊被撞了一下,余初側頭看向一臉了然的李明德。

    「非常時期,不要胡亂吃醋。」李明德湊近余初耳邊輕聲提醒了他一句,余初霎時驚醒。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看中的這姑娘竟然有這樣的手藝。」李明德仍舊低著聲音,對余初說道:「你看她行針的動作,行雲流水,那針就跟她身上的一部分似的,她使得隨心所以,仿佛不是在人的身體上動作,而是在執筆作畫……文盛,坦白說我有些發怵。」

    余初微微勾起嘴角:「我看上的人,自然是與眾不同。」

    李明德沉吟片刻後說:「可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量都還沒有長齊,面對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卻沒見一點害怕。也不知道她是膽子大,還是經歷過的太多。」

    余初輕輕鎖了眉,嘴角抿成一條線,緩緩說道:「她的確經歷了很多。」

    被生活逼上絕路,肩上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義無反顧地隻身前往禁林打獵。她所經歷的事情不是任何一個十來歲小姑娘能承受得住的。

    余初的心裡在這一刻對筱雨充滿了憐惜。他忽然覺得自己往日面對著筱雨時的各種調侃和戲言都十分荒唐。

    可他一想心思縝密,這也不過是一剎那的自我反省,下一刻他卻注意到了李明德所說的前一句話。

    筱雨為什麼會這樣的手藝?縫人肌膚,可不是簡單地在繡布上繡花的事。

    在大家的矚目之下,筱雨成功地把針線打了結。

    用碘酒將縫好的傷口周圍的血跡抹去,謝明琛已經搗碎了有利於傷口結痂的草藥,待筱雨將手拿開,便配合默契地將草藥敷了上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用不著筱雨了,自有醫館中的熟手幫忙收拾。而此時,那便衣捕快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道:「大夫,他這是沒事兒了?」

    謝明琛看向筱雨,筱雨沉吟片刻後說:「現在還不能斷定,只能說他這條命暫時救下來了。接下來還要他看的身體抵抗能力。如果等他醒來,傷口沒有發炎,他沒有發燒,那基本就沒問題了。」

    便衣捕快舒了口氣,走到李明德身邊捶了下他的胸口:「嚇得我半死。鐵壯這要是死了,咱們可沒法跟人家家裡人交代。」

    李明德回捶了他一拳:「誰讓你當時反應慢了半拍。楊威啊,這醫藥錢你可要出一份。」

    便衣捕快楊威當即連連點頭:「這好說,這好說。今天可是多虧了那位姑娘……」

    筱雨用皂角洗淨了手,謝明琛站在她身邊,輕聲問道:「為什麼要給傷者喝糖水和鹽水?」

    筱雨道:「是維持他的身體機能。」和謝明琛說葡萄糖和無機鹽他肯定聽不懂,筱雨含糊一聲便算。

    謝明琛並沒有在意,點了點頭,又有些踟躕地看向筱雨道:「秦姑娘,麻沸湯……」

    筱雨身形一頓,她差點把這茬事給忘了。

    筱雨轉身面對著謝明琛,十分嚴肅地道:「謝大夫,麻沸湯配置並不複雜,那些藥材只需要掌握好劑量便可以給人使用,劑量如何掌握我可以告訴你,分文不取,至於謝家醫館怎麼使用麻沸湯造福所有傷患,那便是你們的事了。今天的事情我希望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謝明琛深深地看了筱雨一眼,緩緩點頭,慨然道:「秦姑娘,像你這般無私之人,已經很少了。」

    「本就是從一個遊醫那兒聽來的,並不是我的東西。」筱雨將麻沸湯的事情轉移到不知名的人物身上,果然謝明琛難掩激動,向筱雨打聽那遊醫的下落。

    「我不知道,估計是個世外高人吧。」筱雨咧嘴笑了笑。

    長舒一口氣,筱雨心中想著,自己如今也算是救了兩條人命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從救了余初之後,雖然磕磕絆絆,家裡的生活卻越發好了。今日又救了一個人,如果這位打鐵匠人安穩活下來了的話,今後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筱雨臉上帶笑,又細細地叮囑其謝明琛來,包括之後怎麼照顧那位傷者,約定好七日之後她再來醫館查看傷者的傷勢穿越末世之進化全文閱讀。

    當然麻沸湯的劑量筱雨也是七日後再教給謝明琛。

    謝明琛正仔細聽著筱雨的囑咐,面前卻忽然投下了一片陰影。兩人同時朝身側望去,余初長身玉立地站在他們面前,嘴角輕揚著笑,身形站立地十分隨意,整個人有一種放蕩不羈的慵懶感。

    他微微偏著頭,出言問道:「丫頭,你和明琛兩個人在聊什麼呢?」

    這話雖然是問筱雨,但話中卻帶上了一股子親昵。筱雨只當他又嘴皮子癢癢,沒搭理他,反正該跟謝明琛說的也都說完了。

    筱雨對謝明琛點頭笑道:「謝大夫,那就照我們剛才說的,我先走了。」

    謝明琛含笑點頭,望瞭望日頭:「這會兒我也沒什麼事,不如我送你去吧。」

    「勞駕。」余初閃身插了進來,略帶了點兒挑釁地看向謝明琛:「醫館中事情很多,謝老爺子不在,明琛你可不能偷懶啊,還是守在醫館中的好,要是忽然又有病患了呢?」

    說著不待謝明琛說話,余初便拉住了筱雨的胳膊,微翹嘴角說道:「丫頭你可不要那麼不懂事,明琛還有事要做。我左右無事,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

    便是不由分說地將筱雨推著出了謝家醫館。

    謝明琛望著他們的背影,神情中有些似有若無的落寞。

    畢竟是有衙門的人在,即使跟著那打鐵匠人前來的一群人陪同著筱雨和謝明琛經歷了由絕望到希望的心路歷程,這會兒對筱雨神乎其神的縫針手法十分嘆服,個個都想上前來和筱雨搭訕兩句,可瞧著那幾個身著緇衣的捕快,他們還是不敢貿貿然上前來。

    余初伴在筱雨身邊,筱雨也樂得他幫忙擋下那些人的搭訕,兩人出了醫館,余初笑問她:「去哪兒?」

    「集市。」

    轉過拐角,筱雨側頭對余初說:「行了,不用再送我了。」

    余初挑挑眉:「丫頭,可不興像你這樣,利用完就把我給丟下,好歹我幫著你躲開了那些人不是?」

    筱雨嗤笑一聲:「他們明明是礙著明德哥那幾名衙役大哥在才不敢造次,跟你有什麼關係。」

    余初也不惱,道:「總之是我護著你出來的,可不能半途而廢,總得把你送到目的地。」說著便又拉了筱雨的胳膊帶,道:「去集市是嗎?走吧。」

    和余初認識也有段時間了,對這個人某些時候的無賴筱雨也是體會地非常深刻。他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他想送,便讓他跟著就成。反正她也不損失什麼。

    這麼一想,筱雨便由著余初跟在她身邊,兩個人時不時說上一兩句話。

    余初歎道:「丫頭,你還真是不聽我的話。」

    筱雨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余初道:「上次不是跟你說了,要來鎮上購置東西,記得去會賓樓尋那掌櫃的,讓他安排人跟你一起去。今天若非恰好發生這樣的事情,明德派人跟我說了,你豈不是買了東西便走?你這是不拿我當朋友。」

    筱雨皺了皺眉:「我不是無知小姑娘,連買個東西都需要人帶著。而且這和我拿不拿你當朋友有什麼關係?」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25 AM 編輯

第五十章 好好長大

    筱雨的話讓余初微微一愣,他很快反應過來,反問筱雨道:「那你當我是朋友吧?」

    筱雨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心裡卻在嘀咕著:你都把衙門裡的朋友引薦給我了,我要不認你是朋友,丟了李明德這麼個靠山,那不是虧大了?

    不說話便是默認,余初心情很好,得寸進尺地道:「那你叫我一聲余大哥。」

    筱雨惱怒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像明德哥那樣叫我筱雨妹子,真正跟哥哥一樣的人,我叫他一聲大哥也無妨。可你哪裡有為人兄長的樣子?上次叫你大哥是看在明德哥的面上,還想讓我叫你大哥?休想。」

    筱雨當前朝集市走去,余初一點兒都不惱,面上仍舊笑著,氣定神閑地跟在筱雨身側。筱雨步子邁得快,走得顯得有些急,但余初仍舊是穩穩跟在一邊,一點兒沒有被甩開。

    筱雨知道他有功夫底子,也由著他跟,一邊走一邊說:「我們先說好,我今天是跟我三叔一起來的,這個時候指不定我三叔已經等我等得著急了。待會兒到了集市口你就別送了,免得我三叔瞧見了我還要費一番口舌去解釋。」

    余初挑了挑眉:「你需要怎麼解釋?」

    筱雨輕哼一聲:「說不定我三叔把你當成那種尾隨大姑娘小媳婦的登徒子,抄起棍子不由分說把你打一通。到時候我可不會提醒我三叔我認識你,畢竟你這會兒的確有些賊眉鼠眼行蹤詭異。」

    余初哭笑不得:「丫頭,你這是想擺我一道啊。」

    筱雨勾唇一笑:「誰讓你跟著我,像小尾巴一樣甩不掉。難道你就沒事情做嗎?」

    筱雨其實很好奇余初是什麼樣的人,按理說能被人暗殺,這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再加上上次他來家中索要她用來打獵的弩,這表明他或許還有些特別的身份。可除此之外這人表現得十分無所事事,空閒時間仿佛特別多,又讓筱雨心裡懷疑他是不是個紈絝子弟——畢竟這人衣著上和行為舉止上都不像是普通家庭能負擔和教導出來的。

    總之余初這個人讓筱雨產生了危機感,她莫名的就覺得余初很危險。潛意識也告訴她讓她儘量離他遠些。

    可余初就像是幽魂一樣,總是隔一段時間便出現在她面前以提醒她他的存在,筱雨被動地接受著余初一點點侵入她的生活,漸漸的和他熟識。這違背了她的初衷。

    筱雨問完話,余初卻並沒有回答,他姿態懶懶的,雙手後背著走在筱雨旁邊。正要正午了,太陽高懸,他微微眯了眼睛,仿佛正在享受陽光,而沒有聽到筱雨的問話。

    他這是在無聲告訴她,他不願意說。

    不願意說便罷了,她也不是非得知道。畢竟說不定知道了,反而徒增煩惱。

    兩個人之間沉默開始蔓延,筱雨悶頭趕路,余初便在一邊跟著,街上的人朝他們投去狐疑的目光,仿佛真的是在懷疑街上在上演著一出富家公子威逼良家婦女的戲碼,雖然這富家公子並沒半道攔截語出調戲,而那良家婦女也沒有驚慌失措揚聲大叫。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覺得奇怪。

    反倒是這兩個人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人群中的焦點,該做什麼做什麼。

    遠遠的筱雨便瞧見在集市口等著她的秦招壽。筱雨停下腳步,余初也跟著停下腳步。筱雨對余初道:「集市口到了,我已經瞧見我三叔了,你也算是送我到了目的地,趕緊走吧,不然待會兒我三叔真的把你認成登徒子,揍你一頓你也是白挨。」

    余初微微笑了下,點頭道:「我知道你擔心我被人揍,放心,向來只有我揍人的份,想要我被人揍,可能有些困難。」

    筱雨輕笑一聲,轉身要走。

    卻不料余初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今天余初已經出手好幾次拉她了。

    筱雨回頭望向余初,陽光下男子的笑容竟然有些絢爛,看得筱雨有些晃眼。

    余初笑著凝視了筱雨幾個眨眼的時間,然後嚴肅了表情說道:「並不是我不跟你說我在做什麼樣的事,而是現在我還什麼都不能說。丫頭,你要知道我不是有意要隱瞞你,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坦誠以待,但不是現在。」

    筱雨神色莫名地看著他,余初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軟軟的青絲劃過手中的感覺沁人心脾:「丫頭,我需要時間,你也需要時間。你可要好好長大。」

    筱雨微微張嘴呆滯了片刻,然後甩了一句「有病」,迅速地朝著秦招壽的方向跑去。余初望著她顯得有些匆忙的背影,緩緩地笑了起來。

    秦招壽在看見久等的侄女出現時長長鬆了一口氣,趕緊迎上去語帶焦急地問道:「筱雨啊,你抓藥怎麼花了那麼長時間?害得三叔擔心得不行……」

    筱雨歉意地對秦招壽笑笑,也沒打算將在謝家醫館的事情說出來。將手上的藥包拎了拎,筱雨道:「路上看見了變戲法的,沒忍住好奇心也走上去看,結果這一看就把時間給忘了。抱歉啊三叔。」

    聽了筱雨的解釋秦招壽也沒有絲毫懷疑,想來也是理解筱雨這樣的半大姑娘對變戲法的好奇心,但該說的還是要說。秦招壽道:「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就算要看變戲法的,等回來跟三叔會合了咱們一起去看也行。」

    筱雨受教地點了點頭。

    秦招壽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兩個籮筐都裝滿了,他用扁擔挑起來,直直的扁擔也被壓得彎彎的。

    筱雨也很快地將自己要買的東西買齊,尤其是幫潔霜買的繡線和白布。雖然現在她不指望潔霜繡花賺錢,可潔霜能找點兒事情做也是好的。何況她們姐妹兩人也就潔霜繼承了娘的手藝,她這個姐姐除了原身有些繡花基礎外,筱雨可是一竅不通的,要是潔霜還將這手藝丟了,娘該要傷心了。

    兩人尋了家麵館簡單地吃了一頓,打算坐牛車回村。秦招壽挑著那麼多東西,趕路的對話想必十分吃力。筱雨提議坐牛車,秦招壽咬咬牙,讓筱雨坐牛車順便幫著看貨物,他則打算走回去,省下那點兒搭車費。

    筱雨對秦招壽這樣的打算挺無奈的,但她也不會開口說替秦招壽出這個錢,就怕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久而久之別人就將這當成是理所當然了。

    筱雨坐了牛車走了,秦招壽沒了那兩籮筐東西也十分輕鬆,筱雨到村口不過等了兩柱香,就見秦招壽跑著回來了。

    將東西挑了回去,羅氏忙一邊幫忙收撿東西,一邊問他們今天在鎮上都有發生了些什麼事。

    筱雨是沒什麼可說的,倒是秦招壽似乎是很久沒去鎮上了,這會兒和羅氏說個不停。

    「二姐,幫我買了繡線了嗎?」潔霜湊近筱雨仰頭問道。

    筱雨頷首,笑著將繡線遞給潔霜,潔霜寶貝似的抱在懷裡,甜甜地對筱雨揚起一個笑。

    「等我繡好了,二姐就幫我拿去賣給繡鋪,我也能給家裡多添些進項。」

    筱雨笑道:「我們潔霜真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幫姐分擔責任了。」

    三個弟弟妹妹中,長虹年紀最小,懵懂無知,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初霽則因為情況特殊,平時也幫不上筱雨什麼忙。唯一能幫上筱雨的,也只剩下年紀小小卻懂事勤快的潔霜了。

    筱雨摸摸潔霜的頭,又問了問初霽和長虹的情況。

    潔霜道:「三哥今天一上午就在翻那本書,長虹有大牛帶著小泥巴跟他玩,還挺玩得住。」

    「那你呢?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我收拾了下屋子,然後做了會兒針線,陪著三嬸學了些技巧。」潔霜笑笑:「對了二姐,二毛哥哥來了家裡一趟,說他舅舅家的母狗產了小狗,他娘抱了兩隻回來,問你要不要抱一隻去,從小養著,大了也能看家護院。」

    筱雨聞言有些心動。

    上一世她剛入組織時組織裡有一隻藏獒,威風凜凜的,瞧著就讓人心生忌憚。筱雨很是喜歡那只藏獒,只可惜那只藏獒忠誠于它的主人,對筱雨的示好棄如敝履,讓筱雨好一陣失落。

    後來因為工作性質,她每日都需要接觸毒物,本來有養寵物狗的心思也不得不淡下去,就怕真養了,狗狗意外地染上毒。

    如今她真的能沒有顧忌地養狗了。

    「行,明天姐就去你二毛哥哥家問問。」

    筱雨答應下來,潔霜很是高興,想來她也希望家中能有一隻可以代替一個健壯男人的狗來保護家裡的人吧,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秦招壽依舊還要去秦家老屋拉糧食,每每過去總是要受到秦招福的冷待和陳氏的謾駡,但漸漸的秦招壽也能將這些話當做耳旁風,聽而不聞了。

    第二日筱雨去了秦二毛家,與秦二毛家中人寒暄兩句後,秦二毛便帶著她去看那兩隻幼犬。都是才出生不久的狗,兩隻長得幾乎一樣,也不用筱雨如何挑,抱了挨著自己近些的一隻。

    秦二毛道:「筱雨,你你沒養過狗,要是有有什麼需要的地方,盡儘管來問我。」

    筱雨笑道:「我知道了,哪兒我不懂的一定來問你。」

    秦二毛咧嘴笑,又說道:「我昨天去去找你,才知道你你三叔他們住,住在你家裡邊,你們相……相處還好吧?」

    筱雨點頭笑道:「挺好的。」

    「那、那我就放心了。」秦二毛拍了拍胸口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02 A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毒蛇傷人

    家中的新成員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歡,除了初霽。他還是很難接受在他的生活範圍內陡然出現陌生的人。狗也一樣。

    對秦招壽一家的到來他沒有表現得特別焦躁,如今面對著筱雨親自抱回來的小狗,初霽仍舊也是躲在一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對小狗的出現十分不適應,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筱雨抱著小狗靠近他,輕聲說:「初霽,你摸摸它,以後它就要在我們家中住下了,等它長大了可就是保護我們全家的護衛。」

    初霽皺了皺眉,吸吸鼻子說:「髒……」

    筱雨覺得好笑,在一邊寶貝似的撫摸小狗的長虹聽了這話頓時不樂意了,反駁道:「三哥壞……狗狗不髒!」

    筱雨拍了拍小人兒的頭,說:「長虹,咱們讓你三哥給狗狗取個名字好不好啊?」

    長虹嫌棄地皺皺小鼻頭,好像很不樂意,可嘴上不知道該怎麼說,一臉糾結,半晌後才點了點頭,可瞧著也很是不高興的樣子。小模樣把筱雨逗得極樂。

    「初霽,給小狗取個名字吧,以後總不能就叫它狗狗。」

    筱雨安撫地摸了摸小狗的背,軟綿綿的汪汪聲回應著她的輕撫。初霽搔了搔頭,半晌後才回應筱雨的話,說:「小寶……」

    筱雨一樂:「初霽是說小狗就叫小寶嗎?」

    初霽皺著眉頭點頭。

    倒是本來不樂意初霽給小狗取名的長虹聽了這個名字很喜歡,當即就摸著小狗「小寶小寶」的叫個不停,要不是筱雨把小狗抱著,他肯定已經將小狗攬在自己懷裡了。

    羅氏抱著小泥巴走進屋來,瞧見屋裡的情形,逗長虹道:「長虹啊,以後你姐姐喜歡小狗,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長虹頓時回頭,一邊摸著小狗一邊說:「是小寶。長虹也喜歡小寶。」

    「那姐姐更喜歡小寶可怎麼辦吶?」羅氏繼續逗他。

    長虹苦惱地嘟起小嘴,想反駁羅氏的話,偏偏他會說的字句還不算多,這會兒說不出話來臉憋得通紅,半晌方才抱住筱雨的腿,手也不忘放在小狗身上,大聲說:「姐姐更喜歡長虹!」

    「好好,姐姐最喜歡長虹了。」筱雨彎下腰去和長虹頂了頂額頭,笑道:「三嬸不要逗他了,再逗該哭鼻子了。」

    羅氏哈哈笑了兩聲,對懷裡的小泥巴說:「看你長虹哥哥吃小狗狗的醋呢,咱們羞羞他。」說著便牽了小泥巴的手在他她幼嫩的臉上輕刮了兩下,小泥巴咧嘴甜甜地笑了起來。

    小狗的名字便是定下來了,大家接受地很快,瞧著這會兒窩在狗窩裡面睡著的小狗,筱雨心裡迫不及待想看見它長大的樣子。要是能從小就訓練起這條小狗,等它長大了,筱雨就可以帶著它去打獵了。

    藥材收集齊了,筱雨便開始動手準備她要做的毒藥。因為在當前的條件下,她沒有精密的儀器,不能做出膠囊類和高純度的液態毒劑,頂多做藥丸和流劑。因為液態的毒需要瓷瓶裝置,投入比較大,筱雨暫時不考慮做液態毒。

    反正如今她也是閑著,而陳氏的三個弟兄暫時還沒有來搗亂,留給她慢慢研究的時間很多,她也並不著急。

    心裡算著時間,七日之期她是肯定要去鎮上的。

    筱雨正在她自己搗鼓出來的小方間搗藥,忽然聽見外面有些鬧騰的聲音。羅氏做事一向輕手輕腳,什麼事情讓她那麼慌張?

    筱雨放下手中的事,開門探出頭去,正好看見羅氏把撞倒了的小凳扶起來,揉著腳踝。

    「三嬸,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那麼慌裡慌張的?」

    「村口你羅爺爺家的小孫子被蛇咬了……筱雨啊,三嬸不跟你多說了,我這先去瞧瞧看有哪兒能幫忙的!」

    說著羅氏便一瘸一拐地往村口趕,等被撞的地方痛感鬆泛些了,跑得也順暢了起來。

    羅爺爺筱雨也知道,早年喪妻,辛苦把兒子拉拔大,娶了兒媳生了孫子,本來該好好享清福了,結果朝廷徵兵,他家裡拿不出五兩銀子,便打算自己入軍營。可羅爺爺兒子孝順,不想老父那麼大年紀了去打那勞什子仗,畢竟他年老體弱,很可能一走父子倆便是天人永隔,羅爺爺的兒子便自己去應了征。

    如今羅爺爺家中只剩下他和兒媳婦,還有個寶貝小孫子,要是這小孫子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可真是要了他老人家的命。

    筱雨這樣一想,果斷地將小方間的門給鎖好,讓潔霜好好看家,出了院門仔細關好了門,追趕著羅氏跑去。

    羅氏和羅爺爺都是羅姓,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到底是有同姓之誼,羅爺爺對羅氏也有些對閨女樣的感情,羅氏自然緊張羅爺爺家中的事。

    趕到村口,羅爺爺家中已經圍了些人。筱雨擠了進去,就聽見羅爺爺的兒媳婦的哭聲。

    「真可憐啊……兒子才走,還不知道回不回得來,這孫子又被蛇給咬了……」

    「他們家窮得叮噹響,哪有閒錢去請大夫看病……」

    「哎,就算是能請大夫,這等大夫來都要多少時候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周圍的人低聲地竊竊私語,筱雨心下一沉,撥開面前的人走了進去,正見到羅氏抱著羅爺爺兒媳婦安慰。

    羅爺爺懷中躺著的小孩不過六七歲,撩起了褲腳露出小腿,能很明顯地看到蛇的牙印。傷處紅腫且起了水泡,小孩已然有些昏迷了,眉頭時不時地皺一下。

    筱雨快速上前,蹲在小孩邊上,伸出三根手指問他:「這是多少?」

    小男孩無力地看了筱雨一眼,又耷拉下眼皮,手臂抬了抬可是沒有力氣,又落了下去。嘴唇蠕動了兩下,可仍舊是說不出話來,冷汗直往外冒。

    神志不清,胸悶心慌,不能言語,四肢無力。的確是被毒蛇咬後的症狀。

    「誰幫忙去挖點兒地龍!」筱雨喊了一聲,大家都沒動彈,倒是羅氏道:「我去挖!」

    「筱雨啊,你,你……」羅爺爺看向筱雨,想問她是不是能救他孫子。筱雨這會兒也沒那麼多時間跟他解釋,道:「羅爺爺,家中可有香油?」

    「有,有!」羅爺爺激動地忙點頭,筱雨輕呼一口氣。

    被毒蛇咬傷的急救法子很多,只是如白芷、菊花葉、蛇含草、重樓、地榆等藥材不是立刻就能有的,所以也只能用蚯蚓了。

    羅氏很快就將地龍挖來,羅爺爺的兒媳婦也已經捧來了一小碟香油。筱雨在男孩大腿上用布條綁住,擠出了點兒毒血,再將新鮮蚯蚓搗成泥狀,混在香油裡調勻,然後敷在男孩被蛇咬傷的地方。

    羅氏一邊看著一邊問道:「筱雨,這樣就行了?」

    筱雨搖搖頭說:「這只是暫時的,地龍性寒,有清熱平肝,止喘通絡,制蛇毒去三蟲的功效,我現在做的也只是給他清熱瀉毒,涼血消腫。還是儘快送他去醫館比較好。」

    筱雨敷好了蚯蚓香油泥,又道:「最好再挖點兒地龍來,洗乾淨了搗碎了喂他吃下去。」

    周圍人一聽立馬一臉噁心地倒退一步,筱雨皺了眉頭道:「人都要沒命了哪還管的了那麼多?三嬸,你趕緊去挖地龍來。」

    羅氏點頭,一點沒耽擱地去地裡挖地龍了,很快就按照筱雨說了洗淨搗碎,給男孩灌了進去。

    羅爺爺抹著淚:「就算去醫館我也沒銀子給小瓦看病啊,就怕大夫不肯治……」

    筱雨道:「羅爺爺,你去了鎮上就問謝家醫館的地方,帶小瓦去謝家醫館,那裡的大夫是很好的,就算你現在沒銀子付賬,那裡的大夫也不會逼著你讓你先交錢再瞧病。趕緊去吧,不要再耽擱了。」

    羅氏忙道:「我讓招壽先帶小瓦去,他年輕腳程快,羅叔你和弟妹慢慢跟上就成。」

    有人從村裡最有錢的地主那兒借了一輛窄小的馬車,地主家慷慨,承諾不用羅家付錢。秦招壽帶著小瓦,馬兒嗒嗒地往鎮上飛奔而去。

    目送著羅爺爺和他兒媳婦的身影,羅氏搭上筱雨的肩有些擔憂地問道:「小瓦能挺過這一次劫嗎?」

    筱雨擦了擦臉上的汗說:「不知道,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意志和老天的意思了。」

    羅氏雙手合十祈禱了一番,方才問筱雨:「地龍能治蛇毒嗎?」

    「有一定的效果。」筱雨回道:「急救的時候管用,但要徹底根治,還是需要大夫給配藥吃吧。」想了想筱雨問道:「知道是什麼蛇咬傷小瓦的嗎?」

    筱雨倒是覺得咬傷小瓦的應該不是毒性劇烈的毒蛇,也就是一般的毒。醫館裡應該能治好。

    周邊有人道:「應該是竹葉青。」

    羅氏歎道:「按理說蛇該要冬眠了的,誰能想到小瓦能碰上蛇呢……」

    說著卻是笑道:「還多虧了你啊,筱雨。」

    筱雨笑了笑,說:「三嬸,我們還是回去吧,既然這種時節蛇還能到處亂跑,家裡孩子多,我們也該做點兒準備。」

    這倒是提醒了羅氏,忙拉著筱雨往家趕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9 A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七日之約

   小瓦的遭遇讓羅氏有些杯弓蛇影,到家後便拿了跟棍子挨著家裡敲了個遍,想將可能在家中盤踞的蛇給驚走。

    筱雨見她這樣也不好打斷了她,想了想,筱雨拿艾草燒了,沿著幾間屋子的牆根處熏了一通,確定沒有見著任何蛇的影子、

    向來小瓦被蛇咬應當是一件意外了。

    秦招壽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回了來,喘息著灌了碗水,羅氏將飯菜端上桌,本想問小瓦的情況,見他狼吞虎嚥地吃著,也不忍心打斷了他。

    等秦招壽吃完,筱雨也坐到了一邊,也想知道小瓦的情況如何了。

    「呼——我都快餓扁了。」秦招壽大歎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能有吃的,那可真是好極了。」

    「你別說你自個兒,小瓦怎麼樣了?」羅氏推了他一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一邊開始收拾起桌子來。

    秦招壽說道:「還多虧了筱雨,我們走前跟我們說了去謝家醫館,不然我還得要走彎路。我到了鎮上就恰巧有個小子來問我要走哪兒好給我帶路,我估摸著是瞧我一臉張望的樣子以為我找不著路。我就問他去謝家醫館怎麼走,他卻跟我說,要是看病抓藥的話讓我去何氏醫館,說何氏醫館裡的大夫醫術高明,保證藥到病除。」

    筱雨挑了下眉,好笑道:「那三叔你沒去何氏醫館?」

    「我哪能啊,你說了讓去謝家醫館的,重要的是謝家醫館不是能先治病再付賬的嗎?」秦招壽拍了拍自己前胸:「我當時就跟那小子說,我不去別的地方,也不需要他帶路,就讓他幫我指指謝家醫館哪兒走就成了。結果那小子臉就耷拉下來了,不再理會我。我拉他他還把我給甩開,說我浪費他時間耽誤他做生意。你說這些小子怎麼都鑽錢眼兒裡去了?」

    羅氏歎了一聲:「那然後呢?」

    「然後是旁邊一個老人看不過去,跟我指了道,我趕時間,也沒跟那小子算賬。」秦招壽道:「謝家醫館倒真是樸素得很,要不是那股藥香味兒傳出來,我還真不大敢相信醫館會在那麼個幽靜的地方。」

    秦招壽看向筱雨,朝她豎了大拇指:「給小瓦看傷的是個年輕大夫,他說給小瓦處理傷口的人手法高明呢!我問那大夫小瓦會不會有事,那大夫說要小瓦喝上一段時間的藥,除此以外就沒有什麼特別的危險了。他給小瓦處理了下傷口,我瞧著小瓦的氣色都要好些。」

    說著秦招壽就問筱雨道:「可是筱雨啊,你怎麼會處理被蛇咬傷的傷口呢?你從哪兒學的啊?」

    筱雨心裡默了片刻,神情自然地答道:「從書上看來的。」

    秦招壽恍然大悟般,道:「是你娘教給你的吧?二嫂的確很厲害,連二哥那麼聰明的人都說他比不過二嫂。」

    秦招壽不疑有他,被筱雨一句「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顏如玉」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只當會識字讀書做學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對筱雨非常嘆服。

    第二日,小瓦娘趕了回來,感激涕零地捧了羅家自家養的一隻雞給筱雨,千恩萬謝道:「要不是筱雨你站出來,我家小瓦可能就去了……他爹還沒回來,這叫我怎麼跟羅家列祖列宗交代……筱雨,真是多謝你啊,多謝你……」

    筱雨尷尬,將雞推辭了回去,說:「嬸子不要跟我客氣,我也沒做什麼。這雞嬸子還是留著吧,小瓦身體虛,等他好些了,嬸子把雞宰了燉了湯給小瓦補身子。」羅家的情況筱雨也瞭解了大概,人家那麼困難,她哪能收人家千辛萬苦養大的家禽?

    羅氏也在一邊道:「弟妹,你不要那麼客氣,這雞你留著就好。」

    可小瓦娘堅持要送雞,筱雨和羅氏推了半天,最後筱雨受不住這樣推來推去的,道:「這樣吧嬸子,等以後你家母雞抱小雞了,你勻幾隻給我,到時候我一定收。這長大的雞我是真不能要。」

    羅氏笑道:「弟妹,筱雨既然這樣說了,就依她吧,咱們各退一步。」

    小瓦娘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連聲道謝著抱著雞匆匆回去了,估計是要回家收拾東西回醫館去照顧小瓦。

    時間又翻過了一天,到了筱雨和謝明琛的七日之約。

    「不是才去鎮上購置了需要的東西嗎,筱雨你又要到鎮上去?」羅氏見筱雨一大清早就穿著妥當準備要出門,不解地問道。

    筱雨含糊應道:「我突然想起我有些作料沒有買,左右我無事,還能把潔霜繡的帕子給帶去賣了。」

    羅氏一聽,忙道:「那筱雨你也幫三嬸把三嬸做的這些針線活給賣掉吧。」羅氏微微羞赧:「不過三嬸沒有那麼多時間仔細地在一塊帕子上一針一線地繡花,所以大多都是打的絡子和編的結子。」

    筱雨滿口應下,猶豫了下問道:「那三嬸,這價錢怎麼定?」

    羅氏沉吟道:「絡子兩文,結子三文吧。」

    這個價錢也算公道。筱雨點了頭,羅氏便將一包針線活計抱了出來,放到了筱雨準備的籃子裡。

    筱雨打趣說:「前幾日三叔也去鎮上了,三嬸為什麼不讓三叔那時候就幫你帶去賣掉?」

    「你三叔不會跟人討價還價。」羅氏笑道:「買東西還好,往下壓價誰不會,他也跟著別人喊價就成了。可賣東西,他豁不出臉面抬價,生怕人家罵他,又覺得是女人的東西,他不好意思鑽到那種女人鋪子裡面去,所以死活也不肯幫我帶去賣。」

    筱雨了然地點點頭,笑道:「成,那我今天去幫三嬸把這包東西賣出去。」

    潔霜繡好的帕子用一塊好些的布包了起來,本來潔霜是打算多積攢些再拿去賣的,但因為筱雨在羅氏跟前說了今日去鎮上會順便幫潔霜將繡帕賣掉,所以也不得不讓潔霜把她的勞動成果交出來了。

    「你賺的錢,自然是你的,別嘟著嘴,姐回來就將錢給你。」筱雨捏了捏潔霜的臉蛋,挎著籃子往鎮上去了。

    謝家醫館就像是一處寧靜的棲息港灣,濃郁的藥香味縈繞在它周圍,置於這樣的環境下,人的整個心情都從浮躁變得沉穩。

    然而在寧靜的外面之下,謝家醫館中卻每每都面臨著與死神賽跑的驚心動魄。

    筱雨籃子裡的繡帕和各種活計已經全部賣掉了,她挎著一個空籃子,渾身輕鬆地站在謝家醫館前。

    小暑眼尖,瞧見筱雨立刻就迎了上來,眉開眼笑地道:「秦姑娘來了?快裡面請,少爺等你等得可心急了!」

    這話在不知原委的旁人聽來是十分曖昧的,筱雨知道謝明琛等她是為了那麻沸湯的劑量配方,所以壓根沒想到別的地方去,也就不知道周遭的人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帶了點兒莫名。尤其這其中還有三兩個鎮上姑娘。

    跨進醫館,謝明琛已經聽到小暑的話迎了出來。

    謝明琛雖然是個大夫,常常面臨著傷患的者和情緒激動的親屬,可從來行為舉止沉穩有度,不見慌亂,而且十分注意整潔。筱雨每次見到他他都是得體的裝扮,讓人身心愉悅,當得起那一句「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秦姑娘,你來了。」謝明琛站在筱雨面前,門外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有些朦朧。筱雨不適應地眯了眯眼,方才笑道:「嗯,謝大夫可是怕我會食言?」

    謝明琛微微一笑:「秦姑娘雖然是女子,可我也信姑娘不是那等罔顧約定之人,姑娘必定言出必諾。」

    筱雨輕笑:「我是小女子,可不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反悔也不奇怪啊。」

    「可姑娘這不是來了嗎?」謝明琛溫柔地道:「姑娘裡面請。」又喚一邊支著耳朵的小暑道:「還愣著做什麼?給秦姑娘泡茶。」

    「誒,唉!少爺我這就去!」

    小暑忙應聲跑了,筱雨有些好笑,坐下後問謝明琛:「小暑不是醫館夥計嗎?我怎麼覺得他老是跟著你……」

    謝明琛笑道:「小暑如今在跟著我學些醫術上皮毛,爺爺是打算等他基礎功打扎實些了,讓他一直跟著我。」說著謝明琛有些赧然,卻也並不隱瞞,道:「爺爺說我雖然醫術不是大成,可也小有所成,只是我性子太剛直,不大會跟人打交道玩心眼。小暑正好可以能彌補我這個缺陷。他跟著我,爺爺更放心些。」

    筱雨差點脫口問謝明琛他的爹娘。「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可為謝明琛打算的卻是他的爺爺而不是他父母。

    會不會他父母已經去世了?

    這樣一想,筱雨更不好問了。

    「謝老爺子呢?今天也沒來醫館嗎?」既然謝明琛提到了謝老爺子,筱雨自然要關心一番。

    謝明琛道:「爺爺本是想今日也來這邊等姑娘的,他很遺憾那天姑娘救鐵壯時他不在場。只是爺爺突然有了急事,等不及和姑娘見面便離開了。」

    筱雨笑道:「無妨,等謝老爺子回來我定會拜訪他。」頓了頓,「那謝大夫,我現在就開始跟你說麻沸湯的劑量吧?」

    謝明琛點點頭,吩咐人拿來了紙筆,另外一張桌上已經準備好了那日筱雨配置麻沸湯的幾樣藥材——當歸,川芎,白芷,羊躑躅,茉莉根,以及菖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2 A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查看傷情

   筱雨講得很仔細,藥材都有,最重要的就是一個配置的劑量。太輕了不行,人麻醉不了反而似醒非醒。太重了不行,那直接就成了殺人的毒藥了。

    謝明琛聽得很認真,每一樣多少分量他都記在了一本小冊子上,腦海中更是不斷反復地重複著藥材所對應的重量。

    筱雨講完,又看了謝明琛在小冊子上記下的內容,點點頭說:「按照這樣配置出來就行了,這樣的劑量三碗水煎成一碗,適用於大人。如果是小孩兒和身體本就很虛弱的人的話,劑量要輕些,這兩樣的劑量要改改……」

    謝明琛側頭看認真講解的筱雨,她微微垂首,潔白的側臉露了出來,謝明琛的眼力極佳,他能看到女子臉上細小的絨毛,肌膚有些乾燥,卻仍舊不失白嫩,隨著她說話時嘴唇的開合,鬢角處貼著側臉的青絲隨之輕微抖動。

    謝明琛忽然有些口幹,他幹哽了一下,正好聽見筱雨問:「這樣清楚了嗎?」

    謝明琛微微發愣。

    他剛才沒有聽進去一個字,筱雨的話就像是輕柔的風一樣拂過他的耳,他的所有關注力都放在了筱雨那美好而令人愉悅的側臉上,他忽略了其他的細節。

    筱雨偏了偏頭,看謝明琛不甚瞭解的模樣,有些奇怪。照理說前面他都接受地那麼快,這後面不過是改了點兒劑量,他不該明白不了啊。

    但筱雨也沒多想,還反省著是不是自己說得太快了。所以她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一邊說一邊問謝明琛:「這裡知道了嗎?」

    謝明琛微微耳紅,好不容易筱雨講完了,他已經死死地將那劑量多寡記在了心裡。

    筱雨松了口氣,起身道:「謝大夫,那我們現在去看看那位鐵壯大哥吧。」

    謝明琛自然點頭應允。

    鐵壯已經在謝家醫館住了七天了,他還記得自己被那賊人砍傷後昏迷了過去,恍惚間好像有人餵他喝了東西,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後背針紮一樣地疼,然後有人告訴他他不能動彈,要在床上休養。

    經過七天的時間,他已經可以自己動手吃飯了,雖然還是會扯到背上的肉,可他覺得十分值得。因為這樣他才能確定自己真的還活著。

    是的,在被砍上的那一刻,他已經對自己仍舊存活不抱太大的希望。

    可老天爺憐憫他,竟然不收他這條命,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他對著那位常來查看他身體情況的年輕的謝大夫當做救命恩人,對他感恩戴德,可謝大夫卻告訴他,把他救活的是一個小姑娘。

    他不信,想見那姑娘也不得見,謝大夫說,要等七天時間才行。

    所以他一直盼著,那可是他命裡的貴人!

    筱雨跟著謝明琛進了醫館里間,在一間小屋裡,那日見到的渾身血淋淋的漢子鐵壯這會兒正坐在床邊發著呆。察覺到有人進來,鐵壯忙抬了頭,便見到每日都會看到的謝大夫身邊跟著一個在他看來身量還沒長足的小姑娘。

    鐵壯呆呆地看了筱雨半晌,然後問謝明琛道:「謝大夫,這就是你說的那女娃子?」

    筱雨咧嘴一笑,謝明琛點頭道:「對,是她。」

    「你不是誆我的吧?就那麼一個小丫頭?」鐵壯狐疑地看著筱雨,嘀咕道:「那麼白白淨淨的姑娘家,瞧著就是膽子小的,她真敢在我背上像縫衣服一樣的把我這身皮給縫起來?」

    筱雨這下沒忍住,當即笑出了聲。謝明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不用懷疑,的確是她。」

    「鐵大哥好,我叫筱雨,你叫我筱雨就行了。」筱雨笑道:「那天事出緊急,總不能讓你那麼大的傷口給敞著,所以逼不得已用平時縫補衣服的針線幫你把你的……皮給縫了起來。沒關係的,等你的傷口長好了,就把線給拆掉,那幾個口子兩天就又長好了。」

    鐵壯愣愣地聽了,不受控制地點頭。

    筱雨又笑問他道:「最近傷口是不是有些發癢?」

    鐵壯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筱雨道:「這是很自然的現象,因為現在你傷口上的肉正在慢慢長攏,中間會生出一些新的東西將被分成兩邊的肉吸合在一起……」筱雨自然不能跟他講細胞……「發癢是因為你本身的身體排斥新長出的肉,對你傳達了你癢的資訊,讓你將讓你發癢的罪魁禍首給撓掉。當然,這時候你可不能去撓癢癢,得等肉長好了才行。」

    鐵壯聽得一愣一愣的,筱雨又對他笑了一下,這會兒鐵壯倒是不好意思了。

    謝明琛上前道:「秦姑娘要看看你的傷勢,畢竟這是她處理的傷口,具體要怎麼收尾還需要她看過你的傷情後下判斷。」

    鐵壯聽謝明琛這樣一說頓時又是一驚:「我、我是男的,那,這,姑娘她……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啊!」

    謝明琛頓時臉色一紅,雖然他作為大夫,對男女之間的大防看得比世俗之人要輕很多,可這會兒聽鐵壯脫口而出的「黃花大閨女」,他卻忽然有一種無法面對筱雨的感覺。仿佛他多看她一眼,便是再褻瀆她。

    筱雨自然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從容地說:「鐵大哥,那日幫你處理傷口我也看過你後背了,而且要是我不看你後背上的傷口,無法診斷你的傷情,所以就不能判斷下一步的治療方案。鐵大哥,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麼?」

    鐵壯尷尬地咳了咳,視線轉向謝明琛,眼神裡帶了求救。

    謝明琛平復了下心情,道:「鐵匠人,你還是趴到床上去吧。」

    鐵壯腦子裡天人交戰,良久才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趴到了床上,死死閉了眼睛。

    筱雨一陣好笑。

    謝明琛低咳了兩聲,上前將鐵壯外面搭著的衣裳拿開,露出綁得結實的繃帶。

    「我按照你說的每天都換了兩次藥,他醒來第一天有些發燒,但很快也降下來了。」謝明琛一邊動作一邊說不敗戰神。

    筱雨點頭道:「鐵大哥的身體好,換做一般人興許挺不住。」

    說話間的功夫繃帶已經被解開了,露出鐵壯後背長長一條猙獰的傷疤。那一條傷口還有些發紅,但很明顯地看出,傷口已經在癒合了,還未完全閉合的地方比之前他來時的傷口深度要淺上許多。

    筱雨點了點頭,示意謝明琛幫他換了藥,再包紮上。

    「如何?」謝明琛問道。

    「很好。」筱雨點頭笑道:「鐵大哥身體果然好,再這樣將養幾天,傷口完全閉合了,就可以將線給拆掉了。」說著筱雨頓了一下,補充道:「可能會有些疼。」

    「要用麻沸湯嗎?」

    「那倒不用。」筱雨笑道:「拆線用麻沸湯不是浪費嗎?鐵大哥能挺過去的。」

    半坐起來的鐵壯憨厚地笑了笑,一臉堅定地點點頭。

    二人從鐵壯住著的屋子裡出了來,謝明琛道:「七日前太亂,不然那會兒你答應會將麻沸湯劑量告訴我,說不定我會留你下來,讓你告訴了我再離開。」

    筱雨笑道:「我要是留下來,別人都來問我話,那多麻煩。我不大適應他們都盯著我。」

    謝明琛了然地點點頭。

    「最近醫館裡來的病人有些多,爺爺不在我便更加忙了。老人孩子和男子我找我看病我還比較自在,可許多女病人還有一些女親屬盯著我瞧,我也不適應。」

    筱雨頓時輕笑一聲,謝明琛偏頭溫柔地望著她。

    筱雨笑道;「她們是把謝大夫你當做未來夫婿看待了吧。」

    謝明琛笑了笑,並沒說話。

    「對了謝大夫,你醫館裡有個叫小瓦的小男孩兒,你有印象嗎?」筱雨忽然想起小瓦的病情來,忙止住腳步問道。

    謝明琛記憶力很好,略想了想便道:「你說的可是那個被蛇咬了的孩子?」

    不等筱雨回答,謝明琛立刻驚訝道:「給他做急救的,是你吧?」

    筱雨點了點頭。

    「怪不得……」謝明琛若有所思:「在你給他做急救之前他應該已經被咬傷了一段時間了,只是毒性等到了那一段時間才發。你做的急救很有效用,降低了些他身體裡的毒性。不過接下來一兩個月他都得喝解毒湯藥了,等身體的毒慢慢排出去。」

    筱雨點點頭,微微歎道:「小瓦那麼小年紀就要招收這樣的痛苦,我瞧著的確不忍心。聽說被蛇咬的那一刻是非常疼痛的。」

    謝明琛微微歪頭道:「我沒被蛇咬過,不過想來被咬的確很疼。」

    筱雨聯想了下被蛇咬的痛覺,不知道會不會比女人生產的十級疼痛還要厲害?

    她只是心裡嘀咕,卻沒想到嘴裡竟然嘟囔了出來。謝明琛尷尬地望了她一地撇開頭去,側臉微紅,輕咳一聲說道:「或許……問一個生過孩子還被蛇咬過的婦人……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筱雨十分尷尬,搔了搔頭,對謝明琛說:「我、我抓點兒藥材,醫館裡病人很多,謝大夫你辛苦了,我就不耽誤你了……」

    謝明琛微微有些失落,卻還是笑道:「我送你出去。還有,謝謝你告訴我麻沸湯的用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3:11 A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厲害村姑

    筱雨在醫館中抓了普通常見的丁香、黨參、當歸。等她報出下面的一些名如零陵香、白豆蔻、甘菘、砂仁等,抓藥夥計就有些抓耳撓腮了。更比別說她接下來說的大茴、桂皮、香葉。抓藥夥計苦惱地道:「秦姑娘,不然你去雜貨鋪子看看?這些我們醫館沒有。」

    估計是因為這些是香料,醫館中的藥材裡沒有這幾項吧。

    筱雨理解地點點頭,提了包好的藥包,付了錢。

    謝明琛含笑送她到門口,問道;「還需要買什麼?」

    筱雨搖搖頭:「沒關係,我再去雜貨鋪子逛逛。謝大夫你忙你的去吧。」

    筱雨禮貌地對謝明琛揮了揮手,朝著她記憶裡的幾家雜貨鋪子走去。

    半道上筱雨還在暗自嘀咕關於被毒蛇咬時的疼痛級別,忽然覺得身邊多了一道陰影,旁邊有些微的壓力朝她壓了過來。

    筱雨迅速側頭望去,渾身的緊繃卸了大半,皺了皺眉頭正要呵斥來人,可想到七天前這人跟她說,讓她好好長大的話,不知怎麼的心裡忽然就起了彆扭,這一愣神的功夫筱雨已經失去了呵斥來人的好機會,她只得抿抿唇將臉偏到了一邊。

    余初覺得好笑,後背著雙手問:「丫頭,怎麼不敢看我?難不成是害羞了?」

    「我有什麼好害羞的。」筱雨輕哼一聲,狐疑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這時代沒追蹤器沒雷達的,他長了千里眼不成?

    余初挑眉道:「我想知道你的行蹤還不簡單?」

    筱雨瞪了他一眼:「你派人跟蹤我?」

    「絕對沒有。」

    余初伸手做了個發誓的手勢,笑說:「丫頭你想得也太複雜了些,我要真那麼離不開你,我就直接把你綁回來,不用派人跟蹤你那麼複雜。」

    筱雨將信將疑,又對他說那把她直接綁回去的話十分不滿,停下腳步說:「那你怎麼在這兒?」

    余初故弄玄虛,偏不正面回答筱雨的問題,直到筱雨往前走著再也不搭理他了,余初才像玩夠了一樣,回筱雨道:「七天前,明德是等著那打鐵匠人醒了,問了些情況做了錄供後才離開的,他自然也問了謝家醫館中的負責人打鐵匠人的傷勢,順便還提了你。醫館裡有個名叫小暑的學徒說你七天后會再來。」

    余初今日本是要處理些事情的,因為想著筱雨會來鎮上,他硬是迅速地將事情處理完,巴巴地跑來瞧他的小丫頭,卻正好看見謝明琛送他的小丫頭出來,一副依依不捨的神情。

    而他的小丫頭卻好像並沒有注意。這讓余初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羞惱。

    他那天跟他的小丫頭說得已經算是比較清楚了吧?一個男人願意等著一個女孩兒長大,這意味著什麼不是很明顯嗎?可是他這樣說了,丫頭她卻罵他一句有病就刨開了。那時他以為丫頭是羞臊了。他還沾沾自喜地想著,丫頭平生收到的第一個告白是他送出去的,這對於丫頭來說應該很有意義。

    可今天看丫頭對謝明琛那情意拳拳的模樣毫無反應的樣子,難不成……是他的丫頭還沒開竅?

    因為還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所以面對他的告白她無動於衷?

    余初很矛盾。一方面他為他的丫頭還不識情愛而高興,因為這表示著即便謝明琛對丫頭有想法,也終究會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至於他,則可以慢慢啟發丫頭生命中關於情愛的感情,將她最初最真的感情納入自己的懷中。

    可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前景一片灰暗,他為自己是否能真的讓他的丫頭屬於他而產生了懷疑,變得很不自信。

    余初想,他是不是該改變一下和丫頭相處的方式?

    以往他總是喜歡逗弄丫頭,見她露出諸如皺眉、皺鼻子、扁嘴等的表情時,他心裡就十分快活。他是不是該嘗試著,和丫頭有商有量,多些直白的真誠?

    余初望著筱雨,輕聲笑著說道:「我算著日子,今天便是第七日,所以早早就出來等你出現。」

    筱雨張了張嘴,本來想說的話都忘記了,半晌才哦了聲,繼續朝前趕路。

    「丫頭,你要去哪兒?」余初問道。

    筱雨說:「我要去買些香料。」這不單是為了應付羅氏,她來鎮上的也的確想買點兒香料回家備用。很快白雪紛飛的冬天就要來了,窩在家中不出門是秦家村自古以來的傳統,因為外面的氣溫很低,出門要擔心會不會出去一下就被凍僵。身體的記憶告訴她,不要小覷了那刺骨凜冽的寒風。

    而在家中能做的事情很少,能吃的東西也很單調。大冬天要是能吃上一頓火鍋那無疑是非常美妙的事情。筱雨正在為自己在冬天的胃做準備。

    余初如同護花使者一般伴著筱雨逛了一家接一家的雜貨鋪子,香料東拼西湊的竟然還讓她買齊了。余初瞧她那高興的模樣,心裡也很滿足,拽住筱雨的手腕說:「在醫館忙活了半晌,又逛了那麼久,肚子早該餓了,這會兒已經是飯點了,我們吃飯去吧。」

    筱雨掙了掙沒掙脫開,有些無奈地道:「我買一個餅子啃啃就好了。」

    「那怎麼行。」余初皺起眉頭:「那豈不是吃得又少又單調?身體怎麼受得了?」

    說到這兒余初臉色一變:「你該不會頓頓都是這樣吃吧?」

    筱雨好笑道:「怎麼可能,我是會虧待了自己的人嗎?」筱雨擺擺手說:「出門在外,將就一些也正常。」

    「那你跟我去吃點兒好的。」余初不由分說拉著筱雨便走,筱雨手擰著,皺眉道:「我不去。」

    「你反正也不急著回去。」余初眼珠子一轉:「明德也要說要來聚聚的。」

    余初搬出李明德,筱雨便有些遲疑了。她雖然叫李明德一聲明德哥,但從根本來說,李明德是余初介紹給他的「靠山」,她自然不會真把人當成哥哥那樣,對他提出任何要求。同樣的,李明德要是要來和她聚聚,吃一頓飯,她還真不好意思拒絕。

    指不定以後什麼時候就求到人家頭上去了呢?上輩子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多個朋友多條路。

    余初也不等她答應,直接拽著她往會賓樓去。

    余初顯然是會賓樓的常客,剛到了會賓樓門口便有小二熱情地迎上來,一口一個余公子叫得親熱,殷勤地將人往二樓帶。在余初身邊的筱雨當然也受到了小二的熱情招待,小二服務地非常到位。

    等到筱雨坐下來了,菜也上上來了,小二退了出去,李明德卻還沒有到時,筱雨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明德哥人呢?」

    筱雨皺著眉頭,看向那個悠然地倒著茶水的男人。

    余初手上動作一點兒沒頓,極不負責任地回道:「可能是衙門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來不了吧。這也很正常,他畢竟是公差在身的人,隨時隨地都要聽從縣令大人的號令,沒有太多供自己支配的閒置時間。」

    筱雨若是還不明白自己被余初擺了一道,她便真是個傻子了。

    余初倒好茶,從筱雨笑道:「這是龍井,雖然不是雨前的,但口味也很不錯。你嘗嘗。」

    說著余初便端起茶盞,先在鼻端聞了片刻,然後才低頭輕啜了一口,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嘴裡回味龍井的味道。

    等他品完了抬頭,卻見筱雨一點兒都沒動。

    余初道:「你怎麼不喝?走這一路難道不渴嗎?」說著他又端了茶啜了一口。

    可還沒等他將茶水咽下去,卻見筱雨冷笑一聲,端起茶水一飲而盡,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余初愕然,筱雨將茶杯傾倒過來,示意余初看裡邊沒有一點兒茶水了,然後清淩淩地開口道:「喝了。」

    余初頓時咳嗽了一聲,口中還沒咽下的茶水被嗆進了氣管,他彎腰竭力地咳嗽了半晌,方才回頭瞪了筱雨一眼,說:「丫頭你……你是故意的!」

    「誰讓你跟我說什麼龍井雨前的,還裝模作樣在我面前品茶。我可是個村中姑娘,不懂這些高雅的東西,我會的只有牛嚼牡丹。」

    筱雨抱了手臂,靠在椅背上,見余初慢慢平復了咳嗽,臉上因此帶出了點兒紅暈,倒顯得他整個人可愛了一分。

    可愛?筱雨搖搖頭,她才不會有這樣的感知。

    余初喝了一口茶,這次是跟筱雨一樣的,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余初看向筱雨說道:「丫頭,你連‘牛嚼牡丹’都會,又怎麼會是個簡單的村中姑娘?」

    從菜上齊到現在,筱雨連筷子都沒動過。這會兒忽然站了起來,將筷子插進桌子中間的那盤燒雞上,說:「你說的倒也是,我可不是簡單的村姑,我是厲害的村姑。」

    余初哈哈大笑。

    筱雨不理他,定定看了余初幾秒鐘,長舒一口氣坐下,道:「喂,你到底要做什麼?還騙我說明德哥也會來,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來吃這頓飯了。雖然我對你也沒什麼惡感,可你也不能總是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話。」

    余初眨眨眼:「火車?」

    筱雨撇了撇嘴道:「總之你騙我來這兒,我很不高興。」

    余初又是一笑:「可還是要先把飯吃了再說。你瞧瞧這麼多菜,要是擱這兒多浪費。」

    「那簡單,吃不完擺在門口,讓那些乞兒來吃,保管把油汁都舔的乾乾淨淨。」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話,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那小二歉意地將門推開一個縫隙,不敢看筱雨,卻是對著余初為難地說道:「余公子,武先生來了,他……啊!」

    沒等小二將話說完,他便被人推到了一邊,包廂的房門被推開,武道子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嘴唇緊抿,仿佛在生著莫大的氣。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31 A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實不可取

余初臉上輕鬆的笑意頓時斂了下來。

    筱雨明顯地察覺到不對,看了武道子一眼,然後起身道:「看來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筱雨提上自己的籃子對余初點了點頭,也對武道子點了個頭,以示對長者的尊重。余初微微啟唇,本是想留她,卻到底沒有說出口,只道:「今日不便,下次我再請你。」

    筱雨本想說不用的,但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折了余初的面子,便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方才退出了包廂。

    門外的小二驚惶未定地看著筱雨,見她出來忙回神過來招呼道:「抱歉姑娘,小店……」

    筱雨擺擺手:「沒事的小二哥,你去招待包廂裡的兩個客人吧,我告辭了。」

    小二哥忙將筱雨送下樓,直到送她出了店門方才長呼了口氣。

    上面兩位爺,他可都得罪不得啊!也只能對不起那位小姑娘了。

    樓上包廂中,武道子待筱雨離開後便默默地轉身將廂門關上,神色裡的冷冽緩和了些,似乎是滿意於筱雨的「識時務」。他上前對余初拱了拱手,嘴動了兩下,然後緩和了語氣說道:「公子,多事之秋,可不要陷於兒女私情。」

    余初笑了一聲,臉上卻見不到笑的表情,他起身說道:「武師父,我不是莽撞之人,我在做什麼,我很清楚。」

    「在公子身上,近二十年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武道子斟酌著開口道:「公子的婚姻大事自有國公爺做主,公子將來的妻子必當是名門望族之女,這對公子的前程方才有助力……」

    余初也不接話,由著武道子說。「秦姑娘即便是再聰慧伶俐,再得公子喜歡,可到底只是個村中姑娘。公子回京之後前程莫測,能多幾股助力自是極好,可秦姑娘不但不能讓公子如虎添翼,反倒會成為公子遭人詬病的理由。此中孰輕孰重,公子可想得透徹?」

    武道子直直地望著余初。

    這個挺拔俊逸的少年是他的少主子,他悉心栽培他,從他十歲起便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從一個稚嫩的孩童逐漸成長為今天這樣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他的心裡是驕傲的。他能教他權智伐謀,能教他應對之策,唯一教不了他的,是一個情字。

    他不是沒想過有一天公子的心會遺落到一個女人身上,可他卻沒有料到讓公子遺落了心的女人卻是個毫無身份背景的村中小姑娘。

    這要是回京被國公府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知道,勢必會成為打擊公子的一大利器。

    「即便她救過公子一回,公子付出一定金銀作為補償便也罷了,切不可以感情相償!」

    武道子擲地有聲地落下這句話,緊盯著余初。

    余初卻驀然笑了一聲。

    他手輕輕滑過桌角,像是拂去塵埃一樣,隨即他抬起頭看向武道子,目光平靜,神情溫和:「武師父,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武道子一驚:「公子既然知道——」

    「可她不同。」余初朗笑道:「武師父覺得以她的身份背景配不上我,我卻覺得,她會嫌我身份複雜,欲竭力避之。到現在為止,她對我的緊追不迫都是躲避不及的態度,我即便是想將她帶去京城,她還不定會答應。」

    武道子沉默了,他回來後覺得公子整個人有些變化,所以從楚盡那兒逼問出原因,知曉是因為一個女子時他心中有些慌亂。急忙問明瞭公子所在,匆忙趕來正好看見公子和那女子相談甚歡的樣子。

    這樣的公子失了往日的精明,他擔心公子會沉溺於兒女私情中而耽誤了他的大事。

    「武師父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對她的感情不會影響我處事的態度和認知。」余初收斂下笑意,認真說道:「而有一點,武師父也錯了。國公府在京中也不算最頂端的貴胄,爺爺想替我做主婚姻大事,是絕對不會去高攀比國公府門第更高的皇親的。而往下去尋,從中作梗的人也不知凡幾。更何況我一個自小脫離國公府的小爺,明面上毫無爭奪爵位的優勢,又有誰會把家中嫡出女兒嫁給我?借助妻族一說,實不可取。」

    武道子道:「可公子妻族再權小勢微,多少也能給公子一些助力。」而秦姑娘卻不能讓公子有任何依仗,徒累贅而已。

    余初顯然和武道子的想法不同。他搖搖頭,聲音雖然還和平常一般無二,卻陡然顯露出一股堅決的氣勢來:「武師父,我早就說過,我回去,勢必要以最穩妥,最不可撼動的姿態回去。如果我要依靠妻族,那我又何必等到現在遲遲不回京?」

    武道子欲言又止,余初抬手打斷他,說:「更何況,我焉能知道,家族安排給我的枕邊人,到底與我是否是同一條心?」

    言盡于此,余初的態度非常明瞭,武道子幾乎找不出話來反駁他。

    他的少主子是如此無畏和自信,他的少主子向來是言出必行,思量周全的人。

    武道子沉吟片刻,喟然歎道:「公子一旦打定主意,向來不改初衷的。只希望能如公子所願,也希望那位秦姑娘……不要辜負了公子一番情誼。」

    余初笑道:「不過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罷了。」他還有些年月可等啊……

    武道子和余初回了寒石小巷,楚盡耷拉著腦袋坐在石墩上,叫余初回來立馬站直,一副聽君處置的赴死姿態。

    余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說:「你倒是嘴快得很。」

    楚盡咧嘴笑笑:「公子也知道武師父一認真起來,還是很嚇人的……」楚盡並沒想過他的主子和秦姑娘之間有情會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武道子一逼問,他便老老實實說了。等到見武師父風一般跑出去,感受到武師父渾身散發的冷冽氣息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自己是不是闖了禍了?

    余初似笑非笑地盯了他半晌,然後道:「看來最近楚盡你很閑嘛,不如這樣,我給你五天時間,你將樊城和衛應報上來的那些資訊分門別類給我串起來,整理出最近三個月來京城和地方上的動靜報給我審閱。正好你也鍛煉鍛煉腦子。那就辛苦你了。」

    余初沖他笑了一下,施施然回了他的寢屋。留下楚盡呆滯在原地。

    武道子還好心提醒他:「趕緊去吧,在這兒發呆,時間可就不夠用了。」

    楚盡哭喪了臉看著武道子:「武師父,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懂那些咬文嚼字的了,公子這是在罰我吧?」

    武道子輕咳一聲,也不答他的話,拍了拍他的肩朝他點點頭說:「辛苦你了。」

    楚盡欲哭無淚。

    筱雨回到家,將賣手帕和針線活計的錢給了潔霜和羅氏。潔霜也不是第一次接到錢了,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錢袋子還是讓她非常高興,又蹦又跳地去尋地方藏錢。

    羅氏表現地倒是鎮定許多,接過錢依著筱雨說的先數了數,然後笑道:「筱雨,謝謝你。」

    又問筱雨道:「針線鋪子可還覺得我的手藝可以?以後鋪子裡還收不收我做的針線活計?」

    筱雨有些為難,想了想說:「三嬸,我給潔霜買素帕子和繡線便是在那家鋪子買的,潔霜繡好的帕子也是賣給她家。這次我帶你的絡子結子去,那家老闆娘也收了,但也委婉說了,三嬸你這個絡子和結子打得不夠精緻,如果能更打得緊一些,更精緻一些,以後她也還能繼續收。」

    羅氏不是笨人,筱雨這樣說她自然也明白過來,這次那家老闆娘是看在筱雨的面子和那些繡帕的面子上才將她的針線活計收了去的。

    如此一聯想,羅氏又想到秦招壽每每都拒絕幫她賣她的絡子結子,想必也是覺得她打得不好,但不好明說,所以才用這樣的笨方法阻止她繼續做針線活計吧。

    羅氏心中一酸,又是一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筱雨不自在地咳了咳,說:「三嬸要是在打絡子和結子的時候能更用力一些就好了,老闆娘也是這個意思。」

    羅氏摸了摸眼角的酸淚,點點頭笑說:「成,在這方面我還得跟潔霜多學學。」

    在做家事方面羅氏是一把好手,廚房、臥房和院子她都收拾地妥妥當當的,可在精細活比如針線方面,她就有些差強人意了。

    筱雨把她買回來的桂皮、香草等藥材和香料分門別類地歸置好,放到了小方間。這個地方已經成為了她的專屬地,就連長虹也知道這裡是二姐姐的的,輕易不敢靠近。

    小方間不大,進來後前、左、右三方各放著一面高櫃子,上面無數的小格,前方的櫃子下面有個桌台,是筱雨用來切剁藥材的地方。要是不知道的人走進來或許會覺得有些陰森森的,畢竟這屋子三面都沒是密封的,除了門外邊只有頭頂上塊天窗,用來透光。平時只要筱雨不在這小方間裡,小方間的門肯定是鎖著的,沒人能進得去。

    秦招壽和羅氏曾經問筱雨這間屋子是用來做什麼的,筱雨說是她的工作間。秦招壽只當是筱雨的秘密地方,也不好多過問這個有主意的侄女的事,便也心照不宣地很少靠近裡面。

    但筱雨對這地方的保密程度,卻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47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上鎮慶生

   秦招福和陳氏一直很納悶筱雨怎麼忽然有了閒錢能修繕屋子,還能毫無壓力地拿出五兩銀子交給衙門。甚至於在秦招壽一家搬去她家中住了以後,筱雨姐弟幾個生活得毫無壓力,那幾個崽子氣色越發好了。

    尤其是愛熱鬧的長虹,羅氏黃昏時常常帶著長虹和小泥巴出來玩,和村裡與她交好的婦人談天。長虹越發紅潤的小臉蛋足以證明他生活得不錯,在飲食方面沒有受到苛待。

    於是在有一次羅氏無意間當做笑話說起筱雨寶貝她的小方間時,被有心人聽了去,告訴了與陳氏交好的劉梅。而劉梅也很快地將這個話傳到了陳氏耳朵裡去,還道:「你說那丫頭是不是把之前的東西都給放在她那小方間裡去了?人家跟我說,你三弟妹可是說那丫頭寶貝那地方寶貝地不行,出了那小方間的門兒鐵定要把那地方給鎖上,平常就是她自己弟弟妹妹都不讓他們進。」

    陳氏自然將這個話聽到了耳裡,越發覺得筱雨定然是藏了什麼值錢東西在裡面,否則怎麼在家裡都跟防賊似的,誰都不讓進呢?

    其實筱雨只是怕別人進來,將這些藥材給誤事了去。尤其是像長虹、小泥巴這樣的小娃娃,正是長牙的時候,牙齦癢癢,就想用東西來磨牙,見著稀奇的東西就要往嘴裡咬。

    至於要是別人問她怎麼會對藥材感興趣,她倒是也好回答。就說是以前從書上看來的就好。畢竟她娘在村裡其他人眼裡就是個神秘的人物,而且她大哥是跟著她娘學了識文斷字的,她這個妹妹也跟著學了皮毛自然不為過。

    在筱雨潛心提煉一些毒劑的同時,小瓦的歸家讓整個秦家村都沸騰了起來。

    在秦家村裡,被蛇咬了的人一向是只有等死的,很少有這樣被蛇咬了,還能平安地活下來的。又因為小瓦娘回來說,筱雨推薦的謝家醫館的確不錯,醫館大夫知道他們沒有錢付賬,便只算了所費的藥材價錢,然後讓小瓦娘幫忙在醫館中做半個多月的工,以工抵債。

    小瓦娘自然是滿口答應,羅爺爺也是萬分感激。

    回村來這麼一說,大家在對謝家醫館的大夫的醫德讚不絕口的同時,也開始說起筱雨急救小瓦的事情來。

    便有婦人上門去問筱雨她是如何知道謝家醫館的大夫醫得好,且治病救人很有一套的。

    筱雨笑著答道:「我也是去鎮上的時候聽人說的,謝家醫館隔一段時間便會煮湯藥免費讓人喝,針對季節防治各種疾病。我親自去看過,那裡的大夫為人細心,且不會計較你是窮人還是富人,價錢很公道。這樣的醫館自然是造福百姓的,謝家醫館的名聲在鎮上是最好的。」

    村人奔相走告,都說以後要是生了病,就去謝家醫館治,這倒讓筱雨有些尷尬。

    她雖然是幫忙給謝家醫館的名聲做了宣傳,表面上看這對謝家醫館有利,可村中的農人基本上都是花不起那個錢看病的,要是生了病都往謝家醫館去瞧,還個個都說沒錢看病,長此以往的,謝家醫館除了有名聲外,可一點兒賺頭都沒有了。

    當然也有人問筱雨是怎麼知道救治小瓦的方法的,筱雨自然也以「從書上看到過」來敷衍過去了。

    專心在小方間忙活了幾日的筱雨終於打算去鎮上透透氣,順便看看鐵壯的傷勢情況,如果他恢復地不錯,那差不多能給他拆線了,畢竟那棉線是不能和人的肉黏合在一起的。

    悅悅得知她第二日要到鎮上去,忙說她也打算去一趟。

    「等天氣再冷一些,我娘就不會放我出門了,趁著天氣還沒得特別冷之前,我想去鎮上逛逛。」悅悅說話的時候臉色悄然泛起一層紅暈,筱雨看得有趣,面上卻故作正經道:「嗯,那到時候我們先去逛逛商鋪,聽說鎮上有雜耍班,咱們也湊個趣。接下來去廟裡拜拜,然後我們就回村來。你說怎麼樣?」

    悅悅臉上一僵,笑了兩聲,眼睛到處亂瞟。

    筱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拉住她的手說:「讓我猜猜……嗯,你是不是想去看看那家做豆腐的?」

    「筱雨!你……」悅悅羞得不行,推了筱雨一下,說:「我,哪有……」

    「我看就是有。」筱雨指指她的臉:「你臉上都寫著呢!」

    悅悅當真就往自己臉上摸去,等手捧住了臉才意識到筱雨這是在逗她。看著止不住笑意的筱雨,悅悅否認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越發紅潤,羞澀地跺了跺腳:「你再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筱雨忙安撫她,笑意不減:「我心裡明白就行,成吧?」

    筱雨輕撞了下悅悅的肩,問她:「你爹娘他們知道嗎?」

    「知道的。」悅悅輕聲說:「我跟我娘說我要去鎮上看看,我娘就跟你似的,把我的想法看得分明,還鼓動我只管去。我爹雖然沒說什麼,可看他那樣子也是知道的,還多看了我好幾眼……最可惡的是我小哥,一直笑話我。」

    悅悅鼓了鼓腮幫子,筱雨笑問她:「那你跟我一起去你娘他們放心嗎?」

    「放心啊,我娘最放心你了。」悅悅嘿嘿笑道:「上次你制住你大伯娘兄弟的時候我娘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回家後跟我爹他們好一陣嘀咕,說你厲害著呢,我跟你出門她放一百二十個心。」

    悅悅娘對筱雨的信任讓筱雨頗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商定了明日出發的時間,又說了會兒閨蜜話,悅悅便告辭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悅悅就在她家門口等著筱雨來。遠遠的看見筱雨來了,悅悅忙伸手叫了她一聲,聲音卻頓住,看到她身邊跟著的初霽有些發傻。

    「初霽也要去嗎?」悅悅呆呆地問道。

    筱雨點了個頭,牽著初霽的手握得越發牢了:「初霽還沒去過鎮上,左右我今日也不買什麼,就當是去玩兒,所以帶上初霽一起去特種教師TXT下載。悅悅,你不介意的吧?」

    筱雨其實並沒有想要帶初霽出門,昨天和悅悅商量妥當了,筱雨跟秦招壽夫妻倆說看明日要去鎮上的事,正好初霽也在,聽見筱雨說要出門,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的,忽然就看著筱雨說他要跟著她。

    筱雨向來是不會拒絕她的弟弟妹妹的,面對初霽的要求,筱雨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只是有些擔心悅悅會不自在。

    悅悅回過神,連忙搖頭說:「不介意不介意,反正我們是去玩,多初霽也一樣的。」

    悅悅伸手拍了拍初霽的頭問他:「初霽,記得我是誰嗎?」

    初霽點頭:「悅悅姐。」

    一聲悅悅姐叫得悅悅眉開眼笑,炫耀似的跟筱雨說:「瞧見沒有,初霽記得我呢!」

    「初霽記性一向很好,他見過的人他都記得。」

    筱雨白了悅悅一眼。

    陪著她度過最初的那段艱難時光的人是悅悅,她出去打獵時幫她照看家裡的也是悅悅。初霽對悅悅並不陌生,非但如此,初霽面對悅悅時還自有一股親切的感覺。

    當然這也只有初霽自己知道了。

    三人坐了牛車,車上有其他陌生的村人,初霽緊挨著筱雨,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神裡略有些煩躁。筱雨安撫他說:「初霽,你看看沿路的風景,是不是很漂亮?跟家裡附近不一樣對不對?」

    其實已經開始漸漸朝著嚴冬邁進的秦家村並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甚至是有些蕭瑟的。可這對初霽來說的確是有些新鮮。筱雨把他摟緊了些,慢慢跟他講著路上的風景,跟他講那是什麼樹,那是什麼草,那是什麼花,遠方一些山叫什麼名字……悅悅也在一邊不斷補充。

    同車的人便有些笑說:「筱雨啊,你對你家初霽可真好。初霽有你這麼個姐姐真是他的福氣。」

    也有人暗自嘀咕:「不知道這帶著她弟弟去哪兒呢,該不會是帶他出去就不帶他回來了吧?」

    悅悅頓時瞪向那說話的人,替筱雨抱不平:「你怎麼說話的呢?哪有你這樣隨便胡說的!」

    那人別別嘴,倒也不說什麼。

    筱雨拉住悅悅,笑道:「行了,嘴長在人家身上,怎麼說我們管不著,又何必生氣?心情要是壞了那可是自己的。」

    悅悅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對筱雨笑道:「你說的是,我才不跟那些人一般計較。」

    車上兩個上了年紀的大娘便笑道:「瞧瞧這兩個姑娘,當真聰明伶俐得很,你一言我一句的嘴巴好厲害。」

    這也不過是路上的一段插曲,等到了鎮上,筱雨和悅悅帶著初霽去逛商鋪,臨街有些賣小吃的,初霽要是有感興趣的,筱雨便會給他買點兒嘗嘗新鮮。筱雨買他便接著,卻沒跟筱雨提過要吃什麼。

    悅悅嘖嘖嘴:「要是我家小侄子來,有人這樣寵著他,他喜歡什麼就給他買什麼,他肯定會把這條街給指個遍。」

    逛完這條街上的商鋪,初霽已經將筱雨買給他的東西都吃得差不多了。

    悅悅不好意思地看了筱雨一眼,筱雨知道她這是想去文家瞧瞧她那未婚夫,頓時笑道:「好了,想去你說話就是,還跟我打什麼眼色。」

    悅悅不依地挽住筱雨的胳膊,和筱雨一起往文家所在的街方向走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58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 筱雨出招

  文家是靠做豆腐賣起家的,雖然因為豆腐這一行當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文家的生意遭到了衝擊,但早年的積累也為文家奠定了一定的家底基礎。所以村中會有人說悅悅和文家結親有高攀的意思。

    畢竟一個在鎮上,一個是村中,且文家的家境比悅悅家要好上許多。

    當然,文家看中的並非悅悅家的家底,而是悅悅這個人。悅悅家最初看的也並不是文家的家境,而是文家對悅悅的心意。

    兩家都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家,悅悅和文家小子又有那樣一段淵源,可以說他們兩個人能結成姻緣是擔得上「天作之合」四個字的。

    「他知道你今天要來鎮上見他嗎?」筱雨偏頭問悅悅道:「要是他恰好不在家怎麼辦?」

    悅悅道:「我沒跟他說……」悅悅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今兒是他生辰,他一定在家的。」

    筱雨立馬頓住腳步:「他生辰?」

    悅悅靦腆地點點頭。

    「哎呀,難怪你要來鎮上呢。」筱雨笑著挽住悅悅道:「快跟我說說,打算怎麼祝賀他生辰?」

    「就、就見面跟他說一聲生辰快樂……不然還能怎樣……」悅悅越說頭越低,筱雨不可置信地道:「就這樣,沒了?」

    「嗯……」

    筱雨微微張嘴,吃驚地道:「難不成你來鎮上,就是為了跟他說四個字——生辰快樂?」

    悅悅忙拉住筱雨,比了食指在嘴邊:「噓……你小點兒聲!」

    悅悅低低道:「我們村裡人沒那麼在乎禮節,就算是定下親事,兩個人還是能見面的。可他們鎮上人不同,看這個看得比較重,我這也是打算悄悄去見他的……筱雨,到時候還得麻煩你幫我叫他出來……」

    筱雨吐了口氣,笑著搖頭說:「我真是服了你了……那你就沒給他準備禮物什麼的?」

    「有……」悅悅答道:「我本來打算送他一條我親手繡的巾帕的,可後來想想不能這樣,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指不定傳什麼私相授受的閒話……」

    筱雨扶額,對古代這種男女大防的弊病甚感無奈。

    「那你做一頓壽麵給他吃?」筱雨提議道:「他吃進肚子裡,也沒人知道,就沒人說什麼私相授受的閒話了啊。」

    悅悅抿抿唇:「我又不能上他家去……」

    筱雨眼珠子一轉,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筱雨挽著悅悅轉回了身,說道:「咱們現在不去文家,你帶著初霽去,循著這條街,到了街口右拐,問問謝家醫館在哪兒,去那兒等我。我幫你叫他出來,去謝家醫館跟你們會合。」

    初霽呆呆的,沒有反對的跡象。

    悅悅還有些猶豫,筱雨推推她:「你就信我吧,我保證把他帶到你面前來。到時候你給他下一碗長壽麵,還能避開人說說話,多好。」

    筱雨既然都這麼說了,一向對筱雨信服的悅悅自然沒有二話,當即點了頭道:「那我去謝家醫館等你。」

    「哎等等……」見悅悅轉身牽著初霽就要走,筱雨忙拉住她,好笑道:「你還沒跟我說你未來夫婿叫什麼名字,不然我待會兒怎麼叫他?『秦悅悅她未來當家的』嗎?」

    悅悅頓時羞紅了臉,細聲細氣地甩下「文景豪」三個字,跺跺腳趕緊的溜了。

    筱雨哈哈大笑,目送悅悅牽著初霽的身影在街轉角消失,方才一路趕到了文家。

    文景豪很快地就站到了筱雨面前,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生了一張憨厚的臉,身體瞧著便孔武有力,站在筱雨這個並不認識的女子面前還有幾分尷尬。

    文景豪摸了摸後腦,保持著和筱雨的距離,客氣地問道:「姑娘是要買豆腐嗎?」

    筱雨抿抿嘴,無聲地笑了。這人給她的第一印象不錯。

    筱雨擺擺手說:「我不買豆腐,我專程找你的。」

    文景豪驚訝地「啊」了一聲,見筱雨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問道:「姑娘找我……有事?」

    筱雨眨眨眼睛:「聽說今天是你生辰?」

    文景豪更是訝異,狐疑地打量了筱雨一番,好像是在思忖自己是在哪兒認識過這樣一個姑娘。可想來想去他仍舊是想不起來,對筱雨說話的口氣便越發客氣:「是的。姑娘找我是……」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筱雨笑道。

    文景豪立刻便擺手推辭:「姑娘,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好了,我還有事要做……」說著他便後退了一步,好像筱雨是什麼洪水猛獸。

    筱雨頓時哈哈笑了兩聲,也不再戲弄他,收了眼中的戲謔笑道:「文景豪,我是受人所托,可不是我找你有事,是別人找你有事。」

    說著筱雨壓低了聲音說:「悅悅在等你,你跟我來。」

    文景豪一聽悅悅的名字,頓時有些激動,可還是對筱雨抱有疑慮。

    筱雨又是笑了兩聲:「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害你不成?我是悅悅的朋友,她說今天是你生辰,想親口跟你說生辰快樂。你要是不去,錯過了未婚妻的祝賀可不要怪我。悅悅難得來一次鎮上呢。」

    文景豪最終還是乖乖跟著筱雨走了,還自以為不留痕跡地跟筱雨打聽悅悅的事情,試探筱雨是否真的是悅悅的朋友。

    筱雨心裡覺得好笑,覺得文景豪是個實誠的人,和悅悅的確是一對。

    筱雨在前面走,文景豪在後面跟著,筱雨時不時地回頭去看文景豪是否跟了上來,間或說上兩句話。

    漸漸的文景豪的緊張也減緩了些,兩人正說到悅悅幫筱雨照顧她弟妹的事情。

    筱雨說:「悅悅是個好姑娘,那段日子要是沒她,我不一定能撐過來。你可不要辜負了她,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筱雨話說得像是玩笑話,但其實她是非常認真的。雖然文景豪現在看起來是很值得託付終生的人,但什麼事情沒個萬一呢?她這也算是先給文景豪打一個預防針。當然聽沒聽進去就是文景豪的事情了。

    眼看著說話間的功夫便要到謝家醫館了,筱雨身前的路忽然被人擋住。筱雨往左挪,那人也往左挪。筱雨抬頭,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微微張了嘴。

    「怎麼又是你?」筱雨都有些無奈了:「哪就有那麼湊巧,我來鎮上你就站我跟前?」

    余初眯著眼睛,沒答筱雨的話,視線卻死死盯在文景豪身上,半晌才陰森森地問道:「他是誰?」

    咬牙切齒的,有一種想把人處之而後快的陰冷氣息。

    筱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又不認識。」

    「他是誰。」余初一字一頓地又問了一句,聲音裡有著筱雨不回答他便不放行的堅決。

    文景豪也不是傻子,看余初這樣子他心裡也明白了幾分,見余初的衣著不像平常人,忙道:「這位公子,我叫文景豪,這位姑娘說我的……我的未婚妻在前邊等我,她帶我去見我的……未婚妻……」

    文景豪說到「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總是會停頓一下,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筱雨推推余初道:「你讓開啊,別耽誤了人家時間。本來就沒多少空閒時候。」

    抬頭一看,余初卻是眉開眼笑的,對筱雨的氣怒絲毫不介意,乖乖地讓開在一邊,還有些不滿地道:「丫頭,你也不跟我說清楚,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筱雨危險地眯起眼睛。

    余初聳聳肩:「他跟著你後面,你還不時轉頭過去跟他說話,我看了當然會誤會。」

    文景豪在一邊笑道:「這是誤會,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筱雨默默看了文景豪兩眼,心裡一歎。

    這文景豪是個愣頭青啊……

    橫空插進一個余初,一行三人走到了謝家醫館。

    「到了。」筱雨指指醫館門口說:「瞧見了沒,那東張西望的。」

    文景豪低呼一聲「悅悅」,顧不得跟筱雨招呼便幾步迎了上去。

    筱雨側頭正想跟余初分享自己看到好朋友幸福而幸福的心情,卻見余初又變了臉,臉色沉沉的,面無表情地看著醫館門口。

    筱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嘟囔道:「你又什麼毛病……」

    「為什麼來醫館?」余初緊抿了抿唇,盯著筱雨問道:「哪裡不好選,會賓樓也不錯,為什麼偏偏來醫館這個地方?」

    筱雨皺眉道:「我本來就要來醫館,他們在這裡見面也是順便。而且,你可能很有身家,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多餘錢能負擔得起會賓樓的消費的。」

    筱雨別過臉,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表情。

    余初愣了愣,最終還是低歎了口氣說道:「以後別一來鎮上就鑽謝家醫館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生病了。而且……」而且這裡面可還有個對你有好感的男人……

    余初咽下末尾的話,筱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今天來醫館是真的有事。」

    余初點頭道:「我信。」

    兩人正說話間,謝明琛已經站到了門口,看到了不遠處對站著的余初和筱雨。初霽主動地伸手拽住謝明琛的衣袖,朝著筱雨的方向喊道:「姐。」

    筱雨望了過來,看到初霽,當即露了笑,朗聲應了一句,抬腿就朝初霽走去。

    余初緊隨在側,察覺到初霽拽著謝明琛袖子的手,心裡陡然升起了一股危機感。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9:03 PM 編輯

第五十八章 對情開竅

   在余初素來的認知裡,筱雨便是個極其重視她家人的人,尤其是在余初看來比較特殊的初霽,更是對筱雨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雖然他也去過筱雨家裡幾次,可初霽一向是對他不假以辭色的,除去第一次見到他時放聲尖叫,其餘時候都是躲在一邊,一副不想與他有所交集的模樣。

    余初本來以為,初霽對陌生人都是這樣,是以也未曾在意。

    可沒想到,初霽和謝明琛在一起竟然能相處地那麼融洽。

    筱雨走到初霽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髮頂,把他有些雜亂的頭髮給理順了,方才抬頭對謝明琛笑道:「謝大夫,初霽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謝明琛微笑著搖搖頭,溫和地說道:「他很乖,一點都沒有給我添麻煩,反而還幫著我做事,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筱雨身為姐姐自然喜歡聽別人誇獎她的弟弟,聞言她便笑得十分開心,對謝明琛道:「初霽向來對陌生人很排斥,沒想到見謝大夫第一面卻能和謝大夫相處地那麼好,實在難得。」

    兩人有說有笑的,余初站在一邊看著,臉上的表情越發冷了。

    悅悅和文景豪說了幾句話方才想到筱雨,忙示意文景豪跟上她,兩人走到了筱雨旁邊。悅悅笑道:「我依著你說的找到了謝家醫館,這位謝大夫見我在門口徘徊就問我是否要照大夫瞧病,大概是以為我沒錢所以不敢進醫館的門。」說到這兒悅悅笑了笑:「然後我就說是你讓我在這兒等你,說了你的名字後謝大夫就讓我進裡邊等著,還叫人給我和初霽上了茶水和點心。謝大夫要去忙,初霽還跟了上去。我也有些吃驚呢,初霽對謝大夫倒是一點兒不認生。」

    初霽抿抿唇,一手仍舊牽著謝明琛,另一隻手卻牽了筱雨的手,然後微微笑了笑。

    謝明琛笑道:「我查看藥材是否有發黴變味的,他就跟在我身邊,也不打擾我,就那麼看著。我就問他這位姑娘是不是他姐姐,他搖頭,說你是他姐姐。」

    謝明琛或許也發現了初霽與尋常孩子的不同,可他說起初霽時卻並沒有任何異樣的語氣和眼光。

    謝明琛道:「大家進去吧,醫館後面有個小套院,我們去那兒聊。」

    文景豪微紅著臉,只望著悅悅,頗有些「婦唱夫隨」的意思。筱雨拉了拉悅悅,暗笑了兩聲,牽著初霽跟在了謝明琛後面。

    余初臉色更加冷冽,文景豪被悅悅拽著進去,走了兩步突然想起跟他一起來的那位公子,忙回頭道:「這位公子不進來嗎?」

    「為什麼不進?」余初反問了他一句,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越過文景豪和悅悅跟了上去。

    悅悅疑惑道:「他怎麼了?」

    文景豪搔搔頭說:「他……他是半道上跟上來的,我覺得他挺奇怪的。」說著文景豪忙看向悅悅,又有些緊張地問道:「悅悅,你認識他?」

    「嗯。」悅悅臉紅了紅,面對文景豪關注的眼光有些羞赧,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在筱雨家見過……」

    余初耳力非凡,當然聽到了悅悅和文景豪的交談聲。但他仿若未聞,心思遊弋到了別處。

    筱雨三個弟弟妹妹,長虹是蠻喜歡他的,但可能長虹的性子就是那樣,誰能跟他玩他就喜歡誰。而初霽顯然是站在了謝明琛那邊。就還剩下筱雨的那個妹妹。

    余初皺起眉頭。可筱雨那個妹妹一向不怎麼多話,他去筱雨家也沒見那小姑娘跟他多親近。

    這樣一比較起來,謝明琛可是占了上風啊……

    一行幾人到了醫館後面的小套院,謝明琛指著後面突起的第二層小樓笑說:「那邊是我和爺爺住的地方,這裡是待客的地方。」說著謝明琛揚聲喊了人,讓人上茶來。

    大家各自坐了,悅悅有些不習慣。她心裡還想著事,便悄悄拉了拉筱雨的袖子。筱雨心裡明白,輕咳一聲問道:「謝大夫,不知道你這裡可有小廚房?」

    謝明琛微微愣了下,剛要答話,余初卻懶洋洋地接過話來,說:「丫頭,你可別告訴我你要下廚。早跟你說了你的手藝需要再練練。」

    謝明琛眼角微縮,鼻子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眼睛裡的黯淡轉瞬即逝。

    任誰都聽得出來余初這話裡帶出來的曖昧,悅悅看向筱雨的眼裡更是有了笑意。

    早就知道你跟這位公子有些不帶勁嘛……

    筱雨瞪了餘初一眼,也不理他,對謝明琛道:「若是有小廚房,謝大夫能不能出借一下?」

    謝明琛溫和地點頭:「當然可以,東南角那邊就是廚房。我讓人帶你去。」隨即便叫了人帶路。

    筱雨頷首笑道:「那就多謝謝大夫了。」

    說著筱雨暗中對悅悅眨了眼,說:「悅悅,你跟著那位大哥去,嗯……讓文景豪也跟上,好一路護著你些。」

    打發走兩個彆扭的未婚夫妻,筱雨便鬆懈下來,從桌上拿了一小塊糕點湊到初霽嘴邊。初霽乖乖地伸手接過,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謝明琛笑道:「秦姑娘問了廚房所在,怎麼不跟著你的朋友去?」

    「讓她去就行了。」筱雨笑道:「我去豈不是打擾了他們兩個人。」

    謝明琛略微一想,當即明白過來。

    余初卻問道:「為什麼是廚房?別的地方就他倆就不能談情了?」

    余初說話向來露骨,以前是為了逗弄筱雨,但一直以來筱雨都沒有任何不好意思。余初將這當做了筱雨年紀還小,對男女情事上還沒開竅上。可今天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余初的眼中思量越發深了。

    筱雨道:「今日是文景豪的生辰,悅悅想親自給他煮一碗長壽麵,以表心意。至於文景豪吃了面他們倆要去哪兒說說話聊聊天,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謝明琛笑道:「秦姑娘真是個熱心腸的人。」

    余初微微眯起眼,忽然笑道:「明琛啊,你有所不知的,丫頭她一向都是如此,古道熱腸,恩怨分明。」

    謝明琛望了餘初一眼,斂下眼中莫名的情緒。

    筱雨卻是覺得驚訝,看看余初又看看謝明琛,問道:「你們兩個人認識?」余初直呼謝大夫的名字,想必兩人不但認識,而且還很熟識。

    「那是自然。」余初當即點頭,輕挑了嘴角笑道:「我和明琛也認識好些年了。」

    筱雨望向謝明琛,謝明琛也是點了個頭。但也僅止於點頭而已。

    筱雨略覺得奇怪。

    雖然兩人都承認認識對方,可這兩個人的氣場怎麼看怎麼不搭。即便是認識,應該也不是朋友關係。

    筱雨尷尬地咧了咧嘴,心裡想著自己是不是給謝大夫添了麻煩,一方面卻又嘀咕著余初的不是,偏偏每回來鎮上他都跟在她身上裝了監視器似的,定然會出現在她面前。

    一陣微妙的沉默後,余初首先開口,卻是向著謝明琛道:「明琛,謝老爺子不在,這醫館裡的事可全賴著你擔著。想必醫館中事務冗雜,你不必陪著我跟丫頭,自去忙你的便是,千萬不要耽誤了。」

    謝明琛動了動嘴,到底沒有出言反駁,默默站了起來,笑得有些勉強:「那我去忙了,秦姑娘不用客氣,請自便。」

    筱雨忙站了起來:「謝大夫,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余初本開始笑起來的臉頓時僵住,謝明琛且驚且喜地看向筱雨,有些不確定地道:「秦姑娘……」

    「就算今天悅悅不來醫館我也要來找你的。」筱雨笑道:「那位鐵大哥還在醫館裡吧?我是想來看看他背上的傷,若他恢復地不錯,我是打算把我在他背上縫的線給拆掉的。」

    謝明琛眼中盈滿笑意,點頭說:「他還在醫館,昨天還在吵著說不想繼續在醫館待著,要回家去,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勸住了,正想著他背上的傷要怎麼辦呢。」

    筱雨牽著初霽走到謝明琛面前笑道:「那謝大夫就帶路吧。」

    余初眼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扭過了頭,嘴唇抿得更緊了。

    忽然,余初的耳朵動了動,又看向了門邊。初霽慢慢朝他走了過來,停在了他面前,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那碟糕點,說:「吃。」

    余初不明所以,將糕點端了過來。初霽還是望著他。

    余初試探地拿起一塊糕點,見初霽點頭,頓時露出一個笑臉來。

    這孩子是讓他吃糕點啊!

    余初的心情瞬間好轉,給了初霽一個大大的笑容,將糕點送到了自己口裡。

    「好吃!」

    余初笑容滿面地看著初霽,卻見初霽面無表情。余初咀嚼糕點的速度慢了下來。

    「不是……給我吃的?」余初輕聲問道。

    初霽皺了皺眉,也不答余初的話,踮了踮腳,伸手將余初手裡的那盤糕點給端了過來。然後便轉身從門口走了出去。

    余初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陡然站了起來,頭一次臉色漲得通紅。顯然他也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了。

    「這小子,你什麼意思啊!」

    余初朝著門口大喊了一句,又想起筱雨和謝明琛待在一塊兒,頓時坐不住了,抬步追了上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3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 醋意陡生

    「傷口恢復得很不錯。」筱雨笑盈盈地對始終繃著身體的鐵壯說:「鐵大哥,我幫你把線給拆了,可能會有些疼。」

    「不疼不疼,姑娘你趕緊的吧……」鐵壯悶聲說道。

    天知道要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壯年男人在一個小姑娘面前赤裸上身,是多麼考驗他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那小姑娘沒害臊,他卻害臊了,這多丟人啊!

    筱雨悶笑一聲,將剪子和鑷子消毒,神情認真起來,雙手開始熟練地剪線,拆線。

    隨著棉線的抽出,幾個針口也開始滲出血珠。鐵壯卻一聲不吭,仍舊趴在床上。

    等筱雨將線都拆完了,謝明琛給鐵壯上了藥,按照筱雨說的仍舊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好了。」謝明琛說道。

    鐵壯如蒙大赦,趕緊拉過一邊的衣裳胡亂地裹在了身上,方才轉過了身,一張臉通紅。

    「謝大夫,我還要在醫館裡住著不成?」

    「這倒不用。」謝明琛笑道:「現在就可以回家了,不過每天還是要來醫館一趟換藥。」

    「還要記住回家以後不要做重活,也不要讓傷口沾水。」筱雨在旁補充道。

    鐵壯看看筱雨,又看看謝明琛,道:「你這姑娘懂的倒是謝大夫還多。」

    筱雨笑了笑,謝明琛看了她一眼,急忙撤回了視線。

    鐵壯嘿嘿笑了兩聲:「終於不用住在醫館了,再住下去我都以為自己成了廢人。」

    「鐵大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可要好好珍惜你這條命啊。」筱雨笑道。

    鐵壯道:「那王八羔子沒膽兒朝我腦袋上砍,讓我撿回一條命。下次再遇上這種事兒,我不定還要衝上去。」鐵壯說得有些激動,牽扯到了後背上的傷口,頓時齜牙吸了口氣。

    筱雨忙道:「鐵大哥你悠著點兒……」

    「對了,差點忘了件事兒。」鐵壯看向謝明琛:「謝大夫,我在醫館住了那麼長日子,用了那許多藥,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謝明琛聞言笑了:「你不用擔心,所有的費用都由衙門那邊給,一分都不用你花。非但如此,你幫忙將逃犯給抓住了,衙門還要獎賞你銀子。」

    鐵壯有些懵:「真的?」

    「真的。」謝明琛笑道:「本來衙門裡的人要來看你的,那日你被砍傷之後李衙役和楊衙役等人都在醫館裡守著,得知你性命無虞了後他們才離開。只是現在衙門裡很忙,抓的逃犯要審問,還有幾個漏網之魚要逮捕,所以他們才沒時間來。但衙門裡的周文書來過了,將你治傷要花費的銀兩都結清了。」

    鐵壯頓時感動地淚流滿面,謝明琛道:「鐵師傅好好將養身體,李衙役他們都盼著你儘快好起來。」

    筱雨對鐵壯感動的心情有些不理解,她微微側頭,悄聲問謝明琛道:「他幫著衙門逮捕了逃犯,因此而險些喪命,治療的費用難道不應該是衙門負擔嗎?」

    謝明琛只覺得一股淡淡的幽香傳入他的鼻端,比醫館中常年縈繞的藥香味還要沁人心脾,這幾乎讓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謝大夫?」筱雨疑惑地喊了他一聲,謝明琛方才回過神來,深呼吸了一下道:「抓捕逃犯本就該由衙門組織捕快進行,並非平民百姓的職責,因為如果平民百姓參與進來,可能會打破衙門擬定的抓捕計畫,節外生枝。所以一般而言,平民百姓自作主張參與進來而造成的個人損失,衙門是不會負擔的。」

    筱雨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種事情要是擱在現代,鐵壯再怎麼說也應該會得到點獎金和表彰。而在這裡,能得到一筆衙門負擔的治療費用,鐵壯就已經很感動了。不得不說老百姓的確非常單純。

    余初尋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謝明琛和他的丫頭靠得很近,兩個人雖然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可光是那距離就讓人想入非非。從余初這兒望過去,能看到筱雨的後腦勺,而謝明琛正側著臉,明目張膽地窺伺她!

    余初的心口頓時憋了一股氣,若不是這裡並非他們二人獨處,而是還有另外一人,他恐怕早就搶上前去將謝明琛拉開了。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無法控制住自己行為的時候。

    自從他懂事以來,所思考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帶著一定的目的性。發自內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管任何後果的情況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但自從遇到了筱雨,他已經破例了多少次了?

    余初陡然明白為什麼武師父會有那樣的隱憂——因為他真的表現出了在那丫頭面前的不可控制!

    初霽端著那碟糕點,沉默地放在了床邊不遠處的桌上,看了看正抹著熱淚的鐵壯,皺皺眉頭,指向那碟糕點說:「不哭了,吃。」

    鐵壯一噎,筱雨輕笑起來。

    謝明琛也愉悅地笑道:「鐵師傅,可不要再哭鼻子了,小男孩都要笑你的。」

    鐵壯吸吸鼻子,抬起手臂拿袖子擦了擦眼,悶聲地說道:「謝大夫,打個商量,你別把我哭的事兒說出去……那我沒臉見人了。」

    謝明琛溫和地點點頭。

    筱雨眨眼道:「鐵大哥,還有我呢,我也瞧見了,你不怕我說出去麼?」

    鐵壯瞧了筱雨一眼,沒好氣地道:「你這姑娘,謝大夫都說不說了……」

    「那你要我也不說,總得給我點兒好處封我的口呀。」筱雨繼續笑道。

    鐵壯肉疼地說:「那我答應等我好了給你打一樣東西,不收手工的錢,成吧?」

    筱雨正要說話,鐵壯忙說:「我可不是什麼有錢的主,小姑娘你不要可著我盤剝啊!幫你打東西不收你手工錢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好處了。」

    筱雨點點頭,忍著笑,面上卻正經地道:「那我可要想想,什麼鐵疙瘩又大又不好打造……到時候可就麻煩鐵大哥了。」

    鐵壯全身瞬間僵住,筱雨和謝明琛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笑聲……怎麼聽著那麼不舒服呢……

    余初微微低著頭,眼睛下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鐵壯背上傷口的線既然已經拆了,筱雨也算是完成了今天來的目的。瞧了瞧時候也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繼續留在醫館裡難免有些蹭飯的嫌疑。

    筱雨想了想,問謝明琛道:「謝大夫,能否讓人帶我去那間小廚房?時候也不早了,我去叫我朋友出來,我們也該告辭了。」

    謝明琛心裡頓時一陣失落。他想開口挽留她,請她留下來就在醫館裡用飯,又覺得這樣有些唐突總裁嬌妻太撩人。可就這麼應聲,他又怕秦姑娘會以為他是在下逐客令。

    一時之間謝明琛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微微張著口像是發傻似的,筱雨還以為他沒聽見她說話。

    正想再重複一遍,余初卻懶洋洋地開口道:「丫頭你餓了嗎?要是餓了,我們就找地方坐下來好好吃一頓。明琛這邊還很忙,我們不要多打擾他了。」

    筱雨沒聽出余初的弦外之音,點點頭默認了,又看向謝明琛道:「謝大夫,小廚房在哪兒?」

    謝明琛僵硬地伸手指了個方向,見筱雨沿著那方向便要走,立刻出聲道:「我帶你過去吧。」

    筱雨笑道:「那就有勞謝大夫了。」

    初霽主動上前拉住謝明琛的袖子,余初走在最後,步子邁得很重。

    悅悅已經借著小廚房做好了麵,文景豪吃得很香。兩個人雖然沒有太多言語上的交流,但這樣單獨相處的靜謐時光也是十分難得的,看得出來他們兩人都很享受。

    筱雨低咳了一聲,悅悅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嚇了一大跳。

    「悅悅,我們該走了。」筱雨低聲說,抬頭看了看日頭。

    悅悅也回過神來,有些不舍。

    文景豪聞言,端起碗將麵湯也喝了個精光,抹了下嘴憨笑道:「我吃光了。」

    「謝大夫,謝謝你借廚房給我。」悅悅不好意思地道:「用了廚房裡的食材和柴禾,大概多少銀錢,我付給你。」

    謝明琛聞言笑道:「不用,姑娘和這位兄弟開心就好。」

    悅悅回頭看了文景豪一眼,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余初出聲催促道:「丫頭,走吧,別耽誤了明琛的正事,醫館裡可還有那麼些人等著廚房做的飯菜呢,我們該走了。」

    筱雨不滿地斜睨了餘初一眼,然後面對著謝明琛感謝道:「今天真是多謝你了謝大夫。我們這就告辭了。」

    筱雨簽過初霽,俯首對初霽道:「初霽,快謝謝謝大夫。」

    初霽仰頭看著謝明琛,半晌才開口,卻並不像筱雨教的那樣對謝明琛說謝謝,反而是問道:「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謝明琛一愣,然後微微蹲了腿,儘量與初霽平視,說:「我叫謝明琛。」

    「明琛哥哥。」初霽咧了咧嘴,雖然沒有笑,但看起來很開心:「我叫秦初霽。」

    「哥哥知道。」

    「我很喜歡你。」初霽停頓了一下,摸摸耳朵:「你跟大哥,像。」

    筱雨微微張大了嘴,她還是第一次聽初霽說他喜歡誰呢!

    「初霽,謝大夫和大哥長得不像。」筱雨摸摸初霽的頭,有些憐惜地看著他,柔聲說:「初霽是不是想大哥了?」

    初霽緩緩搖搖頭,只看著謝明琛,問:「明琛哥哥喜歡初霽麼?」

    謝明琛含笑道:「喜歡。」

    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孩子不單是她的弟弟,還有一雙和她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當然喜歡。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6 AM 編輯

第六十章 討好初霽

   一行人出了醫館,文景豪和悅悅這一對自然是心滿意足,走兩步就望對方一眼,眼神中的含情脈脈任誰都能感覺得出。筱雨也心情放鬆地牽著初霽。對她而言,今日不僅幫了悅悅和文景豪,讓他們兩人度過了有意義的一天,而且鐵壯的傷勢也恢復地極好,她成功給鐵壯拆了線。最重要的是,初霽竟然對謝大夫這樣一個對他而言堪稱陌生的人產生好感,這是不是昭示著,初霽其實也可以和外界接觸,可以融入到人群之中生活呢?

    想到這裡,筱雨不禁就看向了初霽。

    陽光下,初霽額前軟軟的頭髮被輕風微微吹著,幾縷調皮的髮絲揚了起來。他的小臉雖然還沒有徹底長開定型,但即使如此,筱雨也能預見得到初霽長大後的容貌,那定是一個俊秀的男子。

    許是察覺到筱雨的目光,初霽疑惑地朝她望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嘟囔:「髒了?」

    筱雨笑道:「沒有,姐姐是在看,我們初霽長得真好看。」

    初霽顯然是不習慣有人這樣誇他,輕輕皺了皺小鼻子,扭過頭去,沒有回筱雨的話。

    對他而言,只要臉上不髒就行。

    筱雨微笑著揉了揉他的髮頂,收回視線卻注意到身邊自從出了謝家醫館後便一言不發的余初。

    筱雨不知道要怎麼定義她和余初的關係。

    最初認識余初,是她一時好心救了他一命。按照這樣的認識過程來說,她應該在兩人的關係中佔據上風的位置。畢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儘管筱雨並沒有想要跟他有進一步的認識,但偏偏他們就這樣幾次三番地撞到了一起。然而出乎筱雨意料的是,在他們的進一步認識中,隱隱佔據上風的人卻是余初。幾乎每次他都是那副懶洋洋吊兒郎當的模樣,出口必是戲耍她的言論。

    然而那次他卻一本正經地跟她說,要她好好長大。

    她雖然當時罵他一句有病便趕緊地跑開了,可她心裡卻很清楚,她當時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幾乎以為,那是對她的表白。

    但後來遇到他,他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請她吃飯也能跟她幾近吵起來。

    他們不像朋友,卻比朋友相處起來還要自然。他們也不是敵人,因為沒有敵對的理由。從最開始她覺得他的出現很煩人,到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出現……

    筱雨有些迷茫了。

    「你在想什麼?」筱雨側頭低聲問余初道:「從出來後你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余初「嗯」了一聲,望了筱雨一眼,淡淡地說:「我只是在想待會兒該去哪兒吃飯。會賓樓怎麼樣?」

    「會賓樓?」卻是悅悅耳尖地聽見了會賓樓三個字,瞪大了眼睛望向余初,連連擺手說:「不用去會賓樓,不用的……那兒不便宜。」

    余初笑道:「秦姑娘不用擔心,這頓飯我請,還望秦姑娘賞光。」又看向筱雨道:「你說是吧,丫頭。」

    這人……明明她和悅悅都是秦家村裡來的秦姓姑娘,可他對悅悅就很客氣地叫秦姑娘,叫她則一直丫頭丫頭地叫個不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他的丫鬟呢!

    這事悅悅不敢擅做主張,畢竟她和余初不熟,便看向筱雨。

    筱雨沒好氣地問余初:「會賓樓是你家不成?」

    余初挑眉道:「差不多,親戚家的產業。」

    筱雨正想在糗他兩句,初霽的肚子卻忽然叫了一聲。

    「初霽,餓了?」筱雨忙問,皺了眉頭:「在醫館裡你不是吃了糕點嗎?」

    「誰說吃了糕點就不餓的?」余初道:「既然初霽餓了,那我們就定在會賓樓吃吧,也不用再找別處了。」

    初霽摸摸肚子,一言不發地牽著筱雨的手,也不說餓也不說不餓。

    就這樣,一行人趕往會賓樓。

    一路上余初的話卻多了起來,不斷地問初霽,喜歡吃什麼,平時吃什麼,在家裡有沒有吃飽,會不會覺得難以下嚥。話裡話外透露著嫌棄筱雨、覺得她做飯難吃的意思。

    但也只他一個人說得起勁,初霽一句話都沒答他。

    筱雨起初聽著心裡憋氣,這會兒卻覺得初霽對余初問話的無動於衷為她出了一口氣,越聽倒是越覺得好笑了。

    悅悅有些奇怪,低聲問文景豪道:「他這是在做什麼?初霽都不帶搭理他的,他一個人說得好像很起勁。」

    愣頭青文景豪便道:「是在討好初霽吧?」

    悅悅長長地「哦」了一聲。

    筱雨臉上一僵,余初則是身形一頓,雖然很快地就恢復了自然,沒被人看出他的異樣,但他自己心裡是知道了。

    還真被姓文的那小子說中了。

    余初的確是在討好初霽。

    他知道家人對筱雨的重要性,在醫館裡大家都能感受到初霽對謝明琛的表現出來的好感,他又怎能不產生危機感?要是因此筱雨跟謝明琛進一步親近可怎麼辦?若他不趕緊採取行動,謝明琛會將筱雨的心拉過去的!

    只可惜,初霽對他始終愛答不理的,而那丫頭竟然還在一邊看笑話!

    好在很快的,會賓樓便到了。文景豪因為家中還要為他慶生,再加上他已經吃了一碗悅悅專門為他做的長壽麵,所以把悅悅送到這兒他也就告辭了。

    悅悅頗有些依依不捨,但很快對會賓樓菜色的期待便取代了和文景豪離別的傷感。尤其是坐在了二樓包廂中,悅悅更是興奮地不斷動來動去。

    「我沒想到還能到會賓樓二樓包廂來吃飯呢。」悅悅感慨道:「筱雨,還記得我們上次來會賓樓,在一樓大堂裡吃一頓,錢花得我心疼死了……」

    筱雨笑著點點頭,不經意地瞥了餘初一眼。

    那次她還在會賓樓撞見了余初。

    說話的功夫,余初已經將菜點好了。小二上了壺清香四溢的茶水,氤氳的霧氣嫋嫋冒出。筱雨起身倒了四杯茶,悅悅迫不及待地就端起來喝了一口。

    「嘶……好燙,但的確很好喝。」悅悅舔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這是什麼茶?一點兒都不苦。」

    余初緩緩端起茶杯,飲啜了一口,正要回答悅悅的話,卻看見筱雨和上次一樣,端起茶水牛飲地喝了個底朝天,便是嘴角一抽搐,為悅悅解惑的話也當即咽了下去。

    筱雨道:「茶便是茶,苦也好,香也好,能解渴的就是好茶。」

    悅悅點了點頭:「你說的也蠻有道理的,至少我現在就不像之前那樣渴了,可見這的確是好茶。」

    跨進門來報菜的小二臉色僵了僵,偷瞟了餘初一眼,心裡嘀咕,這位元爺從哪兒認識的這兩個沒見識的鄉下姑娘啊,她們喝的可是好幾兩銀子一兩茶葉的碧螺春啊!

    菜上齊了,悅悅食指大動,期待地看著余初。余初笑道:「秦姑娘不用客氣,請用。」

    「那我就不客氣了。」

    悅悅對余初笑了笑,一邊催促著筱雨也動筷子,眼睛早就盯上了面前的美食。

    相比悅悅的急切,筱雨的吃相是要好上一些的,初霽雖然肚子已經餓得叫了,卻也還是慢條斯理地解決著他面前的食物。

    余初只是喝茶,沒有動筷子。

    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筱雨身上。

    一個人的素養其實是可以從他細微的行為舉止當中體現出來的。尤其是在吃飯的時候,各種小細節都會在不注意的時候流露出來。比如說食物卡在了牙縫裡時會如何應對,湯汁糊到了嘴周圍會如何處理,甚至是吃飯喝湯時是否發出聲音……從這些細節上可以初步判斷出一個人所接受的是怎樣的教育。

    在余初眼裡,筱雨吃相斯文,東西一入口她便上下唇瓣緊緊閉合,雙頰蠕動,不會發出嘴唇咂舌的嘖嘖聲。她很注意吃飯的時候不會弄得滿嘴都是油光,每咽下一口嘴裡的飯菜,她總是不經意地抿抿唇,或者淺淺地伸出舌頭舔上一舔。而且因為飯桌上沒有公筷,她吃飯的時候很注意不讓筷子碰到她的嘴。

    再看她身邊的初霽,也和她一樣動作斯文,極懂規矩。

    在筱雨家吃飯時,他忽視了這一點。

    余初掩下眼裡的一抹深思,斟滿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悅悅吃完了一碗飯,想要添第二碗,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起頭來,看余初還沒吃一口菜,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不吃呢?」

    餘初一笑,道:「在下還不餓,秦姑娘慢用。」

    悅悅便憨笑了下,不客氣地再添了一碗飯,還抽空和筱雨說:「會賓樓的飯都比我們家蒸出來的香。」

    筱雨倒是不以為然,事實上她對於吃什麼是沒有太多講究的,當然,能變著點兒花樣是最好的,味道不如人意卻是沒有關係。在悅悅看來稱得上是山珍海味的會賓樓美食,在筱雨眼裡就兩個字,食物。

    悅悅吃得很飽,她擱下筷子悄悄摸了摸肚子。她已經吃了三碗飯下去,筱雨面前的一碗飯卻還剩下一些。悅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余初這時卻微微坐直了身體,笑問悅悅道:「她平時吃飯都這樣嗎?還是,在我面前她才那麼斯文?」

    悅悅一訝,了然地看了筱雨一眼,笑道:「筱雨一直都這樣的。」

    余初眼中深意更甚。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00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 誤會大了

   吃飽喝足,徹底享受了一回的悅悅十分高興,連聲對余初道謝。

    筱雨面上倒是有些淡,牽著吃得肚子圓滾滾的初霽對余初道:「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余初挑眉道:「丫頭,跟我還道什麼謝。要真想謝我,回家去好好練練廚藝,下次我來你家,你弄點兒好的給我吃,如何?」

    筱雨輕蹙眉頭,半晌道:「恐怕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

    「現在我三叔一家跟我們姐弟幾個住在一起,家裡一日三餐都是三嬸包了的,我現在幾乎不下廚了,恐怕本來就被你說需要在加強的廚藝一家所剩無幾了。」

    筱雨朝余初看了一眼,話裡的警告意味很濃厚。

    現在她不是只和弟弟妹妹住在一起的,余初要再去她家的話,要做好被三叔三嬸盤問的準備。

    筱雨想讓余初知難而退。

    誰知余初卻嘴角一勾,感興趣地說:「是嗎?看來如今丫頭你家中多了不少人。這也不錯,人多一些,更安全些,不然你家那小破屋子,我看著都替你覺得擔心。」

    筱雨皺眉道:「我家哪兒破了?各地方都好好修繕過的,尋常人哪裡進得來?」

    余初不置可否,輕笑一聲,說:「是嗎?那是我沒注意到。等有時間我一定去好好看看。」

    悅悅望著筱雨和余初,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對話,嘴角的笑渦越發大了。

    筱雨和悅悅同余初告辭,兩人再加上一個初霽,一身輕鬆地回村。因為不趕時間,悅悅又很想和筱雨說點兒知心話,所以她們倆決定慢悠悠地走回村裡。

    悅悅對筱雨說:「我覺得那位公子人挺不錯的,對你也很有心。筱雨,你難道都不動心的嗎?」

    筱雨牽著初霽,沉默了會兒說:「悅悅,我跟你說過了,我家現在這樣,弟弟妹妹都需要我照顧,我不可能拋下他們去嫁人的。」

    「那是以前啊,現在不一樣了。」悅悅看著筱雨,認真地道:「現在你三叔他們一家搬過來了,你可以讓你三叔他們幫忙照顧初霽他們啊。而且潔霜很懂事,再過兩三年的,她也十歲多了,能擔得起事兒了,而長虹也開始曉事,你就輕鬆很多了啊。至於初霽……」

    說到初霽,悅悅也有些為難。

    如果初霽是個正常的孩子,想必筱雨會輕鬆很多吧。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很多已經開始幫著爹娘照顧弟弟妹妹了,而筱雨卻還要分神去照顧一個這樣大的孩子。

    悅悅看向手緊緊牽著筱雨的手,埋頭走路的初霽一眼,心裡卻又湧上了一股憐惜。

    筱雨說初霽不是傻子,初霽記憶力驚人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或許是老天爺給了初霽一個天賦,就剝奪掉了他身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正常生活吧。

    只是,苦了筱雨了傲嬌姐姐不言愛最新章節。

    見悅悅望著初霽發呆,筱雨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注意看路,當心跌了。」

    悅悅忽然覺得難過起來,她陡然想起,自己今天在筱雨面前還和文景豪親親密密的,絲毫沒有顧及筱雨的感受。她的親事雖然也是一波三折,可最終也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而筱雨呢?

    即便是有那麼一個優秀的男子表現出了對她的在意,她卻只能視而不見。

    難道筱雨真的要為了她的弟弟妹妹蹉跎掉她的一生嗎?

    「筱雨,你不可能負擔你弟弟妹妹的一生的。」悅悅低著頭,腳踢著路上偶爾冒出來的石子,說:「潔霜和長虹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初霽,他和別人不大一樣,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守著他的。筱雨啊,你難道真的沒想過你自己的將來嗎?」

    筱雨不語,悅悅繼續說著:「我是想過的,在沒和文家定下親事之前我就老想著我自己的將來。我看著村裡各式各樣不同的夫妻,幻想著自己將來的丈夫和兒女。有時候我也會恐懼,怕未來的丈夫不是我的良人,怕兒女讓我傷心失望,怕公公婆婆對我不好……可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期待著的。而你呢,卻連自己的將來都不想,一心就撲在你弟弟妹妹身上,你難道不會覺得太孤單了嗎?」

    悅悅看向筱雨,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不管你爹娘大哥他們能不能回來,他們總需要有一對父母來關懷他們。現在有你三叔三嬸在,可以給你弟弟妹妹一個完整的家,看得出來你三叔三嬸都不是壞人,更何況他們還有虧欠你們的地方,將你弟弟妹妹交托給他們照顧,不是難事。」

    筱雨舔舔嘴唇:「悅悅,你說的這些,我明白。」

    「可你不會嘗試著照我說的去辦,對吧?」悅悅沮喪地鬆開手,長歎了一聲:「筱雨啊,有時候你真的挺固執的。」

    說到這兒,悅悅又嘟囔道:「那位余公子真的挺不錯……」

    提到余初,筱雨心裡略有些煩躁,她說:「悅悅,我跟余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他一點兒都不瞭解,很可能他告訴給我的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悅悅驚訝地道:「是嗎?」

    筱雨點頭,心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余初尋上門來,將她的弩拿去那件事。她晃了晃腦袋:「總之,他那個人並不簡單。」

    「可我們今天去會賓樓的路上,他一直在討好初霽不是嗎?」悅悅道:「要是他對你沒有那份心,他又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討好初霽呢?」

    這在悅悅看來是余初喜歡筱雨的「鐵證」,然而筱雨聽在耳裡,卻很自然地聯想到她曾經告訴過余初的話。

    初霽有著無人可比的記憶力,而且他能完整地複製東西。

    比如,弩。

    筱雨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她幾乎是篤定了余初的「別有用心」,口氣頓時強硬起來:「悅悅,不要再說余初了,我們最好和他保持距離,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悅悅被筱雨驟然拔高的聲音驚了一下,忐忑地看著她道:「筱雨,你沒事吧……」

    「我沒事。」筱雨搖搖頭,悶聲說:「悅悅,抱歉,我不該跟你發脾氣……總之,你不要再提他了。」

    悅悅忙不迭地點頭:「我不提了,你別生氣……」

    筱雨是在生氣,她氣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這一點,她居然還跟余初一起去了會賓樓吃飯,再欠下他一份人情,讓他有機會能再到她家來。

    筱雨捏了捏拳。

    誤會總是在不經意間產生,此時的余初並不知道,他在筱雨的心裡已經刻上了「別有用心」四個字。雖然他自認為自己每走一步都將那跨出去的一步算得精細,卻沒想到他這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卻釀成了誤會。

    筱雨將悅悅安全送到了她家,悅悅娘眼中的笑都帶著那麼一股別有深意的味道,顯然是知道悅悅做什麼去了。她對筱雨感謝了一番,又拿了幾個雞蛋給筱雨,讓她帶回家去加餐,也算是感謝筱雨陪悅悅走這一趟。

    悅悅娘向來不喜歡人跟她客氣,她送出去的東西也很少收回去。筱雨知道這一點,所以也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謝了悅悅娘一番,筱雨牽著初霽往家裡趕。

    推開院門,筱雨正要喊人,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院子裡淩亂的一地,瞳孔微縮,沉聲問:「怎麼回事?」

    正在地上翻撿東西的潔霜抬起臉來,小臉蛋上還有這淚痕。瞧見筱雨,潔霜趕緊丟下手中的東西朝她撲了過來,委屈地悶聲叫道:「二姐……」

    聞聲趕來的羅氏趕緊道:「筱雨,你回來了……」

    「三嬸,這是怎麼回事?」筱雨認得,這鋪了一地的東西,全都是藥材……

    她的小方間……

    羅氏歎了口氣,說:「早晨你走了之後沒多久,秦金就來了,說你爺爺奶奶找你三叔有事,把你三叔哄走了。等你三叔一走,他就直直闖進你那小方間去。我阻止他,他說你藏了他們家的東西,把我揮開硬是闖了進去。然後他找了一通,許是什麼都沒找著,便惱羞成怒,把你裡面的東西都給……」

    羅氏指指地上,「然後就成這樣了。」

    秦、金!

    筱雨怒火中燒。

    小方間裡的東西都是她收羅來的各樣藥材。她採來的,花錢買的……價值幾何先不說,她辛辛苦苦把它們整理好,閒時研究,多少都已經出了些成果,卻被人那麼簡單地就給毀了。

    她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三叔人呢?」

    「他回來見你那小屋子裡的東西大多都被破壞了,心裡覺得愧疚,認為是他輕信了他侄子才給了他侄子有機可乘,覺得對不住你,上山去砍樹了,說幫你把毀壞了的那些抽屜的木料給補上。」羅氏指指拐彎的牆角處,「那些被毀壞了的木料都在那兒了。」

    筱雨鬆開初霽的手,拉過潔霜道:「你帶哥哥去歇歇,他帶了糖回來,你分給弟弟妹妹們吃。」

    筱雨徑直朝著她的小方間走去,晃悠了一圈又走到了羅氏方才指著的地方,看著堆成一堆的殘破木塊,筱雨的手緊緊握成拳。

    她幾乎能想到秦金進了小方間後的情景。

    他將小方間裡三面櫃子上的所有抽屜都給抽出來檢查了個遍,這裡當然沒有他要找的東西,所以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忙活了半天什麼都沒找到,他便發狠地開始將能抓到手的抽屜全給砸了,把她辛苦整理好的藥材全部都糟蹋了。

    見筱雨站著不動,羅氏有些擔心:「筱雨,你別光站著,你說說話……」

    「有的人,不讓他徹底痛一下,他就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筱雨緩緩地說道。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21 AM 編輯

第六十二章 藥廬被毀

   當日筱雨並沒有貿然就沖到秦家老屋去問秦金他爹娘要個說法。她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是秦金自己一個人做的,背後沒有靠山的話,秦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上門來把屬於她的地方搞了個一團糟。這不過又是一樣的把戲。趁著她不在,來給她添堵來了。

    但是他們真的以為她不會對秦金動手嗎?他們以為她對那個所謂的堂兄便會忌憚三分嗎?

    他們錯了!

    在她秦筱雨的眼中,她的親人目前只有初霽,潔霜和長虹三個。秦招福一家什麼都不算,就連和秦招福他們住在一起的她所謂的爺爺奶奶,筱雨也絕對不買他們的賬!即便是現在和她住在一起的秦招壽一家,也還沒有的得到她秦筱雨完全的認同!

    所以,一個秦金算得了什麼?惹到她的頭上,就要有被報復的覺悟!

    秦招壽肩扛著一棵大樹木料,滿腦門的汗。卸下肩上的木料,羅氏忙上前幫他擦汗。秦招壽灌了一大口涼水,長舒一口氣:「筱雨回來了嗎?」

    「回來了。」

    羅氏指指堂廳,為難地說:「她回來的時候蠻生氣的,這會兒看上去卻很平靜。但我總覺得筱雨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秦招壽長歎一聲:「筱雨的脾性咱們也瞭解了一二,她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人。也不知道金娃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來招惹筱雨?還沒受到教訓吶……」

    小寶長大了些,這會兒搖著尾巴從堂廳裡走了出來,對著秦招壽和羅氏叫了一聲。

    筱雨隨後從堂廳裡出來,看到秦招壽,平靜地跟他打招呼:「三叔,你回來了。」

    秦招壽尷尬地點了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望向院子裡一地的藥材。

    「那些藥材三叔三嬸都不懂,還是別管了。」筱雨淡淡地說道:「三嬸,那些破損的木料也別浪費了,抱去當柴燒還是挺耐燒的。」

    羅氏忙答應了一聲,又有些猶豫地看向那一地的藥材:「這些……怎麼辦?」

    羅氏知道那裡面的藥材還有一部分是筱雨花錢去買的。她雖然不懂藥材,但也知道定然不會很便宜,就這麼被糟蹋了……

    筱雨道:「我會看看還有什麼能用,能用的我都撿起來。這一攤子三叔三嬸就不用操心了。」

    秦招壽夫妻倆忙點頭,二人進了堂廳,筱雨則叫了潔霜幫她撿藥材。

    院子裡堆的這些是秦金傾了抽屜直接倒出來的,倒完了就把抽屜給砸在了一邊。沿著小方間到院子地上的一地都散落著各樣的藥材。曬乾的,沒曬乾的,已經切片的,還等著切片的……望著這一地的狼藉,筱雨心中怒火越熾,但面上卻更顯得平靜。

    潔霜幫著筱雨撿藥材,在筱雨未回來之前她就開始翻找沒弄髒的藥材了,但因為她不會分辨藥材,所有各種藥材都被她混在了一起。現在筱雨帶著她撿,潔霜對藥材的辨識度不高,所以也不能很好地分辨。

    沒過一會兒,初霽卻也加入了撿藥材的隊伍。

    筱雨一直低著頭,並沒有注意到多了個人,等她覺得腿蹲得有些麻了,想站起來歇一歇的時候,她才發現初霽也在幫著她撿藥材。

    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初霽面前整整齊齊地碼了好幾個小堆,每一個小堆都是一樣藥材。

    筱雨任意選了一個小堆檢查,裡面竟然沒有混合其他的藥材。

    潔霜羨慕地看著初霽的動作,說:「三哥好厲害,比二姐還撿得快。」

    初霽就像沒聽到似的,專心致志地繼續著他手上的動作。他還覺得筱雨擋著他的道了,伸手推了推筱雨的小腿。

    筱雨讓開,看著初霽嫺熟無比的動作。

    他分辨藥材,先是拿起來看藥材的形態和樣子,要是光用看的他分辨不了,他便會湊到鼻端聞一聞,然後便將手裡的藥材分到他已經碼好的一個小堆中。周而復始,他卻絲毫沒有疲態。

    筱雨蹲了回去,手上不停,輕聲問初霽:「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姐姐不急著撿這些起來的。」

    初霽搖了搖頭,卻不答筱雨的話,仍舊認真做事。

    姐弟三個忙活到羅氏叫吃飯方才停手。

    初霽盯著自己黑乎乎的手皺眉,筱雨牽著他將手洗得乾乾淨淨,初霽才滿意地上桌吃飯。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秦招壽大口大口地刨了兩大碗公,嘴巴一抹躲到了屋外面。大牛等孩子親眼見到了秦金的破壞筱雨小方間的經過,多少都受到了些驚嚇,吃過飯羅氏帶他們去洗漱,哄著他們早早地去睡了。

    等筱雨姐弟幾個吃晚飯,羅氏收拾了碗筷,方才猶豫地看了筱雨一眼,說:「筱雨,你三叔在外面,說……想問你些話。」

    筱雨點了點頭,走出去,坐到了秦招壽旁邊。

    「今天的事情……筱雨你打算怎麼辦?」秦招壽也不和筱雨繞彎子,開門見山問她的打算。

    筱雨反問秦招壽:「三叔覺得呢?」

    秦招壽搖搖頭,吐了一口濁氣:「三叔不知道那間屋子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三叔只知道你很寶貝那間屋子,平時都不讓我們進去,一出來便會將它給鎖上。如今裡面的東西都被你堂兄給破壞了個乾淨……三叔本想找上門去同你大伯他們理論的,但想想,多半我去把話一說,你大伯他們定然會跳出來維護你堂兄。你也知道,你爺爺奶奶如今也很寵你堂兄,他們畢竟年紀大了……」

    秦招壽說了一通,說到最後近乎有些胡言亂語,但重點的意思筱雨也聽明白了。

    顧及著秦斧和高氏,秦招壽不大希望看到筱雨針對秦金。

    筱雨臉上便是一冷。

    「三叔,任何人都該為他所做出的事情負擔起責任。」

    秦招壽囁嚅道:「三叔知道……可是,今天這事明顯是你大伯他們的主意……」

    「三叔放心,背後使壞的人,我也不會放過的。」

    「筱雨……」

    「三叔知道那間屋子是我用來做什麼的嗎?」筱雨指了指昏暗中看不大清的院子空地:「那些藥材,一部分是我辛辛苦苦採摘了來的,一部分是我花錢買來的。我平時花了多少時間待在那小方間裡研究這些藥材,三叔不清楚卻也應該大致有個印象,我是在為我的未來努力。他們破壞的,何止是那些銀錢和我的辛苦,我若不討個說法回來,如何對得起我自己?」

    「可你爺爺奶奶他們……」

    「照三叔的說法,殺了人的犯人也可以看在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二而寬恕他的罪責?姑息則是養奸。」筱雨的話裡有些深意:「更何況,我一點都不怕他們。我一點都不懦弱。」

    秦招壽渾身一震。

    他記得很清楚,那次他聽他大哥的話,送糧食來筱雨家,筱雨就是這樣說的。

    她問他,他和她四叔怎麼都那麼孬。

    她說,三嬸嫁你,當真是委屈了。連脊樑都挺不起來的男人,有什麼好奢望的。

    「三叔,你知道為什麼你落得個分家還被趕出家門,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的下場嗎?不是因為爺爺奶奶偏心,也不是因為秦招福一家人太狠,而是因為你太懦弱,你做事情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只能跟在別人背後揀剩下的。你最大的勇氣,都用在了決心分家單過的這一點上,而這點勇氣,你也用完了。」

    筱雨說話直白:「三叔不要怪侄女兒說話難聽,你無法否認,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

    秦招壽苦澀地低了頭:「筱雨是這樣看三叔的……」

    「不是我這樣看你,而是你本就如此。」筱雨淡淡地道:「但凡你強勢一點,也不會任由秦招福呼來喝去,到分家還被人壓著一頭。每次去秦家老屋搬糧食,那一家子說話肯定難聽吧,你有反駁過去過嗎?你沒有吧。」

    筱雨語氣很肯定,秦招壽側頭看著她,無法反駁。

    他確實沒有。

    「你瞧,這就是我和三叔你不一樣的地方。」筱雨站起身:「該我的,我問心無愧地拿,誰敢質疑,我就敢反駁回去,讓他啞口無言。誰欺負到我頭上,不論是誰,警告一次沒有用,就警告第二次,但事不過三,有第三次,那就別怪我出手太狠,手下無情。這就是我的原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雖不至斬草除根,但也要他再生不起犯我之心。

    筱雨拍拍後臀,說:「三叔你唯一的好運氣,是娶了三嬸這麼個女人,無怨無悔地跟著你。但就算是為了你的妻子兒女,你也該硬氣一些,不至於讓他們在某些人面前也抬不起頭不敢大聲說話。」

    筱雨話止於此,也不再多說,回堂廳去叫初霽他們洗漱睡覺。秦招壽一直待在堂廳外面的屋簷下,悶悶地坐著。

    羅氏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秦招壽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

    羅氏輕聲說:「剛才你和筱雨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秦招壽看向她。

    羅氏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秦招壽的手,道:「招壽,筱雨說的也沒有錯。一味的忍讓是不行的,你大哥他們不會收斂,反而會以為你怕他們,所以越發得寸進尺。我是沒關係,可你總要為大牛他們考慮。」

    秦招壽沉默良久,終究是點了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2 A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自鳴得意

   秦家老屋裡。

    秦金翹著腿,不屑地說道:「爹,娘,你們怕她做什麼?再怎麼著她也不過是個女的,能有多少力氣?這一天都沒來上門來,估計是怕了我。她敢砸咱們的屋子,我也敢把她的屋子給砸了。就是可惜啊,沒找著娘你說的她藏起來的銀子。」

    陳氏踱著步子,嘀咕道:「你也就在爹娘面前自吹自擂,你忘了她掄起木棒打你胳膊的事兒了?還好是沒傷筋動骨……」

    秦金當即便道:「所以我說她沒什麼力氣啊!舅舅的胳膊那事是她用了巧勁兒,是舅舅他自個兒膽怯了,要換做是我,等我胳膊好利索了我,還來找她算賬!」陳氏兄弟吃了筱雨的虧的確是筱雨用了巧勁兒的緣故,但秦金胳膊沒傷筋動骨卻是筱雨手下留了情,而不是像秦金以為的,是筱雨沒力氣。

    秦招福在炕桌上數著一枚枚銅錢,嘴裡念念有詞:「你別小看了那死丫頭,她可不簡單。我就納悶兒了,以前這死丫頭不是挺怯懦的嗎?在咱們跟前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被她娘護得死死的。怎麼她家那三個能主事兒的不見了,她倒是橫起來了。」

    陳氏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秦招福,埋怨道:「你還好意思說,這會兒你在那死丫頭片子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秦招福頓時蔫蔫的,悶不吭聲去數他的銅錢去了。

    陳氏坐到秦金旁邊說道:「金子,你可不要掉以輕心放鬆警惕了,那丫頭片子今兒沒來找咱們,不定明兒就上門來了。她要真跟你動手,你可不要硬沖上去……爹娘都吃過她的虧,你不也被他收拾過嗎?還是小心點兒好。」

    秦金很不樂意陳氏這樣說話,哼了一聲道:「娘,你這就是戲文裡唱的,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秦筱雨算個什麼?無爹無娘沒兄長撐腰的孤女,三個弟弟妹妹吧,傻的傻,悶葫蘆的悶葫蘆,還有個屁事兒不懂只知道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的小娃子,她能成什麼氣候?娘你等著,要是他真的上門兒來,我讓她後悔走這一遭。」

    秦金話說得很滿,語氣裡全是洋洋得意。今日他砸筱雨的小方間時覺得無比痛快,這會兒那痛快勁還沒散呢。

    元寶從屋外跑了進來,把門掩了,嘿嘿笑了一聲說:「天兒都要黑了,也沒見村東邊兒有人過來,她肯定是不敢來。」

    秦金便炫耀似的笑了一聲,元寶立刻走到秦金邊上,笑呵呵地道:「大哥,你真厲害。」

    「那是。」

    秦金揚了揚頭,伸手彈了元寶的額頭一下,說:「大哥這可是給你報了仇了,你早些時候不一直念叨著秦筱雨扯斷了一撮頭髮嗎?」

    元寶忙不迭地點頭,伸手揉揉自己的頭頂說:「可疼了。」

    「看那丫頭還敢欺負我妹妹。」秦金抖了抖腳,隨即站起身說:「爹,娘,別瞎操心了,早些睡吧。」

    秦招福和陳氏應了一聲,陳氏牽著元寶給她鋪床,秦金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悠哉悠哉地回了他自己的屋。臨睡前他還在想著,等秦筱雨找上門來,他要怎麼給她點兒顏色瞧瞧,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重要的是,他還要在所有人面前逞一逞自己的威風。

    所以這個晚上秦金睡得無比香甜,做夢都夢到筱雨可憐兮兮地叫著他堂哥,求他原諒。

    次日清晨,秦金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和秦斧高氏打招呼。兩個老人瞧著都覺得他心情很好。

    如今高氏眼裡秦金可是個寶貝疙瘩。秦晨風這個年紀最大的孫子不見了之後,秦金便是這一輩裡年紀最大的了。如今已經十五歲的秦金再過兩三年就能娶妻生子,高氏盼望著的四世同堂的日子可就要來了。

    高氏很是稀罕秦金這個從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孫兒,見孫子那麼高興,高氏便笑眯眯地問他道:「什麼事兒那麼開心啊?」

    秦金神采飛揚地回了高氏一句:「秘密。」

    高氏便呵呵笑,只以為秦金高興的是男女那方面的事兒,畢竟秦金這歲數也到了想媳婦兒的時候了。高氏便打趣他說:「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跟奶奶說,奶奶去相一相,瞧瞧那姑娘配不配的上咱們家金子。」

    秦金擺擺手,說:「不是,奶奶你別瞎說。」

    「喲,咱們金子還害羞了……」

    高氏哈哈地笑,秦斧也瞧著秦金笑,兩位老人都當他是在害臊。

    秦斧自然也希望秦金快些娶妻生子,在他的觀念裡,多子多孫才是好福氣,能看見重孫子出生,他也算是無憾了。

    這種事情越解釋越讓人誤會,秦金也不耐煩跟兩個老人說太多,拐了彎兒往屋裡走,一邊還道:「奶奶,你趕緊著準備早飯啊,我都有些餓了。」

    高氏忙答應一聲,任勞任怨地去了廚房。

    自從徹底分了家起,秦招壽是帶著一家子搬到了筱雨家裡,秦招貴不樂意搬家,卻還是被王氏給趕著拉了他分得的東西去了王氏娘家。為了這事高氏特別不樂意,說秦招貴上王家去住著,外人看著還道他是王家的上門女婿呢,這多丟秦家的臉。

    秦招貴自然也是這樣想的。

    王氏便皮笑肉不笑地問高氏:「娘這樣說,那讓我跟招貴還住家裡邊兒,大哥大嫂能樂意?三哥三嫂都搬出去了,咱們哪還能住這兒?除非三哥三嫂搬回來,我和招貴也願意回來住。」

    高氏說:「老三他們是老三他們,你們是你們,這哪能一樣?」

    「這哪兒不一樣啊?」王氏道:「三哥三嫂他們出去,我和招貴留下來,那外人還說咱家又把三哥他們一家子給攆出去了呢,這說起來也不好聽吧?」

    高氏沒法反駁,王氏趁機提議說:「娘要真怕招貴被人說三道四的,媳婦兒也想了個主意。」

    高氏忙問是什麼主意。

    「爹娘要是心疼招貴,就出點兒銀子給我和招貴找個地方安置,我和招貴有了自己的屋子,不住我娘家,就沒人說三道四了。」王氏笑眯眯地道:「娘說對吧?」

    高氏有那麼一點兒心動。

    她雖然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人,但至少還懂得一點,那就是要攢錢藏錢。這幾乎是秦家村的慣例。不到死之前那一刻,是絕對不會將手裡的攢的錢給自己的兒孫的。

    雖然說養兒防老,但人都怕個萬一。要是兒子不孝順,做爹娘的早早的就把錢全給兒子了,兒子在自己身上沒有可圖的,不孝順自個兒可怎麼辦?手裡握著錢,兒子為了那錢都得對自己好。

    高氏也是這樣想的,並且堅定不移地執行著。

    但是她的這一點兒心動很快就因為陳氏的幾句話消失了。

    陳氏說:「娘哎,那王桂花的話你也能相信?那可是個掉進錢眼兒裡的主兒!錢到了她手裡,不是買胭脂水粉就是買新衣裳,見天兒地打扮得妖妖嬈嬈的,她是那能好好拿錢過日子的人嗎?還不如讓四弟跟她住她娘家呢,至少吃她娘家的穿她娘家的,也不用娘你操心。過兩三年金子可就要娶媳婦兒了。」

    最後一句戳到了點兒上。高氏還想好好稀罕她的寶貝曾孫呢。

    所以如今秦家老屋裡只剩下秦斧和高氏兩個老人並秦招福一家五口,陳氏平時雖然也還是做家務,但相較起來做得就少了,畢竟沒有羅氏替她分擔。高氏便漸漸忙碌了起來,每天做飯洗衣裳,忙個連軸轉,卻還是無怨無悔的。

    早飯做好,秦金跟前放著兩個黑麵饃饃和一碟鹹菜,配了一碗稀得幾乎撈不起飯粒的稀粥。高氏笑說:「你不是嚷著餓了嗎?趕緊吃吃墊墊肚子。」

    秦金嫌棄地扁了扁嘴,倒也沒說嫌棄的話,抓起饃饃啃了起來。

    高氏欣慰地去了院子喂雞,正「咯咯咯」地逗著雞來吃食,院子外面卻傳來敲門的聲音。

    「誰啊?」高氏擱下小簸箕出去應門,門一開,高氏有些意外地道:「老三?」

    「娘。」秦招壽叫了她一聲。

    高氏忙讓他進來,一邊問:「怎麼一大清早的來了?都跟你說了,糧食你已經搬完了的。」

    昨天秦金騙秦招壽來秦斧和高氏找他有事,秦招壽來了之後和秦斧、高氏相顧無言,秦招壽問高氏找他什麼事,高氏莫名其妙說沒事找他,問是不是秦招壽來搬糧食。緊接著高氏就說糧食秦招壽是已經把他那份給搬完了的。

    秦招壽身形一頓,搖了搖頭,說:「娘,我來找金子。」

    「哦,找金子啊,你等著我給你叫去。」

    高氏讓秦招壽等著,她則是到了秦金的屋裡,笑道:「金子,你三叔來找你,你趕緊的去。」

    秦金支了支耳朵:「三叔找我?奶奶,你確定是三叔不是其他人?」

    高氏莫名其妙:「是你三叔啊,還能是誰?」

    秦金不耐煩地擱下啃了還剩一小半的黑麵饃饃,慢悠悠站了起來。

    院子裡秦招壽還呆呆站著,看到秦金出來,秦招壽道:「金子,你跟我去筱雨家一趟。」

    高氏在一邊問道:「去筱雨家做什麼?」筱雨厭恨秦招福一家高氏也是知道的。

    秦招壽抿抿唇:「金子,你要不去,筱雨待會兒就要找上門來了。」

    「讓她來唄。」秦金倒是笑了:「我還等著她呢。」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5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與她無關

   叔侄二人說的話高氏雖然聽不明白,但也敏感地覺得其中有問題。尤其是還牽扯到孫女筱雨,高氏便更加忐忑了。

    她忙拉住轉身要走的秦招壽說:「招壽啊,筱雨和金子到底是什麼事?你說這半截吊著,這不成心讓娘擔心嗎?」

    秦招壽低歎了口氣,說:「娘,昨天金子唬我說你跟爹找我,我才來家裡的。結果我回去之後才知道,趁著我和筱雨都不在家,金子把筱雨的屋子給毀了。這無緣無故的,金子總要給筱雨一個說法不是?」

    高氏愣愣地聽了半晌,頭一個反應卻是:「那早前筱雨不也砸了她大伯的屋子嗎?金子的屋子也被砸了。」

    秦招壽臉上頓時一頓。

    「那時候筱雨砸屋子是事出有因,娘是知道。就算她做法有些太極端,到底也該體諒她當時的心情,可金子昨天做的事,可是沒頭沒腦的。衝筱雨的那間屋子就開始翻找起東西來,最後大概是沒找著他要的東西,還將地方給砸了。」

    秦招壽一邊說一邊看向秦金:「既然都砸了,也不能回到沒砸的時候。可他總要給個砸屋子的理由。」

    秦金嗤笑一聲,走到高氏身邊去膩著她說:「奶奶,你瞧瞧三叔,才搬過去跟筱雨他們住了多久,這會兒就當自己是筱雨家的人了,還找上門來要說法。」

    高氏拍怕秦金的手道:「你倒是跟你三叔還有奶奶說說,你好好的做什麼去砸她的屋子?」

    秦金剔了剔牙:「我就是心裡氣不過他上次把爹娘還有我跟銀子的屋子給砸了,她砸我兩間,我砸她一間,已經算是客氣了。」

    高氏一想,倒還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點點頭跟秦招壽說:「你回去跟筱雨說說,金子這話說得也沒錯,這事兒就算是扯平了,砸來砸去的傷和氣……」

    高氏一向黑白不分,聽誰說話都覺得有道理,秦招壽也已經料想到她會和稀泥,但到底還是有些失望。

    只是他也知道,和高氏是說不了個黑白清楚的,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那口才。於是秦招壽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走了。

    羅氏正心焦地等著,見秦招壽一個人回來,忙迎上去:「怎麼樣?」

    秦招壽搖搖頭:「金子臉上沒一點兒愧疚和後悔,還說他正等著筱雨找他去。還有娘……」想到高氏秦招壽一臉無奈:「金子說筱雨砸了他們兩間屋子,他這才砸一間。娘聽了就說這算扯平了,也沒一點訓斥金子的意思。」

    羅氏深深皺起眉頭:「金子這行為不對,娘一句都沒說他?」

    秦招壽點點頭,苦笑道:「我以前還想,為什麼大牛他們你從不讓娘帶著,再辛苦你都堅持自己帶。現在我總算有些明白了。娘那樣的……是非不分,大牛他們讓她帶著,時間長了,估計也會學她那樣的性子。」

    羅氏倒是沒想到秦招壽想得那麼遠,「別說這事兒了,那……現在怎麼辦?」

    羅氏指了指筱雨和潔霜住的屋子:「筱雨和潔霜這會兒還睡著,估計是昨天撿那些藥材累了。」

    「就是不知道筱雨是什麼打算……」秦招壽低聲說:「我為了讓金子乖乖跟我過來這邊,騙他說他要是不來,筱雨待會兒就去找他。他說他就等著筱雨去找他。可要是筱雨根本沒那個打算……他會不會還以為是筱雨怕了他?那我這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羅氏搖搖頭:「我不知道金子會怎麼想,不過你也別想太多。筱雨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休整了一晚的筱雨睡到了自然醒,精神百倍。上桌吃飯的時候察覺到羅氏不斷地看向她。筱雨問道:「三嬸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羅氏乾笑了兩聲:「沒有,就看你好像心情不錯……」

    筱雨點點頭:「昨晚上睡得很香,當然心情不錯。」

    羅氏納悶,昨兒個見那小方間成了那樣,筱雨還十分憤怒。在這樣的情況下,筱雨昨晚上還能睡得很香?

    筱雨吃得飽飽的,抹了嘴拍拍手問羅氏:「三嬸,村裡有厲害的木匠人嗎?」

    羅氏忙道:「有,你方子叔年輕時就是個木匠,木匠活做的不錯,只不過因為城裡東家的木匠鋪子倒了,他這才回鄉裡來的。說起來,你方子叔還是二毛的堂叔,大家也都是熟悉的。」

    說到這兒羅氏問道:「你打聽木匠人做什麼?」

    「那些東西不都毀了嗎?總得要重新打造那些櫃子抽屜什麼的。」筱雨自然地答道,笑著對羅氏說:「那三嬸,我現在就去找方子叔。」

    筱雨和方子叔不熟,所以去找了秦二毛,在秦二毛的説明下和方子叔見了面。有熟人好辦事,方子叔也很爽快,聽明白了筱雨要打造有許多整整齊齊四方小抽屜的大櫃子,當即點頭笑道:「這不是什麼技術活,不難,就是比較費木料,刨木板需要些時間。」

    筱雨笑道:「這不是問題,方子叔可以慢慢做。」

    「那還得知道大小和尺寸。」

    方子叔當日便到了筱雨家中,丈量了小方間的大小。兩方定好了價錢,筱雨將方子叔送出了門。

    此時秦招壽也回來了。

    秦招壽和羅氏對筱雨今能有一個好心情十分困惑,更對筱雨眨眼間的功夫就和秦方談好了近一兩銀子的工錢而不安。筱雨越是不提秦金砸她小方間的事,秦招壽和羅氏就越是覺得忐忑,可兩人又不敢貿然開口問筱雨的打算。

    接下來幾天,筱雨都是心情不錯的樣子。白日裡除了再整理整理她的那些藥材,便是教著初霽認那些藥材的名字。小方間已經讓筱雨收拾乾淨了,等新的櫃子做好搬進來,這小方間便更具規模了。

    筱雨心情好了,可一直等著筱雨上門來找他算賬,等待著給筱雨一個教訓的秦金心情卻越發糟糕。他砸了筱雨的小方間卻不見筱雨有什麼反應,這讓他覺得自己是白砸了一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這讓秦金十分不高興。

    事隔七天,連秦招壽和羅氏都以為筱雨是不打算跟秦金一般計較時,筱雨卻突然在一天淩晨時分便起了身,收拾了自己,開了院門出去。

    羅氏向來淺眠,聽到聲響當即便披衣出去看是怎麼回事,正好看到筱雨出門,然後把門從外面拉上。

    羅氏心裡頓時便「咯噔」一下,忙回屋去搖醒了秦招壽,將看到筱雨出門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道:「那麼一大早的,筱雨出門做什麼?我總覺得不大對。」

    聽羅氏這麼一說,秦招壽本來還有些朦朧的睡意立馬散了,連忙披了衣服起來,兩人打算追上筱雨,推開門去卻連人影子也沒見著了。

    看著屋角下邊搭的狗窩裡呼呼大睡的小寶,羅氏沒好氣地道:「這狗還看家護院呢,只顧自己睡覺了。」

    筱雨的確是憋了七天。她面上越是自然,心裡的火氣卻越大。這幾日她都有暗中觀察過秦招福一家,他們也就是最初的一兩天有過忐忑小心,如今倒像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個精光了。

    沒有關係,只要她還記得就行了。

    筱雨步履輕快,一路摸到了秦家老屋的外牆牆根。

    秦家老屋沒有養狗,據說是因為早年時陳氏被一條大狗給嚇到過,心裡有了陰影,所以家裡一概不准養那種東西。這倒是給筱雨行事提供了方便。

    筱雨順著牆根,悄無聲息地翻進了秦家老屋。

    自從上次筱雨將秦家兩間屋子給砸了之後,秦招福和陳氏只是將裡面的傢俱給簡單整理了一下。如今秦招壽和秦招貴兩兄弟連同他們的家人都搬了出去,空出來的屋子就多了。如今秦金、秦銀和秦元寶都有他們自己的屋子。

    屋子多了,一人有一間,寬敞是寬敞了,但也有個弊端——等發生什麼時候的事情,一個人在屋裡,旁邊沒有人照應。

    正是黎明時分,這種時候是人最放鬆警惕的時候,絕大多數人在這個時間段裡都處於沉睡階段。秦家老屋裡的人都睡得很死,秦招福的屋裡甚至還傳來依稀的打鼾聲。

    筱雨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摸過去,很快就鎖定了秦金的屋子。

    她如鬼魅一般地撬門進去,沒有發出什麼響動。然後她從腰間取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丸子,輕輕放進了秦金因熟睡而微微張開的嘴裡。

    丸子入口即化,秦金似乎是嘗到了嘴裡的味道,舔了舔唇砸吧了兩下嘴,然後翻了個身,隨即又沉沉睡去。

    筱雨等了一會兒,從自己挽起一半的頭髮上取下一枚銀針,刺了秦金一下。秦金毫無反應。

    藥效發作了。

    筱雨輕輕一笑,將銀針插回頭髮上,從懷裡拿出了剃頭刀,慢慢地將秦金頭上的頭髮全給剃了下來。剃下來的頭髮捆成了一束,筱雨用細線紮好,溜到了秦家老屋的廚房,扔進了灶膛裡,隨即拿了火摺子談了個火星進去,很快那一大把頭髮就變成了灰燼。

    隨著秦家老屋裡公雞的第一聲打鳴,筱雨已經將所有的罪證給收拾了乾淨,回了自己房間挨著潔霜躺好,等著潔霜醒來,自己好順勢醒來。

    秦家老屋發生的事和她有關係嗎?

    顯然,沒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15 A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不知何病

「啊!」

    清晨的秦家老屋裡,秦金的房間中,秦銀大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開口第一句就嚇到了陳氏:「娘!大哥死了!」

    這日秦銀起了身,卻見平時比自己早起的大哥還沒起來,便自告奮勇地去喚秦金起床。秦銀先是推了秦金很久,都沒見秦金有反應,秦銀便繞到秦金前面把被子一掀,赫然一個光頭出現在他面前。

    秦銀嚇得不輕,陳氏也駭了個半死,一家人全都湧到了秦金的屋裡。

    秦招福哆哆嗦嗦地也推了秦金幾下,沒見秦金有反應,臉上頓時更加灰敗。陳氏頂了他一下,秦招福才顫抖著手摸到了秦金的鼻端。

    「有氣!還有氣!」秦招福頓時欣喜若狂,連忙去推秦金:「金子,金子!你快醒醒!快醒醒!」

    秦金仍舊是毫無反應。筱雨給他下的麻藥藥效還沒過。

    聞訊趕來的秦斧和高氏也湊到了秦金床前。高氏一看秦金沒有動靜,還光著個頭的模樣便哭嚎上了,陳氏著急忙慌地催秦招福去找大夫,自己則是抱著秦金不撒手。

    一時間秦金這間屋子裡亂成一團,秦斧只著急地幹跺腳,高氏嚎啕大哭,以為秦金已經沒了,秦招福去尋大夫去了,陳氏則是拉著秦金,生怕她一撒手秦金就沒氣兒了。秦銀和元寶則是縮在一邊眼眶泛紅,顯然是被嚇著了。

    在他們慌亂的同時,筱雨卻一派輕鬆地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曬太陽。

    她眯著眼睛,看上去很是悠閒,一派心情大好的樣子,面上的笑容也比前幾日的笑真了許多。

    羅氏躊躇了一會兒,還是上前來坐到了筱雨身邊,問她:「筱雨,你今天天還沒見亮你就出去了,去了沒多長時間你又回來了。你去哪兒了?」

    筱雨面上的表情一頓,看向羅氏。羅氏忙道:「三嬸沒有要管你的意思,就是怕你出事,問問……」

    筱雨收回視線,懶洋洋地道:「三嬸你怕是看錯了,我可是一覺睡到大天亮,潔霜醒的時候我才醒的,哪有出去過。」

    羅氏不是蠢人,筱雨這樣斷然否認,想必是不希望她在意這件事情,最好能將她看到她出門的事給忘掉。

    羅氏點點頭道:「可能是三嬸看錯了。」

    筱雨滿意地點點頭。

    她的確沒有看錯,整個秦家,也就這個三嬸算是個明白人了。

    中午時分,秦招壽從地裡回來,複雜地看了筱雨一眼,然後拉了羅氏回屋。

    秦招壽說:「大哥今天非常著急地去鎮上尋大夫了,聽說是金子出了事,頭髮全被剃光了不說,人到現在還沒醒。雖然胸口那心還跳著,也還有呼吸,可一直不醒這是怎麼回事……」

    羅氏心裡便是一咯噔,秦招壽猶豫地道:「是不是……筱雨?」

    「不是。」羅氏急忙否認,見秦招壽詫異地望著她,羅氏忙拉下秦招壽道:「我問過筱雨了,問她今天天還沒亮她去哪兒,筱雨說我看錯了。」

    秦招壽頓時張口,很是驚訝,半晌才問道:「筱雨的意思是……」

    羅氏點了點頭:「筱雨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出去過……」

    秦招壽這次倒是突然聰明了一把:「那金子的事情多半跟筱雨有關係了!」

    羅氏忙捂住秦招壽的嘴,瞪了他一眼:「別瞎嚷嚷……不是說金子沒事兒嗎?筱雨不會不懂分寸。」

    夫妻兩人基本上可以確定這件事情是筱雨的所為了。

    秦招福終於請來了大夫,在秦家人殷切的注視下,大夫摸了秦金的脈,探了他的鼻息,撥開了他的眼瞼仔細探看了一番,然後眼珠子一轉道:「這可有些棘手……我先開點兒藥,吃吃看。」

    「大夫,我這兒子到底是什麼病啊!」秦招福一臉焦急地問。

    大夫摸了摸山羊鬍,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看得秦招福整顆心都是吊著的。

    「現在還不好說,先喝點兒藥吧,得看效果。」

    大夫都這樣說了,秦招福也不敢再問,就怕問得大夫煩了,一句「準備後事吧」把他給打發了。

    肉疼地付了大夫的出診費,秦招福還要跟著大夫去鎮上抓藥。那又是一大筆的開銷。

    秦招福走了沒一會兒,秦金卻悠悠醒了。

    藥效過了。

    「金子,金子!你醒了!」陳氏忙撲到秦金床前,伸手上下摩挲了一番:「你有沒有覺得怎麼樣?啊?疼不疼,痛不痛,哪裡不舒服?」

    「娘?」

    秦金腦子還有些懵,像往常一樣伸手摸自己的頭,手卻頓了一下:「我的……頭髮呢?頭髮呢!」

    大家都回答不了他的這個問題。

    甚至大家還想問秦金,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就一晚上的功夫,他的頭髮就不翼而飛了。

    「娘也不知道啊……」陳氏泫然欲泣:「今兒一大早銀子來喚你起床,就見你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還光著頭。銀子還以為你沒了,把我們叫來……你爹請了大夫也不說你是什麼病,就讓先吃藥看看……你這一睡怎麼睡到這個時候了啊?」

    秦金暈暈乎乎下了床,穿了鞋走了兩步。陳氏忙問他:「怎麼樣?走路有沒有問題?」

    秦金搖搖頭。

    「那周身呢,有沒有哪兒不舒服?」陳氏急巴巴地問,生怕秦金身上有不舒服卻瞞著。

    秦金還是搖搖頭。

    現在他的注意力倒不在他睡了一整晚加一個上午的事情上,而在他莫名其妙不見了的頭髮上。

    光著頭的秦金整個腦袋瓜子都涼颼颼的,他伸手去摸,只覺得紮得手疼。

    陳氏卻還在一個勁兒地問著秦金他哪兒不舒服。

    在陳氏心裡,兒子就算沒了頭髮那也不算什麼,頭髮總要再長的,雖然長得慢些,要長成原來那樣的,少說也得好幾年。但比起頭髮沒了,身體上要真有了問題,那才是陳氏最怕的。

    她雖然還有一兒一女,可她把最大的希望都寄託在了秦金身上。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從筱雨大哥晨風不見了之間,秦金那就是秦家的長子長孫!眼看著秦金就要到娶妻生子的年紀,可不能讓他出現什麼意外啊!

    陳氏不斷地問,秦金本來沒覺得身體有哪兒不舒服,這會兒也覺得身上的確有不舒服了。陳氏問他手疼不疼,他便覺得手疼,問他腿疼不疼,他便覺得腿疼,甚至問他腦袋疼不疼,他也隱隱約約覺得腦袋是真的疼。

    秦斧和高氏跟在他後面關切地看著他,秦銀和元寶也繞著他轉著圈,再加上陳氏嘴巴不斷開開合合,秦金只覺得自己頭頂上不斷地旋轉旋轉……終於,秦金倒在了地上,喘著粗氣有氣無力地說:「娘,我餓……」

    高氏忙道:「奶奶給你端飯來,你好好歇著,好好歇著啊!」

    這一天筱雨過得十分暢快,心情極好的她還破例帶著潔霜、長虹還有秦招壽家的大牛小牛一起做遊戲,玩兒丟手絹。

    與之相對的,秦金那邊兒卻亂成了一鍋粥,一整天都沒個安寧。

    第二日高氏敲了筱雨家的門,面有難色地對秦招壽和羅氏開口說:「金子這次這病啊來得奇怪,又猛,金子他爹娘都把銀子花得差不多了,你看你們這做叔叔嬸嬸的,是不是該幫金子一把?等他好了,也忘不了他叔叔嬸嬸的恩德。」

    秦招壽和羅氏對看了一眼,秦招壽說:「娘,不是我不肯幫忙,我們也沒多餘的銀錢。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是什麼樣的家底。我們要是有銀子,早就開始聯繫人開工起屋子了,哪里還麻煩筱雨住在她這兒。」

    高氏便有些不樂意:「多多少少你們也該給些。」

    秦招壽正要說話,羅氏拉下他,道:「你不如問問四弟去,四弟和四弟妹要是願意給,我和招壽做哥哥嫂嫂的,也不能被他們比了過去。」

    高氏一聽,這有門兒啊!當即便點頭去王氏娘家尋秦招貴去了。

    秦招壽悶悶地道:「四弟一向跟大哥大嫂親密,要是真給錢出來,我們也要跟著給出去?」秦招壽瞄了四周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事十有八九是筱雨做的,咱們這個錢拿出去鐵定是打水漂的……」

    羅氏搖搖頭,笑道:「四弟的錢捏在四弟妹手裡,如今還住在四弟妹娘家。就算四弟問四弟妹拿錢打算幫大哥他們,你覺得四弟妹會把這筆錢拿出來嗎?」

    秦招壽頓時恍然大悟:「對啊……你是料準了四弟拿不出錢來?」

    羅氏又是搖頭:「我也是猜的。但就算四弟拿出了錢,肯定也不會很多。咱們還是拿得出來的。」

    如此一說,秦招壽便放了心。

    秦招福去鎮上尋來的出診大夫是從何氏醫館裡請來的,出診費不單貴,什麼病都還沒說清楚。秦招福抓了藥,又花出去了一些積蓄,眼瞅著錢包越來越癟,秦招福臉上更是愁眉苦臉。

    偏生秦金喝了藥也沒見什麼好轉,問他哪里不舒服他也說不出口。

    全家都擔心他一旦睡下去就睡著了不起來,所以都看著他不讓他睡覺。

    錢花了,人卻沒好轉,秦招福和陳氏只覺得他們家災難降臨。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4 AM 編輯


第六十六章 該爭就爭

    秦家老屋裡一大家子如熱鍋上的螞蟻,倒襯得筱雨更加悠閒自在。

    方子叔已經將秦招壽砍的木料給拉了去幫筱雨打造櫃子了,等到櫃子打造得差不多,也該迎來寒冬。到時候她不出門,就待在屋裡配置那些藥材,也能打發時間。

    而至於初霽表現出來的對藥材的感興趣,筱雨也是極為重視。在問過初霽想不想繼續學藥材的知識,初霽表示他想後,筱雨便打定主意要把初霽帶在身邊教他識別藥材。

    聯想起上次在謝家醫館裡初霽對謝大夫的親近,筱雨也自然而然地將之和初霽對藥材感興趣一事聯繫起來。謝大夫不是說他在整理藥材的時候初霽就在一邊乖乖地看著嗎?還說初霽懂事地幫他做事。

    初霽若能有個一技之長,就算他跟旁人不大一樣,他也能憑藉著他這一技之長養活自己。筱雨從來沒想過要負擔初霽的一生,將他整個人生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裡。在筱雨心裡,她最終的目標是想讓初霽能融入人群,能如同一個正常人一般生活、學習、工作。即使這很難,但她也願意嘗試。

    她是姐姐,不可能陪伴初霽一生。她更不想初霽一輩子都不識情愛,沒有一個知他、懂他、愛他的女人陪在他身邊。

    就在筱雨樂呵呵地等著秦家老屋那邊的好戲,忙活著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家裡突然來了客人。

    看見門外站著的謝老爺子,筱雨有片刻的呆滯。

    「小姑娘,不記得我這個老頭子了?」謝老爺子哈哈笑了兩聲,指了指自己身後的謝明琛,說:「就算記不住我這老頭子,我這孫兒你也該記得吧?」

    「記得記得,我只是沒想到謝老爺子會來我家。」筱雨一邊說著,一邊讓開,「謝老爺子快請進。」

    謝維步履從容地踏進了這間鄉家小院,聞聲而出的羅氏看著兩個打頭的氣質不俗的人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僕從裝扮的人,頓時驚呼了一聲,呆愣了會兒忙上前道:「筱雨,這兩位是……」

    「這是謝家醫館的謝老爺子和謝大夫。」

    羅氏聞言忙和兩人打招呼,語氣雖然帶了點兒敬畏,但好在沒有諂媚。

    「這是我三嬸嬸。」

    「小嫂子你好。」謝維笑道:「我今天也沒沒打招呼就上門,倒是叨擾了。」

    羅氏忙說不敢,誠惶誠恐地請了謝維和謝明琛進堂廳寬坐。

    知道這兩人是來找筱雨的,羅氏也知趣地把地方讓給他們網遊靈寶最新章節。

    筱雨給兩人倒了茶,方才問道:「不知道謝老爺子今天來是何事?」說著筱雨暗中看了謝明琛一眼,謝明琛對她略點了點頭。

    謝維笑了兩聲,感慨了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是沒想到小姑娘你竟然那麼厲害。」謝維看向筱雨道:「我今天來,是來跟小姑娘取經的。不知道小姑娘肯不肯教教我啊?」

    筱雨愣了下,忙道:「謝老爺子這說的……」一時之間筱雨不知道如何回復謝維,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來。

    謝維哈哈笑道:「看來我這個老頭子倒是把小姑娘你給嚇著了。」

    謝明琛含笑道:「爺爺回來後,我便將秦姑娘救治鐵壯的事情告訴了爺爺。爺爺看過了我按照秦姑娘說的配置的麻沸湯,然後又專程去瞧過了鐵壯背上的傷口,決定來找秦姑娘詳細問問你救治鐵壯的法子。」

    謝維歎道:「小姑娘,我這個孫兒不懂事,麻沸湯的配置方法你倒是教給他了,可他也就這麼直愣愣地接了,實在是做得不對。」

    筱雨忙道:「謝老爺子,這是我承諾教給謝大夫的,不干謝大夫的事。」

    許是見筱雨這樣沒有絲毫勉強,謝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姑娘小小年紀視金錢如糞土,老頭子我佩服得緊啊!」

    「該我的我也會去爭,哪怕是一文錢。不該我的就算是金山銀山,我也沒那個理由要……」筱雨搔搔頭:「謝老爺子來找我是想弄明白我救鐵大哥的具體法子?」

    謝維點點頭。

    筱雨略想了想,起身道:「謝老爺子,謝大夫,你們在這兒稍坐一會兒,我去準備一下,很快就回來。」

    既然是要演練縫針過程,筱雨需要一塊豬肉。她拿了錢匆匆跑到殺豬匠那兒稱了半斤肉,正給錢的時候卻正好碰見了秦招福。

    見到筱雨買肉,愁眉苦臉的秦招福頓時眼中一深。

    筱雨提著一扇肉,目不斜視地從秦招福身邊走過,多瞧他一眼她都覺得不爽快。

    被筱雨蔑視的秦招福當然心中火起,但他因為吃過筱雨的虧,不敢上前去找筱雨理論,便也只有乾瞪眼的份。眼瞧著筱雨的身影從他面前漸漸消失了,秦招福方才憋著氣回家找高氏。

    如今筱雨家的門,恐怕也只有兩位老人能進去了。

    筱雨提著肉回家,羅氏見她不把肉提進廚房,反而瞧著她那樣是要提去了堂廳,驚訝地叫住她:「筱雨,你這肉提哪兒去?」

    「三嬸,我一會兒再把肉提給你。」筱雨晃了晃手裡的肉:「今兒咱們吃點兒葷腥。」

    羅氏笑了下,也不再過問筱雨。

    謝老爺子面前擺著一扇被切開了一條口子的肉,旁邊放著針線。筱雨開始細細講起她如何先讓鐵壯昏睡,如何給他喝糖水和鹽水保持體力,然後動手穿了針線開始示範起縫製豬肉上傷口的過程。

    從筱雨開始認真講述起,謝老爺子便凝了神情,認真聽著筱雨的講解。在筱雨開始動手縫製「傷口」時,謝老爺子更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筱雨的動作,生怕錯過了其中的一點兒小舉動。甚至為了看得更清楚,謝老爺子還不顧自己的形象,探頭、弓腰、翹臀,只為了能從更好的角度全方位地看清楚筱雨在那扇豬肉上神乎其神的「縫補」絕技。

    在在場三人都全神貫注的過程中,門口悄無聲息地走進來了一個小人,小人就停在了謝明琛身邊,也仔細地盯著筱雨手上的動作。

    隨著最後一針縫好,筱雨完美地打了線結,鬆了一口道:「謝老爺子,如此便算是縫好傷口了。之後敷藥、包紮,這些謝老爺子也是知道怎麼做的。」

    謝老爺子盯著那稱得上是縫合地無比整齊均勻的傷口,伸手沿著從原來敞開的傷口到現在被緊緊黏在一起,成一條細線的傷口,驚歎道:「這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當然,用棉線是不行的,要是有羊腸線那是最好不過了。那種線不和人的肉黏在一起,能融合進去,即使傷好了不拆線也沒關係。」

    筱雨起身去淨手,看到謝明琛身邊的初霽,訝道:「初霽?你什麼時候來的?」

    謝家祖孫這才看到注意到初霽的存在,相對于謝維來說,謝明琛顯然有些驚喜。

    「初霽,你好,我們又見面了。」謝明琛伸手摸了摸初霽的頭,初霽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反而是對著謝明琛道:「明琛哥哥好。」

    筱雨道:「那位是謝爺爺。」

    「謝爺爺好。」初霽仍舊禮貌地打招呼。

    筱雨對謝老爺子笑道:「初霽是我弟弟,今年十歲。」

    謝老爺子點點頭,呵呵笑道:「小娃娃看你姐姐縫豬肉,不怕啊?」

    初霽沒搭理謝老爺子,他拉了謝明琛的袖子,扭頭往外面走。謝明琛愣了一下,倒也乖乖地任由初霽牽著出了門去。

    「不好意思啊謝老爺子,初霽他……跟別人不大一樣。」筱雨洗淨了手,往外喚了一聲,羅氏趕緊來將豬肉提了去,順便將桌子給收拾了一番。

    謝維倒沒覺得有什麼不高興的,只是對筱雨所說的她弟弟跟別人的「不一樣」而感到有些好奇。但他也不是一個喜歡打聽別人私密事的人,所以也沒開口問,端看筱雨會不會同他說了。

    筱雨這會兒倒是有了傾訴的欲望。或許是因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醫德甚好的大夫,她的戒備心要小上許多。

    「謝老爺子是行醫之人,是否聽說過,一個人身體上可能疾病,心理上也會有疾病呢?」

    筱雨這話一問出來,謝老爺子就愣住了。看向筱雨的眼裡一剎而過了一抹深意,但很快被他斂了下來。

    筱雨也注意到,猶自說道:「行醫的人大多都只看到人身體上的病,卻沒有看到人心理上的病。那些被人稱為瘋子,傻子的,其實在我看來並不是真的跟別人不同,而是他們心理上有了缺失,有了病。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傷口』卻並不為人所知,所以大家一向誤會了,將他們看低,讓他們成為了眾人嘲弄的對象。」

    筱雨頓了頓,謝維試探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弟弟他……」

    筱雨點了點頭:「初霽以前被村裡人稱為大傻,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傻子,很少說話,就一個人待著,有陌生人靠近他他便會放聲尖叫。」筱雨低歎了口氣:「雖然他們都這麼說,可我不信他們所說的話。初霽在我眼裡和心裡,是其他孩子趕不上的。他或許不合群,不懂怎麼跟人相處,但是他的聰明,他的記憶能力,比別人強上十倍百倍。」

    謝維輕輕皺了眉頭:「你從哪兒看出他很聰明,很有記憶能力?」

    筱雨便舉了個最近的例子:「我有個小方間,裡面放著各種各樣的藥材,至少也有幾十種之多。我教初霽認藥材,跟他說藥材的療效,初霽只聽過一遍就記得了,而且沒有記混過,混在一起的藥材他也能給一一分開來。」

    筱雨說到這兒,心裡忽然觸動了一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44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初霽笑了

   對啊,初霽對藥材表現出了很強烈的興趣,如果能夠更加精進,不僅止於認識和分辨藥材,還能夠學得醫術,會看些簡單的病病症,這對於初霽來說,不是一條更好的路嗎?

    想到這兒筱雨就有些激動,她殷切地抬頭看向謝老爺子,期盼地開口問道:「謝老爺子,不知道醫館裡還收不收小學徒?」

    謝維一愣,然後笑道:「丫頭想來醫館?」隨即謝維點頭笑道:「丫頭你很有天賦,想要來醫館……」

    「不是我,老爺子你誤會了。」筱雨擺了擺手,「我說的是我弟弟初霽。」

    謝老爺子微微一愣:「你弟弟初霽?」

    「對。」筱雨道:「謝老爺子可以先看過初霽的資質再決定要不要讓他去醫館裡幫忙。」

    想到初霽不合群,怕生人這一點,筱雨也有些猶豫:「初霽識別藥材的能力是很強,我相信如果他能學得更多的醫學方面的知識,他肯定能表現得更出色。只是他在為人處世上就像是個嬰兒,沒有人引導他,他做不好……」

    謝維輕輕皺起眉頭,想到那個呆板地跟他打招呼的少年,心裡也有一絲猶豫。

    筱雨既然開了口,就憑著她提供了麻沸湯的配置方子給謝家醫館,謝維就肯定不會拒絕她。但之前筱雨也說了,她沒有要報償的意思,那麼現在筱雨對謝維所開的口,就並不是一定要謝維答應的。謝維可以拒絕。

    但看著筱雨如此為她弟弟著想,千方百計為她弟弟鋪路,謝老爺子的心便軟了。

    人一老,心腸就越發軟和了。

    謝老爺子點頭說:「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就先看看你那個弟弟有什麼過人之處。咱們事先說好,要是我覺得他才能方面的優點蓋不過他性子方面的缺點,他這個小學徒,我可是不會收的。」

    筱雨急忙點頭,生怕謝老爺子改變主意,起身道:「那不如謝老爺子現在就跟我去看看。」

    謝維依言起身,一邊跟著筱雨出去,一邊說道:「比我年輕的都叫我謝老爺子,你這麼個小姑娘也這麼叫我,我倒是不樂意聽大羅金仙在人間全文閱讀。以後啊你就叫我謝爺爺吧,親切些。」

    筱雨笑道:「那既然這樣,謝爺爺也叫我筱雨吧。」

    謝維呵呵笑道:「行,筱雨。」

    謝維問了在院子裡歇著的幾個僕從謝明琛和初霽的去向,幾人都指著小方間的方向。筱雨請謝維走到了小方間門邊,探頭進去一看,初霽正埋著頭在裡面一張缺了角的桌子上撥弄著什麼,嘴裡念念有詞。謝明琛在一邊認真地聽,臉上帶著欣賞和鼓勵的笑容。

    「明琛,你和這位小友在做什麼啊?」謝維踏進了門,初霽回頭看了一眼,又轉回了頭去。

    謝明琛站直了身笑說:「初霽正跟我講這些是什麼藥材,主要有些什麼功效,一樣一樣地講過去呢。我還沒見他有說錯過,只是在某些方面上他說的不夠全面。」說著謝明琛就探手摸了摸初霽的髮頂,眼裡滿是疼惜。

    謝維「哦」了一聲,走到初霽對面,隨意撿起一塊切成片曬乾的藥材問:「這是什麼?」

    初霽拿過來,仔細看了看,又嗅了嗅,然後掰了一點在舌頭上刮了刮,道:「麻黃根。」

    謝維面上閃過一絲驚喜,又拿了兩樣藥材起來問初霽,初霽都答了上來。

    「爺爺,初霽是不是很厲害?」謝明琛笑道:「據他說,秦姑娘教過他一次他便記得了。」

    謝明琛說著便望向筱雨,筱雨也點頭,道:「初霽的記憶力非常好,平時他只是不愛說話,不喜與人打交道罷了。」說到這兒筱雨便笑了,說:「不過初霽好像第一次見謝大夫的面就不排斥謝大夫,難得見他和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相處地那麼好的。初霽很喜歡謝大夫呢。」

    許是要證明筱雨說的話並非假話,初霽適時地抬起頭來,對著謝明琛露了個笑。

    初霽的臉上是很少有表情的,即使面對著筱雨,初霽也很少在臉上表現出情緒。大部分時間初霽是面無表情,只有當他煩躁,或者覺得不安時,他才會皺起眉頭。能看到他笑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

    「初霽笑了……」

    筱雨愣愣地看著初霽,只是初霽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又低下頭去研究藥材。

    筱雨顧不得其他,忙蹲到了初霽跟前,望著他說:「初霽,再笑一個給姐姐看看,嗯?」

    初霽不為所動,意味不明地看了筱雨一眼,複又低下了頭。

    筱雨覺得有些挫敗,但很快的,她又振作起來,眼睛閃亮地看向謝明琛:「謝大夫,你介不介意多收一個小學徒在身邊?」

    謝明琛被問得一愣,筱雨手搭上了初霽的肩:「謝大夫要是不介意,不如就把初霽收在你身邊,讓他當個小學徒幫你的忙吧!」

    「筱雨啊,你才剛問了我,這會兒就另找人了?」謝維哂笑,揶揄地看向筱雨。筱雨知道謝老爺子是在打趣他,笑道:「謝爺爺你也看到了,初霽和謝大夫很合得來。謝爺爺年紀大了,要帶著初霽恐怕也吃力,謝大夫要是願意收了初霽在身邊當小學徒,那還是麻煩謝大夫好了。」

    老實一點說,比起謝老爺子來,筱雨更希望初霽能跟在謝明琛身邊。一則是因為初霽表現出的對謝明琛的好感,他都能對著謝明琛笑了,說不定假以時日,在謝明琛的影響下,初霽能越來越融入人群當中呢?二則謝明琛年紀輕,不容易累著,若是初霽惹了麻煩,謝明琛能有更多精力處理事情,這比年邁的謝老爺子佔優勢。

    謝老爺子已經是一大把年紀了,筱雨也不忍心讓他累著。

    謝維和筱雨都看向了謝明琛,等待他做決定。

    謝明琛幾乎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

    「初霽很乖,我也喜歡他這樣安靜的性子。秦姑娘既然捨得讓他跟著我去做醫館的學徒,那我可真就要帶著初霽走了。」謝明琛心情很好,少有的和筱雨開起了玩笑。

    站在一邊看著的謝維眼前一亮。

    他這個孫子雖然自小在醫學上便表現出了過人的天賦,讓所有人都認定為是他謝維的繼承人。可他從小看著他這個孫子長大,很明白得知道,明琛他適合做一個醫術高強的大夫,卻不適合做一個掌家人。謝家乃是杏林世家,百年傳承的招牌不是只需要一個醫術好的大夫就行的。明琛不適合做掌家人。他宅心仁厚,溫柔善良,缺乏掌家人那種殺伐決斷的果敢氣概,他適應不了家族裡那些蠅營狗苟,爭權奪利。

    所以他才將孫兒帶到了這地處偏遠的雨清鎮,希望能單獨磨練他幾年。

    磨練是有,明琛也的確學到了一些從前他不懂得的世故人情。可到底明琛是個心很柔軟的孩子,他仍舊心地正直,一心一意做他的大夫,治病救人,不問其他。

    雖說家族裡還有許多年輕後輩都是優秀的人才,但謝維還是覺得不甘心。不想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孫兒到頭來卻沒能繼承他的位置。

    只是可惜,明琛的性子或許真的就只能這樣了。

    不過謝維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給謝明琛找一個能輔佐他穩坐掌家人之位的媳婦。當然,這是很難的。且不說這將來的孫媳婦是出自哪家的閨秀,若成婚後兩人性子不和,孫媳婦即使再厲害,夫妻不齊心,也是徒勞。

    謝維這段時間便是去處理了一些家族中的事情,其中包括族內開始催促的明琛的婚事。

    麻沸湯的出現或許可以轉移一下眾人的視線。但明琛的婚事也迫在眉睫,不得再拖了。

    便是在這種時候,謝維注意到了秦筱雨。

    謝明琛是個稍顯得內向的人,他沉穩內斂,溫潤敦厚,偶爾嚴肅,通身都有身為一個醫者該有的氣質,這顯得他做事有板有眼,欠缺一些活力。甚至就算他每日都以笑臉迎人,可他卻從來都不與人玩笑。

    但今天,在秦筱雨面前,他破了例。

    謝老爺子是什麼人?謝家掌家人,活了幾十年的老狐狸了,孫子的這點細微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謝維不動聲色地問道:「筱雨啊,有沒有想過到鎮上去生活?」

    筱雨微微一愣,隨即道:「想過的,只是現在還不具備那樣的條件。等今年冬天過了,開了春以後,我會慢慢打算的。」

    說著筱雨又對謝明琛道:「謝大夫,初霽我就明年開春送他去醫館吧,今年冬天讓他跟著我再多認識些藥材,瞭解各種藥材的不同功效。這樣等春天他去醫館幫忙,知道的也更多一些了。」

    謝明琛自然不會反對,柔聲道:「好。」

    謝維微微眯了眼睛。

    筱雨哄了初霽回堂廳,也請了謝老爺子和謝維留下吃中午飯,謝老爺子欣然應允。

    羅氏手腳麻利地整治起飯菜來,潔霜去幫忙,筱雨陪著客人說話。晌午時分秦招壽還沒到家,羅氏讓大牛在院門口等著秦招壽,等秦招壽一回來便讓他去收拾下自己渾身的髒汙,莫要讓客人看了笑話。

    大牛聽話地去門邊蹲守,坐了一會兒卻跑回來說:「娘,娘!奶奶來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25 A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貴人老爺

   秦招福自從遇上筱雨去殺豬匠那兒割肉,心裡就一直犯嘀咕。想起高氏去問兩個弟弟要錢的事,心裡的氣一拱一拱地往上冒。

    高氏去問秦招壽夫妻倆要錢,這兩人推到秦招貴身上,結果高氏去問秦招貴拿錢,仍舊是一個銅板都沒拿回來。

    高氏帶回來的話更加氣人。

    王氏說:「家都分了,各家管各家的事兒,這才多久啊就問著弟弟弟媳婦兒要錢,傳出去還要不要臉啊!咱們家沒錢!」

    高氏是個面人兒,不敢跟人臉紅脖子粗,灰溜溜回來學了王氏的話後便是坐著抹淚,哭她命苦,二兒子不知道是死是活,那麼好的大孫子也尋不著蹤跡,這會兒老大家裡出了事兒,老三老四連個援手都不肯伸。

    然後便是說自己該是上輩子做了惡事,這輩子來還債之類的話。

    秦招福和陳氏是沒辦法了,自從秦金出了事兒,他們連門兒都不讓秦金出,每天秦金的吃喝拉撒都在他那屋子裡。一旦秦金犯困睡覺,他們便緊張得跟什麼似的,生怕秦金一睡不醒。

    何氏醫館的大夫開的藥不單貴,還得每日都吃。人家大夫說了,就怕斷了藥,這病以後還會反復。秦招福和陳氏自然只能照做。

    眼瞧著一筆筆的錢花出去,秦招福和陳氏的家底兒慢慢就變薄了,連準備的給秦金娶媳婦兒的錢都花了泰半。

    陳氏除了在家裡看著秦金之外,便是日日咒駡秦招福的幾個弟弟弟媳,說秦招壽忘本,羅氏陰險;說秦招貴窩囊,王氏奸詐。罵他們只顧著他們自己卻不替大哥大嫂分擔,還賭咒發誓說等以後他們遇上事她和秦招福也絕對不會幫忙。罵來罵去都說是別人的錯,卻壓根沒想過他們曾經做過些什麼。

    所以當秦招福回來,說筱雨還去殺豬匠那兒割了一扇肉回家,陳氏立馬坐不住了。

    「我就知道那死丫頭片子手裡邊兒攥著錢!」陳氏咬牙切齒地道:「現在他堂哥出事,她於情於理都該拿出點兒錢來!」

    秦招福臉色陰沉地坐在床沿,道:「她就從我身邊兒溜過去了,就當沒瞧見我似的,她那是完全不把我當回事兒。」

    「你不敢去,不會支娘去啊?」陳氏伸腿踢了踢秦招福:「讓你娘在那死丫頭跟前哭,我就不信不從她身上拔下些毛來。還不知道她手裡邊攥著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呢!」

    於是秦招福就跑去找高氏,痛哭流涕地說家底都要被掏光了,也不知道秦金這病還要發作到什麼時候,迄今為止都不知道他那一頭頭髮到底怎麼不見的……說著說著又哭秦招壽和秦招貴見死不救,一點兒不念兄弟情分田園五兄妹。

    高氏是個淚腺淺的人,秦招福那麼個大老爺們兒在她面前哭,她便也跟著哭。

    見火候到了,秦招福就適時地將碰見筱雨買豬肉的事情說了一遍,道:「筱雨能拿出五兩銀子上交朝廷,還把屋子給返修了一下,如今吃得有那麼好,想必手裡攥著些銀錢……我這個做大伯的是不好問她拿錢的……」

    秦招福一邊說著一邊看高氏的臉色。

    果然,高氏當場就站起來,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問問筱雨去!她要手裡真有錢,絕對不能見死不救,金娃子到底是她堂哥!」

    高氏直接往筱雨家去了,秦招福在她身後露出得逞的笑容。

    遠遠的,大牛就看見奶奶朝家裡邊來,趕緊通風報信。羅氏廚房裡的活不能丟下,便讓大牛去跟他筱雨姐姐說,怕又是高氏來伸手要錢的。

    筱雨請謝維和謝明琛稍坐片刻,自己到了院門口等著高氏。

    謝維和謝明琛是坐馬車來的,如今馬車就停在院子外面,拴在一棵大樹下邊兒。

    高氏瞧見馬車心裡就狐疑,等筱雨來給她開了門,高氏便開口問說:「這馬車是哪兒來的?」

    筱雨答道:「今天家裡來了客人,那是客人的馬車。」

    高氏頓時繃緊了身子,整理了下衣著,然後就讓筱雨帶她去見客人。

    在高氏眼裡,誰家裡能有個牛啊馬的,那絕對算是富裕人家了。更何況這馬車?

    進了院子瞧見還有僕從打扮的人在,高氏就更加小心翼翼起來,問筱雨:「家裡來的是什麼客人啊?」

    筱雨心裡暗笑,這老太太是把來這裡的原因都給忘記了?

    筱雨也不答高氏的話,引著高氏去見了謝維和謝明琛。

    高氏鞠躬哈腰的連連叫著貴人老爺,謝維和謝明琛應得有些尷尬。

    筱雨打斷高氏道:「奶奶,你來這邊兒是有什麼事?」

    「什麼事?」高氏迷惘地重複了一遍,忙道:「對,對,是有事。」

    說著高氏為難地看了謝維和謝明琛一眼,許是覺得在貴人老爺面前說家裡的事很是不妥當。但見筱雨沒避著的意思,他也不好開口讓筱雨避開這兩個客人,生怕惹了人家客人不高興。可不問筱雨吧,回去又沒法跟大兒子大孫子交代。

    高氏本就不是一個會思考的人,想得太複雜她就理不清了,索性她就認准了秦招福說的,回筱雨道:「今兒個你大伯看見你去割豬肉,想著你手裡邊兒或許還有些閒錢。你也知道你堂哥出了事兒,這大把大把的錢扔進去,也沒見有什麼好轉,你大伯他們的家底都要空了。筱雨啊,你看你要是手裡有點兒閒錢,能不能……」

    高氏話還沒問完,筱雨便一臉為難,然後說:「奶奶,你要是早一兩天來問我,興許我手裡邊兒有餘錢就給你了。可你來晚了,我手上是真沒銀錢……」

    高氏頓時呆滯住:「這怎麼說的……不是早晌你還去殺豬匠那兒買豬肉的嗎?」

    筱雨點頭道:「沒錯,我是去割了點兒豬肉,可那是為了招待客人的,不是我們自家買來吃的。」

    高氏仍舊不信:「那你手裡總不能一點兒餘錢都沒有吧?」

    「本來是有的,」筱雨趁著高氏不注意,悄悄對謝維和謝明琛眨了眨眼睛,然後道:「奶奶,我積攢的錢都給了謝爺爺和謝大夫了。」

    高氏順著筱雨的視線望向謝維和謝明琛,謝維端坐著,臉上不見情緒。謝明琛倒是有些不自在,他當然知道筱雨是在撒謊。

    高氏立刻追問道:「你把銀錢給別人做什麼?」

    筱雨道:「奶奶,我總要為初霽鋪路的,他要是能學會一技之長,對他總是有好處沒有壞處。這兩位是鎮上謝家醫館的大夫,他們見過初霽後,勉為其難地同意讓初霽到醫館裡去當學徒,跟著他們學些本事。這去醫館以後可不得處處都要銀錢嗎?而且也不能白學了大夫的手藝不是?這都是要給銀錢的。」

    高氏聽得一愣一愣的,可筱雨說得很有道理,她聽著也覺得是這個理。

    可是……銀錢就真的全部花出去了?

    「你怎麼也不留起來些?」高氏不滿地道:「全部都花在了初霽身上怎麼行?難不成家裡不用錢了?」

    「先緊著初霽,我再想辦法賺錢。」

    筱雨還是一副笑模樣,不管高氏如何說,她就咬定兩個字——沒錢。

    高氏白跑一趟,筱雨沒說留她吃一頓中午飯,她也不好意思賴下來吃那一頓肉,心裡不大爽利地走了。

    院門一關,謝維首先問道:「筱雨,那是你親奶奶嗎?」

    筱雨點點頭,頓了頓說:「謝爺爺也聽出來了吧,她是問我要錢的。」

    「給老人家錢,多少給點兒就成,怎麼你倒像是避瘟神似的避著她?」謝維雖然覺得筱雨是在哄騙那老太太,可卻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做。

    筱雨笑了下,聳聳肩說:「我這個奶奶,出頭的總是她,背後出主意的永遠不是她。她來要錢是幫別人要的,我怎麼能給?」

    謝明琛忍不住說:「可我聽你奶奶的意思,是要給你堂哥治病的……」

    「所以我就該拿錢出來嗎?」筱雨攤手道:「謝大夫是不值得他們一家是怎麼對我的。你方才和初霽去看的那小方間,以前便是我的藥廬,三個大櫃子滿滿裝了一屋子的藥材。結果我那個堂哥趁我不在,把我那一屋子的傢俱物什給砸了,把那些藥材全給扔了。就謝大夫看到的那些,還是我和我弟弟妹妹撿起來的乾淨能用的。」

    謝明琛頓時說不出話來。

    謝維想得更深:「筱雨,你堂哥得的什麼病?」

    聽謝維這麼問,筱雨頓時樂了:「謝爺爺猜呢?」

    謝維當然猜不著。筱雨道:「他沒得病,可他家人以為他得病,可能到最後,他還真就得了病也不一定。」

    謝明琛對筱雨話裡的「得病」給繞得有些暈乎,皺了皺眉,問道:「既然沒得病,又何必花錢找大夫?」

    「因為大夫沒說他沒病。」

    筱雨簡明扼要地道出了關鍵。

    秦金的確是沒病的,可何氏醫館的大夫為了掙錢,偏不說秦金沒病。秦招福等人也生怕秦金有病,即使秦金表現得跟正常人無二了,他們還是不放心,把他拘在屋子裡。長此以往,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當然,筱雨是沒想到會出了何氏醫館這麼個岔子的。但這正好合了她意。

    畢竟,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57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 點醒明琛

   謝維對筱雨的話不置可否,但謝明琛卻有些接受不了。他看向筱雨的眼神中帶了點兒複雜,最終還是說道:「秦姑娘,為何你不告訴他們你堂哥並未生病?如果他們知道他沒病,自然不會花那個冤枉錢去請大夫開方子抓藥。這筆銀錢花得十分不值。」

    筱雨微微睜大了點兒眼睛,看了看謝維,又看看謝明琛,好半天才道:「謝大夫,我方才說了,他砸了我的屋子,毀了我的心血。」

    言外之意是,他這樣可惡了,她又憑什麼去提醒他們?

    筱雨心裡還道,要是謝明琛知道這件事是她一手導致的,還不得說她喪心病狂啊?

    謝明琛臉色微紅,聲音小了些:「一碼事歸一碼事,他毀了你的屋子,你自可以尋上門要說法,讓他賠償你的損失。可他生病被人騙,你知道卻不上前言明,這樣……這樣是不對的。」

    筱雨定定地看了謝明琛一會兒,方才緩緩地問道:「謝大夫是不是覺得我為人品德有所缺失?」

    謝明琛一驚,急忙擺手:「不是……」

    「謝大夫,不是所有人都能以德報怨的。」筱雨臉色平靜,聲音平緩地說道:「我這個人處事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讓他再生不起犯我之心。我大伯一家欺我良多,將我姐弟幾個幾番逼上絕路,我與他們之間的親情早就蕩然無存,午夜夢回時每每想起他們的惡行,依然對他們怨中帶恨。所以就算今日他們全家走投無路,尋我接濟,我即便手上有餘錢,也不會分給他們一分半厘。」

    謝明琛似乎是被筱雨這番話給震住了。就連謝維也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似乎也沒料到筱雨會如此狠絕地對待她的親人災厄降臨。

    「若人都像謝大夫希望的那樣,以德報怨,別人打了你一巴掌,你非但不還回去,還送上另一邊臉給人打,那麼只會善人更懦弱,惡人更囂張。自我爹娘大哥不見了之後,我就明白這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今日要是幫他們,焉知他們會不會得寸進尺,認為能從我手裡撈到銀錢,變本加厲問我要錢?」

    「這……」謝明琛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而謝維的眼睛越發亮了。

    「謝大夫,我不知道是不是謝家醫館裡的環境太過單純,謝爺爺把你保護地太好,才讓你沒有絲毫防備和算計之心。但我想要告訴你,人和人之間相處不是那麼簡單的。親人、朋友可能為了利益利用你甚至犧牲你,素不相識的人倒是能因憐憫而幫你救你。一味想著付出,一般而言是不會得到什麼好結果的。因為,人本貪婪,人心不足,你的付出會被人看成是理所當然,你所做的事情便再也沒有意義。」

    筱雨話落,正好潔霜探頭出來叫她,說羅氏讓她擺碗筷。筱雨便對著謝維和謝明琛點了個頭,挺直著背出去了。

    謝維看著謝明琛,嘴動了兩下,方才歎道:「明琛,爺爺這些年想要跟你說的,就是筱雨方才說的那些。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覺得筱雨說得可有道理?」

    謝明琛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秦招壽讓人帶了話,說是去好友家喝酒作耍,中午不回家。羅氏招呼著謝維和謝明琛,顯得有些拘謹。

    一頓飯吃得略為滯悶。

    羅氏收拾了碗碟,再次將地方留給筱雨幾人。

    筱雨要起身幫著羅氏收拾廚房,謝明琛卻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秦姑娘。」

    筱雨回頭,謝明琛臉上有些為難,見筱雨看過來,方才深吸了口氣問:「照秦姑娘這樣說,什麼樣的事情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不該做?要是所有的善行都沒人去做,那這個世道該會變得多麼可怕?」

    筱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謝大夫,沒有人說不讓人去行善行,區別是在於這個『善』的度。我一向覺得,人活在這世上,有兩件事情可以去做。一件是該做的事,一件是想做的事。而在這兩者之間,該做的事還要排在想做的事前面,理性應當高於感性。」

    謝明琛眉頭皺得更深,似乎越發糊塗了。

    筱雨坐了下來,索性點點謝明琛這根木頭——謝老爺子不也在一邊兒坐著沒吭聲,由著她教訓他孫子嗎?

    「從理智出發而做的事情,便是理性而為。從感情出發而做的事情,便是感性而為。謝大夫方才脫口而出,問我為何不告知我大伯他們堂哥沒病,定是沒有經過思索,聽了我的話後便直接竄上腦海的反應吧?那便是你的第一反應,是你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而得出的結論。不如我問來問問謝大夫。打個比方,我與你勢同水火,相互憎惡,且從不以善意忖度對方。某日你得了病症,查不出原因,一直未曾放棄尋找治療的良方,我卻告知你,你沒病,你都是在瞎折騰。你會如何想我的用意?」

    謝明琛愣愣地想了一會兒,回道:「那我可能就覺得,我是真的沒病,我都白折騰了。」

    筱雨笑了笑,又看向謝維:「謝爺爺,你會怎麼想?」

    謝維摸摸鼻子,對上謝明琛期盼的眼光,說:「我大概會想,你是在蒙我,讓我不要繼續找治療良方,你巴不得我錯過治療的時機。」

    筱雨點頭笑笑,對上驚愕的謝明琛,柔聲道:「謝大夫,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嗎?有些人會用善意來看待別人的行為,而有些人卻不會吝嗇於以最壞的惡意來忖度人的。我若是告訴我大伯他們,堂哥並沒有生病,他們恐怕也會和謝爺爺一樣,認為我是在騙他們,目的是不想讓我堂哥繼續接受大夫的治療。」

    謝明琛似乎還沒想通,他看向謝維,眉頭深鎖:「爺爺你向來心腸好,對人從來沒有惡意,你怎麼會……」

    謝維搖頭笑笑:「爺爺對人沒有惡意,不代表爺爺認為別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剛才筱雨說了,假設的前提是兩人勢同水火,相互憎惡,且不以善意忖度對方。按照這樣的邏輯思索下去,不難得出爺爺這樣的答案。」

    說著謝維起身拍了拍謝明琛的肩:「明琛啊,你還有很多人情世故需要學習。筱雨比你年小好幾年,卻看得比你通透。」

    謝明琛眼神複雜地看了筱雨一眼,筱雨打算給他再下個狠料。

    「堂哥的病,是我一手造成的。」筱雨緩緩地將如何摸進秦金屋裡,如何迷暈他,如何剃了他的頭髮燒掉講了出來。謝明琛從最開始的吃驚、不可置信到最後的怒不可遏,筱雨都看在了眼裡。

    「謝大夫是否覺得我太過狠絕?」筱雨笑問謝明琛。

    謝明琛這次沒有忙著否認,他抿抿唇,半晌道:「秦姑娘的做法,在下實在不敢苟同。」

    筱雨聳聳肩,一點兒都不意外。「謝大夫是正人君子,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能夠討回公道。可我不過是勢單力薄的小女子,除了走這些歪門邪道,沒有其他辦法。」

    筱雨說:「其實想想,我並沒有給他們造成什麼實際損失。我不過只是剃光了他的頭髮,後面所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們自己惹出來的。謝大夫為什麼不說,我堂哥是最能感覺到他自己身體狀況的人,他應該很明確地知道自己沒有任何不適,但他卻任由著一家人為了他的事情擔憂操心,這難道也要怪罪到我頭上嗎?」

    謝明琛無言以對,緩緩低下頭,低聲說:「秦姑娘,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謝大夫,各人有各人處理問題的方式。我的方式或許你不贊同,但我必須說,這是最適合我的方式。」筱雨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謝維起身道:「今天叨擾筱雨你良久,我和明琛也是時候該告辭了。」

    謝維長歎一聲,慈愛地拍了拍筱雨的肩膀,道:「要是明琛能及得上你一半,我也不需要為他操心那麼多。」

    筱雨抿抿唇道:「謝爺爺,謝大夫做得夠好了。至少,他的確是一個醫德好,醫術高的好大夫。」

    謝維點頭笑了兩聲,語氣裡有著驕傲:「明琛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謝維帶著謝明琛離開了筱雨家,筱雨沒有多送,初霽倒是跟著馬車跑了幾十步,知道自己追趕不上了方才停了步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筱雨牽著他送他回了他屋裡,見初霽有些悶悶不樂,筱雨蹲在了他身前道:「初霽,等今年寒冬過了,春暖花開時,姐姐就把你送到謝大夫那兒去,你就能跟著謝大夫學醫了。」

    初霽初時沒有什麼反應,筱雨提了「明琛哥哥」四個字他才猛地抬頭,雙眼晶亮。

    筱雨笑道:「果然要說『明琛哥哥』才有用。」

    初霽直直望著筱雨,似乎是在催促筱雨快些說事。

    筱雨重複了一邊方才說的話,道:「筱雨能跟著明琛哥哥學醫,開心嗎?」

    初霽很快地點頭。

    看著初霽這般模樣,筱雨的心裡說不上是甜還是酸。甜的是,初霽終於能開始融入人群了,這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步。酸的卻是似乎她這個姐姐在初霽的明琛哥哥面前都要靠後排了。

    筱雨酸溜溜地問初霽:「初霽,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初霽幽黑的眼睛定定地盯著筱雨看,良久才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姐姐。」

    筱雨一愣,反應過來後頓時眉開眼笑,整個人的臉都柔和了起來,望著初霽傻呵呵地笑。

    下午秦招壽喝得微醺回來,全部人都聚在一起,筱雨便當眾宣佈了等春天來,初霽便要去鎮上醫館做學徒的消息。

    秦招壽喝得微醉,反應卻是不慢,轟的一聲站了起來,瞪大眼睛問筱雨:「真的?」

    筱雨嫌棄地身子後仰,避開秦招壽嘴裡的酒氣,說:「真的,今天兩位大夫都來家裡做客了的。可惜三叔你沒在。」

    羅氏也在一邊點頭:「你怎麼偏就今兒去跟人喝酒去了……」

    秦招壽倒是沒覺得多遺憾,臉上反倒是很高興,重重地拍了兩下胸脯,咧嘴哈哈笑,說:「初霽,好小子!好好幹啊,不許給你姐丟人!」

    羅氏拉著他坐好,遞過去溫熱的苦丁茶水讓他解解渴。

    羅氏倒是問起另一件事來。

    「筱雨啊,今天那兩位客人,瞧著面目有些像,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麼親戚關係?」

    筱雨點頭道:「謝大夫是謝爺爺的親孫子。」

    羅氏一聽便眉開眼笑:「我瞅著那老人好像對你特別滿意,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孫媳婦兒似的。你說,他是不是想撮合你跟他孫子?」

    筱雨嘴微張,羅氏的猜測顯然沒有在她的意料範圍內:「三嬸,你不要亂說,謝大夫可是有很多女子喜歡的。」

    「三嬸就是問問你。」羅氏眉梢眼角都帶了點兒笑意:「筱雨啊,聽三嬸說,要是那老人真喜歡你,而那個你口中的謝大夫為人也不錯的話,你不妨也考慮考慮。」

    「三嬸!你越說越離譜了。」筱雨哭笑不得,羅氏卻是極其認真。

    「你歲數也不算小了,再等兩年,十六歲了,可正是好年華,該尋夫家出嫁了。往日裡就只見你為你弟弟妹妹考慮,這下好了,你這也說初霽要去那醫館做學徒的,你若是跟那謝大夫成了親,不就能照顧初霽了嗎?至於潔霜和長虹,有三嬸跟你三叔在,絕對不會虧待了他們。你這嫁也是嫁去鎮上,隨時都可以回來看他們倆。你覺得呢?」

    羅氏是真的覺得這門親事好,如果那謝家祖孫真的有這方面的意思的話,筱雨嫁到這樣的人家無疑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筱雨只覺得頭疼。

    十四歲的年紀可還是個初中生,她可以淡然地看待周圍人在這個年齡段談婚論嫁,比如她的好朋友悅悅,但事情攤在她身上,她的確是不樂意的。

    筱雨對羅氏道:「三嬸就別替我考慮這方面的事情了,初霽只是多了一條可走的路,還並不能說他就不需要我照顧了,而且潔霜和長虹還離不開我這個姐姐。他們不是三嬸的責任,是我的責任,我不會將他們扔給三嬸照顧的。那不僅是對他們的不負責任,也是對三嬸的不負責任。

    羅氏愣愣地看著筱雨,半晌輕歎一聲,笑道:」二哥二嫂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福氣。「

    羅氏是真的羨慕宋氏的。大兒子優秀,二女兒又何嘗不優秀?大兒子不在,二女兒也能替弟弟妹妹扛起一片天空。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09:02 PM 編輯

第七十章 好的誤會

    初霽去學醫的事情便這樣敲定了。謝維沒有意見,謝明琛本也不是個會拒絕人的人,又加上和初霽十分投緣,筱雨臨時起的心思竟然十分順利地達成了她的初衷,這委實讓她十分高興。

    當然,她這邊兒高興,秦家老屋那頭可就是咒駡聲不斷了。

    高氏回去後將在筱雨這邊兒的事情囫圇說了一遍,當聽到筱雨將積蓄都花在了初霽身上時,秦招福頭一個反應是肉疼,下一個反應是怒不可遏。

    「有那麼多錢花那傻子身上,怎麼不拿出來救她堂哥?那麼個傻子還去學醫?」

    「我呸!能學出個名堂才怪!」陳氏也氣鼓鼓地罵道。

    高氏雖然也認為筱雨這般做不妥,但自家人那麼說孫子是傻子,高氏也並不樂意,嘀咕道:「初霽還是有些本事兒,在族長面前他不是還把你們說的話一字不落地回憶出來了?」

    這件事算得上是秦招福近段人生中極丟臉面的事情,在家中從來沒人再提,沒成想今天高氏竟然又舊事重提了。然而秦招福也的確是沒法反駁,怒瞪了高氏一眼,見高氏沒再嘀咕,方才將臉扭到一邊生悶氣。

    陳氏咬著牙說:「不行,我就不信這死丫頭片子真個一點兒錢都不給自己留。她要是全都拿給那什麼大夫的,今後她們幾個崽子吃什麼喝什麼?眼瞅著這就要過冬了,她真能不給自己留後路?」

    越說陳氏越覺得自己分析得對,拉著高氏就嚎了起來:「娘啊!你可是被那死丫頭給哄了,她手裡一定還有銀錢的,你再去找她要去!」

    高氏在原地拿腳戳地,不是很樂意去,低了頭悶聲說:「筱雨家有客人,真要去……這也等人家客人走了再去吧。好歹也是家裡的事兒,不好在客人面前提。」

    說到筱雨家的客人高氏的話便又多了起來:「那兩個可是貴人老爺,坐馬車來的,還跟著些僕人,衣著穿戴什麼的,一看就是上等人。我的個乖乖,筱雨什麼時候跟這樣的貴人攀上了關係……」

    陳氏眼珠子頓時一轉:「娘,那你更該去,跟那兩個貴人說說話啊。」

    秦招福心裡一動:「娘,你說那兩個貴人是大夫?」

    「對對,是大夫。」高氏忙不迭點頭:「筱雨說了,她把積蓄都給了這兩個大夫,以後初霽就是跟著他們學醫術。我要是早一點兒去她那兒,興許她還能拿點兒銀錢出來給我,可惜了……」

    高氏又有些唉聲歎氣,秦招福皺眉問:「娘,你跟筱雨說話的時候,那兩個大夫也在的?」

    「在的。」

    秦招福頓時歎了一聲,口氣裡雖然有些可惜,但怎麼聽怎麼都是幸災樂禍:「那看來,她那是碰上騙子了。」

    高氏一聽頓時問道:「這咋說的?」

    「娘你想啊,真要是大夫,聽你說是問筱雨要錢治她堂哥的病的,怎麼著也會表示表示幫我們瞧瞧病吧?而且那會兒他們也還沒走,銀錢也都在他們身上,大夫宅心仁厚的,肯定會把錢拿出來,讓咱們救人要緊。可他們什麼都沒說,可不就是捨不得銀錢嗎?肯定是騙子,騙完了這一回,走個沒影兒,筱雨那丫頭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秦招福說到後來,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有理。

    高氏頓時急了,想回去提醒筱雨,卻被秦招福攔住:「娘,別去,孩他娘不是說了嗎,那丫頭死精死精的,肯定留了些銀錢的,不可能全部給那兩個騙子。咱們不用去提醒她,誰叫她藏著錢不肯拿出來救她堂哥來著。讓她花錢買個教訓也好。」

    高氏一時之間沒了主意,還抱著希望問秦招福:「可那馬車、那僕人的……娘是親眼見到的啊?怎麼能就是騙子呢……」

    「這有什麼稀罕的,都是騙子花錢來麻痹人的,不然那丫頭怎麼能上當?」秦招福說:「多幹兩次,這筆錢就收回來了。」

    於是,在這樣的認知下,秦招福一家原本因為高氏沒有問筱雨拿到錢的咒駡,轉變為自家倒了黴,筱雨家也不會再好過的平衡心理。總算是讓他們覺得心裡舒爽了不少。

    當然,要是他們得知真實的情況,恐怕會要氣得吐血,後悔沒有讓高氏再上筱雨家去了。

    但畢竟,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秦招福一家如今除了日夜掛心著開始在家裡當大爺的秦金,便是等著看筱雨的笑話了。可是一日,兩日,好幾日過去了,也沒見筱雨家有什麼變化,更沒如他們的意,見到筱雨哭泣不止後悔不迭的樣子。

    秦招福說,肯定是事情還沒敗露。這一說法讓他們越發期待筱雨得知那兩個大夫是騙子後筱雨的神情。

    不論秦招福一家怎麼折騰,筱雨也算是為自己的小方間報了仇,同時還為初霽尋到了一條出路,所以她的心情格外好,這日去鎮上逛集市碰到余初和李明德,也沒有吝嗇給餘初一個微笑。儘管她還誤會著余初討好初霽的目的。

    李明德是個知情知趣的人,和筱雨招呼了兩句,便藉口自己有事要先行一步。在筱雨不注意的地方,沖著余初眨了一下眼睛,擦過他的肩,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余初自認為自己對筱雨的感情已經表現得十分明白,他自來也不是個拘束刻板的人,所以見到筱雨,他表現得非常自然,朝著筱雨笑,問她:「怎麼有空來鎮上逛集市?」

    「快入冬了,要好長時間都不能來鎮上了,今天趁著天氣不錯,把要過冬的東西全都買齊了。」

    最近一天冷似一天,筱雨明顯地感覺到了氣候的變化,短短幾日功夫她就加了兩件夾衣。羅氏說,可能再過不久起了大寒風,就要開始凍土了。凍土就意味著寒冬已經來了,再過不久,冰雹,大雪,接連都要下來。到了那種時候,幾乎沒人敢出門了。下雪天是怕跌到雪地裡再也爬不起來,天晴的時候也怕反射到雪地裡的的強光晃瞎了人的眼睛。

    余初聞言笑道:「那我陪你啊。」

    筱雨瞅了餘初一眼,旋即想到了上次余初討好初霽的事情,臉色頓時冷了兩分,說:「不用了。」

    余初道:「你忘記上次你去雜貨鋪子買東西,被那店家給坑了的事情?我陪你,好歹能給你把把關,讓你不至於被人坑騙。」

    余初一心想做免費勞工,筱雨想了想,他愛幫忙讓他幫忙唄,反正自己也沒什麼損失,於是便默認了余初的話。

    因為是要將過冬的所有東西都給買齊,筱雨這次是帶足了銀兩來大採購的。余初任勞任怨地跟在筱雨身邊,不時說上兩句話逗逗他的丫頭,一旦得到筱雨說話回敬,他便立刻眉開眼笑,心情極好。

    許是因為覺得快樂,所以時間也過得很快。余初只覺得這才一會兒的功夫,筱雨竟然就將她要買的東西都給買齊了。

    筱雨看向余初,道:「東西都買好了,有一車呢,我去找個拉車人來幫我將東西拉回去。」

    余初抿抿唇道:「走了這小半天你也該累了,我讓楚盡去幫你叫人,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腳。」

    筱雨沒有異議,楚盡接了任務,尋拉車人去了。

    余初帶著筱雨去了一家名為請茗館的茶樓,環境幽靜,茶香嫋嫋,一看便是賢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只是位置有些偏僻,不在雨清鎮的鬧市中。

    二人在大堂邊角尋了位置坐下,夥計上了壺清香滿溢的茶便退了下去。

    筱雨自認不是個文雅的人,讓她品茶她是不會的,見到桌上的茶壺,她倒了一杯,試了試水溫,便一飲而盡。

    余初看著她,想起上次筱雨說她只會牛嚼牡丹,是個厲害村姑的話,余初莞爾一笑。

    「這地方我倒是頭一次來。」筱雨放下茶杯,環顧了一圈,道:「沒想到雨清鎮這麼一個小鎮也有這樣高雅的地方。」

    余初道:「雨清鎮也不算是個小鎮了。畢竟它可是連接著北漢和大晉的重要樞紐,是重要的要塞。」

    「北漢?」

    筱雨對大晉朝的歷史知道得很少,畢竟她對這個時代的認知是從原身本有的認知來的。她不過是個小小的村中姑娘,也沒人跟她說這些。

    餘初見她疑慮,便解釋道:「北漢不是一個固有的政權,而是一個遊牧民族。你知道什麼叫做遊牧民族嗎?他們沒有固定的住所,靠打獵為生,逐水草而居,所以稱為遊牧。雨清鎮再往北還有些許小鎮子,再過去便基本沒什麼人煙了,要是再往北走上十天十夜,便到了大晉朝的疆土線。那兒有修築的土城門,城牆綿延開去,但建得不算高,只有兩人疊起來那樣的高度,有駐守邊疆的軍隊在那兒駐紮,目的便是防止北漢人的入侵。」

    筱雨聽得入神,余初話音剛落她便問道:「歷史上有北漢人侵略來的歷史嗎?」

    「有。」余初望向北邊:「之所以再往北走十天十夜,是因為那裡荒無人煙。從前,那裡是有人居住的。就是因為北漢人寒冬時節來襲,那一片地方才變得如此荒涼。雨清鎮雖然遠離了大晉政權的心臟,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這裡隱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筱雨呼吸放得有些緩了。

    「你的意思是,雨清鎮,藏龍臥虎嗎?」筱雨低聲問道。

    余初卻忽然輕笑一聲:「好了丫頭,這些事兒可不是你該操心的。還是嚼你的『牡丹』吧。」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58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宋家孤本

   儘管余初沒有將筱雨的疑惑全部解答完,但筱雨也從中瞭解到了一些資訊。

    對這個時代的陌生讓她有急切的想瞭解一切的欲望。

    所以她並沒有終止這個話題,而是問道:「除了北漢,大晉還和哪些地方相鄰?」

    余初看了筱雨一眼,還是答道:「北接北漢,南鄰南灣,西部是西嶺,東部有海國。雖然是處於四面楚歌的位置,但大晉還是很安全的。」余初道:「北漢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南灣多是沼國,濕熱,地方都連不上一塊兒,形不成大的完整疆土。至於海國,更是一片汪洋,多是海賊海盜在那兒生存,除了有時候與沿海邊疆的漁民起些衝突,與大晉基本算是互不干擾。」

    「那西嶺呢?」

    「西嶺皇室固步自封,排外性重。」余初頓了一下,道:「大晉也很少和西嶺皇室有所交集,或者說,是兩者互不搭理。」

    筱雨慢慢消化著余初說的話,總算是這個時代的格局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大晉朝有內憂,前段時間朝廷徵兵討伐江夏國的事情筱雨還記得很清楚,雖然她想明白後已經認定這是上位者導演的一場好戲,但大晉朝內部的確有包括「國中國」在內的好幾個變數。而大晉朝領土之外的事,筱雨也從余初嘴裡知道了一些,儘管余初說大晉還是很安全的,可在筱雨看來,大晉還是存在外患的。

    但這畢竟與她沒有太多關係,暫且忽略不計。

    請茗館裡很幽靜,即使是在大堂也基本只能耳聞到一些耳語之聲,隱約間還有斷斷續續的輕柔樂聲傳來。難得有這種悠閒享受的時候,漸漸的,筱雨也全身心地放鬆了下來。

    余初身形微斜,曲肘支在桌上,食指輕輕抵著顴骨處,雙眼帶笑望著微微閉著眼睛凝神靜聽的筱雨大唐隱王。記憶裡他們兩人見面多半都是拌嘴的時候居多,這樣靜謐相處的情況倒是極少。

    正當這時,請茗館二樓處卻忽然有了動靜。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手舉著一本薄薄的書冊從上而下飛奔下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另幾名書生打扮的青年。當頭的青年像是要急切擺脫後面的人一般,踩踏的聲音格外重,引起了大堂裡的人的注意。

    青年飛奔而出,好幾個人跟著他出了請茗館。

    還留下兩個年歲看上去更年輕些的少年,叉著腰在門口喘著粗氣,似乎是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並沒有追上去。

    其中一個少年大罵道:「王謙豎子!他要是真有宋家孤本,就不該一人閱用,該拿出來與大家共同鑒賞才是!」

    另一少年也附和道:「王謙實乃小人耳!或存留孤本,當其傳家之寶一代一代傳下去,不與人說;或告知眾人,共同賞閱。他既拿了出來,就不該又收回去!氣煞我也!」

    兩個少年也不過是十三四歲模樣,說起話來卻一板一眼,看得筱雨著實好笑。

    余初也是同筱雨一般想法,眼角輕挑,薄唇微抿上揚,淡淡地搖了兩下頭笑了笑。

    請茗館的掌櫃出來詢問兩位少年因何事追逐,一位少年跨出一步正要說什麼,另一位少年卻拉住他給他使了個眼色,淡淡地對掌櫃道:「讀書人的事,冷掌櫃就不要多管了。」

    要管理請茗館這樣的清雅地方,掌櫃的是個粗人當然是不搭的。冷掌櫃不和他的姓氏一樣,冷冷清清的,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清高之氣,三十來歲的年紀,瞧著十分儒雅。聽聞少年要他不要多管,冷掌櫃便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點點頭,也淡淡地道:「二樓包廂的各位貴客都已經出來了,想必是不需要再使用包廂了。二位小友看,今日的茶水錢,哪位給結清了?」

    兩個少年頓時漲紅了臉,面面相覷,想來是沒有料到今日最後是他倆付賬。但讀書人到底是好面子的,兩人幾乎將身上的銀兩掏了乾淨,方才堪堪湊足了今日一頓茶水錢,然後火燒火燎地離開了請茗館。

    反觀冷掌櫃,始終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收了銀錢便又消失在了櫃檯後面。

    余初笑道:「若是沒點兒本事,怎麼可能管著這一間茶樓?那兩人居然還在冷掌櫃面前抖機靈,最後還不是只能落荒而逃。」

    筱雨瞟了余初一眼,淡淡地道:「哪有你說得那麼複雜,喝茶付錢那也是天經地義的,掌櫃的問那兩人結賬難道算是為難人不成?」

    接著筱雨又有些疑惑:「那兩人先前說什麼孤本的,是什麼東西?」

    「他們說的,是宋家孤本。」余初飲了一口茶,摩挲著密瓷茶盞道:「宋家在二十年前,也是個名聲清流的書香世家,宋家子弟雖不說個個都是文采斐然,但宋家底蘊深厚,大半的宋家子弟都是習文的,好些還在朝中供職。尤其是那時的宋家家主宋文策,更是當朝的文臣中的翹楚,尤擅精妙絕倫的文章。只是帝心難測,宋文策得罪了先帝,被抄家流放了。其餘宋家分支也多少受到了些影響。宋文策一家算是宋家嫡脈,宋氏代代積攢下來的珍品絕本,大多都是書畫一類,泰半都在宋家嫡系一支。歷來官邸抄家,多有被昧下的物件,方才那兩人叫嚷著的孤本恐怕便是宋家沒有被抄進庫冊的珍貴書籍吧。」

    筱雨點了點頭,微微皺了眉頭:「那他們這樣大聲嚷嚷,要是被有心人聽進去了,那個手握有本該被抄家進皇宮的書籍的王謙,會不會因此獲罪?」

    余初搖頭笑道:「自然不會。」

    「為什麼?」

    「一則,抄家時,物件沒有被記到庫冊,那就算不上是抄家得來的東西,凡是記到了庫冊上的,都是入了國庫的,皇族要查,查的也是庫冊上的東西,沒記上去的,自然不會查巫妖修仙傳全文閱讀。二則,那會兒先帝在位,本就對書畫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當時抄家恐怕先帝關心的是宋家抄上來了多少黃白之物,即使是查,查的也是抄家的官員有沒有昧下錢財中飽私囊。三則,又有誰能證明,那東西出自宋家呢?況且……」

    余初停頓了下,並未繼續往下說。筱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方才道:「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恐怕也沒人聯想到這上面。」

    余初鬆了松身形,微微坐直:「民間最近有傳言,說是宋家要平反了。因為宋家之事,宋氏分支這些年來在朝中很不好過,處處被壓制著。近段時間卻有宋家人連續被起復重用,在有心人看來,這就是宋家熬出頭的信號。」

    筱雨淡淡蹙眉,有兩分厭惡地道:「平反了又如何,那可是二十年的時間,不管再怎麼補償也補償不回來。」

    余初也有兩份悵然:「是啊,這如何能補償回來,宋家嫡脈都沒人了。」

    筱雨一驚:「難道被吵架流放的宋家人,都送了性命?」

    余初點了點頭。

    只因帝王的喜好和心情,宋家便落了個這樣的下場。筱雨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心情。

    這便是封建時代的政治,黑暗,殘酷,讓人無能無力,無可奈何。

    見筱雨心情不佳,余初給她續了盞茶,道:「宋家之事的確讓人遺憾,但也怪宋文策太不會做人,若他為人處世能學得更圓滑一些,又何至於此落得這樣的下場?」

    筱雨正要回話,請茗館門口忽然又沖進來了一人,卻很快又停下了身形,左右輾轉望了一圈,毫無預兆地朝著筱雨這邊跑了過來。

    他停在了筱雨和余初的桌前,胸口劇烈起伏,還有些喘不上氣。

    筱雨認出了這人,這便是剛才從請茗館二樓跑下來,舉著「宋家孤本」的名王謙的書生。

    他無視了余初和筱雨略有些驚愕的眼神,毫不避諱地端了筱雨面前剛被余初斟滿的茶盞,一飲而盡,大歎一聲,然後在自己胸前掏了一把,一本薄薄的書冊被塞到了筱雨的手裡。

    請茗館門口的嘈雜聲又響了起來。

    「姑娘,麻煩你幫我保管一下啊!」

    撂下這句話,王謙擱了茶盞,開始朝請茗館後門的地方奔去。

    眨眼的功夫,請茗館門口便有一窩蜂湧上來了一撥人,全是文弱書生的打扮,這會兒這些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兇狠。他們鎖定了朝著後門狂奔而去的王謙,當頭追趕的人大喝一聲:「那小子在那兒!」所有人便朝著王謙飛馳而去。

    短短的時間內,請茗館裡從喧鬧又恢復到了平靜。

    筱雨愣愣地看著手裡的書冊,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不知怎麼的,她想起以前看新聞的一幕。火車站候車室裡員警正在追查盜嬰犯罪團夥,犯罪分子見情況不妙,就將懷裡抱著的嬰兒隨意塞給了候車室裡的人,藉口說自己內急讓別人幫忙抱一會兒,隨即便趁機溜走。轉移的物件多半選擇年輕女性。隨後員警盤問到被轉移的人身上,見她們說不出孩子的來歷,便被列為嫌疑人,被帶去警察局問話。

    筱雨哭笑不得地將書冊擺到了桌上,問余初道:「你說我會不會因為這書冊惹禍上身啊?那群追紅了眼的書生要是知道這書冊在我這兒,會怎麼樣啊?」

    回答筱雨的是余初一個帥氣的挑眉。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8 AM 編輯

第七十二章 意外託付

  請茗館中大堂的其他人似乎對這一幕沒有太大的興趣,書生追趕的戲碼更像是他們今日品茶的一個插曲。

    筱雨看著藍色封皮,有些陳舊的書冊,覺得有點苦惱。

    她已經買好了過冬的東西,楚盡也已經去找了拉車人,想必很快就會回來通知她。她和余初來這裡也不過只是為了歇一歇腳,這樣突發的狀況並不在她的計算範圍內。

    按照王謙的意思,他想必是要等到甩掉那群書生再回來管她要回這書冊的,可她總不能就這樣傻兮兮地一直坐在請茗館裡等他吧?

    依筱雨的性子,這並不關她的事,所以她大可以不理會王謙,將這本書冊擱在這桌上,付了茶水錢便走。可不知怎麼的,筱雨這會兒卻下不了決心做這樣的事情。她心裡的天平竟然朝著等著王謙回來,好把這本珍貴的宋家孤本還給他的那一邊偏了過去。

    情不自禁的,筱雨已經翻開了這本書冊。

    暫且不說這本書冊裡所寫的內容,單看著鋒芒畢露的字體,筱雨便有一種窒息之感。她不精於琴棋書畫這類藝術的東西,但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從這本人的提筆走字上她便能想像得出寫下這些字的人是個多麼志得意滿的人。

    於是,她的眼睛便盯在了這書冊上,對內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但卻確確實實地欣賞了上面的字。

    余初瞧著她呆愣的模樣微微一笑,只當是這書裡寫的是些她看不懂的內容,便伸手將書冊拿了過來。可他只是隨便掃了一眼,原本的漫不經心卻變得正經起來,仔細地研究了一番,方才抬頭對上筱雨的目光,道:「這的確是宋家流出的東西,是孤本。」

    筱雨的呼吸有些重,但她弄不明白原因。難道真的是這本書冊上的字讓她產生了心慌的感覺?是在這本書冊上寫字的人的確有那種讓人心悸的本事,在這書冊上也能體現出來?

    她望著余初,等著他的下文。

    余初道:「宋家也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書香世家,很多歷史上的名人字畫宋家收集了不少。但這本書冊封面沒有名稱,也並非是什麼重要的文冊,從上面隨意的內容上來看,應當是一本隨手記的手劄。」

    余初停頓了一下,道:「但若是沒錯,這應該是宋文策長子宋允的親手書。」

    筱雨輕聲地道:「這個人的寫的字,氣勢很強,我看著的時候有些窒息感。」

    余初點頭道:「宋允為人狂放不羈,恃才傲物,他的字也的確給人一種壓迫感。但是……」余初微微皺眉道:「也不至於讓你看著便覺得窒息吧?」

    筱雨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這仿佛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種敬畏之感,讓筱雨也覺得十分莫名其妙。即便是是現在她沒有眼盯著那薄冊子,一種「不敢放肆」的潛意識心理也牢牢控制著她的行為。這對筱雨而言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余初合上冊子,將它放在了桌上,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問筱雨道:「你要在這兒等著那王謙回來嗎?」

    筱雨正待開口,餘光卻看到楚盡從門口走了進來,一身輕鬆,想必是已經找到了拉車人,交代好了事情回來向余初複命了。

    「……我總不能一直擱這兒等他吧。」筱雨想了想,道:「左右你在這鎮上待著,不然你在這兒等著他?」

    余初斜了筱雨一眼,道:「一分酬勞都沒付要我在這兒白等著?」

    「你平日裡時間不也多得是麼。」筱雨嘀咕了一聲,想說他要真是時間寶貴的人,就不會悠閒自在地陪著自己在這茶樓中歇腳了。但這話到底沒說出來。

    和余初認識以來,筱雨也算對余初的臉皮厚度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她若真的將這樣的話說出口,余初勢必打蛇隨棍上,天知道他會說些什麼樣的話來。

    筱雨將簿冊子向余初的方向推了推:「總不能就把這東西隨便撂在這兒吧?你也說著是孤本啊。那個什麼宋允的,是不是也是在二十年前那次宋家劫難裡去世了的?這可能是他留存在世不多的親筆手劄,多珍貴啊……」

    余初面帶疑惑地看了筱雨一眼,有些詫異地問:「丫頭,我怎麼覺得……今天你有些不一樣?照我瞭解的你來看,遇上這樣的事情,你可能就隨便將這薄冊子丟在一邊,畢竟那王謙與你本是陌生人,他又沒什麼誠心請你幫忙,你應該是不屑幫他這樣的忙才對。可你……」

    說到這兒,余初臉色微變,不動聲色地笑問筱雨道:「難道你見著那王謙玉樹臨風的,是個翩翩公子,對他有些動心?」想到那王謙跑過來就著筱雨喝過的茶盞一飲而盡了茶盞裡的茶,余初心裡隱隱有些怒火。

    余初說話向來不正經,哪有男子和女子說這樣的近乎是調戲的話的?但筱雨畢竟也不是正經的古代人,思想並不陳舊,換做是旁的女子,稍微烈性點兒的恐怕已經大聲呵斥回去了,筱雨卻是沒好氣地白了余初一眼,道:「我沒細看那書生長什麼模樣,樣貌都沒看清楚,怎麼動心?你這人怎麼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余初挑眉,覺得心裡略安,說話聲音也輕鬆了許多:「那你何必這樣珍而重之地幫那王謙保管這薄冊子?」

    筱雨一怔。

    她的確是有些鬧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麼了,這一點兒都不符合她的性格。可是潛意識裡,她就是不敢隨意對待那本薄冊子。

    「可能是寫著冊子的宋允那一筆迫人的字壓著我……」筱雨喃喃道:「我不敢對這冊子不敬……」

    余初聞言頓時噴笑惡質軍少:長官請自重最新章節。

    「丫頭,我沒聽錯吧?」余初一邊笑著,一邊搖頭道:「不過是一本記錄生活瑣事的手劄,你竟然說你不敢對這冊子不敬?那宋允要是泉下得知有你這麼個姑娘將他的手劄都珍而重之地對待,恐怕死了也要笑醒過來。」

    筱雨不搭理余初的打趣,心裡仍舊在盤算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楚盡在一邊提醒道:「秦姑娘,那拉車人在鎮口等著你的。」

    筱雨點了點頭,對楚盡道了聲些,站起身伸長了脖子朝王謙和那幾個追趕他的書生最後消失的方向望去。

    「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們是早就跑遠了。」余初放鬆著身體靠在了後椅上:「丫頭你要是要等著那王謙回來,好把這冊子還給他,不如我們在這兒多坐會兒,一邊聊著一邊等他。」

    說著余初也不等筱雨回應,望向楚盡道:「你跟那拉車人說一聲,報上丫頭家的地方,讓那拉車人直接送回去。再去香滿樓點上他們那兒的幾個招牌菜送過來。」

    楚盡忙答應著去了,到見不著他影子了,筱雨也沒出聲,似乎是默認了余初的安排。

    沉默不語坐著的筱雨心裡很矛盾。一方面她覺得自己不該為了這種計畫外的事情費心神,這種事情與她無干,她不該管。但另一方面,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她不能像對待其他物品一樣,隨意對待那本薄冊子。她沒來由地覺得那本薄冊子對她而言很重要。

    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筱雨終於有了動作。

    她坐了下來,輕輕地將那薄冊子拿了過來,放在了自己前面,小心翼翼地翻開了扉頁。

    薄冊子也是由一頁頁的紙張疊起來後縫了線裝訂而成的,二十年下來,書頁早已泛黃了,翻動書頁時會發生清脆的聲音,若是不小心,力道大了點,拉扯之間便會讓書頁脆裂。

    前一次筱雨瞧見這一筆的字便被震懾住了,沒有去看著裡面寫的內容。這次手劄擺在她面前,筱雨平復了心神,打算好好看看裡面寫了些什麼。

    余初說這是一本隨手記的手劄果然沒錯,在筱雨看來,這更像是一本心情日記,記的是執筆人經歷的一些小事,前一部分說事情,後一部分主要寫執筆人的心理活動。

    例如翻開書皮,第一頁上這樣寫著

    「今日天乍寒,小妹未加衣,咳嗽三聲,哈欠一次,遭父親訓斥,遂淚眼婆娑……」

    跳過其中記的其他家庭成員的瑣事,最後關於執筆人心理是這樣寫的。

    「父親欲余入朝堂,金鑾殿前述文章,此非我所願,非我所想,天子不仁,非明君,不可佐也。然,父親對余寄予厚望,實不忍令父親失望,觀小妹每日言笑晏晏,不知憂愁為何物,餘實羨慕。」

    筱雨對余初招招手,手指輕輕指著那句「天子不仁,不可佐也」,低聲問他道:「這話算不算大逆不道?」

    余初嘴角微勾,輕點了個頭:「我不是同你說了,宋允為人狂放不羈,恃才傲物,規矩等級在他面前就是狗屁。若不是宋文策壓著,恐怕他會成為大晉第一狂人。我確定這是宋允親書的手劄,便是從這句看出來的。」

    是啊,尋常人哪敢明目張膽地在紙上寫下「天子不仁,不可佐也」這樣會讓人掉腦袋的話?

    筱雨心裡陡然升起一股豪氣,心裡對那宋允竟然產生了由衷的欽佩。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19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巧奪手劄

   余初見她那模樣頓覺好笑,他瞅了一眼筱雨手上的薄冊子,想了想道:「要說這本薄冊子,應當也算是很重要的書籍了,畢竟是宋允的親手書。宋家流放之時宋允還不到而立之年,留存在世的親筆之作少之又少。雖然這手劄裡記的都是些家中瑣事,但就憑宋允這手字,應當會有許多珍藏家想要收了去好好珍藏起來。」

    筱雨突然問道:「要是我想收藏起來,你說那王謙肯不肯割愛?」

    余初詫異道:「你要收藏這個?」

    筱雨點點頭。這念頭雖然是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的,但提出來後她反而輕鬆多了。總覺得要將這本薄冊子放在自己身邊她才安心。

    沉吟片刻,余初道:「我看那王謙也不是個迂腐之人,只是你想要收藏他手上的東西,恐怕還要費一番周折。」

    筱雨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宋家抄家所流出來的物件,尋常人自然是不可能輕易得到的,況且距離如今也有近二十年,王謙手持這手劄,不一定願意轉讓給別人收藏。即便是他答應給,也總不能白給了她吧?一筆銀子是免不了的。

    筱雨心裡算著自己手上還有多少能拿出來用的銀兩,正越算越沮喪之際,余初卻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隨即食指指向她身後:「王謙回來了。」

    筱雨聞言扭頭,腦後余初輕笑道:「這王謙,有點兒意思,跑回來一次不算,還跑回來兩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筱雨看著悠哉悠哉地朝著她走來的王謙,心裡對這年輕書生多了一層好感。

    「姑娘!」

    隔著筱雨和余初還有好幾張桌子,王謙便已經揚起了笑,揮手跟筱雨打起了招呼。突兀的叫聲引得周圍好些個茶客望了過來,王謙還猶不自知,加快了步子走過來。

    他也一點兒不覺得生分,直接坐在了筱雨的斜對面,和余初面對面。

    「姑娘,你還在這兒啊!」王謙一副沒想到的表情,聲音裡還帶著些感歎:「我已經做好了回來就找不著你人的準備了,沒想到姑娘是個實誠人。」

    筱雨含糊地應了一聲,見王謙伸手要從她手裡拿回那薄冊子,她忙下意識地縮了縮手,讓王謙落了個空。

    「姑娘?」王謙疑惑地看了筱雨一眼,筱雨略感尷尬,道:「還不知道公子怎麼稱呼?」

    王謙立馬釋然,笑道:「鄙人王謙,字一和。姑娘怎麼稱呼?」

    「我姓秦。」

    筱雨簡單地告知了姓氏,王謙便知趣地稱呼了她一聲秦姑娘,道:「秦姑娘,那冊子……是不是該還給在下了?」

    筱雨輕輕摩挲了下書脊,一副捨不得的樣子。

    王謙倒也不強行去取,視線卻是挪到了一直沒出聲的余初身上,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問筱雨道:「這位公子……」言下之意是詢問余初的身份。

    「這是……我一個朋友,姓余。」

    「余兄,幸會幸會。」王謙對余初拱了拱手,余初也還了一禮,仍舊是沒出聲。

    「這本冊子乃是宋允親手所書,我無意間從一個不懂字畫的商販那兒收來的。」王謙說道:「這次是那幫人炫耀家中藏書,我實在受不了他們的趾高氣揚,便將這冊子拿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誰知道一個個的竟然想要從我這兒把東西搶走。」

    王謙話說到這兒,面上轉了得意:「結果他們不還是被我耍得團團轉的。」

    筱雨嘴角微抽,心裡嘀咕,也不知道這王謙說這話是不是在提醒她不要打她手裡這本冊子的主意。

    余初此時卻直截了當地開口道:「那,不知道王公子肯不肯割愛?」

    王謙詫異地看了餘初一眼,又望向筱雨,搔了搔頭。

    應該是這位秦姑娘跟他開這個口才對吧?

    余初面帶微笑,又喚了他一聲:「王公子?」

    「這個……」王謙對著余初笑了笑,道:「余兄,這冊子,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從商販手上拿到的……」

    「王公子自然是為這冊子費了許多心神,需要多少補償,王公子儘管開口。」

    余初笑得溫和,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白。他就是要用錢買這冊子。

    筱雨從余初開口起,便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咽了下去。余初口才了得,他出面和王謙談這種事,成功率應該要高些。所以筱雨此時全神貫注地聆聽著王謙和余初的對話。

    王謙卻忽然惱了:「余兄,豈可用黃白之物這等世俗的東西來衡量這冊子的價值?」

    餘初一挑眉,不溫不火地道:「在這世上活著的不都是俗人?那這世上之物,也都是由俗人所創造,可不就是俗物?又如何不能用黃白之物來衡量其價值了?」

    王謙頓時啞口無言,余初笑道:「王公子若肯割愛,在下感激不盡。當然,王公子若是不肯,在下也不會勉強。」

    王謙正要順著余初說的這個話拒絕余初的請求,余初卻緊接著便道:「不過,王公子既然已經將這冊子拿了出來給許多人知道,那想必以後王公子家應當不得安寧了。那些人尋上門來,遲早也會將王公子這本冊子給翻找出來據為己有的。王公子當知,那可不止一個人。」

    王謙當即便有些動搖,余初再下一劑猛料:「依在下看來,王公子對這本冊子也並非有你所說的那樣看重。」

    王謙立刻炸毛:「余兄這話何意!」

    「王公子不必動怒。」余初笑道:「我如此說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王公子不妨聽聽在下的依據。」

    「那你說!」王謙氣鼓鼓道。

    余初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娓娓而道:「王公子將這冊子暴露在人前,是因為受不了眾人在你面前炫耀家中藏書,由此可見王公子是一個受不得激將的人,且有一定的攀比心理。在這樣的基礎上,王公子也是為了炫耀,將自己這本藏書冊子給拿了出來,吊足了眾人胃口,引得眾人眼紅,隨即展開了一場你追我趕的爭奪戲碼。但就王公子甩掉那些人,來到我二人面前時的表情來看,王公子是相當愉悅的,至少對於戲耍了那些在你面前炫耀的人王公子是十分得意的。王公子,在下說的可對?」

    筱雨在心裡對余初這番話鼓起了掌,腦中靈光一閃,筱雨接話道:「而且王公子你將冊子交給我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有些輕率。王公子你也說了,你已經做好了回來後我已經不在這兒的準備了,不是嗎?」

    王謙面上的動搖更大了,余初微笑道:「王公子,肯否割愛,還望王公子多思量思量其中的利弊。畢竟,王公子也不是非要這冊子不可。至於價錢方面,王公子儘管開口。」

    余初先分析了王謙要回這冊子後可能面對的境況,讓他心裡對未來能否繼續保有這冊子產生了擔憂,接著他又攻擊了王謙的心理防線,讓他得出「其實這冊子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的心理暗示,緊接著又給王謙許了個「價錢你隨便開」的誘惑甜頭,層層推進,大大增加了王謙答應他的可能。

    筱雨面上不顯,但心裡卻也對余初這樣的「談判」方式豎起大拇指。

    王謙思慮了一盞茶的功夫,到底還是咬咬牙答應了。

    「余兄和秦姑娘都是實在人,要真有據為己有的念頭,就不會等到我再次出現在請茗館裡了。」王謙從筱雨手上接過薄冊手劄,有些戀戀不捨地撫摸了片刻,道:「想必余兄已經看過這本簿冊子裡的內容了,余兄是個內行,應當知道這是何人所作。」

    說著他抬頭看了言余初,余初輕輕點了個頭。

    「如宋允一般的讀書人,宋允之後,大抵不會再有了。」余初道。

    王謙點頭道:「不瞞余兄說,在下欽佩宋允之極,本是想將這本宋允親手做作的手劄作為家傳之寶代代傳下去的。但聽了余兄一番話,在下頓時領悟到了自己的膚淺。這手劄在下便以一文的價格,奉給余兄,希望余兄能好好將它保留下來。」

    余初點頭笑道:「王公子請放心。」

    王謙珍而重之地將手劄遞到了余初手裡,不舍地再多看了一眼。筱雨見交易談成,心裡想著余初身上估計不會帶銅子兒,便從自己身上掏了一文錢,速度極快地遞到了王謙手中。

    王謙不再多留,拱手對余初和筱雨告別。

    等王謙的影子瞧不見了,筱雨忙向余初那邊伸手,要從他那兒取走那本手劄。

    「你做什麼?」

    余初地閃躲到了一邊,沒讓筱雨得逞,似笑非笑邪惡地瞧著筱雨,道:「這手劄王謙可是賣給我的。」

    筱雨白了他一眼:「銅子兒可是我給的,誰出的錢,誰才是買主。這手劄當然是歸我。」

    筱雨站起身要從余初那兒將手劄搶過來,余初的動作卻比她更敏捷,眨眼間的功夫就從這邊兒跳到了對面去。

    「余初,把手劄給我。」

    筱雨站定,沉著臉看著余初,也不再與他爭奪。

    余初笑言道:「丫頭,可別急,等咱們用了午飯,再好好梳理梳理,這手劄,到底該歸誰。」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21 A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藉機誘惑

  請茗館只提供茶水點心,並不提供飯食。當然,請茗館也不會阻止茶客在這兒用飯。

    自從楚盡提著提盒回來,將從香滿樓帶過來的幾樣招牌菜擺上桌之後,筱雨就一直陰沉著臉。或者可以說,從余初將手劄據為己有起,筱雨的臉上就沒晴過。

    此時筱雨抱著雙臂,面無表情地看著正大快朵頤的余初。與筱雨的表情相對應的,余初卻顯得心情極佳,吃飯的過程中也一直保持著適當的微笑。這笑容自然更讓筱雨憤憤。

    筱雨向來不是個會虧待自己的人,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她便也不再板著臉,伸手拿起筷子也吃了起來。

    不愧是香滿樓的招牌菜,果然色香味俱全。想必余初極懂享受,衣食住行上大概也不會虧待自己。但也從另一方面表現出,他身家也應當不菲。

    筱雨一邊吃著一邊想,余初已經擱了筷子,神情自在地看著她用飯。

    那本手劄放在余初身側,藍色的封皮十分顯眼。

    飯畢,余初對筱雨道:「這手劄還是留在我手上比較好。」他道:「丫頭你要是想看,隨時可以找我借來閱覽。」

    筱雨不屑地輕哼一聲,似是對余初的提議感到鄙夷,她說:「那你現在就把它給我,等我拿回家去,閱覽完了,自然會還給你。」

    余初挑眉:「那可不行,你要是一直霸佔著,不還給我,我也沒辦法不是?」

    要從余初手上拿回手劄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余初已經打定了主意用著手劄勾著筱雨讓她前來與他見面,又豈會那麼容易就將這手劄給出去?

    筱雨怒道:「你別忘了,那買得這手劄的一文錢可是我出的!」

    「這個簡單。」余初輕打了個響指,望向楚盡道:「方才你不在,丫頭幫我出了一文錢買回這手劄,你幫我把這銀錢還上。」

    楚盡一臉悶笑,答應著說「是」的時候差點破功笑出聲來,隨即憋著一張漲紅的臉,摸出一錠銀子,說:「公子,我身上沒有散銅子兒了。」

    余初擺擺手道:「沒事兒。」又對筱雨說:「不用找了。」直把筱雨氣得跳腳。

    見從余初這兒得回手劄已經無望,筱雨也沒有繼續跟他說這件事的打算,因為這純粹是白搭功夫。筱雨猛地站起身,對著余初冷哼一聲。

    她也想硬搶來著,但一則楚盡和余初顯然都是有點兒功夫的人,且倆人還是男子,她一個女子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子拉扯,到底不妥當,何況還不一定能成功;二則手劄是紙質的書,屬性脆弱,要是拉扯過程中用力過猛,將他撕了些邊角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丫頭,我家就在寒石巷,你要是想看這手劄,我隨時歡迎啊。」余初微微歪著頭對筱雨笑,眼神中有著狡黠。

    筱雨瞪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多言,轉身朝請茗館門外走去,步子邁得極大,彰顯著走路之人心中的怒氣。

    余初在身後哈哈大笑。

    楚盡這會兒也終於笑出了聲,問余初道:「公子啊,你這樣戲耍秦姑娘,要真把她給惹惱了可怎麼辦?」

    余初笑著搖頭道:「丫頭這樣生氣的模樣倒才像個十來歲年紀的姑娘,瞧著生動了許多。放心吧,她那麼看重這手劄,肯定不會生氣太久,我就在家中等著她找上門來就好了。」

    楚盡又問道:「那……秦姑娘不是個村姑嗎?怎麼會對書本感興趣?」楚盡本就是個習武之人,對書生之事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筱雨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有些本事的村中姑娘罷了,也無怪楚盡對筱雨看重這手劄之事感到好奇。

    余初卻是沉默了下來,臉上的笑也不見了,轉變成了一抹深思:「我也覺得奇怪。」

    主僕二人也想不明白此事,與冷掌櫃結了賬,二人離開了請茗館。

    筱雨在回家的路上對余初咒駡了幾百遍,眼瞧著家的輪廓了方才暫且擱下了這件事。羅氏前來開了門,見到筱雨便道:「有人說你買了東西,他幫忙拉貨回來,我見你不在,便讓你三叔把東西都擱在了廳堂裡,等你回來再做打算。」

    筱雨點了點頭,和羅氏一起走到了廳堂。東西整齊羅列地放在了炕邊,羅氏指著那兒道:「我大致看了看裡面的東西,這上面放的都是衣裳被子之類的,其餘的我都擱在桌上和廚房了。」

    筱雨點了點頭,道:「另外買的都是些調料什麼的,三嬸你拿到廚房去就好,應該夠我們整個冬天用了。」

    羅氏笑著點點頭。雖然她查看東西的時候便想到這該是筱雨買回來給一家人用的,畢竟如今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吃飯也都是在一起的,這些油鹽醬醋的是不好分開使用的,但也直到筱雨這般說,她才放心下來。

    筱雨又從炕上找到了最大的那床厚被子和一條小被子,抱給站在一邊的羅氏。

    羅氏驚呼一聲,忙伸手接住,有些茫然地看著筱雨。

    「冬天太冷,尤其是晚上,大牛他們還很小,身子骨太弱,要是晚上著涼那就不好了。這兩床被子三嬸拿去,大的你們蓋,小的給大牛小牛。」

    小泥巴還太小,晚上都是挨著秦招壽夫妻二人睡的。大牛小牛兄弟倆是睡在一起的。

    羅氏聞言頓時眼睛微紅,這對她來說算得上是大恩情了,想推回去,她卻又捨不得。

    冬天的確太冷,她和秦招壽兩個大人倒還能忍受一些,可三個孩子總不能讓他們冷著啊……

    「筱雨,三嬸跟三叔……謝謝你……」羅氏略有些哽咽地道謝,筱雨臉上倒是無所謂的表情:「三嬸還要幫我打理家事,要是冷著凍著生了病,不還得我來管弟弟妹妹們的一日三餐嗎?三嬸也不必感謝我,我這也是為了自個兒。」

    羅氏自然知道筱雨這般說是不想她有太多心理負擔,但筱雨這般說,卻更讓羅氏感激。她幫了人,還想方設法不讓被幫助的人有心理壓力,這在羅氏看來真是處處為他們一家著想。

    秦招壽和羅氏一家五口在筱雨家中安家落戶,要不是筱雨肯讓他們在從秦家分家出來以後住在這兒,他們這會兒或許還不知道在哪兒寄人籬下,更遑論應付即將到來的寒冬。

    然而筱雨心裡倒的確是這樣想的,冬日要是沒有秦招壽和羅氏在,洗衣做飯等活就要落在她的身上,弟弟妹妹們的一日三餐都歸她管。在有人可以幫忙的情況下,筱雨自然是不願意自己去做這些事情的。

    羅氏抱了被子回她屋裡去,筱雨將剩下的被子和衣裳都搬到了自己的房間,一一分好給弟弟妹妹的,堆成了三堆,剩下給自己買的便在身上套了下,覺得合適不需要再改針腳,便折了起來放了起來。

    三個孩子這會兒都在午睡著,臉上都有著紅暈。筱雨看了會兒他們,伸手在他們頭頂上各撫摸了下,方才笑著出了房間。

    餘光卻瞥到院牆上方有黑影一閃而過,黑影方向也突然有一瞬間的雜聲。

    筱雨頓生警惕之心,她迅速地沖到院門口,打開院門朝方才注意到的方向望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跑得倒是挺快。

    筱雨心裡冷哼一聲,站在院門口看著院子里正扭頭固執地要咬自己尾巴的小寶,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雖說這狗還小,可再小也該有點兒警覺之心吧?有陌生人在這兒窺伺,這狗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筱雨走上前去,蹲下來伸手彈了下小寶的背,道:「你這傢伙在我這兒就可著勁兒吃喝玩樂了,也沒說幫忙捉捉賊什麼的。養你做什麼的?」

    小寶委屈地「嗚」了一聲,退後兩步繼續去咬自己的尾巴。

    「傻蛋似的。」

    筱雨笑了一聲,回身去將院門關上,卻是忽然從角落裡搬了長梯過來,爬到了院牆上,高高站在了上面。

    這一舉動頓時引來了小寶興奮的叫聲。

    聽到叫聲的羅氏忙小跑了出來,瞧見筱雨這架勢頓感驚訝,在她看來這樣是十分危險的。於是羅氏忙道:「筱雨,你這是做什麼?趕快下來,這樣很危險的!」

    小寶奮力地搖著小尾巴,小腦袋高高地仰著瞧著筱雨,前肢也蠢蠢欲動想要翹起來。

    筱雨站在院牆上面又頓了片刻時間,方才慢條斯理地沿著長梯下來,一站到地上就被小寶圍住了,繞著她不斷地打轉兒。

    羅氏迎上來問道:「好好的你跑那上面去做什麼?」

    「沒事,我就瞧瞧這院牆造得結不結實。」筱雨眼神微沉,並沒告知羅氏真正的原因。

    羅氏邊轉身邊道:「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你放心吧,修繕院子的都是村裡的老實人,也都是些好手,這院牆肯定結實,站十個你也不會塌。」

    筱雨笑了笑,伸腿輕輕朝小寶踢了踢,低聲警告道:「以後給我放機靈點兒,你這狗鼻子生來做什麼的,陌生人的味兒你也聞不到?」

    小寶仍舊是興奮地朝著筱雨的腿直撲。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01 A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陳家圖謀

    筱雨相信自己的洞察力,她爬到院牆上去就是為了要探個究竟,她不信那一晃而過的黑影只是她的錯覺。

    果然,在院門口沒瞧見本該有的在窺伺她家的人,原來是躲到了院子拐角的另一邊去了。當筱雨站在院牆上的時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個身影匆忙著朝著村子西邊跑去。

    儘管只看到了個背影,但筱雨還是眼神精准地認出,那是陳氏的兄弟,是讓她最開始起了防備之心,撿起研製毒藥手藝的三人中的一個。

    難道時隔一段時間,陳家的人終於想到要來報復她來了?

    筱雨心裡想著,面上卻是一絲驚慌都不露。

    要說她家偏僻,倒也有偏僻的好處,這裡視野開闊,一旦站在制高點上,就能俯瞰全景。尤其是要來她家這邊,除了西邊過來的那條路,別無其他路可走。所以一旦有人靠近,倒是可以很清楚的就能發現。誰要是想對她家使壞,首先就要突破想方法靠近她家這個缺口。

    也不知道陳氏的那個兄弟在這兒偷看多久了。

    他到底看什麼呢?

    筱雨心裡疑惑,晚飯時候便不經意地提起了秦招福,裝作好奇地問起秦招壽和羅氏陳家的動靜。

    秦招壽沒料到筱雨會提這茬,愣了愣方才道:「自從上次分家的時候見過他們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了。倒是聽說大嫂回了幾次娘家。」

    羅氏道:「我們住在這邊,也沒功夫去聽別人說陳家的事情。不過好像是有說陳大三兄弟最近安分了許多。」

    筱雨點了點頭,擱下筷子:「這陳家真就那麼厲害?」

    「厲害倒是不見得,都是泥地裡刨食的人家,也不是什麼大戶,一年能掙個四季溫飽就了不得,真厲害早就不在村子裡窩著了。」秦招壽搖頭道:「陳家名聲大,就是因為大嫂那三個兄弟,都不是善茬。沒人敢惹他們,他們可著那性子軟的人欺負,這邊兒順個黃瓜那邊兒順個蘿蔔的事情不在少數。其實大家都挺瞧不上陳家的。」

    筱雨笑了一聲:「那他們倒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真敢打人殺人?」

    「打人的事兒倒是不少,殺人……」羅氏縮了縮肩:「這倒是沒聽說過。不過大家都說陳家兄弟跟人幹架的時候的確是會下重手。」

    秦招壽點頭:「以前有人和陳家兄弟幹架,那人是個莽漢,下手也重,那一仗兩邊兒人都受了傷。聽說那莽漢後來跟人說,陳家兄弟瞧著不那麼健壯,但人家幹架勢必是三兄弟齊上,專門找人的脆弱處打,比如說臉上的鼻子眼睛,手就掰人的腕子,陳大陰狠的時候還會朝男人褲襠……」

    秦招壽話還沒說完,下邊兒就被踹了一腳。羅氏瞪了他一眼,道:「筱雨還是個姑娘家,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

    秦招壽頓時臉一紅,他這一說起來就忘記筱雨還是個姑娘的事兒了。

    筱雨笑著道:「沒事兒的三嬸,三叔說的我也都聽明白了。」頓了頓,筱雨又問:「他們三兄弟都結了親了嗎?」

    「前兩個成親了,最小的那個還沒。」秦招壽道:「就是因為他們三個為人不行,上兩個結親的時候還好些,輪到這老麼,就沒人肯嫁女兒過去。陳老麼都三十好幾了,還在打光棍。」

    「筱雨啊,你打聽陳家的事兒做什麼?」羅氏疑惑地問,說:「都過了這些日子了,想必陳家是不會來咱們這邊兒找事了隋隅而安最新章節。」

    筱雨淡淡地道:「我就是突然好奇,隨便問問。」

    夜晚時分,萬籟俱靜,正是思考的好時候。筱雨又一個人悄悄爬上了院牆,在院牆靠近房檐處一個隱蔽的位置坐了,眼睛望著西邊,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筱雨的視力很好,夜晚視物也比一般人看得更清楚。她背倚在房柱上,一隻腿曲了起來,另一隻腿平擱在院牆上,抱臂看著遠處。

    陳家兄弟若是真要報復她,具體會怎麼做呢?

    不行,她不能坐等著陳家人來報復,她得出去打聽打聽。

    第二日筱雨便去了悅悅家。

    在秦家村裡,和筱雨關係好的同齡人不多,悅悅算是她唯一的一個閨蜜,秦二毛到底是男子,筱雨也不好跟他走太近。

    悅悅見筱雨上門來十分高興,自從秦招壽和羅氏一家住進筱雨家後,悅悅便很少上門去了,畢竟筱雨一家有了羅氏的照顧,也不用悅悅去幫忙照看初霽他們。這段時間筱雨又一直忙著她自己家的事情,算起來倒是和悅悅好幾日未見了。

    「我還說你把我忘了呢,都不見你人影。」悅悅含笑帶嗔地哼了一聲,拉著筱雨的手進了自己屋裡。

    筱雨跟她賠了個不是,說:「最近家裡有些事情,沒多少空餘的時間,你不要生氣。」頓了頓,筱雨道:「我今天來也是有事兒的。」

    「什麼事?」

    筱雨便將無意間撞見陳家兄弟在窺伺她家的事情說了一遍,道:「你也知道陳家是些什麼人,我擔心他們會對我不利。衝著我來倒是好說,要是禍及我弟妹和三叔他們一家,我總不能坐視不理。」

    悅悅驚呼一聲:「他們那麼大膽?」

    「我不確定。」筱雨道:「所以我總要打聽打聽。」

    悅悅忙道:「那我們趕緊找我娘去。」

    悅悅爹雖然是他們一家的頂樑柱,但主心骨卻是悅悅娘。家中的事情大多都是悅悅娘拿主意。比起悅悅爹來,悅悅娘在村裡也更加有人緣,和每家每戶多半都能說上話。

    聽了悅悅和筱雨的懷疑,悅悅娘也重視起來,丟下手裡的活計和兩人到了堂屋裡,仔細地問起筱雨發現陳家有人窺伺她家的事情來。

    「娘,陳家人一向不要臉,表姨跟他們一個村兒,不是也說表姨夫也被他們欺負過的嗎?」

    悅悅氣鼓著臉,對陳家的所作所為十分厭惡。

    悅悅娘點點頭:「可不是,陳家名聲都壞了,不然怎麼他們家老麼這個歲數了還沒娶上媳婦兒?」悅悅娘也十分看不起陳家,說到陳家的婚事又有些幸災樂禍:「不光陳老麼,陳大的兒子侄子不也都娶不著媳婦兒嗎?就沒人願意把閨女嫁到他們家。」

    悅悅娘看向筱雨,拍拍她的肩說:「閨女,你別擔心,大娘這就去悅悅她表姨家一趟,打聽打聽陳家的動作。他們要真對你不利,別說你不答應,大娘也不答應,咱秦家村也不答應!」

    悅悅娘說風就是雨,跟自己的兒媳婦兒交代了一聲,風風火火地便往悅悅表姨家去。

    筱雨謝過悅悅大嫂留她吃飯的好意,跟悅悅又嘀咕了兩句,便打算回家了。

    半路上卻是冤家路窄,碰上了陳氏。

    陳氏倒像是已經走了好一段路的樣子,頭髮有些亂。筱雨瞥了她一眼,見四周也沒人,便也沒演戲地叫她大伯娘,目不斜視地從她邊上走了過去。

    陳氏本也不想理她,但見筱雨這副不將她放在眼裡的姿態,她心中的火氣頓時就上來了。

    「你站住!」

    陳氏大吼一聲,見筱雨步子沒停,當即便上前一步要去抓筱雨的肩。

    筱雨豈是那麼容易被陳氏鉗制住的人?在陳氏的手即將碰到她肩膀的時候,筱雨一個閃身,便讓陳氏抓了個空。

    轉過身去,筱雨冷冷地看著陳氏,冷冰冰地開口問道:「你有事?」

    「死丫頭片子,你爹娘怎麼教你的?見著長輩不知道叫人啊!」陳氏怒駡道。

    筱雨淡淡地說:「見著長輩當然該叫人。」陳氏一聽這話正要得意,覺得找到了根據可以呵斥筱雨,可筱雨下一句卻道:「可你算什麼長輩?我爹娘可教過我,讓我不要與豬狗等畜生一般見識。」

    筱雨話畢,懶得再搭理陳氏,轉身逕自走了。

    陳氏在她身後追了上來,一邊說道:「死丫頭,我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等你被人騙光了錢,生活不下去的時候,你不還得求著別人接濟你!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陳氏大概是走了許多路,腿腳累了,追了幾步見始終追不上筱雨,便停了步子,拄著膝蓋不斷地喘氣。

    筱雨的步伐一直沒停,但耳朵卻是沒閑著的,將陳氏說的話聽了個全。

    只是她不大理解陳氏話中的含義。

    筱雨掏了掏耳朵,想著還是等悅悅娘回來,她才能理解到更多的資訊。

    晚上的時候悅悅娘帶著悅悅敲響了筱雨家的門。

    悅悅娘一臉急色,悅悅還有些懵懂,在悅悅娘和羅氏寒暄的時候悅悅對筱雨道:「我娘回來灌了碗水,便急匆匆要來見你,我是跟著來的,她很急,好像很煩惱的樣子,一路上也沒怎麼搭理我。」

    悅悅娘和羅氏寒暄完了,轉身拉了筱雨到院角去,急切地問:「筱雨啊,你把你積攢的錢都拿去送初霽學醫去了?我去悅悅表姨那兒打聽,悅悅表姨夫說你大伯娘回娘家說你被人騙財,送你弟弟去學那勞什子醫術,說那兩個大夫是騙子……」

    筱雨一愣,頓時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謝老爺子和謝大夫當然不會是什麼騙子,他們是謝家醫館的大夫,我自然是認識他們才會把初霽託付給他們的。」

    筱雨眼珠子一轉,陡然明白過來陳氏今日為什麼要說她「被人騙光了錢」,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們既然這樣認為,便讓他們繼續這樣認為吧。真是令人發笑。」筱雨笑了笑,對神情也一下子放鬆的悅悅娘道:「大娘不用擔心,我做事自然也是思慮周全的。況且,把錢給了兩位大夫的話也是我為了搪塞我奶奶的說辭,沒成想他們不單信了,還歪曲出這些事情來。」

    「不是這樣就好了,我今兒聽到的時候可真是嚇了一大跳。」悅悅娘拍了拍胸口:「我就說嘛,筱雨你不是那麼含糊的人,是不是騙子你事先怎麼可能不打聽清楚?何況還是關係著初霽的事兒,你更不可能那麼草率。」

    筱雨道:「讓大娘擔心了,真是對不住。」

    悅悅娘擺手道:「這沒什麼。」頓了頓,悅悅娘面色又凝重起來,說:「除了這件事,還有件事兒。」她停頓了一下:「陳家人的確是在圖謀著什麼,我聽悅悅表姨說,陳家最近那架勢,好像是在準備辦喜事兒。」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7 AM 編輯

第七十六章 高氏說親

    筱雨略覺得奇怪,陳家辦喜事兒能算什麼圖謀?

    悅悅娘見她不解,便解釋道:「陳家不是什麼大戶,家裡也沒什麼底子,到現在陳家都還沒分家,三兄弟捆在一起過,除了前面兩個哥哥都成了親有了孩子之外,陳老麼娶不著媳婦兒,就連陳大的兒子到了成親的年紀,也沒人願意將閨女嫁給這樣的人家。要說陳家辦喜事兒,也不算什麼讓人覺得稀奇的事兒,誰家不辦喜事兒不是?可這之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突然就準備辦喜事兒了,還不知道新娘是誰,難免讓人有兩分琢磨。」

    筱雨點點頭,也認同悅悅娘的說法。

    「就是因為這毫無預兆的,讓人有些起疑。」悅悅娘道:「總之筱雨你自己多還是多注意一些,悅悅表姨夫倒是說陳家最近應當沒空去使壞,畢竟是要辦喜事兒,可咱們還是防著點兒好。」

    「好,我知道了大娘。」悅悅謝過悅悅娘,送了悅悅娘母女倆回去。

    秦招壽和羅氏問她:「怎麼悅悅她們大晚上的來找你說事兒?是有什麼事不成?」

    筱雨還沒弄清楚陳家存在的隱患,所以也不便多說,便只道:「沒什麼事,三叔三嬸不要多想。天晚了,早些睡吧。」

    秦招壽和羅氏縱使心中有疑慮,但也不好多問。

    各自安寢,一晚到天明。

    高氏卻在大清早的登門,喜氣洋洋的,還穿了件七成新的衣裳。見到筱雨更是笑開了花,直拉著筱雨打量,嘖嘖兩聲說:「這不知不覺的,筱雨還真的就長成個大姑娘了,瞧這長相是,十里八村兒也找不著筱雨這樣品貌的。」

    筱雨被高氏誇得莫名其妙,羅氏心裡卻是明白了什麼,看了筱雨一眼,欲言又止的。

    高氏拉著筱雨進了堂廳,羅氏也跟了進去,抱著小泥巴坐在筱雨旁邊。

    「奶奶,大清早的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筱雨問道。

    高氏笑眯眯地點頭,迭聲說道:「喜事兒,喜事兒!」

    高氏嘴裡的喜事,筱雨當然不可能就真認為是喜事了,但高氏畢竟是奶奶,這可是直系親屬,筱雨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等著高氏的下文。

    「筱雨啊,你瞅你這馬上也十五了。你爹娘大哥沒個蹤跡的,也沒人給你張羅你的親事兒,姑娘家,還是早些成家生娃的好。」高氏拉著筱雨的手,左看右看怎麼都覺得自己這個孫女兒長得好。

    筱雨的長相不算是最出挑的,但她勝在有氣質。村中姑娘多半就是樸實,筱雨卻更有一股沉著冷靜的氣質,她不說話不板著臉的時候更讓人覺得這姑娘婉約文靜,即便不是大家閨秀,那也活脫脫一個小家碧玉。

    高氏正說著,潔霜跑了過來,一個猛子紮到了筱雨的懷裡,抱著筱雨的腰不放。

    高氏有些不高興,但見筱雨沒說什麼,也不好開口呵斥潔霜。

    筱雨拍著潔霜的背,知道她這是在外面聽見了高氏說的話,對高氏不滿,也不想讓自己嫁人。

    只是筱雨也沒想到,高氏上門竟然為的是她的婚事。

    不知怎麼的,筱雨下一刻卻想到昨日悅悅娘來跟她說的,陳家這會兒要辦喜事兒的事情。

    筱雨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高氏當然不知道筱雨的心理活動,她自顧自說著:「奶奶覺得呢,這嫁人總要知根知底兒的,最好啊,能親上加親,這日子才能過得順暢。」

    筱雨這會兒不打算繼續聽高氏說的話了,她當即就回道:「奶奶,知根知底倒是應當,不過,親上加親就最好不要了。表哥表妹什麼的成親,生出的孩子多半有問題。即便是孩子沒問題,孫子也可能會有問題。」

    筱雨一板一眼的說話讓高氏愣了下,懵懂地問:「這是為什麼?」

    這該怎麼解釋?筱雨即使解釋了想必高氏也不會明白,她便道:「初霽要跟著學醫的大夫說的,大夫說的總沒有錯吧。」

    高氏當即便想回筱雨說,騙子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可話到嘴邊她又想起兒子兒媳說的,讓不告訴筱雨,好讓她受點兒教訓的話。高氏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筱雨直接問道:「奶奶今天來到底是什麼事,還是直說吧。待會兒我還要出門辦事。」

    「你辦什麼事?」

    「我要往方子叔那兒走一趟,上次托他幫忙打造了些傢俱。」筱雨對高氏道:「所以奶奶你有什麼事趕緊說吧,馬上入冬了,各家也有各家的事兒呢。」

    高氏心下不喜筱雨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但也聽進了筱雨的話,畢竟過冬也算是擺在各家各戶面前的頭等大事兒了。

    於是高氏便道:「奶奶今兒來也不為別的事兒,就是為你的親事兒!」

    筱雨神情依舊冷淡:「如果是談這件事情,之前我也跟奶奶你說過了,我暫且不會考慮什麼親事。原因也跟奶奶你說清楚了的,同樣的話,應該不需要孫女再重複了吧。」

    高氏只當筱雨是在害羞被提及她的親事,這會兒便笑得略有兩分曖昧:「奶奶知道,你這丫頭也是個大姑娘了,肯定也是害羞你的親事的。沒關係的,有奶奶幫你看著,保管讓你高高興興地出嫁。」

    高氏說完,便沖著羅氏使眼色,想讓羅氏這個嬸嬸也幫著她說上兩句。

    羅氏卻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沒有開口的打算。

    「奶奶,你也不用看三嬸。這個家裡,做主的人是我。」筱雨瞥了高氏一眼,話說得清淡,可這話裡話外強勢十足,擺明瞭這件事情只能跟她談。

    高氏扯了下嘴角:「筱雨啊,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固執呢……你先聽奶奶說說那家的情況。」

    高氏拉著筱雨,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架勢。筱雨直接拂開高氏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奶奶這次上門來說我的親事,是不是又是秦招福兩口子在你面前叨叨了?我倒是想聽聽,奶奶嘴裡說的那喜事兒,對方是哪家?」

    高氏對筱雨前半部分的話有些訕訕,聽筱雨問男方的姓氏,忙回道:「都是大家知根知底兒的,你大伯娘娘家侄兒。」

    不待筱雨說話,高氏急忙地補充道:「你大伯娘娘家兄弟是有些不像話,但她那大侄兒倒是個不錯的人才,奶奶也見過好幾回,那孩子溫文有禮的,也不多話,勤勞著呢。不信你問你三嬸。」

    筱雨眼神帶笑,看向羅氏。羅氏只能微微點了個頭,輕聲說:「那孩子跟他爹幾兄弟比起來,倒算是個好的。」

    「你瞅,奶奶不騙你吧?」得了羅氏的肯定,高氏便笑得燦爛:「這門親奶奶瞅著覺得挺好,他們家出不了多少聘禮,你呢一人兒撐著家,也沒什麼嫁妝帶去,日子這都是兩個人過的,那孩子能吃苦,又勤快,以後日子肯定越過越好。奶奶說的不錯吧?」

    筱雨輕哼一聲,忽然開口道:「那人就是天神下凡,我也不樂意嫁。」

    「筱雨,你……」

    「奶奶回去告訴姓陳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打什麼主意,我要是進他們家的門兒,絕對不是給他們家做媳婦兒去了,想想秦招福兩口子家裡被砸的慘樣,想再來一次的話,我不介意再舒展舒展筋骨。」

    筱雨的話像是一陣風似的鑽進高氏的耳朵裡,讓她沒來由地打了個激靈。

    等高氏回過神來,筱雨已經不在了,院門口傳來筱雨招呼潔霜好好在家幫著羅氏照顧弟弟妹妹的聲音。

    高氏猛地一下站起,腦袋有些暈。羅氏扶了她一把,忍了忍還是說道:「娘,許多事情筱雨她都能自己拿主意,您就別管她的事兒了,徒惹筱雨不快。尤其是婚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筱雨要照顧她幾個弟弟妹妹,沒把她弟妹安頓好,她絕對不會嫁人的。」

    高氏一聽便委屈上了,拉著羅氏哭道:「我這還不是為她好,是,她大伯和大伯娘是對不住她,可好歹都是自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她一個姑娘家,爹娘大哥都沒了,要是還沒叔伯堂兄弟給她撐腰,以後她早晚得吃虧的啊!再說她大伯娘那娘家侄兒的確是個好的,這門親事我沒說錯啊……」

    羅氏對高氏這番話有些不喜,難不成能給筱雨做靠山的就只有秦招福這個大伯不成?秦招壽秦招貴不也是筱雨的親叔叔嗎?尤其是她男人秦招壽,他們一家在困難的時候受到了筱雨的幫忙,又不是像秦招福一家那樣寡廉鮮恥的人,這個恩情他們自然是記得了,以後筱雨要是發生什麼事,他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不像秦招福和陳氏,事到如今還想著要算計筱雨。陳家那孩子人的確不錯,可生在那樣一個家裡,筱雨嫁過去不管如何都是委屈。真那麼好,怎麼沒見那孩子早些成親呢?現在說給筱雨,又是在陳家人跟筱雨起過衝突之後,任誰看來不都是有問題的?就自己這個婆婆是個睜眼瞎子,擺在面前的事情她都想不明白。

    高氏見羅氏不附和她的話,在這個兒媳婦兒面前哭她也覺得沒意思,捏了羅氏懷中的小泥巴兩下臉,高氏悶悶不樂地回去了。

    潔霜等高氏出門便立刻將院門給關了鎖上,一臉不喜地從門縫裡瞅著高氏的背影。良久她方才咚咚咚地跑到羅氏跟前,詢問中帶著期盼,想讓羅氏給她一顆定心丸吃:「三嬸,二姐不會嫁人的吧?跟大伯娘他們扯上關係准沒好事。」

    羅氏笑了笑,點點頭,說:「潔霜放心啊,你姐心裡可雪亮著呢,哪能因為你奶奶說了兩句話就嫁人了?」

    潔霜高興地點頭:「嗯,二姐最聰明了,肯定不會答應奶奶的!」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容不得一點兒沙子。羅氏看著潔霜喜笑顏開的小臉,心裡想著,不管秦招福他們打什麼主意,只要是在筱雨這兒,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1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陰謀突至

    方子叔的動作很快,工作效率讓筱雨也十分佩服,已經做好了一面的大櫃子了。

    筱雨一個人自然是搬不回去的,方子叔叫了人幫忙給筱雨搬了過去,半路上碰上秦二毛,熱心的秦二毛也上前搭了把手。

    筱雨結了這個櫃子的工錢,方子叔笑說:「餘下的很快也能打好,筱雨你急嗎?」

    「不急。」筱雨笑道:「方子叔不用趕工,慢慢做就好。明年春能把傢俱全部打好給我就行。」

    方子叔道:「這簡單,冬天在家裡窩著也是窩著,正好能乘著這個時候做點事兒打發打發時間。」

    方子叔樂呵呵的,又看向秦二毛,笑道:「二毛啊,叔還得感謝你,給我介紹來這麼大的生意。」

    木料大多都是秦招壽去伐來的,原料上筱雨不用花什麼錢,給方子叔的也不過是人工費。所有她需要的傢俱打下來也不算貴,但方子叔賺的是純工錢,利潤便大了。尤其是冬天,尋常人在家裡幾乎只是挨日子,方子叔卻還能在開春時候入一筆錢,這對他來說當然是大生意了。

    秦二毛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頭。

    方子叔招呼著人回去了,筱雨送他們出門,秦二毛跟她並肩走著,問她說:「狗,狗在你家還習習慣吧?」

    想起小寶賊來了也不知道,悶頭大睡的模樣,筱雨笑道:「那畜生這會兒就知道吃了睡,睡醒了又吃,看家護院暫時是指望不上它了。」

    秦二毛便笑起來,說:「狗,狗小的時候都都這樣,再長大一一點兒就好了。」

    筱雨點點頭。

    秦二毛作為筱雨走得較為親近些的異性朋友,又幫了她不少的忙,筱雨是很感激他的。眼見著要入冬了,雖然知道秦二毛家裡境況不錯,筱雨還是關心地問道:「過冬的事情你家都準備好了吧?畢竟前段時間給出去了五兩銀子,也是筆不小的數目了。」

    秦二毛搖搖頭,笑道:「你你不用操心我,我家家裡都準備好了,過冬的東西都都買妥當了。倒是你,你家才讓人擔心,要是有什麼難處,你你記得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定會幫你的,知道了,筱雨?」

    秦二毛一臉懇切地看著她,生怕筱雨不答應。

    筱雨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秦二毛的肩:「我知道了,我們是朋友嘛,我要是有困難,你一定會幫忙的。咱們不說這些客套的。」

    秦二毛使勁地點頭:「嗯,朋友不,不講那些客套的。有什麼需要你你儘管跟我提。」

    前面方子叔一行人已經走得有些遠了,秦二毛趕緊要追上去,跑了兩步卻又停下來,回頭對筱雨說:「我我爹娘讓我開春以後去鎮上跟著人學學一年半的算賬的手藝,以以後我也有一技傍身。筱雨你你開春以後打算做什麼?」

    筱雨先是對秦二毛爹娘的打算有些意外,畢竟秦二毛是個結巴,待在村裡倒還好,大家都認識的也不會說他什麼,可到了鎮上多的是那種不拿正眼瞧人的人,要是當著秦二毛的面說他是結巴,那多傷人。

    但轉念想想,秦二毛總不能躲在村裡一輩子,他以後也要娶親生子,要跟人交流的。他爹娘讓去去學點兒手藝也是為他將來著想。

    筱雨便笑道:「你這樣挺好啊,有一技之長,誰也不敢小瞧了你。」想了想又說:「開春以後的事等開春以後再說吧,我現在還沒想好,但總歸是要多攢錢的。」

    秦二毛便露出一個笑臉來:「到到時候你需要什麼幫幫助,別忘了我啊。」

    筱雨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幫忙的。」

    秦二毛心滿意足地走了,筱雨望著他走遠,正準備轉身,卻看到對面朝這邊兒走過來個人,跟秦二毛擦肩而過的同時,還用兇狠的眼光看著秦二毛。只是秦二毛沒有注意,一徑朝前方去了。

    筱雨頓住身形,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來人。

    沒有認錯,這個人就是她發現的,那個窺伺她家的人,陳家三兄弟之一。

    陳大被筱雨卸過手臂,這人並不是陳大,那只能是陳二或者是陳麼。從年齡上來看,應該是陳麼無疑。

    陳麼走到了筱雨面前停住腳步,因個子比筱雨高一頭,這會兒望著筱雨便有些居高臨下的態度。

    筱雨無所畏懼地微微抬頭瞟了他一眼,抱了手臂在前胸,語帶譏諷道:「從這條道,只能去我家。你可別告訴我,你是要去我家做客。」

    陳麼怒視著筱雨,許是因為陳大被筱雨修理過,陳麼面對著筱雨時也有些懼怕,並不敢對筱雨動手。他就站在原地,依舊用眼神恫嚇著筱雨,咬牙切齒地說:「還沒嫁人就知道勾引漢子了。」

    這話要換做別的姑娘聽了,肯定立馬辯駁,哭著說自己冤枉,可筱雨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人,她只諷笑著,用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幹你何事」來回應陳麼。

    這話自然是把陳麼給噎了個半死,他狠狠盯著筱雨,恨不得抽她的筋剝她的皮。眼瞧著陳麼已經忍無可忍了,他卻突然笑了,說:「你別得意,很快你就笑不出來了,老子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筱雨當然不以為然。

    陳麼到底是沒靠近筱雨家,甩下這句話他便掉頭走了。筱雨對著他的背影輕哼了一聲,也轉身回家去。

    至於陳麼說的他有的是辦法收拾筱雨的事,筱雨倒是一點兒沒放在心上。

    安安靜靜地過了幾天。

    天氣轉寒,早起時說話都能冒白氣了。羅氏和筱雨這段時間忙著醃制冬天能吃的鹹菜,秦招壽也已經將地窖給收拾了出來,把一樣樣過冬要吃的東西往裡面搬。家裡孩子多,筱雨和羅氏都有事要做,照顧弟弟妹妹的事情便落到了潔霜身上。

    一家人都在為能過一個安穩的冬天而努力,雪落下來的前一天,卻有一支隊伍吹吹打打地朝筱雨家走來閨範。

    當時秦招壽沒在家中,畢竟是要過冬了,他有幾個交好的朋友約好了要在一起喝一頓,這日他便是赴約去了。家中只剩下羅氏、筱雨和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

    初時聽到附近有辦喜事兒才會有的那種喜樂聲,筱雨還問羅氏,前邊兒是誰家辦喜事兒。羅氏也有些雲裡霧裡,沒聽說哪家最近要辦喜事兒啊。等到喜樂聲越來越大,很明顯是朝著筱雨家這邊來的,筱雨和羅氏才停下手中的事情,凝神聽了起來。

    筱雨覺得不對勁,爬上了院牆朝外望,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怎麼了?」

    羅氏在下邊注意著筱雨的臉色,見她神情不對,頓時有些緊張。

    「是隊迎親的,打頭的人,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旁邊跟著的……」筱雨握了握拳頭:「不僅有秦招福一家,爺爺奶奶也都在。」

    羅氏驚呼一聲,筱雨臉上越發沉重:「同行的有好多壯漢。」

    「這、這怎麼辦……」

    這架勢擺明瞭是要強娶了!

    筱雨半路上遇到陳麼的事情並沒有跟秦招壽和羅氏說,在她看來這根本不算什麼事,不過是兩句狠話,她也並沒當真。可她沒想到的,秦斧和高氏竟然會和陳家的人狼狽為奸!

    羅氏聲音都有些走調了:「筱雨,趕緊躲起來,趕緊的……晚了就來不及了!」

    要是真的被人拉著上了花轎抬去了陳家,即便是被押著去的,筱雨也只能自認倒楣,因為她已經到了陳家,那邊是陳家的媳婦兒了!

    羅氏一邊說著,一邊搶上前去將院門給鎖上,又搬來了堂廳裡的桌子板凳什麼的將門給堵上。

    筱雨卻是一動不動,沉聲說道:「三嬸,我不願意嫁,誰也奈何不了我。」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怕他們,也不想躲起來。

    羅氏一聽立馬急了,拉了筱雨說:「你沒經歷過這種事你不知道,你要是能反抗他們,不上花轎倒也罷了,可要是你被他們制住了,你上了花轎,抬到了陳家,那你就只能是陳家媳婦兒了。更何況你不是說你爺爺奶奶他們都在的嗎?擺明瞭他們也是同意這門婚事的,就算你說破了天,人家也只會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不在,你就只能聽你爺爺奶奶的啊!」

    羅氏一邊解釋著,一邊推著筱雨:「你趕緊,你趕緊找地方躲起來,趕緊的……」

    筱雨面沉如水,她有一種雙手拿刀殺將出去的衝動。可是她不能,她若是孑然一身,就算亡命天涯她也不怕,可她還有牽掛,她不能有任何事情,她答應了弟弟妹妹會照顧好他們,她就必須得做到。

    「趕緊的啊!」羅氏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那奏樂聲已經越來越近……

    「三嬸,我躲起來也會被他們找到的,躲起來不是辦法。」筱雨沉聲說道:「我弟弟妹妹就暫時拜託三嬸了。」

    羅氏急忙點頭,下一刻,筱雨閃身跑到了後面的院牆根,像一隻壁虎一般爬了上去。

    「二、二姐……」潔霜愣愣地看著掛在院牆上的筱雨,筱雨回頭道:「潔霜,聽三嬸的話,等姐姐回來。」

    話音剛落,院牆上已經沒有了筱雨的影子。

    從遠處看,一隻喜樂迎親隊正走到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一戶人家門前,而這戶人家的後方,卻有一個快速奔跑的影子,朝著從禁林裡流淌出來的那條無名河而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54 P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逃出生天

    她像是一隻姿態優雅的豹子,縱使處於狂奔以躲避災禍的境況,她的奔跑卻並不顯得驚慌而失措,反之帶著一種必勝的決心。

    在奔跑的同時,筱雨也在思考著,接下去的一步該怎麼做。

    她臨時的逃避只是為了不受制於人,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若是真被他們捉住,照羅氏的意思,即便是強娶,那她也只能被冠上陳家媳婦的名。那麼多壯漢,不是她一個弱小女子能對抗的。

    筱雨本打算先躲過陳家來人的視線,跑到悅悅家去尋求幫忙和庇護,但陳家來人不算少,不排除會有人守著她家往村西那邊去的唯一一條道堵著她的可能。她不能這樣冒險。

    越是思索著自己的境況,筱雨越是覺得自己現在頗有點走投無路。半蹲無名河半人高的水草邊,筱雨靜靜觀察著自己家那邊的情況。若是能躲到陳家人大部分撤去,興許她可以不用思考躲避的方法。

    她的眼神專注,握著斧頭柄的手緊了緊。

    斧頭是她在爬後方院牆的時候順手從牆角根拿來防身的,若是有人想真將這斧頭變成一把殺器,她不會介意讓這把斧頭染上鮮血。

    此時的筱雨家中,羅氏已經面色恢復平靜,打開了門。

    高氏率先而出,揚著笑臉,先是朝著裡面張望了會兒,然後問羅氏道:「筱雨人呢?」

    「不在家,娘你有事?」

    高氏頓時不高興:「老三媳婦兒,在我面前你別撒謊,出去就這一條道,沒人瞧見筱雨出來,怎麼可能出去了。」

    羅氏心裡陡然一慌,隨即冷靜下來,說:「筱雨去禁林打獵了。」

    「你唬誰呢!」

    卻是陳氏鑽了出來,瞪了羅氏一眼,道:「趕緊讓她出來,要是耽誤了吉時,那可是兩家人的事!」

    高氏一聽這話也趕緊道:「是啊,老三媳婦兒,快叫筱雨出來。」

    陳氏已經不由分說將門大打了開,開始滿屋子的找人。

    來人那麼多,羅氏不可能抵擋得住。她現在只希望筱雨能平安無事,她能撐到有人前來幫忙。

    陳家來的人也開始找起了人來,四下搜了一圈,沒見到筱雨半個人影。

    「那丫頭人呢!」陳氏尖聲沖著羅氏叫道,小泥巴頓時被嚇到了,「哇」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泥巴一哭,立馬將長虹也帶動了起來,長虹也跟著嗷嗷直哭。大牛和小牛擋在小泥巴和長虹前面,將弟弟和妹妹護在炕上裡面,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陳氏,神情了有著驚慌和害怕原配寶典。

    羅氏看著陳氏說道:「我說了,筱雨不在,去禁林打獵了。」

    「大冷的天兒她去禁林打獵,你當我三歲小孩兒不成?我要是信了,我就是傻子!」

    陳氏拉住羅氏,執意要從她口裡問出筱雨的行蹤。羅氏只說筱雨不在,去禁林打獵,別的一概不提。

    陳家打頭的年輕人上前輕聲對陳氏道:「姑,算了,你看這事兒鬧的……」

    「不行!」

    陳氏一聽這話,立馬劈頭蓋臉地朝著那年輕人罵道:「你懂個屁,一邊兒待著。」

    年輕人默不作聲,走到院門口去坐在了門檻上。

    「三弟妹,我也不怕跟你說,你耗得起我也耗得起,今兒秦筱雨不回來乖乖成親,那我們還就不走了!」

    羅氏身形微動,到底還是站得直直的,也不搭理陳氏,轉而看向坐在一邊的秦斧和高氏。

    秦斧似是有些冷,正搓著手。高氏大概是擔心這親事不成,或者是誤了吉時對男女兩方都不好,此時嘴裡念念有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羅氏淡淡地開口道:「爹娘這樣做,也不怕寒了招壽、我還有筱雨的心。」

    秦斧頓時頓住身形,高氏忙道:「老三媳婦兒,我們這可都是為了筱雨好啊!」

    「要真的為了筱雨好,就不會跟惡霸一樣,招呼都不打一個強行就找上門來,還打算將筱雨強娶了去。」羅氏道:「爹娘這樣做,是把筱雨對你們最後那點兒情分都給磨盡了。」

    頓了頓,羅氏道:「也把我跟招壽對爹娘的那點兒情分給磨盡了。」

    「老三媳婦兒,你這說的什麼話?」高氏急了,站起身來說:「兒子兒媳婦兒不在,我們這做爺爺奶奶的,操心孫女兒的親事難道還錯了?而且,而且你也瞅見了,你大嫂娘家侄兒是個好孩子啊!我們能害筱雨不成?她這樣的情況,和陳財不是正好相配嗎?又是知根知底的,跟你大嫂娘家親上加親……」

    羅氏覺得好笑,便也當真笑了出來。

    跟高氏講道理,還是省省吧。她理解不了,也聽不進去的。

    可雖然說不了話,卻也算是一向明白事理的秦斧也跟著摻和進來,倒是讓羅氏有些意外了。

    但那又如何,他們這樣做,到底是寒了筱雨的心了。以後,筱雨怕是連一聲爺爺奶奶,都不會真心叫他們了。

    陳氏當真讓陳家的人跟無賴一樣,賴在了筱雨家。羅氏知道憑自己一個人是沒可能趕走他們的,也不白費功夫,哄了小泥巴和長虹幾句,讓大牛小牛幫忙看著他們,她則是坐到了他們前面做針線活。

    突然,有個漢子喊道:「這裡有個小丫頭,好像打算跑!」

    陳氏立馬跑出去看,半晌後死命拽著潔霜走了進來,一點兒都不憐惜地近乎是拖著潔霜進了屋,嘴裡罵道:「野丫頭要跑哪兒去?給我老實待著!」

    陳氏鬆開手,潔霜立刻狠狠地將她甩開,尖聲叫道:「你這個壞女人!」

    「潔霜,怎麼可以這樣跟你伯娘講話?」高氏不贊同地看了潔霜一眼,陳氏倒是沒動怒,只說:「有什麼樣的姐姐就有什麼樣的妹子,倆姐妹都是一樣的德性!」

    羅氏拉了潔霜到自己身邊,潔霜急喘了兩口氣,怒視著對面的秦斧、高氏等人,突然伸出食指指著他們說:「我爹娘和大哥不會放過你們的!欺負我們的人,我爹娘和大哥絕對不會放過的!」

    潔霜這話的本意是等爹娘和大哥回來,一定會幫他們討回一個公道。可這話聽在秦招福和陳氏耳裡,自然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

    他們是不信秦招祿夫妻和秦晨風還活著的,將潔霜嘴裡的「爹娘大哥」一代換,潔霜這話不就是說,鬼不放過他們嗎?

    秦招福頓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陳氏也是陡然一個激靈,兩個人理虧,都覺得自己身後忽然就起了一陣陰風。

    「你這孩子,別瞎說!」高氏對潔霜更不滿了,呵斥了她一句,起身想抱抱長虹這個孫子。潔霜卻擋在面前說:「不要碰我弟弟!」

    高氏更是不愉,打算跟潔霜講道理:「奶奶怎麼不能碰你弟弟了?奶奶也是你弟弟的親奶奶。」

    「你才不是我們的親奶奶!要真是親奶奶就不會看著我們一家人差點活活餓死!你算什麼奶奶,你走開!」

    潔霜用足了力氣伸手推搡了高氏一把,高氏未曾提防,連連退了好幾步。

    潔霜嘴裡還在喊道:「我們全家人都討厭你們!尤其是你!我們家裡吃不上飯的時候不幫我們一把,等到二姐有些銀子了,你又上門問二姐要錢,不給你你就不高興!你才不是我們的奶奶,我們才不認你這樣的惡毒奶奶!」

    「反了反了,你這丫頭要翻天不成!」

    陳氏樂得在一邊見縫插針地進一步挑撥高氏和筱雨一家的關係:「娘你看看,那丫頭把她妹子都教成什麼德性了?這麼小就牙尖嘴利的,還敢頂撞娘。早知道當初就該強硬一點把她賣去給人家當丫鬟,有工錢拿也能掙個活命!」

    高氏被潔霜的話給氣到了,但她向來不是個多想的人,自然不會因為潔霜的一席話就反省自己哪裡做得不對,她就只是在那兒生氣。聽陳氏這樣說,高氏簡單地一想就覺得陳氏說得對,當即便撫著胸口連連點頭。

    陳氏趁機說:「照我看我,現在把她賣出去也不遲,到了大戶人家家裡,正好讓人家好好教教她規矩。」

    羅氏此時開口,打斷陳氏的得意洋洋:「我們秦家已經分家了,爹娘要是說筱雨的婚事你們能管,那還算是有兩分依據,畢竟你們是爺爺奶奶,筱雨爹娘不在,你們能做點兒主。可潔霜如何,恐怕不止大嫂你做不了主,就是爹娘,也沒那個權力做主吧?筱雨可是在老族長面前發了誓的,爹娘難道是想跟老族長過不去?」

    這話可就嚴重了,秦斧和高氏忙搖頭。

    陳麼走進來,橫著一張臉,說:「這附近都搜遍了,沒見著那丫頭。」

    陳氏牙齒咬得咯吱響,伸手抓了一把秦招福:「你那侄女兒當真飛了,你不趕緊把她給找回來?」

    「怕什麼。」秦招福陰險地一笑:「我就不信她永遠不回來。就在這兒等著好了,讓門外頭的人都進來,別給人看出什麼不對。」

    陳氏一想覺得是這個道理,當即就讓陳麼出去將在門外等著的人都叫了進來,合上院門。

    筱雨家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陳家的迎親隊伍是直到走到筱雨家這一帶沒什麼人的地方了方才開始奏樂的,村裡少有幾個直到陳氏在做什麼打算的,自然不會開口到處去跟人將陳家準備強娶筱雨過門。如果這件事做得隱蔽,那結果恐怕真的就要如陳家人所願了。

    只可惜,上天並不是向著他們那一邊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28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反算計之

    依靠著水草藏匿身形的筱雨靜靜趴在這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她耳力再好,也聽不到隱隱傳來嘈雜聲的家裡有什麼人說了什麼事,她只能用眼睛看到本來在外面的人,全部都進了家裡。

    筱雨慢慢地握緊了拳頭。

    看來陳家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了!

    筱雨的眼神漸漸兇狠起來。

    她當真就讓人覺得她好欺負、她說過的話可以聽之則過不成?陳家人要害她也就算了,可秦斧與高氏竟然也幫著陳家來害她,這讓她如何能原諒?

    既然如此,那也別怪她不將他們當做親人了。那最後一點親人的情分,也被他們自己用光了。

    筱雨慢慢挪動身形,找到了以前運獵物的時候自己紮的簡易筏子。她站了上去,撐了一隻杆子沿著河邊慢慢沿河而下。

    走得要是太遠,就要繞好大一圈才能回到村裡。筱雨蹲下身,平衡地控制著筏子的走向,大概在水裡穿梭了一炷香的功夫,筱雨看準時機猛地跳到了岸邊一塊大石頭上。此時她已經看不到她家了。

    筱雨身形如魅,機警地查看周圍的同時,迅速地找準方向。

    她要先去悅悅家裡一趟,讓悅悅爹娘幫忙想想辦法。這個時候,她也只能將悅悅一家拉進這趟渾水了。

    從筱雨私心裡講,她是不希望悅悅家摻和進這件事情的。畢竟這件事情有秦斧和高氏牽頭,那是她親爺爺親奶奶,他們都認可這項婚事,要是悅悅家跳出來說不同意,他們是不占理的,會被人說是插手別人的家事。

    可是事到如今,筱雨也沒有其他法子可想。找悅悅爹娘總還能幫她出一兩個主意。

    因為,她的主意勢必是屬於激進的那一類的。

    腿上已經有了快到膝蓋的淤泥,筱雨一邊往前走著,一邊不忘隨時拿薄片石頭或者是硬質一點的植物刮著黏上她的泥,讓自己能走得更暢通一些。

    終於從無名河邊走了出來,視線周圍是阡陌交錯的農田,仔細辨別過後筱雨確定這裡還是屬於秦家村的地界,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迅速地朝著有屋舍的地方跑去,筱雨只覺得自己根本不受腿上多出來的一些泥土的影響,她簡直健步如飛。

    前面已經出現了人影,筱雨展演一笑,正要迎上去,卻忽然止住腳步。

    她聽見那邊一個曾經聽過的女人聲音說道:「哎喲,哪裡是讓陳財娶啊,陳財那孩子長得不賴,性子又好,哪能便宜了她去?」

    「那不是陳財都去迎親了嗎?」

    「做個樣子,萬一那丫頭看上陳財,心甘情願樂意嫁了呢?」那女人得意的聲音毫不掩飾:「等紅蓋頭一蒙,跟誰拜堂她又不知道。真正的新郎官兒啊,是陳麼,人家都快三十了,就想娶個媳婦兒回去生兒子,不至於斷了香火……」

    「哎,那輩分不是亂了嗎?論起來,陳麼不該是她舅舅那一輩分的?」

    「咱們哪裡講究這個?貴族老爺都不講究,更何況又不是同宗。」

    筱雨渾身都有些發冷,她躲在一棵樹下,背對著她的兩個女人絲毫沒察覺到她已經在她們身後聽了個全。

    如果……陳家和陳氏的打算,秦斧和高氏也都知道,那麼……

    筱雨的眼神頓時寒冷如冰。

    說話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個陳氏交好的劉梅,另外一個也是和陳氏走得近的婦人。一會兒後那婦人起身要走,劉梅笑說:「咱們就等著秦金他娘叫咱們吃飯啊。」

    那婦人笑了兩聲,端著簸箕走了。劉梅起身伸了個懶腰,喃喃嘀咕說:「再過兩天可是真的不敢出門了……」

    「是嗎,那你好好享受享受,還能出門的時光。」

    劉梅還沒反應過來,筱雨已經上前一步,手成砍刀狀朝劉梅的脖子劈了下去,劉梅頓時沒了動靜。

    這個女人,上次初霽被陳氏給綁了去,她也知道。今日,就讓我們舊賬新賬,一起算!

    筱雨像拖著一具屍體一樣,將劉梅拖到了她方才藏匿身形的那課樹下。這樹前面想必就是劉梅的家,筱雨潛了進去,取了晾著的幾件衣裳,全部結成一條成繩子狀,試了試堅韌度,筱雨滿意地點點頭,面沉如水地走向了劉梅。

    她將劉梅綁在樹上,綁得死緊,同時找來了一隻沒洗過的襪子,塞進了她的嘴裡。

    這還不夠,筱雨將劉梅綁著的面對的方向地上給打掃了乾淨,又進了劉梅家,從她家廚房裡拿來了滿滿一罐的油,倒在地上形成了一個「死」字。

    丟下火去,油很快串燃了起來。

    筱雨冷冷地看了兩眼,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裡,朝著悅悅家奔去。

    她不敢暴露,因為不知道這村裡還有哪些人是和劉梅一樣,明明知道這件事情卻樂得在一邊看好戲的。這讓她花費了比預計更多的時間到達悅悅家。

    筱雨的樣子很狼狽,悅悅見到她時愣是嚇了一大跳,就連悅悅小哥秦樂也有些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這才喊道:「爹,娘,筱雨妹子來了!」

    悅悅拉著筱雨進她屋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悅悅娘遞上一杯溫水,皺眉說:「你這是遇上什麼事兒了,怎麼這副打扮?可嚇死人了。」

    筱雨將水一飲而盡,舔了舔唇,言簡意賅地將陳家上她家的事情說了一邊,也將劉梅所提到的陳家的打算給說了出來。

    「這……這簡直是畜生幹的事!」悅悅娘頓時怒道:「這世間還真沒有王法了?他陳家那麼缺德,就不怕遭報應嗎!」

    筱雨沉穩地道:「現在他們全部都在我家裡守著等我回去,家裡只剩下三嬸和幾個孩子,根本與他們對抗不了。大娘,你可有什麼主意?」

    悅悅娘為難道:「這……這一時半會兒的,讓我想什麼主意?」

    筱雨沉吟片刻,道:「大娘如果沒有主意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想法,可以永除後患夫滿為患。就怕大娘覺得我膽大包天,不肯幫我這個忙。」

    悅悅娘忙道:「你先說說看。」

    筱雨附在悅悅娘耳邊嘀咕了一陣,悅悅娘從最開始便呈現呆愣狀態。直到筱雨說完,悅悅娘還是一副無法相信的神情。

    悅悅在一邊催促道:「娘,筱雨說了什麼?你好歹給個反應啊!」

    悅悅娘呆呆地看了悅悅一眼,又看向筱雨,艱難地咽了下喉嚨,說:「你……你有幾成把握?」

    「端看大娘做戲做得逼不逼真。」筱雨道:「我這邊,絕對沒問題。」

    悅悅娘像是思索了好大一會兒,方才拍手道:「好!大娘就幫你這個忙!」

    筱雨這才露出笑容,走出悅悅的屋子,視線朝著她家所在的東邊望了過去,眼神顯得深邃了起來。

    敢欺負到她頭上,就要有被她瘋狂反撲報復的心理準備。她不是沒有提醒過,可怎麼辦呢,都不聽她的話,認為她只是說笑的。這一次,就讓她一次性將這件事給解決掉吧!

    筱雨和悅悅娘分頭行動。秦樂按照筱雨的意思,去了秦二毛家,因秦二家和地主家有兩分交情,秦樂托秦二毛從地主家租了一匹馬來,說是急用。當然,租金不便宜。

    筱雨接過馬韁,二話不說便騎了上去。她身量還不足,馬鐙和腳的位置是錯開了。筱雨當然也不管這些,她回頭對秦樂和悅悅道點了點頭,大喝一聲:「駕!」手牢牢控制著馬韁,奔跑而去。

    悅悅娘這時候也準備地差不多了。

    「娘……」悅悅有些怯:「要不,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到時候出岔子,壞了筱雨的事兒……」

    悅悅娘想了想,說:「也對,你不是那種能撒謊的孩子,你還是就乖乖待在家裡好了。」

    「那我去。」秦樂自告奮勇,瞧著有些興奮:「頭一次幹這樣的事,娘,讓我去吧。」

    悅悅娘有些遲疑,秦樂拍著胸脯說:「要論撒謊做戲,我可是能做到多逼真,那就有多逼真。」

    悅悅捂嘴笑了笑,眉眼彎彎,說:「娘,小哥說的是真的,上次他跑到河裡去撈魚,魚沒撈著倒是濕了一身,回來臉不紅心不跳說是和夥伴打水仗,爹娘不都沒懷疑嗎?他做戲可逼真了。」

    秦樂暗地裡瞪了悅悅一眼,悅悅抿唇笑。

    悅悅娘給了秦樂一個爆栗,道:「這樣看來,你這小子平時可是撒了不少的謊,做起戲來肯定得心應手吧?」

    秦樂嘿嘿傻笑了兩聲,這件事情便這樣糊弄過去了。

    「你記住,到時候娘說什麼,你就附和兩句就好,同時該做出什麼樣的動作,你那眼神什麼的,可別忘了。」

    「娘放心。」秦樂拍了前胸:「一定沒問題。」

    筱雨正狂奔著去往鎮上的路上。她的計畫很瘋狂,她需要衙門裡的人的配合,若不是她認識李明德,今天這個計畫她還真不敢提出來。可她認識李明德,這個計畫便順理成章地在她的腦海中形成了。

    悅悅娘那邊一定沒問題,悅悅娘也是經過許多事的人了,定然不會讓她失望。而她這邊,只要李明德肯幫忙,事情便成功了一大半。

    陳家,她要他們有來無回!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39 PM 編輯

第八十章 上鎮求援

    一個姑娘家騎著馬奔跑在道路上也算是罕見的,為數不多的行人看著坐在矯健馬背上的筱雨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筱雨的視線只盯著前方,如果順利,她能給予陳家和秦招福等人一個迎頭痛擊,這個冬天她將不用再花費心神去對付那一群無恥之徒。

    雨清鎮如今也變得蕭索起來,冬日來臨,氣候嚴寒,沒有人願意過多地出門閒逛。

    筱雨一路馳騁,心裡默想片刻,勒住馬韁,下馬詢問寒石巷的地方。

    上次宋允手劄之爭最終讓余初取得勝利,余初也說了,要是筱雨想看那手劄了,隨時可以去寒石巷找他。雖然筱雨那會兒正生著氣,但余初的話她卻還是記在了腦子裡。她心裡到底是無來由地記掛著那手劄。

    因為她不能就這樣貿然地闖到縣衙去尋李明德。還是先找到余初,讓他幫忙去找李明德才是上策。衙門那種地方到底複雜,她一個姑娘家最好不要與衙門沾上關係。

    只是如此一來,她就勢必要欠下余初一份大人情了。

    雖然筱雨和余初自認識以來多半是在抬杠和拌嘴中度過,但若是遇到正事,余初必定不會坐視不管。這一點筱雨還是很篤定的。

    寒石巷並不難找,此巷因為巷口兩座冰冷岩石坐鎮,而被稱為寒石巷。筱雨一家一家挨著問過去,很快就問到了有一位年輕公子姓余、並帶著一名武者居住的人家。筱雨牽著馬兒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敲開了余初家的大門。

    另一邊,悅悅娘估摸著筱雨預計的時間,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招呼上秦樂往筱雨家去。

    臨到筱雨家門前,悅悅娘換上了一張笑臉,敲門的同時嗓門大開喊道:「筱雨啊!趕緊給大娘開門兒啊,這次真是感謝你了,大娘賺了足足一兩銀子,今年冬天可以吃上好些日子的肉了!」

    院子裡本還有些的雜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悅悅娘給秦樂使了個眼色,秦樂清了清嗓子喊道:「筱雨妹子,你在不在啊?吱個聲兒,我娘給你送錢來了!」

    悅悅娘也在一邊道:「大牛娘在不?明明聽見家裡有聲兒啊……」

    陳氏鼓了眼,腦子都被悅悅娘在門外喊的「一兩銀子」給占滿了。她登時便朝羅氏看去,眼睛裡好像泛著綠光,聲音壓得低低的:「那丫頭幫人做什麼了?竟然讓人賺了一兩銀子?」

    羅氏也是嚇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悅悅娘為何突然有這樣的說法。但羅氏畢竟是個有腦子的人,轉念一想她便猜到或許筱雨已經找到了悅悅家裡去,悅悅娘這樣做也肯定是筱雨授意的。

    筱雨想做什麼羅氏是不知道的,但羅氏現在能做的只有配合筱雨。

    於是她便搖搖頭,說:「筱雨做什麼事,我從來不過問的。她也不會跟我說。我們一家人在筱雨家裡不過是個借住的身份,我哪敢過問筱雨的事情。」

    陳氏細想一下,覺得羅氏說的也是實情。畢竟筱雨的強勢和霸道她也是領教過一二的,她也不信筱雨和羅氏真就那麼親近。

    但陳氏又被悅悅娘口中的「一兩銀子」給撩撥地心癢癢,她踱走了幾步,拉過秦招福說:「你聽到了沒,那丫頭幫人掙了一兩銀子,指不定她自己還掙了多少錢呢!早前咱們說她被人騙了,心裡只想著她肯定留了點兒底子,但也絕對不多,可現在看來,沒準兒她留得底子比咱們想的還要多得多……」

    秦招福搓著手,壓低聲音問陳氏:「那……你打算怎麼做?」

    陳氏眼珠子一轉:「讓秦樂他娘進來,她不是說是來給那丫頭送錢的嗎,那丫頭既然不在,就讓她先把錢給你三弟妹。」

    秦招福點點頭,一副唯陳氏的命是從的態度,讓陳氏分外滿意。

    她招呼過陳麼來,叮囑了幾句,又過去威脅了羅氏兩句,讓羅氏去開門。

    羅氏聽話地抱著哭累了開始昏昏欲睡的小泥巴去開了門,門只開了一個小縫,跟在羅氏身後的陳氏就抵著門不讓羅氏繼續開了。

    羅氏就透著那小縫跟悅悅娘說話。

    筱雨早就預見了這樣的情況,悅悅娘和秦樂本就沒打算進院子裡去,這裡面畢竟危險。

    悅悅娘沖羅氏眨了眨眼,傳遞了個信號,朗聲笑道:「大牛娘,忙著呢?筱雨在家不?」

    羅氏輕聲道:「筱雨不在家,去禁林打獵去了,說趁著這馬上天寒,再去打個大傢伙回來,補補血氣。嫂子這是有事兒?」

    「對啊,上次多虧了筱雨幫忙,我家那口子才能跟貴人說上話,得了個好活。這不,這活計做完了,工錢得的多不說,我家那口子趁機還做了個偏活,貴人還賞了我當家的一些銀錢,算下來我們家這次足足賺了一兩的銀子,今年冬天能過得舒爽得多了。」

    秦樂也在一邊樂呵地幫腔,說:「是啊,平時筱雨妹子不怎麼說話的,沒想到那麼有主意,我爹都佩服她呢!這不,我爹說了,這都多虧了筱雨,咱們家也得有點兒表示,感謝感謝筱雨妹子。我娘給撥出了五錢銀子,這就送來給筱雨妹子,以後她要是有好主意,能再跟我爹說說就好了。」

    頓了頓,秦樂可惜地說:「筱雨妹子不在家嗎?都這時節了還去禁林打獵啊……」

    陳氏在羅氏身後捅了她一下,羅氏身形微傾,輕吐了口氣開口說:「筱雨想做什麼事,我也攔不住不是……」

    「那成,那我等明兒再來。喲……這天當真是冷得夠嗆……」悅悅娘接過話道。

    秦樂道:「娘,何必那麼麻煩,瞅這天兒等明兒就該下下來雪了。不如就把錢給嬸子,讓嬸子轉交給筱雨妹子好了。」

    悅悅娘遲疑地說:「這、這不大好,還是娘親自交給筱雨好了。」悅悅娘說完,便問羅氏:「大牛娘,你說是吧?」

    院子裡面的人看不到院子外面的人的表情,悅悅娘在問羅氏話的同時,對著羅氏微微點了點頭,示意羅氏同意她的說法。

    羅氏便心領神會,點頭道:「嫂子說得對,這銀錢的事情,還是當面交給筱雨的好。」

    悅悅娘笑著頷首:「大牛娘就是實誠,你放心啊,筱雨這丫頭家底兒可不薄。你跟她住一起,肯定受她不少照顧。」

    說著悅悅娘倒像是起了閒話的興致,樂呵呵地和羅氏聊了起來:「前段時間她才去鎮上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回來,我瞅著有被子衣裳啥的。之前她已經去鎮上給她弟弟妹妹買過這些過冬要用的東西了,這次多半是給大牛娘你們一家子買的吧?」說著悅悅娘仍舊對羅氏做著點頭的動作。

    這也是事實,羅氏見悅悅娘點頭,便也安然地點頭:「是啊,筱雨把家裡過冬要用的東西都給買齊了。」

    「我前幾日碰見筱雨,聽她說起家裡的事兒,好像她碰到她大伯娘,她大伯娘說她被騙還是什麼的……」悅悅娘笑了起來:「你那大嫂還真是見不得筱雨好,筱雨跟我笑說,她騙她奶奶說把錢全給了那兩個大夫,其實她這一個銅子兒都沒花呢!」說著悅悅娘就好奇地問羅氏:「這事兒你知道不?」

    羅氏按照悅悅娘的提示搖頭,身後陳氏的喘息聲略有些大。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悅悅娘呵呵笑了兩聲,伸手拍了拍羅氏的肩,說:「筱雨這也是想保著家裡的底子,她跟我說,來年春天她打算去鎮上租賃個鋪子做點兒小買賣,家裡不留點兒存銀怎麼行?上次她打獵賣了好幾十兩銀子呢!以後有你們一大家子享福的。」

    陳氏猛地抽了口氣,悅悅娘明顯地聽見了。她故作疑惑地嘀咕了句「什麼聲音」,笑道;「大牛娘,你家養了什麼畜生,這怕是肚皮餓了吧。」

    羅氏心中悶笑,道:「讓嫂子見笑了。」

    此時,望風的秦樂關注著道路西邊,瞧著一隻橙色的小彩旗快速地晃蕩了起來,忙上前去戳了下悅悅娘的腰眼。

    悅悅娘便笑道:「這也沒啥,畜生都這樣,不懂事兒。哎喲瞧我,這跟你一聊起來就沒邊兒了,家裡還等著我呢,大牛娘,等筱雨回來,你記得告訴她一下,我明兒再來啊。」

    羅氏應了一聲,,悅悅娘對羅氏眨了眨眼,用口型告訴羅氏:「安心等著。」

    羅氏笑著點了點頭。

    「娘,你說筱雨家能有多少銀錢?」秦樂繼續做戲:「上次不是交了五兩出去嗎?」

    「少不得幾十兩吧。」悅悅娘裝作神秘地說道:「都說筱雨家窮,人家那是不露富。誰家要是娶了筱雨,那絕對吃穿不愁。不說筱雨自己掙的,她爹娘肯定還有些底子的。」

    悅悅娘和秦樂的聲音漸漸聽不到了,陳氏推開羅氏,巴在門縫裡朝外看,見悅悅娘和秦樂的確已經走遠,回身猛地將門給關上。

    「他娘,這……」秦招福眼裡貪婪盡露,陳氏也是眼冒銀光,兩個人想著悅悅娘提到的幾十兩銀子,這下什麼都不記得了。就連羅氏沒從悅悅娘手裡拿到悅悅娘打算給筱雨的五錢銀子,都被陳氏遺忘在了腦後。

    和幾十兩銀子比起來,五錢銀子算個狗屁!

    陳麼也是摩拳擦掌,語帶興奮地道:「沒看出來這丫頭那麼有錢……這下當真是娶到寶了……」

    陳氏眼珠一轉,拉過陳麼說:「弟弟,這事兒可是姐給你參謀的,這丫頭性子烈得很,不一定就就範,咱們不如這樣……」

    姐弟兩個你來我去嘀咕了半晌,說到最後兩個人都紅光滿面的,好像已經如願以償了一般。

    此時,在他們未曾注意的地方,一個黑影已經慢慢地靠近了筱雨家的院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50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瞅準時機

    在與筱雨家隔著一大片荒蕪農田的草叢裡,一隊訓練有素的衙役正蹲在地上注視著筱雨家那邊的情況。處於最中間位置的赫然是筱雨、余初和李明德三人。

    筱雨道:「我去見了悅悅,悅悅拿小旗告訴了大娘我已經回來了,他們就撤下來了。」

    李明德微微蹙眉:「誘餌怎麼樣?」

    「應該很誘人。」筱雨沉聲說:「都是一群貪婪的無恥之徒,恐怕他們一輩子都見不著幾十兩銀子,不信他們不動心。」

    余初一直一言不發,盯著筱雨家的方向。然而他俊臉微沉,眼中好像彌漫著狂怒的風暴,就連一向與他親厚的李明德都有些不敢上前同他搭話。

    不久之後,一道黑影急速地朝筱雨等人所在的風向奔來。

    「探得如何?」

    余初終於開口,聲音冷峻。

    來人正是待悅悅娘和秦樂離開筱雨家後潛伏過去探查情況的楚盡。他拱手回余初道:「聽稱呼應當是姐弟二人,女的對男的說……」楚盡看了筱雨一眼,顯得有些猶豫,筱雨沉聲道:「楚盡大哥儘管說。」

    楚盡便流暢地回道:「女的說秦姑娘性子烈,即便是真跟秦姑娘生米煮成熟飯,秦姑娘也未必會就範。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秦姑娘的身家銀子全給找出來,等秦姑娘回去就把秦姑娘強娶回家,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人財兩得,才是最好的處理辦法。那男的接受了女的的提議,兩個人說好找到銀兩,對半分。」

    筱雨似乎好不意外,等楚盡說完,她冷笑了一聲。

    余初手握成拳,攥得死緊。

    氣氛有些凝滯,李明德乾笑了兩聲,站出來緩解氣氛:「筱雨妹子,我覺得你人挺好的,怎麼跟你大伯一家就那麼沒人緣……」

    筱雨看了李明德一眼,淡淡地道:「很簡單,因為我是人,他們是畜生。」

    楚盡一向是個笑點低的人,聞言立刻笑了一聲。但沒人同他一樣笑,他瞬間便感到了尷尬。

    「那個……」楚盡咳嗽了兩聲:「我回來時,他們已經開始翻箱倒櫃找銀兩了。」

    「是所有人一起?」李明德問道。

    楚盡點頭道:「招呼了跟來的人,所有人一起。不過秦姑娘的幾個……畜生親戚主要是闖房裡找,其他的人……的畜生則是在院子裡挖坑,可能是想著或許秦姑娘會把銀子藏在院子的地底下。」

    筱雨摸了摸下巴微微歪頭:「如果真的是要找銀子,摸進家裡去,大概很快就會找到了。我藏得不深。」

    「找到了才好。」李明德沉吟道:「到時候才能算人贓俱獲,縣太爺那兒才能判得下來。」

    「該圍過去了吧。」余初輕聲提醒道:「最好是趁著他們找到了銀子一起歡呼的時候過去,更有說服力一些。」

    李明德點點頭,看向筱雨,帶了點兒遲疑地問道:「你……爺爺奶奶也在裡面,你不怕……」

    「秦姑娘的爺爺倒是反對他們搜屋子,秦姑娘的奶奶被人貼耳嘀咕了兩句,便沒二話了。」楚盡道。

    筱雨微微低了低頭,說:「明德哥也聽到了,律法有度,沒有人可以例外。」

    李明德深深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揮,道:「靠近目標地點,注意不要被人發現,裡面有不少壯漢,可能會反抗,到時候我一聲令下,速戰速決。」

    「是!」

    李明德帶人快速包圍了筱雨家的院子,以院牆為遮擋物,隱匿身形。余初和筱雨留在原地,楚盡站在落後他們兩步遠的地方。

    余初忽然開口,輕聲地說:「你遇到困難能來找我,我很高興。」

    只有他知道當他得知筱雨前來寒石巷找他的時候他有多高興。當初留著那本宋允的手劄的確存了想要筱雨前來與他見面的心思,可後來筱雨幾日都未曾上門來,他便知道他可能失算了。他的丫頭是個多麼驕傲的人,他這樣相逼,只會取得適得其反的效果。可沒想到他的丫頭卻是來的。

    可是她來的目的卻不是為了要看那手劄,而是前來尋求幫助的。

    當他從她口中知道她被人這般算計時,他恨不得將她那所謂的爺爺奶奶伯父伯娘給撕成碎片!怎會有這樣的親人!

    然後當他想到自己的情況,他便又沉默了下來。

    他的丫頭,和她的遭遇不可謂不相似……

    當下他便聽取了筱雨的計畫,二話不說帶著她找到了李明德,三人簡單地商議一番後,李明德抽調了二十個衙役來了秦家村。

    筱雨抿了抿唇,沒看余初,卻是真心地道:「謝謝。」

    余初側頭看她。或許是因為天氣轉冷,筱雨臉上的皮膚有些幹,能很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細小絨毛,挺翹的小鼻子尖尖的,弧度優美。

    余初伸出手去想要刮一刮筱雨的鼻子,手伸到半道卻是撤了回來。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輕聲問筱雨:「知道自己被人算計的時候,害怕嗎?」

    「有一點。」筱雨坦誠道。在她聽到劉梅所說的陳氏的計畫時,當真是手腳冰冷,她不敢想像,要是自己最開始的時候沒有聽羅氏的話濤走掉,自己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就算她不是個輕賤自己生命的人,遇上這樣的事情,恐怕她即便是報復了回去,這一生她的心口都會留下一條疤痕。

    筱雨抱住自己的肩,縮了縮脖子,道:「我是有一點後怕。可現在,掌控著局面的人的我而不是他們,所以,我也不用再怕了。」

    余初輕輕點了點頭:「偷盜,竊取,私闖民宅,判得輕也不過杖刑,判得重一點也不過是短期徒刑。若是將來他們再反回來報復你,你怎麼辦?」

    筱雨靜默片刻,道:「能夠關進大獄裡最好,不能關進大獄,他們總也受了點皮肉之苦。我只需要這個冬天,能安穩無事便好。今後他們要如何,我奉陪到底。」

    「不怕嗎?」

    「不怕。」

    余初靜靜地看著筱雨,半晌後忽然笑道:「我忽然想到,要是你生在宅門之家,恐怕你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模樣。」

    筱雨低聲道:「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可能會。」余初道:「你會比別人更好地適應生活,也就能比別人生活地更好。」

    筱雨回望了余初一眼,轉頭輕笑了一聲:「從來只有人去適應環境,要讓環境適應你,除非你成為這個社會契約的締造之人。你創立了這個時代的制度,改變了時代的環境,環境才會適應你的選擇。可我自認沒有那種能力,所以,只能努力地去適應環境,在固有的環境之下,讓自己能活得更自在快樂些。不可否認的是,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余初聞言點頭,筱雨說:「不管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努力適應,成為這個環境的一份子,才能存活。畢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優勝,而劣汰。」

    余初微愣,低聲重複道:「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優勝劣汰……」

    忽然,楚盡在後面道:「公子,李公子進去了!」

    余初和筱雨朝前往去,只見李明德已經率人闖進了筱雨家的院門,一時之間嘈雜的聲音從那小小的一方院落裡傳了出來。

    「陳家的人很多,明德哥帶的人會不會制不住他們?」筱雨微微皺眉,略有些擔心。

    「明德帶來的手下都是好手,以一敵三是不成問題的。陳家的人不過莽漢,不足為懼。」余初語氣雖淡,但話裡卻透露著強大的自信。

    筱雨放下心來,注意著前方的境況。

    不久之後,衙役壓著人出來了,所有人的手上都被繩子捆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垂頭喪氣地跨出了門。在他們身邊的是服裝統一的衙役。李明德走在這一串人的最後,跨出了門,李明德對院子裡比了個手勢,後面一個壓著一個出了來。

    所押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秦斧和高氏,秦招福、陳氏以及陳麼等人。陳氏侄兒陳財也在其中,許是覺得沒臉見人,他的頭垂得最低。

    羅氏抱著小泥巴,牽著長虹的手跟了出來,小牛急跑了幾步,從地上撿起石子朝著陳麼等人砸去。羅氏驚呼一聲,忙道:「小牛,不可以!」小牛力道和方向皆不准,要是砸到秦斧或高氏,那可是大逆不道!

    小牛嘟了嘟嘴,尖聲道:「壞人!不准再來我家!」

    李明德自然不會阻止小牛的小孩行為,他讓人點數了下人數,又問過羅氏是否還有漏網之魚,羅氏回答說沒有後,李明德便點了點頭,朝著筱雨和余初的方向招了招手。

    余初和筱雨緩緩朝著前方而去。

    隱匿在村東一棵大樹下的悅悅娘三人也瞧見了筱雨家的情況,知道大局已定,又見筱雨也出現了,悅悅娘趕忙也跟了上去。

    當筱雨站在了秦斧等人面前時,秦招福和陳氏完全驚呆了。

    「沒想到吧?」筱雨右側嘴角微翹,語氣輕柔:「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二位恐怕還沒蹲過大獄吧,這一次,就好好享受享受吃牢飯的滋味,必讓你們,刻骨銘心。」

    「你、你……」

    筱雨輕瞟了陳氏一眼,不搭理她,走向李明德問道:「明德哥,人都抓齊了嗎?沒有跑掉的吧?」

    「沒有。」李明德道:「不過……你家裡就有些……」

    筱雨點點頭,表示理解。要找銀兩,秦招福和陳氏又怎麼會顧惜她家中的傢俱物什?

    筱雨笑問李明德道:「這些他們損壞的,是不是也可以提出,要他們賠償?」

    「這是當然。」李明德點頭道:「到時候到了公堂,你自然可以跟縣太爺提出你家中遭損頗重,要他們擔負賠償之責。他們賠償不出來的,可以以物抵債。」

    筱雨點點頭,謝過李明德,不再理會院子外面的眾人,轉身朝她家中走去。

    對秦斧和高氏,她一個眼神都沒給,一句話也沒對他們說。

    祖孫情分,到此為止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45 AM 編輯

第八十二章 分開對待

   潔霜打從筱雨一出現就立馬依偎了上去,筱雨朝院裡走,潔霜也跟著她進去,巴著筱雨不放,嘴裡輕聲說:「二姐,三哥待在屋裡一聲都沒吭。」

    筱雨步子微頓,低聲問潔霜道:「鬧出這麼大動靜,初霽也沒尖叫什麼的?」

    「沒呢。」潔霜搖頭說:「三哥挺安靜的,他們闖到屋裡去的時候三哥就窩在床上,也不叫也不鬧,但是要是誰接近他他就張嘴要咬……」潔霜停頓了一下,說:「三嬸護著不讓人靠近三哥,那個哥哥也說讓他們不要傷著小孩子。」

    「那個哥哥?」

    筱雨疑惑地皺起眉頭,潔霜指著外面,說:「就是那個哥哥,穿得挺精神的那個。」

    余初順著潔霜指的方向望去,打眼瞧見的是個年輕人,約莫二十歲的年紀。因為被人押著,瞧著倒是有些微頓,頭埋得很低。

    筱雨辨認了片刻,點頭道:「姐知道了。」

    有了筱雨在,潔霜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拉著筱雨的手有幾分用力:「二姐,嚇死我了,我好怕以後我都沒有家了……」

    「有姐姐在,你怎麼會沒家呢?」筱雨輕撫著潔霜的頭,一邊朝著屋裡走去。

    初霽仍舊是蜷著腿抱著膝蓋窩在床上的角落裡,筱雨輕聲叫了他一句,初霽抬起頭來看向她。

    「……姐。」

    初霽聲音沙啞,這聲姐叫得筱雨有些心酸。她幾步走過去,將初霽和潔霜一起摟在了懷裡,柔聲安慰道:「不怕,有姐姐在,姐姐在。」

    余初靜靜倚在門邊看著他們姐弟三人,在他不曾察覺的時候,一絲溫暖的笑意已經爬上了他的嘴角。

    李明德帶來的捕快將所有陳家的人都抓去了牢裡,只剩下兩人跟著李明德留在了筱雨家。羅氏抱歉地對李明德道:「李捕頭,家裡被翻得很亂,讓您見笑了,晚上就留在這兒將就一頓……好在食材是有的。」

    李明德不是個講排場的人,示意羅氏不要拘謹,笑道:「說起來筱雨也要叫我一聲明德哥,您不要跟我見外,就當我是筱雨的朋友就好。那我也就不客氣,在這兒叨擾一頓了。」

    羅氏忙笑著連聲應著,一邊讓大牛去叫秦招壽回來。

    李明德和另兩個捕快幫著羅氏收拾了塊乾淨地方,他趁機與羅氏閒聊了兩句,問起筱雨在家中的境況。

    「李捕頭也看到了,要是長輩親戚靠譜,筱雨也沒那麼辛苦了。」羅氏歎了口氣:「誰都想好好過日子,偏偏他們不像筱雨好過,處處針對筱雨。前段日子才砸了筱雨的小方間,筱雨這才拉回來一面嶄新的木櫃子,又遇上這樣的事兒……」

    李明德道:「您放心吧,這次的事情是我負責逮的人,縣太爺那兒我也說得上幾句話,到時候讓縣太爺把這事兒給當做個例子,殺雞儆猴。正好冬日快到了,有些人現在蠢蠢欲動打算要撈點兒便宜,這件事正好能給他們點兒威懾。」

    羅氏有些遲疑,道:「陳家的人我倒是覺得怎樣都好,大哥大嫂也的確做得不對,讓他們受點兒教訓也是應當。可筱雨爺爺奶奶那兒……」

    李明德也是有些遲疑,一則畢竟是老人,二則再怎麼說那也是筱雨的爺爺奶奶,這事兒落他手上的確有些棘手。

    筱雨安慰好初霽和潔霜,與余初出了屋子。李明德走過來詢問了兩句有關筱雨弟弟妹妹的情況,頓了頓問筱雨道:「你爺爺奶奶那兒……怎麼處理,你給我個參照。」

    筱雨輕輕一笑:「明德哥,我不是說了,律法有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你不用問我意見的。」

    李明德欲言又止,遲疑地看了筱雨一眼,見她面上一點兒都沒有勉強,心下更是覺得這事兒難辦。

    藉口和余初有點私事要談,李明德拉走了余初。

    兩人在筱雨家院門不遠處停下腳步。

    李明德直截了當地對余初道:「我知道陳家落你手裡肯定是得不著什麼好,筱雨她大伯他們也一定沒好果子吃。但那也是等縣太爺判了刑之後的事兒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便罷。可筱雨爺爺奶奶那兒,你是怎麼想的?你給我個明確的打算,讓我心裡也好有個底。」

    余初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明德一眼,也不搭腔。這讓李明德有些抓狂:「你跟筱雨兩個人怎麼都這副德性,怎麼什麼事都讓我自己拿主意?」

    李明德氣惱地哼了一聲:「筱雨讓我看著辦倒也罷了,你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錙銖必較的小氣性子。你動手的時候可悠著點兒,別鬧出人命。」

    余初雙手往後背,挑眉道:「自打你當了捕頭,這說話做事都帶了點兒官僚氣。明德,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那麼也該明白,我要是讓誰沒了命,那人也肯定是死有餘辜之徒。」

    「我知道我知道。」李明德煩躁地揮揮手:「可這跟你往常處理的事可不一樣,又不是殺人放火的,再說他們也沒得逞……」

    「如果不是丫頭機靈逃了出來,尋到我幫忙,難說她這會兒是什麼境況。」余初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渾身好像都罩上了一層寒氣,讓李明德不由自主地輕抖了下身子。

    一想到若是筱雨真的落在了陳家人手裡會遭遇的事情,余初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恨不得殺光那些想算計筱雨的人。「你就照著筱雨說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縣太爺那兒你添油加醋一些,再搜集搜集陳家人為害鄉里的一些罪證,不管是真的還是傳的,都形成文書給縣太爺,能讓他們重判就讓他們重判,最好能蹲幾年大獄。」

    「那……筱雨她爺爺奶奶呢?」

    余初瞥了李明德一眼:「他們算是幫兇,但到底是和被害方有直接親屬關係,而且年歲已大。縣太爺那兒會怎麼判,你難道不清楚?」

    李明德摸摸頭:「縣太爺肯定是不會重判兩位老人的。我這不是想問問你們希望他們有個什麼結果嗎……」

    余初的腦海裡浮現出筱雨和他走過來後的神情。她從在院門外和李明德說話,到進院子,沒有朝她爺爺奶奶那兒望過一眼,說過一句話。即使筱雨的奶奶一直在喊著筱雨的名字,即使筱雨的爺爺一直望著她,嘴巴開開合合不斷地「啊啊啊」叫著,筱雨也當做根本沒這兩個人。她的態度已經表明,這兩個人不入她的眼了。她對他們沒有感情了。不管是敬,還是厭,是愛,還是恨。

    以後,她大概會把他們當做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看待吧。余初如是想。

    「不要問丫頭的意見,她已經將這兩個人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了。」余初甩下一句話,留在仍舊在心裡對如何處理秦斧和高氏感到抓耳撓腮的李明德,進了堂廳,拉了筱雨出來。

    他忽然起了一種衝動,他想問筱雨,如何能將原本屬於自己的親人當做陌生人看待。

    院牆角落裡,余初和筱雨相對而立。仍舊對外人造訪毫無警惕之心的小寶興奮地圍著兩人的腳邊打轉,也不叫喚,一直快速擺動的尾巴昭示著它的開心。

    筱雨有些莫名地看著余初,心裡回答道:「這很簡單,因為我不是真正的秦筱雨。」因為不是真正的秦筱雨,所以當她成了了秦筱雨,除了對初霽等三個弟弟妹妹有責任感之外,不管是秦斧還是高氏,秦招福兄弟還是陳氏、羅氏,甚至是筱雨現在視為唯一閨蜜的悅悅,她都沒有感情。即便有殘留的情感,那也是原來的秦筱雨的,而不是她的。

    更何況,那兩位老人又為她,為她們姐弟幾個做過什麼呢?

    筱雨輕輕抿了抿頭髮,乾脆地道:「這有什麼難的,他們對我而言,比陌生人還不如。至少,陌生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跑來害我。」

    余初鼻翼翕動,似是在等待筱雨的下文。

    筱雨反問余初道:「你真的認為,人跟人之間的情感,完完全全是有血緣來構建的嗎?我不這麼認為。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有的人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下得了狠心,寧願讓他們孤獨終老,也不願意花一分一厘奉養他們終身。而有的人卻能對自己的養父母做到至純至孝,為並非是他親生爹娘的人養老送終。」

    余初眼神微黯:「那我問你,若你是男子,娶有妻妾,下有嫡子,庶子,還有養子,偌大家業你會給誰?」

    筱雨陡然笑了,好像余初問了一個十分好笑的問題。

    「第一,若我是男子,絕對不會有三妻四妾,所以也不會有所謂的嫡子庶子。第二,既然是養子,那便也承認是自己的孩子,應當和自己生的孩子處於一樣的地位,否則我為何要收養他?第三,若是孩子有能力,完全可以憑藉父母給予他的資本,闖出屬於他自己的一片天地,又何必一定要子承父業?我認為靠自己奮鬥得來的成就,要比從父母手裡唾手可得的一切來得更讓人珍惜。」

    余初沉默了,良久他說:「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如果他們有一天過不下去,你會不會看在他們是你爺爺奶奶的份上,拉他們一把?」

    筱雨點頭,沒有猶豫地輕描淡寫地道:「會。保證他們溫飽,讓他們能壽終就寢,這點我還是能做到。」

    「為什麼?」

    余初定定地看著筱雨:「既然已經決定把他們當做陌生人看待,就不該再搭理他們。你這樣說豈不是與你的決定自相矛盾?」

    「矛盾嗎?」筱雨緩緩笑了:「一個家庭,構建感情的基礎是血緣。因為血緣,所以他們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長年累月下來才會有了感情。但是感情是會變化的,他們的行為已經磨滅掉了我對他們僅剩的一點親情,所以我才會決定今後將他們當做陌生人看待。可是感情不再,責任卻還在。現在他們有依靠,有人照顧,我自然可以冷眼旁觀。可要是有一天他們沒吃的,沒喝的了,沒人照顧了,我伸手拉他們一把,這無可厚非,因為這是一種責任。儘管我心裡不願意,但行為上,是必須要做的。而且,想必我爹也不想看著他的老父老母餘生淒冷。」

    筱雨低聲道:「感情和責任,也是一種感性和理性。是要分開對待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40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余姓瘋子

    記憶裡她對謝明琛也說過有關於感性和理性的話題。謝明琛對她的說法並不能理解,可余初卻很快就想明白了筱雨的意思。

    她可以對傷害了她的親人沒有感情,但她卻仍舊對這樣的親人存在一種責任。筱雨的意思是,她不付出感情,卻會承擔起責任。

    這無疑是一種十分妥當的處理方法。既懲罰了傷害自己的親人,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余初靜默良久,方低歎一聲,倏爾卻笑了出來。

    「丫頭,你總是鎮定自若地分析判斷事情,即便是怒上心頭,卻也能在衝動的情況下縝密地思考出周詳的應對辦法。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事情才會讓你失控。」

    余初看向筱雨,他的眼睛裡有著某種讓筱雨都幾乎能沉溺其中的感情。然而他的眼瞳很黑,望也望不見底,這裡面到底隱匿著什麼樣的感情?

    筱雨愣了片刻,狼狽地收回與余初對望的視線,尷尬地低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今天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幫忙,我也不會那麼順利找到明德哥……說起來我這個想法是太過大膽了些,要是明德哥不幫我,想必我就是在自掘墳墓……」

    頓了頓,筱雨說:「大恩不言謝,以後我能幫上忙的,一定竭盡所能。」

    余初轉過身,側對著筱雨,調節了下自己的情緒,他忽然雙手枕上了後腦勺,又恢復了往日裡那種玩世不恭的語調:「那是當然,丫頭你這份恩情可是欠大了。以後有什麼事兒找著你,你可不要推三阻四啊。」

    說完,余初打了個哈欠,語帶慵懶地說:「走吧,咱們還得商量商量,到時候你上了公堂該怎麼說。」

    筱雨跟在余初身後進了堂廳,羅氏已經去廚房忙活了,悅悅娘也跟去幫忙。悅悅見筱雨回來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這件事情暫告一段落,悅悅還沒跟筱雨說上話,自然是有些著急了。

    「你這一路去,有沒有出什麼事啊?那馬你騎著可還順當?沒摔著吧?」悅悅一邊問著,一邊伸手要去檢查筱雨的全身。筱雨忙止住她的動作,道:「你看我這副模樣就該知道我好好的。」

    悅悅這才放下心來,欣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笑了一陣,悅悅道:「其實那個叫陳財的,我覺得人不算壞。要是他沒生在陳家那樣的人家,他也是個不錯的人。可惜了……」

    悅悅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筱雨嗤笑一聲,說:「人要是真不錯,就算是違背不了家人的意思,也不該跟著一起來做這件事。他既然來了,就沒有被原諒的可能。」

    悅悅細細一想,覺得筱雨說得也對,道:「你這樣一說,他倒是真的有些懦弱。嗯,懦弱的男人也不好,脊樑骨撐不起來。」

    筱雨點了個頭,左右望望沒見著秦樂,略覺奇怪,問道:「你小哥人呢?」

    「外邊兒呢,跟那兩個差大哥聊得起勁兒。」悅悅捂嘴笑,小聲對筱雨說:「其實我小哥就是打這個主意,想著等幫完忙,能跟差大哥說上幾句話。我爹娘都說了,小哥不是在田裡翻滾的料,他呀,就想著什麼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事情。還不是被小時候村裡來賣東西的擔貨郎講的故事給迷的。」

    筱雨倒是笑道:「你小哥要是真的有這樣的志向,也不錯啊。」

    悅悅點頭笑說:「他現在不就是在打聽情況嗎?跟那兩個差大哥一會兒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了。」

    秦招壽背著大牛風風火火趕回來時,飯菜也快要上桌了。秦招壽瞧著還有點兒醉意微醺,步子邁得有些恍惚。羅氏上前去把大牛給抱了下來,扶住秦招壽略帶點兒埋怨說道:「這是喝了多少酒……」

    秦招壽晃著腦袋擺手,問羅氏:「家裡孩子們都沒事兒吧?筱雨人呢……」

    羅氏道:「都沒事,筱雨也在家,堂廳跟李捕頭他們在說話。」說著羅氏扯了扯秦招壽道:「你在李捕頭面前可別失了禮數,我去給你煮碗醒酒茶來。」

    秦招壽進了堂廳,恭恭敬敬地對李明德行了個禮,客套了幾句謝話,又暈乎乎地找起了筱雨。

    筱雨瞧他那雙頰泛紅醉意未醒的模樣有些好笑,站起身道:「三叔,你坐著,我在這兒。有什麼話你說。」

    秦招壽抓了抓頭,長長歎了口氣,說:「筱雨啊,真是對不住你,三叔沒用……」

    秦招壽這是喝醉了還沒醒過酒來,一說起他沒用,就開始長篇大論地自己數落自己的不是來,甚至把之前和秦招福一起占筱雨家便宜,對筱雨一家見死不救的事兒都給扯了出來。

    筱雨幾次打斷他,他都擺著手,一句「你聽三叔說」,便接著說了下去。

    筱雨無奈,只能讓他一個人在那說著。一旁的李明德和余初將秦招壽的話聽了個全。

    這一頓晚飯筱雨吃得並不痛快,家裡像是被人洗劫過一樣,認誰看到自己家這樣的場景怕是都無法下嚥吧。

    飯畢,李明德和餘初等人也要告辭了。臨走前李明德對筱雨道:「陳家人從你家找出來的銀兩現在還不能給你,那算是贓物,也是物證,得拿到公堂上去過堂,等縣太爺判了他們的邢你才能拿回去。」

    筱雨點頭表示理解。

    「那你現在需要銀兩嗎?不然從我這兒暫借點兒去應急,等案子斷下來了,你再還我。」李明德提議道。

    筱雨搖頭笑道:「東西他們都沒能拿走,家裡米麵什麼的都有的,不需要銀子,不用麻煩明德哥了。不過這案子希望明德哥多多幫忙。」

    李明德笑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哥,這案子我自然管到底。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讓縣太爺儘量重判。」

    李明德等五人跨上馬,余初落在最後。眼瞧著前面四人都駕著馬兒遠去了,他卻仍舊拉著馬韁不動,他身下的馬兒煩躁地不斷踢著馬蹄以示抗議。

    筱雨仰起頭,夕陽的餘光映在她臉上,有一種朦朧的美感。她問余初:「你還有事嗎?」

    余初點點頭,對筱雨說道:「丫頭,那手劄還在我手上。我想了想,冬天你大概就不會出來,這手劄就借給你這個冬天看,算是給你當個消遣。」

    筱雨頓時眼睛一亮,驚喜地道:「真的?」

    「真的。」

    余初眨眨眼:「不過,還得你自己來拿啊。」

    筱雨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余初哈哈大笑,勒了馬韁,大叫一聲:「駕!」馬兒揚蹄奔去。達達的馬蹄聲中,余初的聲音回蕩在筱雨耳裡:「丫頭你找得到我的住所,余大哥可就恭候你大駕了!」

    筱雨咬了咬唇,暗罵一聲:「余瘋子。」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本該惱怒自己又被余初擺了一道,可她心裡卻有一股微不可見的喜悅。她已經在打算著,等過幾日,找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就去鎮上問余初要宋允手劄。

    家裡因到處都被人翻動過,十分狼藉。這一晚筱雨等人只收拾了睡處,將就了一夜。

    第二天羅氏和筱雨起了個大早,兩個人默契地開始收拾起屋子。最重要的是廚房和堂廳。筱雨爹娘的屋子也被撬開了,酒醒了的秦招壽一言不發地拿起了工具修補損壞了的門窗。

    大家各司其職,也算是有了事情做。

    大牛和潔霜幫忙看著小泥巴和長虹,小牛自己一個人也玩兒得起勁,不需要大人操心。昨日小牛朝那一干人丟石頭的事筱雨也看到了的,雖然羅氏呵斥他這是不對的,但筱雨事後卻跟羅氏談到這件事,說:「雖然小牛的行為的確是有些過激,我也理解三嬸你怕小牛丟石頭砸到他爺爺奶奶,不過三嬸你還是要對他的行為予以一定的肯定,告訴他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他不能跟壞人學;同時也要跟他說,他不應該這樣表達他的情緒,他的行為是不對的。如果一味嚴厲指責他他做錯了,他的腦海裡便形成了『壞人做壞事我不該表達我的憤怒』的認識,或者會發展成為『這樣做不是錯的』的偏差認知,這對小牛的成長是不好的。」

    羅氏仔細想想覺得筱雨說的有道理,孩子辨別是非的能力應該從小就開始培養起來。於是羅氏尋了個空和鬧彆扭的小牛提了這件事,給了他一個遲到的鼓勵,小牛這才展開笑顏,樂呵呵地去玩兒去了。

    孩子們都有他們自己的世界,初霽裹著厚棉襖坐在屋簷下定定看著自己一個人玩兒也玩兒得很起勁的小牛,不知道他腦子裡正在想什麼。

    儘管如此,筱雨對初霽的成長已經十分欣慰了。至少,在那麼多人闖入家中情況下,初霽能保持鎮定不驚聲尖叫,比起之前見到陌生人便會起反應來說,已經是邁出了一大步。

    筱雨相信,等來年春天,初霽跟著謝大夫開始學習醫術後,他的狀態會越來越好。

    她多麼希望初霽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她會竭盡所能幫助初霽適應這個與他自己所創造的可能與現實完全不同的世界的社會。

    籠罩在筱雨家上空的陰霾暫時散去了。然而本以為天氣還會晴朗幾日,沒想到這日到了下午卻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雪。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08 AM 編輯

第八十四章 絕不放過

    「冬日烈烈,飄風發發……」

    筱雨長歎了一聲,跺腳搓手想為增加一點身體的暖意。羅氏盛了熱熱的湯來,讓筱雨捂著,說:「你冷就多穿點兒,何必委屈自個兒?」

    筱雨忙接過熱燙的碗,笑道:「現在就穿得厚厚的,等大雪下下來更冷的時候可怎麼辦?還是慢慢加衣裳的好,不然到最冷的時候裹成個球,走路都不好走了。」

    羅氏輕輕笑了起來:「我倒是多半時間都窩在灶房裡,做飯做菜的時候暖和,也不覺得多冷。你要是覺得捱不住,還不如到灶房來待著取暖。」

    兩人說著話,不一會兒就提到了陳家的事情。羅氏偏頭看向筱雨,帶了些許擔憂地問:「縣衙那邊讓你後日去過堂聽審,你一個姑娘家上公堂,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總有些不大好聽……這,應該沒事吧?」

    筱雨點頭笑道:「三嬸放心,沒事的。我是去作證,又不是犯人,何況還有明德哥在,我能有什麼事?」頓了頓,筱雨道:「該擔心的應該是陳家吧。」

    想到陳大陳二的媳婦攙扶著陳氏的娘上門來找她的事情,筱雨就心下不爽。陳大媳婦倒是一直苦苦哀求,淚眼婆娑的,大概是希望引起筱雨的同情,對筱雨明言,筱雨想要他們怎麼樣他們就怎麼樣,但求筱雨不要讓陳家的人蹲大獄,許下一個空頭支票。陳二媳婦則是話裡話外明示暗示筱雨,要是陳家的人遭了秧,她也別想過安生日子,一副要與筱雨同歸於盡的態勢。

    這兩個女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至於陳氏娘那個老太婆,則更是誇張,坐在地上就不起來,指天搶地地哭嚎,一定要筱雨答應她不告陳家人她才肯甘休。

    筱雨這邊鬧的動靜有些大,陸陸續續來了人看熱鬧。筱雨也覺得老太太坐在冰涼的地上不好,拉了她兩把,可這老太太愣是就不起來,非要筱雨說不追究陳家人做的事情她才肯起來,還道:「你不答應我就在這兒坐著,死了算你的!」

    這一句話讓筱雨徹底沒了拉扯她的心思。

    村裡十幾號人圍觀著陳家女人上門演的一場鬧劇,筱雨完全不顧忌,收回手說:「那老太太你愛坐著就坐著吧,我沒打你沒罵你,是你自己要在這兒坐著的,你就是在這兒坐死了,那又與我有什麼相干?你愛在這地上坐著便坐著,你要是死了你那兩個兒媳婦不想給你收屍,我也沒幫你收屍這責任,到時候冰天雪地你凍成一個大冰塊,我覺得你在我家門口擋著我家的道了,往你身上套根繩子拉到禁林裡去,自然有那些野物給你收屍,我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老太太似乎是被筱雨這番話給嚇著了,愣愣地連哭都忘記了。

    筱雨抱了手臂冷嘲道:「跟我比狠,你是沒見著我狠的時候。那您自便,我不陪您玩兒了。」

    筱雨冷哼一聲,揮手道:「大家都散了吧,大冷的天兒還是回家去窩炕上的好。」

    筱雨拉著潔霜回了屋,陳大陳二的媳婦追上來,想要拉筱雨繼續掰扯這件事,筱雨直接將院門給插上。陳二媳婦暴躁地拍門,筱雨閑閑地說:「你是不是也要私闖民宅?正好可以進去跟你男人作個伴。」

    到最後陳家女人自然是沒有得逞,陳氏娘在地上坐久了也實在受不住,三個女人灰溜溜地回去了。

    羅氏也回憶起陳家女人上門的事,她還有些心有餘悸:「要是那會兒那老太太真就坐在門口不走可怎麼辦?」

    「她不走她的,大冬天的我們又不用出門,她坐也白坐,關在門外我們看不著的。」筱雨道:「對付無賴就要用無賴的法子,你不接招,她就沒辦法。」

    說著筱雨若有所思:「我瞧著那個陳財的娘還懂點兒道理,那老太太這般耍橫,也難怪生的兒女都那副德性。」

    羅氏微微抿唇,心裡很是贊同筱雨的話。

    後日筱雨要去縣衙,指證陳家一眾人的行為。這件事在秦家村鬧得有些沸沸揚揚,不單是筱雨作為一個姑娘家要過堂,而且她指證的人中還有秦斧等人,所以備受秦家村人的關注。為這事,老族長昨日特意讓人請筱雨去了他家一趟。

    老族長對筱雨說:「上次縣衙下來收役銀,多虧你給你大伯補足了他缺的錢,保護了我們秦家村的名譽。這次事出有因,惹事的又是陳家的人,好歹不是咱們秦家村的,不管他們什麼結果,我也不關心。不過這其中也有你爺爺他們,不單是你親人,那也是我們秦家村的人。你受委屈,我們幾個老傢伙可以幫你做主,只是他們這事……你再斟酌斟酌?」

    老族長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筱雨不追究秦斧等人的「為虎作倀」的責任,等他們回來,他作為一族之長再好好為筱雨討一個公道。

    筱雨還是很尊重老族長的,他德高望重,上次筱雨分家的事情也多虧了他不偏著倚著秦招福和陳氏,肯聽她說話。所以老族長開了這個口,筱雨便有些為難了。

    秦斧和高氏她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著他們到底是老人家,經不得那種牢獄之災。可秦招福和陳氏,筱雨是不管如何都不願意放過他們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起什麼齷齪心思要來害她?

    老族長見筱雨不說話,低歎一聲道:「丫頭,好歹是親人,即便是打斷了骨頭那還連著筋啊。你爺爺奶奶老糊塗了,你念在他們年紀大了,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至於你大伯他們這些混賬東西……你念在你三個堂兄弟妹還得依靠他們的份上,也別與他們計較。想想你那會兒帶著弟弟妹妹的艱難。」

    老族長似乎是自己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通,一席話畢實在是找不到勸筱雨的理由,老臉也微紅,心中不由氣惱秦招福等人的作為。

    「族長爺爺,」筱雨開口,說:「他們現在都在衙門裡面,縣太爺要問罪,肯定是一起問的。事情發生總有個前因後果,也的確是他們起的頭。爺爺奶奶他們縣太爺大概會看在他們年事已高,不會苛責,可別的人……也輪不到我說放過就放過。」

    老族長也明白這個道理,試探地問筱雨:「那不然,就說是陳家人見財起心,你大伯他們並沒有參與?」

    筱雨便笑了,說:「這事本就是秦金他娘出的主意,除非陳家的人不想拉秦金他娘下水,否則這件事情秦金他娘必定是主謀的。」

    老族長頓時蹙了眉頭,他也意識到這件事情怕是不好辦了。

    可筱雨說得也沒錯啊,人被衙門的人抓去了,審訊問罪的事情筱雨也插不上手,自有衙門裡的人按章辦事。

    「秦招福和陳氏當真是自掘墳墓啊!老秦家的臉都要被他們丟光了!」老族長越想心裡越不舒坦,痛心疾首地拍了兩下桌子,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那畢竟是秦氏子孫,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這個族長也覺得悲憤難平。

    老族長唉聲歎氣了一番,和筱雨又說了兩句話,便讓她回去了。末了不忘叮囑筱雨說:「族長爺爺這麼大歲數也沒上過公堂,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倒是遇上這樣的事情……上了公堂你不要打怵,說話也不要抖,跟你平時一樣穩重大方就行了。不要丟了秦家村人的臉面。」

    筱雨點點頭,心裡默想道:出了秦招福等人的事,秦家村的臉面已經丟了。憑她能贏回什麼臉面……

    天又刮起了大風,羅氏燒了一大桶熱水,喚筱雨趕緊去洗浴。

    「聽說衙門裡頭很是陰森,你幹乾爽爽地去,回來再洗一次,去去黴氣,可別帶了一身陰森氣回來。」羅氏正經地叮囑筱雨,筱雨哭笑不得,倒也沒有反駁羅氏,依言照做,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等後日去過衙門之後,這件事情便算告一段落了。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縣太爺卻是把秦斧和高氏放了出來。兩位老人回了秦家村便直奔筱雨家,高氏更是大哭不止,捶打著筱雨家的院門。

    羅氏驚慌地去開了門,高氏沖進來搖著羅氏問筱雨在哪兒。羅氏愣愣地回道:「在屋裡和長虹玩兒……」

    高氏小跑到筱雨屋門口,一把推開屋門。寒冷的風頓時灌了進來,屋裡陡然露進冷氣。

    筱雨擋在長虹面前,羅氏趕緊跟了進來關上門,怕屋裡人遭冷風吹。

    「筱雨啊,奶奶求你,趕緊跟縣老爺說這件事是場誤會,讓縣老爺把人給放出來啊……」高氏拽著筱雨的手哭哭啼啼地道:「那牢房可不是人待的地兒啊!又冷又濕的,待久了這人可就廢了……」

    筱雨面無表情地看著高氏,問她:「縣太爺放你們出來了?」

    「是啊是啊。」高氏連連點頭:「大家都作證說我跟你爺爺兩個沒參與這件事的,縣老爺瞧我們兩個老的也不忍心讓我們待在牢裡,就放我們出來……」高氏抹了把臉,打了個哭嗝:「筱雨啊,大家讓我們兩個老傢伙回來跟你商量,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啊,該賠的他們都賠,以後也不會再搞這種事情出來,這衙門進去了可就不好出來了,你怎麼能讓你大伯他們蹲大獄啊!」

    羅氏站在門口抵著門,一言不發。筱雨盤腿坐在炕上,微微歪頭瞧著高氏哭皺著的一張臉,等她不說話了,筱雨才冷冷地道:「這時候知道求我跟我說情了,當初算計我的時候你們可是得意得很。現在要我放過他們,你覺得可能嗎?」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57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他們活該

    秦招壽扶著秦斧跨進門來,幾日功夫,秦斧就好像老了十歲,頭髮一下子就灰白了。想必這件事情對他造成的打擊非常大。

    秦斧不能說話,這會兒就只用哀求的眼神瞅著筱雨。他心裡怕是也明白,筱雨見著他們兩個老的連爺爺奶奶都沒叫,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了。

    秦招壽扶著秦斧坐在了板凳上,高氏讓秦招壽和羅氏也幫著勸勸筱雨改變主意,他們卻是一言不發。

    通過最近好幾件事,秦招壽和羅氏已經明白,筱雨能拿主意,且她拿了主意的事情要想改變,那是十分困難的。這次這件事筱雨受到的傷害最深,他們做叔叔嬸嬸的哪有資格讓筱雨不計較這次的事情,甚至是放過那些企圖算計她傷害她的人?

    高氏見秦招壽和羅氏都不說話,心裡又急又氣,大聲哭著說:「那是你們大哥大嫂,平日裡雞毛蒜皮的事情鬧不愉快就算了,這次的事那麼大,他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們怎麼對得起你們的良心!你們侄兒侄女還得靠你們大哥大嫂養,他們要是不在了,你們養那三個娃啊!」

    羅氏動了動唇,像是想要與高氏理論,但她還是忍住了,越發低了頭不說話。

    秦招壽撇過頭,好像是有些羞愧。

    筱雨忽然笑了一聲,說道:「您這話倒是說得讓我有些不明白了。想當初我爹娘不見了,弟弟妹妹還是靠我來養的,也沒哪個叔叔伯伯站出來養我們。我這還是一個姑娘家。這輪到秦招福身上了,他那三個娃倒是要讓人幫著養了?敢情我跟我弟弟妹妹的命比不得秦金他們金貴,那才是你們親孫子親孫女,我們就是外面撿來的,是死是活跟你們沒關係對吧?」

    「筱雨啊,你聽奶奶說,奶奶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啊?」筱雨似笑非笑地看著高氏:「說句難聽點兒的話,秦金還比我年長一歲,他還是個半大小夥子,就算他爹娘真有個三長兩短,家裡擔子落在他身上,他也應該扛得起來吧?他下邊弟弟妹妹可就只有兩個,還都是已經懂事能跑會跳了的,我當初照顧著三個弟弟妹妹,長虹還什麼都不懂,隨時要人看著,初霽又是那樣,我的處境要難過多了吧?更何況秦金不是還有你們這當爺爺奶奶的幫襯著,我當時可沒受過你們什麼恩惠,我都能挺過來扛起這個家,秦金怎麼就要別人來養了?他是斷了手還是斷了腳啊?」

    筱雨說話毫不客氣,這些日子以來對秦斧和高氏的怨氣瞬間爆發。

    秦招壽的頭垂得更低了,眼中愧疚的神色越發明顯。

    高氏被筱雨這一番話說得有些懵,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解釋說:「那……這、現在情況不一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既然敢做,就不要怕承擔後果。」筱雨冷冷地道:「您要我在縣太爺跟前說這是個誤會,我可辦不到。我是良民,在公堂之上我怎麼能說假話呢?作偽證,那也是犯法的!」

    高氏傻呆地望著筱雨,似乎是不信,還問了一句:「不能在縣老爺跟前說謊啊?」

    見筱雨點頭,高氏有些猶豫,但又立馬想到了什麼,當即又使勁兒甩了甩頭,抹了把臉說:「不管怎麼樣,家裡的事兒擱家裡什麼都好說,鬧到衙門去就不行。你先把你大伯他們給弄出來,以後的事情咱們再好好合計,你看行不?」

    筱雨輕勾嘴角,笑道:「當然不是。那是他們,活,該。」

    高氏眼眶紅著,一聽筱雨咬得十分清晰的「活該」二字當即就怒道:「你是不聽我們做爺爺奶奶的說的話不成?你這忤逆長輩,以後你拿什麼臉面去見你爹娘!你爹娘不在,你就該聽爺爺奶奶的話啊!」

    筱雨嗤笑一聲,也明白過來,秦斧和高氏之所以能出來,是陳家人和秦招福他們作證說他們兩個老人跟這件事情沒關係,縣太爺也因為憐憫他們年事已高,所以才將他們給放了出來。陳家人沒有拉他們下水,而是幫忙讓他們兩個被放出來,目的就是讓他們拿長輩的身份來壓她,逼她說這件事情是個誤會,妄想著他們能全身而退。

    可是他們算錯了。筱雨不是能被人威逼利誘的人。何況拿秦斧和高氏來壓她,怕是也把這兩個老人看得太高了!

    「您這話可是嚴重了。不管我爹娘是死是活,想必也不希望看著自己的閨女活生生被他們親爹娘親兄弟給害了。要是他們贊同你們的做法,我也不認這樣的爹娘。」筱雨輕描淡寫地道:「至於你們這做爺爺奶奶的,我既然連爹娘都不認了,你們,就更沒分量了。」

    筱雨揚聲道:「三嬸,我這屋子小,人太多就窄仄,呼吸不順暢。我今兒沒什麼精力,你幫我送客吧。」

    筱雨將秦斧和高氏稱為「客」,她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

    羅氏上前去拉高氏,秦招壽也扶了秦斧出去。筱雨插上門,拍了兩下手,果斷地又回到炕上窩著。

    秦斧和高氏的回來又引起了秦家村人的關注,好些關心這件事情的人紛紛上門來詢問他們這件事的細節。大家都只是從悅悅娘嘴裡聽到說陳家算計筱雨,打算把筱雨強娶回去做媳婦,闖進了筱雨家。計畫到一半又因為覺得筱雨有錢,所以改變計畫,在筱雨家翻箱倒櫃地找筱雨藏的銀子,被正好下來巡視治安的李捕頭給逮了個正著。

    悅悅娘當然不會跟人說這是筱雨反算計了陳家,在悅悅娘嘴裡筱雨成了一個幸運的被害者。悅悅娘說:「筱雨這孩子心善,你看連這老天爺都幫她,不然要是被陳家得手了,筱雨這輩子可就毀了!」

    悅悅娘在外面跟人說了幾次後便不再說了,她也知道自己嘴裡藏不住事,怕自己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忍不住將事情原本的面目和盤托出。

    至於秦金,別說是擔負起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了,就家裡大人不在的這幾日,他也還是在家中當大老爺呢。

    第二天筱雨起身去縣衙,村裡知道消息的都來送她出村。筱雨穿得十分厚實,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在外面。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雪。

    劉梅躲在人後偷偷瞧著筱雨。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沒有按照陳氏預想的方向發展。

    那日她恢復意識後看著自己眼前的死字當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從被綁的樹幹那兒掙扎出來,拿掉嘴裡塞著的臭襪子,劉梅後怕地抹勻了那處燃燒的痕跡,灰溜溜地回家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失去意識前是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的,但她卻不能確定這是筱雨的聲音。她壓根就沒想過陳氏這計畫沒有得逞,畢竟三十多個壯漢跟著,不可能逮不住一個小丫頭。更何況筱雨家處於秦家村最東邊,只要守住西邊的一個口子,就能知道筱雨有沒有出門這麼冷的天了,她肯定不會去禁林的。

    所以陳氏才會選擇在秦招壽出門喝酒,筱雨沒有從她家中出來的日子,叫上了人裝模作樣地「娶親」。

    這本來該是萬無一失的事情,誰能想到竟然會失敗了?

    陳氏等人被抓回衙門去的事情劉梅是後來聽人說的,現在她顧不得其他,只覺得後怕。

    畢竟這件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她這段日子裡提心吊膽,生怕衙門的人忽然就找上門來,把她也給提進大獄去。

    筱雨掃了一圈人,很快就找準了劉梅所在的位置。劉梅的醜狀沒有被人看見倒是讓筱雨有些遺憾,那日她整治劉梅本就是想讓她出醜的。

    劉梅神情鬼祟,躲躲閃閃的樣子沒有逃過筱雨的眼睛,兩人視線對上的剎那,劉梅像只受驚的兔子一般,一蹦三尺高,「啊」地尖叫一聲,然後抱頭朝遠處狂奔而去。

    筱雨彎了彎嘴角。

    陪筱雨上路的是自告奮勇的秦樂。自從他跟兩位差爺閒聊之後,秦樂就越發對捕快這樣的職業產生了嚮往。得知筱雨要上公堂的事,秦樂很快就毛遂自薦要做護花使者。

    當然秦樂對筱雨也像是對悅悅一樣,是兄妹之情,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對此悅悅娘還有些遺憾。

    二人上了路,秦樂的話匣子便打了開,說事情說到一半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讓筱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笑什麼?」

    「哈哈……我就是想起楊大哥說我是個可塑之才,稍加鍛煉,我也可以當一名稱職的捕快,就想像了下自己穿捕快衣裳的樣子……威風啊!大大的威風!」秦樂自顧自傻樂,半晌後扭頭問筱雨:「筱雨,你覺得你秦樂哥是不是長了張捕快臉?」

    筱雨悶笑一聲,含糊地點了點頭。

    「我就說嘛……」秦樂哈哈笑了兩聲,開始嘀咕當捕快要做些什麼,除暴安良,為民做主等詞一個個從他嘴裡蹦了出來。

    筱雨在一邊聽著,腦子裡卻忽然冒出了余初的名字。隨後她開始想著,不知道今日會不會見著余初?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domotoika 於 2015-5-25 03:07 PM 編輯


第八十六章 龍氏夫妻

    冬日的雨清鎮是平靜的,街道上都顯得有些蕭索。

    雨清鎮隸屬于平川郡轄下的北縣管轄,之所以叫北縣,是因為這一片區域乃整個大晉朝最北邊,也是大晉疆域與北漢接觸的最後一塊有大晉人民居住的領地。更往北邊還有些許小鎮,亦屬於北縣轄下。而雨清鎮是整個北縣人口集中最多的縣鎮,北縣縣衙設在雨清鎮最南端。

    秦樂走一路便說了一路,如今也有些累了。接過筱雨遞給他的水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大歎一聲說:「峽靈山這邊真的冷得要死,要是能住到峽靈山去,這冬天也好過多了。」

    秦樂嘀咕著,筱雨聞言問他道:「峽靈山是什麼地方?」

    秦樂指著前方說道:「再往南邊兒走上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峽靈山了。我舅舅以前跟人出去闖蕩過,回來跟我講那峽靈山,連綿起伏的,望都望不盡。」秦樂說起峽靈山倒是來了興致:「聽我舅舅說,那山不僅長得望不到盡頭,而且高。遠處瞧著不算什麼,可一走近,那真是高聳入雲。舅舅他們翻山過去走的還是早就開闢出來的路,愣是走了十來天才算是翻過了那山。」

    筱雨想了想問道:「你意思是,到了冬天,峽靈山以北很冷,峽靈山以南卻比較溫暖?」

    「對啊,我舅舅說,峽靈山這邊能把人凍死,過了峽靈山,立馬覺得熱了,脫了兩件衣裳。」

    筱雨便是笑道:「那是因為峽靈山巍峨高大,把北邊兒吹來的風都給擋在了它的北面。南邊因為沒有受到寒風太多侵襲,所以要暖和一些。你舅舅肯定覺得沒過峽靈山之前,在峽靈山山腳下是最冷的時候。」

    秦樂驚訝地看著筱雨:「你怎麼知道?」

    「因為寒風過不了峽靈山,吹到峽靈山被阻礙了,就停留在那兒。所以那裡的氣溫應該是最低的。」筱雨笑道:「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秦樂傻傻地點頭,半晌才讚歎道:「筱雨啊,我娘說你聰明,我還不信,這下我是信了。你懂的可真多啊!」

    筱雨擺了擺手,催促秦樂不要再嘀咕了,趕緊到縣衙去才是正經。

    北縣不算什麼經濟大縣,在這個地方待著撈不著什麼油水不說,還要擔心要是哪天北漢闖進大晉疆域,北縣便是第一個要遭到重擊的地方。所以能到北縣來做縣令的,必定不會有什麼大的背景,更可能是上頭有人整治他才把他調到這兒來做官的。

    現任的北縣縣令便是這樣一號人物。他憑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躋身官場,卻無奈鬥不過士族子弟這個明晃晃的頭銜,作為寒族子弟,他只能在一些小職位上混日子,成不了大晉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若是能在不重要的職位上混過一生,趁此機會為自己的兒孫謀謀福利,大概也是一種較好的結局。只可惜他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如今在大晉如日中天的曾家的一位少爺不滿,他上頭的人會看人眼色,把他調到北縣來做縣令,還美其名曰這是提拔他,是升官,以此來討好曾家那位少爺。

    北縣縣令姓龍名智巢,今年已有四十歲年紀,在北縣已連續任了七年的縣令。縣令雖有實權,且七品的官職的確比之前他那小小的從七品經歷的職位高一截,可明白人都寧願在從七品這個吃香喝辣的崗位待著,也不願意到北縣這麼個苦寒之地當勞什子縣令。

    可是龍智巢一幹就幹了七年。

    公堂還沒升,筱雨和秦樂到了縣衙直接就被李明德接到了縣衙後堂。

    筱雨有些沉悶,她人已經走到了縣衙來了,卻還是沒見到余初的影子。筱雨心想他今天大概不會出現了吧。

    李明德一邊引路,一邊對筱雨道:「縣令夫人也從我這兒聽說了這個案子,對你被人算計的事情十分憤怒,想要見你一面。待會兒縣令夫人就來了,你和夫人好好談。」

    李明德衝筱雨眨了下眼睛,筱雨心領神會。

    看來李明德走了一條不錯的路,通過打動縣令夫人,好讓縣令夫人給縣太爺吹吹枕邊風,這件事便能辦得更順利一些。

    李明德帶走了秦樂,筱雨留在一間小花廳等著。旁邊有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婆子,衣著乾淨卻也粗糙,應該是在縣衙裡做活的。

    筱雨正襟危坐,那婆子笑道:「姑娘不用拘謹,夫人是很好相處的人。」

    人到了縣衙,自然不能隨便,誰知道這婆子是不是那縣令夫人派來先打探她為人的人呢?

    筱雨忙朝著那婆子靦腆一笑,道:「謝婆婆,我只是沒見過官家夫人,怕到時候不懂規矩,讓夫人不高興。」

    婆子聞言笑道:「不會,姑娘你長得好,性子也好,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夫人只會喜歡你,哪會不高興。」

    正說著,側門門簾被挑了起來,一名少婦帶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那少婦約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紀,長得清秀,眉峰微挑卻是帶著一股英氣。舉止小心,小腹微凸,應該是懷有身孕,但月份不大,頂多四個月。

    筱雨只掃了那少婦一眼即得出這些資訊,她站起身忙生澀地對少婦行了個禮,因為少婦沒有自報家門,所以筱雨也不好直接就叫人家縣令夫人。

    丫鬟扶著少婦坐了下來,少婦笑道:「殷婆婆也在啊。」說著望向筱雨:「你就是秦家姑娘吧?」

    那婆子笑道:「夫人來得正好,我正跟這位姑娘說起夫人呢。」

    筱雨複又起身對少婦行了個禮,輕聲說:「方才便想著您應該就是夫人,只是不敢貿然稱呼。小女秦筱雨,見過夫人。」

    縣令夫人包氏上下打量筱雨一番,又朝殷婆婆看了一眼,見殷婆婆含笑點頭,包氏方才笑道:「你叫筱雨?倒是個不錯的名兒。不要拘謹,坐吧。」

    筱雨低應了一聲,輕輕坐了下來。

    「你的事我也聽李捕頭說了,你受苦了。」包氏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眉目中帶了點兒嚴肅:「作為你的親人,尤其是你大伯等人,他們的做法委實讓人覺得心寒。這馬上便要開衙了,我想私下問問你,你希望他們能得個什麼懲罰?」

    包氏溫和地看著筱雨,筱雨柔聲說道:「正如夫人說的,他們讓我寒心,我也不至於善良到,要原諒想要害我一生的人。他們的罪行不會受到多重的懲罰,這我也知道的。要是問我希望什麼……那我只盼他們以後不會再打我家的主意,讓我能跟我弟弟妹妹好好生活。」

    包氏聞言點點頭,道:「不盲目善良便是好的。最近老爺也在抓那些無視法紀之人,正好他們鬧出這樣的事來。想必老爺能給你一個公正。」

    筱雨忙起身謝過包氏,包氏虛扶了一把,仔細看了筱雨一眼,笑道:「秦姑娘倒是有個好長相,難得在這北縣還能見到長得這麼剔透的姑娘。」

    筱雨忙稱不敢,包氏身側的丫鬟笑道:「奴婢也覺得這位姑娘長得俊俏。」

    正說著話,側門邊卻傳來了的聲音,片刻後一個十歲年紀的小姑娘跑了進來,她懷裡還抱著一隻雪白的小奶貓。見著包氏,小姑娘忙停下腳步,臉上頓時露出笑來,蹲身行禮道:「母親安好。」

    「安好。」包氏慈祥地對她一笑,沖她招手:「絲兒來了,來,跟這位姐姐見個禮。」

    小姑娘聽話地上前,抱著貓的手沒鬆,對筱雨露出個笑,說:「姐姐好。」

    筱雨忙笑道:「小姐好,不敢當。」

    「姐姐叫我絲兒就行了。」

    絲兒憨憨地笑了笑,又扭頭對包氏道:「母親,我去別處玩兒。」

    「嗯,去吧,不要凍著了。」包氏叮囑道,又吩咐殷婆婆跟著絲兒去。

    筱雨則是望著絲兒懷裡的貓,若有所思。

    包氏說了會兒話大抵也是覺得有些累了,她捶了捶腰,身側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語帶憂心地道:「夫人可有不適?」

    包氏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帶著慈祥的笑。

    筱雨對包氏的印象很好,聯想到之前在絲兒懷裡見著的小貓,筱雨試探地問道:「夫人,小女多嘴問一句,夫人可是在養貓?」

    包氏點頭,笑道:「平日裡大人伏案看卷宗,我不識字,閒暇時候不知道做什麼打發時間,便養了兩三隻貓作伴。」包氏略覺奇怪:「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筱雨斟酌了下用詞,道:「恕小女直言,夫人有孕,還是不要與貓接觸的好。」

    包氏一聽頓時坐直了身體,連她身後的丫鬟也立馬瞪大眼睛望著筱雨。丫鬟嘴快,立馬就問道:「可是貓有什麼不對?難道對夫人腹中胎兒有影響?」

    包氏也是一臉急切地看著筱雨。

    「不瞞你說,我嫁給大人七年,也有孕兩次,可孩子都無來由地流掉了。如今身體好不容易調養好才懷上這個孩子……」

    筱雨頓時聯想到方才見到的絲兒。按照包氏的說法,這絲兒便不是她的親生女了。

    不是親生的,卻能當做親生的看待。筱雨對包氏的印象更佳。

    有關弓形蟲的知識筱雨即使說了,這個時代也沒人能理解,何況她又如何解釋她知曉這種事情?所以筱雨只對包氏道:「不知道在哪兒看到過,說孕婦有孕時不要接觸貓一類的動物,特別是貓的糞便。如果一定要接觸,那一定要保證貓的乾淨,撫摸貓後一定要淨手。但貓糞是絕對不能碰的。小女以前也聽說過家中養貓的人家,懷孕的女子多有流產的。」

    包氏頓時白了臉,丫鬟更急,迭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筱雨點頭道:「不敢欺瞞夫人。」

    「蓮兒,快,找籠子把貓都給關起來,不讓它們到處亂跑。讓殷婆婆把院子給打掃一遍,尤其是貓爬過的地方……」

    包氏一連串吩咐下去,蓮兒馬不停蹄地辦事去了。

    包氏輕撫了胸口,看向筱雨,眼神更為溫和親近:「從來沒有人跟我說,懷孕的時候不要跟貓接觸……若是的確如你所說,那我前兩次毫無先兆的流產,就是因為貓的緣故?」

    筱雨點頭道:「極有可能。」

    包氏長舒一口氣,伸手拉過筱雨拍了拍她的手:「若是這一次我能順利生下孩子,當記你一大功。」

    筱雨忙道:「夫人言重了。」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59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暗中相助

    這一場與包氏交集的過程中出現的插曲是筱雨沒有想到的,但這無疑成為她和包氏關係更進一步的契機。趁此機會,筱雨不失時機地對包氏說了一些孕婦應當注意的事情,因她說得不著痕跡,包氏聽得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竟是十分享受地與筱雨閒聊了起來。

    蓮兒辦完包氏交代的事情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見包氏和筱雨聊得正歡,兩人都言笑晏晏的,蓮兒不禁鬆了口氣,上前輕聲道:「夫人,前堂老爺好像是要準備開衙了,李捕頭讓我給夫人傳話,讓秦姑娘過去。」

    包氏這才意識到她留著筱雨說話已經有一些時候了,她忙道:「瞧我這腦子,跟你聊起來倒是把正事給忘記了。你趕緊著去吧,不用擔心,老爺他雖然嚴肅,但並不嚇人,別害怕。」竟像個長者一般寬慰起筱雨來。

    筱雨點頭笑道:「謝夫人關心,跟夫人說了會兒話,我心情也放鬆許多。那我就先去了,不打擾夫人了。」

    包氏含笑點頭,蓮兒給筱雨指了路,朝前堂去。

    這次過堂倒是讓筱雨有些許意外。

    她以為她應該要與秦招福、陳家人對簿公堂的,她也做好了如何面對他們或抵死不認,或倒打一耙的準備,她甚至也考慮到了會否會有雙方咆哮公堂這類事情的發生。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根本就沒見著秦招福和陳家的人。

    蓮兒帶她到了前堂,李明德已經等在那兒,見她一臉平靜,李明德便輕笑了一聲,前方帶路。筱雨根本沒有上公堂,而是在開衙之前,單獨和北縣縣令龍智巢見了一面。龍智巢問了她關於這件事情的幾個問題,便讓她在後堂安心等候。壓根沒有讓她上公堂的意思。

    直到龍智巢帶著筱雨曾在官衙來人到秦家村收取役銀時見過一面的周文書升堂,聽著那雄渾的「威武」聲,筱雨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看向李明德:「我就不用上去了?」

    「不用。」

    李明德喝了口茶,享受一般地眯了眼睛,好像因著這茶讓他唇齒留香一般,嘖了一口。

    筱雨微微瞪大眼睛:「為什麼不用我上去?」

    「你想上去?」李明德偏頭看了筱雨一眼,笑道:「即便是你想上去,某人也不願意你上去啊……」

    筱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李明德口中的「某人」指的是誰。可他今天根本沒出現啊!

    似乎是知道筱雨的疑惑,李明德道:「他本來也打算來的,只是臨時才知道今日要見幾個重要的人,脫不開身趙德芳賢王之路。」李明德沖筱雨笑道:「他讓我轉告你,讓你不要太想他,不要因為他沒出現而倍感失落。」

    筱雨的臉頓時一僵。

    失落就說失落,還加個「倍感」算什麼意思?

    ……她什麼時候失落了!

    筱雨暗暗咬了咬牙,開口卻是雲淡風輕:「麻煩明德哥轉告他,真覺得自己那麼有魅力,不如拿一面鏡子照照自己,每日欣賞自己的美就可以了。」

    李明德頓時驚愕,隨即大笑:「好,等會兒大人下了衙,我就去轉告他!」

    筱雨在的這地方隱隱能聽到前堂的聲音,她側耳仔細聽了聽,見李明德一臉閒適地坐在一邊,禁不住好奇問道:「你怎麼沒跟去?你是捕頭,不用上公堂的嗎?」

    「今日輪到我沐休。再說了,站公堂也不是我的職責。」

    筱雨點點頭:「也是,有時候一站就得站好久,擺造型也夠人受的。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抓幾個壞人。」

    李明德臉頰抽動:「擺造型……」

    筱雨便對著李明德微微一笑。

    龍智巢辦案子不拖泥帶水,幾個關鍵的問題問出來,只需要堂下的人回答「是」與「不是」。這畢竟是李明德這個捕頭帶著人親自捉了現行的,人證物證也是鐵一般的事實,根本輪不到他們狡辯。事實清楚,所有人都畫了押。龍智巢拍了驚堂木,讓獄卒把人帶下去,擇期判刑。

    「秦姑娘覺得,這案子本縣該怎麼判?」

    龍智巢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坐在主位上。筱雨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聞言道:「大人斷案,小女不敢置喙。」

    「你但說無妨。」龍智巢示意道:「此案想判得重,自然可判得重。想判得不重,杖刑即可。關鍵在於秦姑娘的態度。秦姑娘未上公堂,此事本縣便也只能私下相問。」

    筱雨有些暈乎,龍智巢話裏透露的意思是,她原本是該上公堂的,這也是出於公平,讓雙方能夠質證,而龍智巢會在那個時候詢問筱雨希望加害一方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可筱雨因為某種原因沒能上公堂,龍智巢私下問她的意見,便給人一種「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的」的感覺。筱雨很明顯地覺得,她如果說要「判得重」,那麼估計秦招福等人真的就要被重判。

    筱雨愣愣地看著龍智巢,這位縣令雖然已有四十年紀,卻並沒有大多數當官當到四十歲年紀的男人那種肚大腸肥、渾身贅肉的體型,相反的,他長相清俊,不苟言笑自然帶了一身威儀。大概又因為他經歷坎坷,飽經滄桑,如今人到不惑之年,所有過往都沉澱下來,成就了他豐富的人生閱歷,所以他看上去洞察世事,飽含智慧,讓人不得不相信,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筱雨愣神兩秒很快就回過神來,在明白人面前她沒有必要扭捏,筱雨低頭道:「大人是好官,按律法辦事,該如何辦,便如何辦,也無須顧及小女的長輩也在那群人之中。大人只管一視同仁,小女不會有異議。」

    龍智巢微微一笑,撫了撫自己下巴上的髯須,點頭道:「是非恩怨分明,秦姑娘不簡單吶。」

    正說著,蓮兒上前來傳話,見筱雨也在,忙蹲身感謝筱雨為她家夫人指點了迷津。

    龍智巢自然好奇,詢問因為何事後,頓時更是對筱雨刮目相看。

    「若真如秦姑娘所說,那可是我妻兒的恩人啊!」

    龍智巢對筱雨彎了彎腰,筱雨趕緊避開:「大人這樣可是折煞小女了……」

    也無怪龍智巢這般反應。他今年已有四十年紀,除了已離世的髮妻給他留下一個女兒,繼室夫人過門七年卻未曾給他生下一兒半女,龍智巢膝下荒涼,自然心有戚戚。包氏這次有孕之前他只當自己命中無子,得知包氏有孕後,龍智巢患得患失,就怕這個孩子也跟前兩個孩子一般與他無緣。

    現在筱雨道破其中原因,龍智巢如何能不反應過度?

    「夫人也說了,要是小公子平安降生,必定要給秦姑娘記上一大功的。」蓮兒在一旁補充道。

    李明德若有所思:「之前鐵壯受傷一事我便知道筱雨你身懷醫術,原來對婦科筱雨你也有所研究。」

    「哦?」龍智巢聞言問道:「李捕頭所說的是否是上次抓捕縣衙逃犯之事?」

    李明德點頭:「是的大人,那次多虧了那位打鐵匠人幫忙拖延了些許時間,弟兄們才能將逃犯全部給逮了回去。謝家醫館的謝大夫都對那位鐵師傅的傷口無能為力了,是筱雨出手,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龍智巢這下不得不細細打量了一番筱雨,連連點頭:「既然有這件事情打底,想必秦姑娘與本縣夫人說的話是沒有任何差錯的了。」

    龍智巢站起身,道:「本縣先行謝過秦姑娘。」

    筱雨忙伸手去扶,臉色微紅。蓮兒笑道:「老爺,秦姑娘還是個孩子呢,您可別把她給嚇著了。」

    龍智巢笑道:「瞧我,一時高興。秦姑娘不要介意。」

    「不敢。」

    從縣衙出來,筱雨手上提著好幾個禮盒,都是龍智巢和包氏囑咐蓮兒收拾好給她的。秦樂拍馬屁般從筱雨手上把東西都給接了過去,說:「我來拎著,別累著你。」望著筱雨一臉諂媚樣。

    李明德在一旁哂笑。

    秦樂這次來縣衙也是歪打正著,因為筱雨的關係他還見到了縣太爺,健談的秦樂向縣太爺龍智巢表達了自己強烈的想要為百姓做事的願望,得了龍智巢一句「好兒郎」的稱讚,在龍智巢面前混了個臉熟,現在他還有些腳底輕飄飄的,生怕這不過是他的一場夢。

    李明德道:「想要當捕快,光有這麼個想法是不行的。要當捕快的人,得身體強健,還要一些拳腳功夫。不說你多精,但對付一般的人你總能壓制得住他們。」

    秦樂連連點頭:「李大哥放心,我這回去立馬就學招式,等明年春,老捕快退下來的時候,我立馬就上!」

    李明德笑著搖搖頭,又點頭,說:「那到時候,我可就等著你來給我做手下了。」

    「是!大哥!」秦樂立馬站定,揚笑對李明德道。

    筱雨看著秦樂這耍寶的模樣也覺得好笑,東西都被秦樂給拿去拎著了,她一身輕鬆,也不覺得天氣有多冷了,在路上開始蹦蹦跳跳起來。

    指甲蓋那麼厚的一層薄雪踩上去便是一個清晰的腳印,筱雨踏著秦樂踩過的地方,踩著他的腳印往前走。忽然,秦樂停下了步子,筱雨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你做什……」抬頭一看,筱雨口中最後一個「麼」字沒有說出口。

    微彎的道路的盡頭,余初牽著一匹仿佛與雪景融於一體的雪白馬匹,靜靜站在那兒。

    可能是離得有些遠,他的身影,微微有些模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1 AM 編輯

第八十八章 離別述情

   秦樂也是認識余初的,李明德帶人抓陳家的人那日,秦樂雖然一直圍著另外兩位差大哥轉,但也注意到了余初這個一直待在筱雨身邊的男人。

    李明德遠遠地朝著余初揮了揮手,兩個人都沒出聲打招呼,卻自有一股默契在。

    李明德轉身對筱雨道:「我和秦樂找個地方等你,他大概有事要跟你說。」

    秦樂有些遲疑,總覺得他跟著筱雨來衙門,就該負責將人完好無損地送回去,讓筱雨跟一個男子待在一起總是不妥當。但李明德沒給他抗議的機會,直接拿出了秦樂將來的「上司」的身份,帶著秦樂走了。

    筱雨微微斂目站在原地,余初朝他緩慢地走了過來。

    冬日的陽光並不灼人,也並不強烈,可筱雨的眼中的餘光卻可以非常清楚地注意到背光走來的余初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圈,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給他本就明朗的氣質增添了一抹耀眼。那一刻他就像是從太陽裡走出來的天神。

    筱雨被自己腦海中的這個想像驚了一下,在她的愣神中,余初已經離她不過三步之遙。

    「丫頭。」

    他輕聲開口,說話的聲音有些喃喃,好像情人之間的耳語。

    筱雨的耳朵驀然發熱,有些閃躲地左右望瞭望,低應了一聲,說:「怎麼這時候才來啊……都已經閉衙了。」

    「本來是打算來的,但今日突然有些事,脫不開身。」

    余初輕柔地回答,兩人之間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還是余初先醒過神來,他從雪白馬匹腹部一側掛著的包中取出一本薄冊子遞給筱雨。

    筱雨伸手接過,仔細一看,有些吃驚:「這是那本手劄?」

    余初笑著點頭。

    「不是讓你得了閑來我這兒拿的嗎?你一直沒來,我拿你沒辦法啊,只能給你送來了。」余初聲音輕柔,從中透露著一絲寵溺的無奈,卻又奇異地摻雜了點兒小小的撒嬌味道,讓筱雨一時之間只覺怔忪。

    平日裡余初與她說話總是玩世不恭,他們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即便是爭鋒相對卻也能從中品味到幾分樂趣。余初說話慵懶,更是個毒舌男,有時候說的話能把筱雨氣得七竅生煙。筱雨印象中的他為數不多的幾次對自己溫柔說話,之後便會是更加猛烈的毒舌進攻……

    想到這裡筱雨立刻戒備,那點小彆扭頓時轉化為強烈的防備之心,也不再不敢看余初的臉,筱雨果斷地睜大眼睛看向余初,瞪眼道:「你打什麼歪主意?」

    餘初一愣,然後輕輕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筱雨的髮頂。

    這一舉動讓他們兩個人的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回過神來的筱雨趕緊後退一步,嘴抿得緊緊的,低聲呢噥說:「平日裡也沒見你牽馬,今天還真騷包……」

    換做往日,余初大概已經言語回擊過去了。可今日筱雨這樣說,余初卻並沒有毒舌回來,反而是溫柔地道:「丫頭,這匹馬是我的坐騎,名字叫雪狼。」

    筱雨聞聲朝著余初身側雪白毛髮的馬兒望去,由衷地在心裡讚歎了一聲。

    這匹馬四肢健壯,體態優美,眼神十分靈活,一瞧便知是匹有靈性的馬兒。更難得的是,這馬兒渾身雪白,竟然沒有一點兒雜毛混合其中,馬尾和四蹄卻是純黑的,站立間隱隱透露著高傲的氣質。

    這麼好的馬兒,余初竟然能收服了來做他的坐騎。這一認知讓筱雨有些許的嫉妒。

    「雪狼,你好。」筱雨嘗試著跟雪狼打了一聲招呼,還好這馬兒算是給她面子,望著她的方向打了個響鼻。

    余初撫摸著馬鬃,又問筱雨:「雪狼漂不漂亮?」

    筱雨點頭,說:「跟你這個主人比,的確是漂亮多了。」

    「雪狼跟我有三年了。」余初忽然輕聲說:「三年前我在白蒼山下馴服它的時候,它才到我頭頂,如今它不管是速度還是體態,都已經遠遠超過其他一般的馬了。」

    筱雨莫名地點點頭,不明白余初跟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丫頭,我要走了。」

    正當她渾噩時,余初的一句話卻讓她猛然驚醒,耳邊像是被人投放了一顆炸彈。

    「你……說什麼?要走了?」筱雨緩慢地確認道。

    余初點了點頭,話語中有些感傷,更多的卻是堅定:「丫頭,我回去以後仔細想過你說的那番話。『靠自己奮鬥得來的成就,要比從父母手裡唾手可得的一切來得更讓人珍惜』。從前我只想著,什麼是我應得的,卻沒想,原來人活在世上,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而現在,我要去走我該走的那條路了。」

    筱雨的眼神陡然暗了下來。

    她記得那天余初問他,若她是男子,家有妻妾,嫡子庶子與養子,偌大家業會交給誰。

    細想起來,她和余初產生交集之初,是撞見他被人伏擊,正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身邊有個看著便很睿智的老人,還有個雖然粗枝大葉,卻忠心跟隨的武者楚盡。他的住所不算偏僻卻有些隱蔽,家中除了那位老者和楚盡,便只有一個照顧他生活起居的老婆婆。上門求助的時候儘管筱雨略有慌亂,卻也聽到他叫老婆婆為乳娘。他的家中,沒有父母兄弟。

    他平日裡似乎十分悠閒,空餘時間很多,所以每每跟她遇上,總能無賴地陪在她身邊晃蕩。他衣食無憂,生活品質似乎還不錯,去會賓樓吃飯是司空見慣,香滿樓他也是常客,還能上雅致的請茗館打發時間。

    他似乎並不是讀書之人,他身懷武藝,雖然不知身手如何。他也沒有正經的工作,卻和謝家醫館的人熟識,還有個在衙門任捕頭的好友。

    再有便是今天,他雖然沒有來衙門,但從李明德話中的意思來看,他似乎在之前便找過縣令談過此事,所以她才沒有上公堂拋頭露面重生之廚娘難為。

    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人?

    楚盡和老者叫他公子,李明德喚他文盛,他自稱姓余名初,為人放蕩不羈,不把世俗規矩放在眼中。

    所有的資訊都指向最後一點「若你是男子,娶有妻妾,下有嫡子,庶子,還有養子,偌大家業你會給誰?」

    他問她的這句話,似乎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筱雨朦朧地覺得,余初大概是某個家族的庶子或養子,他承擔著來自家族中的壓力,受到家族中與他有利益衝突的人的迫害,被迫生活在家族之外。他或許對命運抗爭過,一直想著要重回家族,霸佔他應得和想得的一切。

    可是他的想法,卻因為她的一番話……改變了?

    「你是要……回真正的家?」筱雨遲疑地問道:「你家……在哪兒?」

    余初卻搖了搖頭,避而不談有關於家的問題,卻對筱雨道:「丫頭,我這一走,怕是一年半的都不會回來。我居所不定,但我想,你應該是會一直待在這裡的。你好好長大,我還會回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越發輕柔:「你等我回來。」

    筱雨無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這樣的話說出口,余初的心意已經非常明白。他不是問筱雨「你會等我回來嗎?」,而是直接告訴她,讓她等他回來,個性中的霸道一目了然,好像篤定了筱雨一定會等著他回來一樣。

    他微微低頭溫柔地看著筱雨,不管是抿唇、撅嘴、瞪眼……只要是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情,他都覺得很是可愛。

    放逐十年的時間裡,他沒有與任何女人發展過所謂的感情,唯獨一個秦筱雨入了他的眼睛,從此他的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別的女人。

    他也十分奇怪,在他見過的女人中,這個丫頭相貌不是最漂亮的,性格也並沒有那麼溫順,甚至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遠沒有他見過的那些女人身上的成熟韻味。有時候迷糊,有時候又精明,膽子倒是出其得大。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樣子就印在了他心裡,趕不走,揮不去,一想到她,心裡便只覺甜蜜。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甚至即使是她像炸毛的貓一般與他拌嘴,他也樂在其中。

    他無法放開她了。

    余初又伸手去揉她的髮頂,微微一笑:「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應下了。」頓了頓,余初道:「我見你之後便即刻啟程,不會再多耽擱。你若是遇到什麼困難,只要是在這北縣之中,你都可以去尋明德幫忙。好好照顧自己,記住了?」

    筱雨緩緩點頭,余初問她:「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良久,筱雨輕聲說道:「出門在外……你好好照顧自己,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還有……一路平安。」

    余初輕輕笑了起來。

    他的身後是明亮的陽光,一眼望過去朦朧的雪景襯托著他臉上的笑容,卻似乎要比那陽光來得更加閃亮。

    他又從包中取出一根竹子做的竹笛遞給筱雨,道:「這根笛子你幫我保管著,等我回來,我再問你要。」

    筱雨愣愣地接過,兩隻手便都被佔據了,一隻拿著那本手劄,一隻拿著竹笛。

    余初忽然展開雙臂,傾身將她摟在了懷裡,低聲說道:「再見,我的丫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14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等他回來

    到了冬日,就連會賓樓的生意也清淡了許多,門口偶爾走過幾個人,進會賓樓的卻只一兩個。

    饒是如此,秦樂在大堂中坐著也絲毫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驚歎之情,甚至將要做筱雨護花使者的事情也丟在了一邊,迭聲叫著李明德大哥,好奇的問話一句接一句地從他嘴裡出來。

    李明德有問必答,招呼了夥計上茶上菜,也是借此機會放鬆放鬆筋骨。

    筱雨來時,桌上的飯菜已經被秦樂吃了一半,都有些涼了。

    「來了。」李明德對筱雨點了個頭,招呼她入座。秦樂這才意識到自己沒等筱雨便開吃,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手忙腳亂地擱下筷子討好地對筱雨笑道:「我這……太餓了,所以就……」

    明明秦樂在衙門裡也吃了不少蓮兒端上來的點心,只能說會賓樓的飯菜對他太有吸引力了。

    筱雨當然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怪秦樂,她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重重,擺了擺手,根本沒將秦樂的解釋放在心上。

    她的心裡正被余初臨走前那個離別的擁抱佔據著。

    李明德見她出神,自然是心中有數,也不提余初,叫來夥計添了碗筷,又點了兩個菜,對筱雨道:「桌上的菜都有些涼了,等等再上兩個熱菜,可別因為吃了涼的身體不舒服。」

    筱雨仍舊是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她那副沒精神的模樣終於引起了秦樂的注意。

    「筱雨,你怎麼了?你跟余大哥……」

    秦樂瞪大著眼睛看著筱雨,「余大哥」三個字總算讓筱雨回過神來,她茫然地問秦樂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問你你這是怎麼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秦樂夾了口菜,一邊嚼一邊含糊地道:「剛才你不是跟余大哥見面了嗎?你倆說了什麼讓你這副模樣?」

    「沒說什麼……」

    筱雨撇過頭,神情略有些狼狽。

    「那你怎麼好像失了魂兒似的。」秦樂嘀咕了一句。他不是個喜歡深究的人,這話他說出來自己也不在意,忙著大快朵頤。可這話落在筱雨耳裡卻不同。

    真的像失了魂嗎?

    筱雨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臉,李明德這才在一邊問道:「他……是不是走了?」

    筱雨點了點頭,然後迅速抬頭問道:「明德哥,你知道?」

    李明德笑道:「我好歹也是個捕頭,做公職捕快也做了兩三年,這點觀察力還是有的。尋常時候他不會牽雪狼出來,這次卻牽了雪狼。雪狼的背上還挎著包袱,他一副要出遠門的打扮,自然是要走了。」

    說著李明德倒是歎了一聲:「走了也好,這地方本就留不住他。」

    筱雨定定地看著李明德,似乎是在等著他的下文。她沒開口問,秦樂倒是在一邊問道:「李大哥這話什麼意思?余大哥走了?走去哪兒?」

    李明德說道:「他去哪兒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本來就是這樣隨性而為的人,我也不吃驚,以後他總歸會給我寫信的。作為朋友,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李明德頓了頓,看向筱雨,聲音輕了些,含了點兒深意:「畢竟他去哪兒,從來不會跟別人打招呼,更別說特意道別了。」

    筱雨略有些狼狽地偏過臉,不想看李明德了然於胸,什麼都明白的神情。

    他出門從來不跟人說,這次卻只跟她道別……這其中的意思,筱雨如何不明白?

    秦樂聽得雲裡霧裡,想不大明白。只是他不較真,聽過就算,也就不問,專注地解決飯菜。

    這一頓筱雨吃得味同嚼蠟,她感覺在李明德面前自己不論想什麼都無所遁形。

    飯畢,李明德送筱雨和秦樂到了鎮口。李明德尋了個機會支開秦樂,問筱雨道:「他有沒有說他要回家?」

    筱雨搖搖頭,低聲道:「好像不是。我問他是不是回家,他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說他居無定所,一年半不會回來,讓我……」

    筱雨的話戛然而止。

    「讓我等他回來」這樣的話筱雨是說不出來的,李明德既然能成為余初的朋友,想必也是個性格脾氣與他合拍的人。雖然筱雨與他的接觸不多,但從那次他收取役銀暗中教訓秦招福的事情來看,他也有些離經叛道。若是這話給他知道了,少不了要打趣她。

    李明德挑了下眉,倒也沒問筱雨下邊沒說完的話。他想了想,點頭道:「那這樣看來他不是回家了。」

    「他家在哪兒?」

    「京城。」李明德道:「不過,那兒雖然是他出生之地,父母所在,他卻從來不將那兒當做他的家。」

    在豪門生存,自然艱辛,沒有絲毫親情可言,他不將那兒當成家也是可以理解的。筱雨按照自己分析的余初的情況想道。

    「那……他不回家,能去哪兒?」筱雨低聲地說,不知道是在問李明德,還是在自言自語。

    李明德搖頭歎道:「他既然沒說,別人當然不知道。不知道也好,你不用擔心他,向來只有他欺負人的,還沒聽說別人欺負他的事情發生。」

    筱雨頓時瞪眼,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誰、誰擔心他了?」

    李明德望著她笑,一副「我都明白,你不用狡辯」的表情。

    好在秦樂及時回來,化解了筱雨的尷尬。秦樂搓著手道:「筱雨,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筱雨忙點頭。

    李明德道:「那我就送你們到這兒了。一路多保重,結果如何,我會讓人第一時間通知你。」

    筱雨謝過他,臉色通紅地拉著秦樂往秦家村趕去。

    余初走的第二天,天氣忽然又陰了下來,整個天空好像都壓得低低的,給人帶來一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秦招壽坐在門檻上抖著腳,望著天說:「瞧這樣子,大雪就要下下來了吧?」

    羅氏端著一盆剛兌好的熱水招呼幾個孩子洗手,看著秦招壽鎖眉擔憂的樣子,忍不住道:「每年都這樣的,大家不也都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太擔心了。」

    「可爹娘到底年邁了,家裡也沒個大人……你看秦金那樣,還等著他爹娘伺候他,怎麼指望得上。」

    秦招壽的話音剛落,筱雨便打開了她屋子的那扇門。秦招壽頓時難堪地站了起來,只以為他說的話是被筱雨聽去了,怕筱雨認為他這是在責備她,忙解釋道:「筱雨啊,三叔不是那個意思……」

    筱雨臉上沒露什麼表情,裹著一件大棉襖子直接從門檻跨了過去,問羅氏道:「三嬸,紅薯烤熟了吧?」

    羅氏忙點頭:「熟了熟了,這不正讓大牛他們把手洗了上桌吃。」

    羅氏一邊說著,一邊去拿了碗筷撥了兩個大紅薯進去,遞給筱雨。筱雨接過,道:「讓潔霜和長虹跟大牛他們一起吃吧,初霽的我給他端屋裡去。」

    羅氏忙道:「好,你給他端去吧。」

    秦招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也不敢盯著筱雨瞧。筱雨端了碗跨出門檻,走了兩步卻是停住了,轉身對秦招壽道:「三叔,他們現在不是還沒有上門來要求你照顧他們倆老嗎,等他們來了,你想要擔負起做兒子的責任,我當然不會攔著。」

    秦招壽忙對筱雨露出個笑,正要說話,筱雨卻搶先道:「當然,要是秦招福他們沒有進大獄,你們分家之後沒地方落腳,我也沒靠打獵攢了點兒家底,等我們饑寒交迫尋上門去求他們施捨點食物衣物的時候,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吧。三叔覺得呢?」

    筱雨輕輕反問了秦招壽一句,轉身回了她屋,將門從裡面牢牢關上了。

    秦招壽歎了一聲,羅氏拉他吃紅薯,道:「筱雨說得也有道理的,等爹娘真的找來了再說好了。」

    秦招壽悶悶不樂地扒了一口,輕聲道:「爹娘是爹娘,大哥大嫂是大哥大嫂……四弟現在在四弟妹娘家住著,肯定不會管爹娘的死活,大哥又被關在衙門裡,也就只剩我了……」

    秦招貴自從和王氏分家出去之後便沒有什麼音信了,就連老父老母大哥大嫂被抓進了衙門,也沒見他們出來說上兩句,出出主意。想必也是王氏不想讓他們夫妻倆攤上這種事情,所以不聞不問,堅決避開這些麻煩。

    秦招壽也明白秦招貴的情況,所以如此一來,倒也只有他這個兒子還能稍微顧上秦斧和高氏了。

    「都說養兒防老,爹娘養了我們四個兒子,得個這樣的下場……」秦招壽又是沉沉地歎了口氣,語氣裡有些蕭索。

    羅氏倒是沒他那麼悲觀,她道:「你大哥大嫂又不是再也不出來了,就是你四弟,總也不會一直跟四弟妹住在她娘家吧?你放寬心,活了那麼多年,每年都要過冬的,爹娘不可能沒點兒準備。你聽筱雨的,真要有事,那邊一定會有人來找咱們。」

    秦招壽只能點點頭。

    筱雨屋裡,初霽已經開始慢條斯理地開始吃著紅薯了。冬日筱雨堅決燒炕,待在屋裡時就不需要裹大棉襖,倒是比較暖和。她坐在炕上一邊,看著初霽吃紅薯的斯文模樣,有些不滿地道:「三叔這時候倒是念起骨肉親情了,那會兒怎麼沒見他站出來幫我們啊。如今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話聽著真是刺耳。」

    初霽咽下嘴裡的紅薯,語氣平平地說:「那姐姐就不聽好了。」

    筱雨頓時笑了出來,歪頭想了想,忽然問初霽道:「初霽啊,要是爺爺奶奶上門問咱們給他們吃的穿的,你給不給?」

    初霽嘴上動作沒停,聞言倒是沒什麼猶豫,回答說:「他們是爺爺奶奶,我有多的就給。」言下之意是沒有就不給。

    「要是你有,但沒有多的,只夠你一個人吃一個人穿的話,不給他們他們會餓死會冷死,你還是不會分一點兒給他們嗎?」筱雨嘗試著又問。

    初霽搖頭:「不給。」

    「為什麼呢?」筱雨這下倒是真的疑惑了。

    初霽道:「我跟他們不熟。」一副「不熟當然不給你我的東西」的理所當然的表情。

    筱雨頓時愣住,然後輕笑了一聲,又問道:「那不是他們,是姐姐呢?你只夠你一個人吃穿,姐姐什麼都沒有,你會分給姐姐一點兒嗎?」

    「會。」初霽點頭,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都給姐姐。」

    「為什麼?」筱雨又問。

    初霽有些奇怪,終於不再盯著碗裡的紅薯,抬頭看向筱雨疑惑地道:「吃的穿的,不都是姐姐給的嗎?」

    說完初霽又奇怪地看了筱雨一眼,繼續吃他的紅薯了。

    筱雨陷入了沉默。

    初霽像是沒有經過任何污染的白紙,他的一切反應都是最真實最單純的。他不願意與秦斧高氏分享他的東西,是因為「跟他們不熟」,而他願意把他的所有都給她,是因為「都是姐姐給的」。誰對他好,他就願意與誰分享他所擁有的東西。

    他與筱雨其實一樣,看重的不是那層血緣,而是相處之中累積的感情。沒有感情,即使有那層血緣,也太過蒼白和單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24 AM 編輯

第九十章 上門要糧

    隔了一日,高氏果然尋了過來,同秦招壽和羅氏說家中沒有多少餘糧了,多餘的糧食被鎖著,鑰匙在陳氏手上,他們拿不到鑰匙便開不了小庫房和地窖,讓秦招壽和筱雨勻一些糧食給她帶回去。

    秦招壽沒吭聲,雖然分家後他從秦家老屋搬了他分得的糧食過來,但他卻習慣性地去看筱雨的臉色。

    高氏眼巴巴地望著秦招壽和筱雨,小聲說:「家裏老的老,小的小,我這也是沒法子……」

    筱雨輕笑了一聲,語氣有些嘲諷:「法子不都是人想出來的。拿不到鑰匙就開不了庫房和地窖?這理由倒是新鮮。」

    「奶奶說的是真的……」高氏急忙對筱雨道,生怕筱雨認為她是唬人的,壓根沒有去想筱雨這話的本來意思。

    小庫房和地窖被插了鎖拿不到糧食,完全可以找人把鎖給撬開。可高氏卻借著這個理由來問他們要吃要喝,這在筱雨看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等你們沒得吃了再上門來吧。」

    筱雨輕輕說道,轉而對秦招壽道:「三叔怎麼做我是管不著,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屬於你的糧食,你怎麼分配我沒意見,但屬於我的糧食,你一粒米都不能動。」

    說完筱雨也不看高氏的表情,轉身回屋去了。在外面待久了的確冷得不行。

    秦招壽咬咬唇,低聲對開始抹眼睛的高氏道:「娘,你也聽到了……筱雨不樂意,我這……」

    羅氏忙拉了秦招壽一把,她是個聰明人,當然明白筱雨話中的意思。羅氏接過話道:「娘,既然庫房和地窖還有糧食,緊著庫房和地窖的糧食吃啊,大哥他們肯定也是準備好足夠過冬的食物的。」

    高氏帶著哭腔,氣急敗壞地說:「我不是說了那被鎖著呢嗎!」

    「被鎖這讓人給開開就好了。」羅氏還是輕言細語地道:「鑰匙雖然不在,可不過也就是一把鎖,總能想辦法開開。娘要是嫌懶得找人幫你撬鎖,讓招壽去就行。」

    說著羅氏暗中推了秦招壽一把,秦招壽醒過神來,急忙點頭應道:「是啊娘,我幫你把鎖撬開,這個冬天你們都不愁吃的了。」

    高氏搖頭,一點猶豫都沒有,說:「這不行啊,你大嫂以前就說了,不讓動家裏的鎖頭,說是不吉利。你爹讓把鎖撬了,金子又不同意。我也想著這要真撬了,給家裏帶禍害怎麼辦?不能撬不能撬……」

    分家之後,秦家老屋裏的事情便徹底由陳氏做主。庫房地窖等地方的鑰匙她全收了過來握在手裏,其目的其實主要是為了防著秦斧和高氏兩個老的,怕他們拿了家裏的東西接濟另外兩個兒子。至於秦金不讓動鎖頭,多半就是為了佔便宜了。家裏沒吃的,讓兩個叔叔給些糧食,在他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樣自家也能省下一些糧。

    高氏這樣一說,羅氏便也沒法子了,看向秦招壽讓他給拿主意。

    秦招壽踟躕了半天,方才搖頭道:「娘,不是我不給,這有一就有二,你們明明還有糧食,偏偏要問著我們要……這才剛入冬,難道你們整個冬天都要我們給養著?明明你們自己也有糧的。」

    「娘不是說了不能動鎖頭嗎?」高氏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就覺得老三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孝順自己,讓他給點糧食還推三阻四的:「你大哥大嫂已經被弄到衙門裏去了,家裏要是再惹上些不吉利,這可如何是好啊!」

    秦招壽也沒了法子,但他堅定住自己的意思,不給糧。

    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現在他還住在筱雨家裏,冬日的被子棉襖什麼的筱雨幫他們置辦了,要是從現在起就擔負起爹娘和三個侄兒侄女的口糧,他們一家人勢必得要忍饑挨餓。他總不能一直就等著筱雨這個做侄女的接濟他們一大家子吧?他欠筱雨的已經夠多了。

    秦招壽這樣打算著,另一方面也埋怨起高氏等人來。明明家裏有糧食,卻要因為那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不肯撬鎖把地窖和庫房給打開。什麼叫做動了鎖頭不吉利?他就壓根沒聽過這樣的話。

    「娘……」

    「我說了不能動鎖頭,動了鎖頭不吉利,發生什麼事請難不成你負責任啊?」高氏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響亮的哭嗝。

    羅氏扭過頭去,直想歎氣。

    「動不得鎖頭,不動就是,把門和地窖上面的木板給拆了也一樣,也沒把鎖頭給弄壞。」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卻是筱雨又從屋裏出來,往地上倒了一灘水。筱雨挑眉道:「是要繼續餓著還是要拆門拆木板,您自己看著辦。」

    秦招壽和羅氏好不容易把高氏送出門,秦招壽有些遲疑地問:「你說娘真的肯把門拆了,把木板也拆了?」

    羅氏道:「我們沒給糧,這村裏恐怕也沒願意借糧食給爹娘他們的人家了。你四弟那兒你就更不需要指望,有那個四弟妹在,別想從她手裏拿到一星半點……爹娘總要吃飯的,那門和木板,他們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秦招壽歎了口氣:「不過就兩把鎖頭,哪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要是撬鎖,壞了的鎖頭拿去賣了再換新的,左右也花不了大價錢,現在拆門拆木板的,以後要重裝回去,花費的要比撬鎖的多得多。」

    「誰說不是呢……」羅氏歎道:「娘從來就不會算這筆賬。」

    秦招壽和羅氏說了會兒話,兩個人便各忙各的事去了。

    至於高氏回去到底有沒有撬鎖或者拆門板,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他們家裏也還有五口人,不可能全都挨著餓。最終還是秦斧悶不吭聲地把門和木板給拆了,鎖頭完好無損地被擱到了柴房。

    秦斧到底還是有些忌諱,畢竟陳氏說過動了鎖頭便不吉利,所以還真沒敢把鎖給撬開。

    筱雨家終於算是清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又過了幾日,李明德派了筱雨曾在謝家醫館見過的楊威楊捕快來通知她,龍縣令斷案判刑了。

    筱雨雖然並沒研究過大晉律法,但古今中外大致的律法結構她還是知道的,犯人都有主犯和從犯的區別。陳家那日來「迎親」,帶的那些後來幫著陳家在她家中亂翻的人都算是從犯,龍智巢也沒嚴懲,每人打了十個板子,一人罰了一兩銀子。至於主犯,陳家三兄弟與秦招福、陳氏等幾人,則與從輕發落的從犯不同,他們,是被重判的。

    但是據楊威說,從犯看著被罰得輕,其實不然。

    「十個板子不算多,但你知道這行刑的人手裏是有桿秤的,經驗豐富些的,知道怎麼打能把人打得皮開肉綻,但內裏一點兒沒事兒,也知道怎麼能打得外面看不出什麼傷來,但卻是實實在在傷了裏頭。打板子的兄弟跟我說,大人給他下了令,讓他不要手下留情,下手重些為好。」

    楊威嘖嘖兩聲:「這些人怕是要回去休養整個冬天了。這教訓,也真夠慘的。」

    的確夠慘,一整個冬天都要趴在床上動彈不得不說,還白白損失一兩銀子。當初他們跟著陳家來這兒,陳家承諾給他們的事後所得絕對超不過一百文。

    「那……其他人被判了什麼刑罰?」羅氏更為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楊威道:「徒刑兩年。」

    筱雨淡淡地點頭,輕飄飄地道:「兩年也不算長。」在筱雨的印象中,若是按搶劫來算的話,至少也得判上三年的時間。

    不過,或許是因為犯案未遂,所以量刑上稍微要輕一些。

    楊威笑道:「兩年時間也不短了,尤其是現在這大冷的天,在牢獄裏待著,也是種折磨,更別說他們還得做工,這日子怕是非常難過吧。」

    筱雨不置可否,這畢竟是他們自己罪有應得,她一點也不會同情他們。

    楊威將這件事情交代好,拍了下前額道:「對了,差點兒把這事兒忘了。」楊威朝自己騎來的馬兒走去,一會兒後回來,手裏多了個木盒。

    「瞧我這記性。大人交代了,案子審完了,這些物證也該物歸原主。」

    楊威將木盒推給筱雨,筱雨打開來一看,頓時皺眉道:「沒有這麼多的……」

    楊威點頭道:「這裏面不單有他們從你家裏搜出來據為己有的銀兩,還有罰他們出的錢,那一部分是作為賠償給你的。」楊威道:「方才我不是說了,那些被打了板子放回家去的人每人罰了一兩銀子嗎?其中一半是給你的,另一半大人是要上交給上頭的。這錢你安安心心拿著,不然你這家不是被人給白糟蹋了?」

    楊威既然這樣說,筱雨便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接過木盒子,對楊威笑道:「多謝楊捕快了,還要麻煩楊捕快回去替我謝過縣令大人。」

    得了一筆不小的資金,這倒是筱雨沒想到的一個意外收穫。

    楊威爽朗地笑了笑,說:「秦姑娘不用跟我客氣,上次鐵壯的事情還多虧了你。我也沒幫上什麼忙,這是你應得的。大人那邊我一定幫你轉告。」

    楊威畢竟是公門中人,秦招壽在他面前有些拘謹。等筱雨和楊威的對話告一段落,秦招壽方才瞅了機會有些磕絆地道:「楊捕快難得來一次,家裏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還請楊捕快不要嫌棄,在這湊合吃一頓。」

    筱雨笑道:「大冷天的,楊捕快吃飽了才好回去複命,不然在這路上跑著怕是要被凍僵了。」

    楊威自然是卻之不恭。

    這件案子的塵埃落定卻又引起了秦家村的又一次閒話風波,陳家的女人大冷的天也還來了幾次在筱雨面前要麼哭,要麼鬧,被筱雨一概關在門外置之不理。於是在大家指責陳家和秦招福、陳氏的同時,關於筱雨為人太冷,沒有一點兒人情味的閒話也漸漸傳了開去。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42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丁公鑿井

    陳家女人上門鬧騰不單是因為陳大三人徒刑兩年,更因為那些被放打了板子放回來的人的家人上門來鬧。那些人都是被陳家請去幫陳家做事的,為的也不過就是陳家許的那點兒好處。現在倒好,幫忙一場好處沒撈著,遭了幾日牢獄之災不說,還上公堂被打了板子,白花花的銀兩銀子也從手裡飛了。

    本來是掙錢的,這下又賠錢又受傷,那些人的家人如何能咽下這口氣?不找陳家人理論能找誰理論?他們逼著陳家,要陳家給他們一個說法。

    陳家幾個女人自然也是毫無辦法,只能跑筱雨這兒來鬧。越是被那些人滋擾得厲害,陳家女人對筱雨的怨恨就越深。因為她,她們的兒子和丈夫被關進了牢裡,家裡沒了男人做依靠;因為她,她們飽受著那些平時要看她們臉色的人的謾駡和緊緊相逼。前後強大的落差讓她們對筱雨的恨意越發深重。

    但到底是沒有主意的女人,遇上這樣的事情她們也懵了,只知道來筱雨家鬧騰,卻也不知道要想能鬧騰出個什麼結果。筱雨不理她們,她們仍舊堅守著這個行為。

    大概她們心裡想著,總有那麼一天,秦筱雨是不得不理她們的。

    這樣過了有大概一個月,突然有一天,三個女人的身邊多了一個男人。筱雨對這個男人依稀還有些印象。

    陳財,陳大的兒子。

    「他被放出來了?」筱雨有些疑惑,羅氏讓秦招壽出去打聽這是怎麼回事,秦招壽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聽說是縣令老爺查清楚了,說陳財本就反對做這樣的事情,而且那會兒他也沒動手。李捕頭也說他是把這一茬給記漏了。既然事情是這樣,縣令大人就讓人把他給放出來了。」

    頓了頓,秦招壽道:「好歹他也算是得了應得的懲罰,這不也在監牢裡待了一個月嗎……」

    筱雨對陳財倒是沒有什麼成見,但因為他是陳大的兒子,所以筱雨心裡還是對他有一層惡感。

    陳財想要跟筱雨見一面,被筱雨直接拒絕了。

    「他不欠我銀子我也不欠他人情,沒見面的必要。」筱雨這樣說。

    從客觀方面上講,陳財本人倒是不錯的。只是可惜了,他生在陳家,有那樣的父親和叔叔。如果他是個不盲目聽從長輩吩咐的人,筱雨或許還會對他另眼相看,但很遺憾他本人並不是個有主見的人,即便是他知道不對,他也不敢反駁做出不當行為的長輩,更沒有勇氣站出來阻止長輩的行為。

    沒有勇氣的人,筱雨是看不起的。

    或許陳財沒有想到筱雨連見他一面都不肯,他似乎也是下了決心一定要見到筱雨,所以幾乎隔天便來筱雨門前等著,也不怕凍著身體。

    陳家的三個女人都不來了,陳財倒是成了筱雨家門前的常駐之人。

    關於筱雨冷心冷情,不善良,沒有同情心的閒話傳得更惟妙惟肖了,甚至有那多嘴的婆娘開始散佈筱雨和陳財之間的閒話,說陳財情比金堅,說筱雨鐵石心腸。

    羅氏從悅悅娘那兒得知這個傳言後心急如焚,性子一向溫和,幾乎從來不與人大小聲的羅氏一反常態地嚴厲呵斥在門口站成了一尊雕塑的陳財。

    「我以前還說你是個不錯的孩子,沒想到你也這麼陰險狠毒,你想毀了筱雨是嗎?你爹你叔叔姑姑他們做得難道還不夠?他們進監牢裡去了,這下責任就落到你身上了,你是不毀了筱雨誓不甘休嗎!」

    陳財被羅氏劈頭蓋臉一通詰問,他本人卻有些茫然:「嬸子,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我來是想替我爹他們,給秦姑娘道歉的……」

    陳財聲音有些輕,羅氏沒有聽清楚,讓他重複了一遍才勉強聽明白了。

    「你在這兒站那麼多天就是為了跟筱雨道歉?」

    羅氏有些不信,陳財卻使勁點頭:「是啊嬸子,那會兒被抓到的時候我就想跟秦姑娘道歉的,只是沒有機會……這下我回來了,頭一件事就是要跟秦姑娘道歉……」

    羅氏深深看了陳財一眼,轉身回去,插上了院門。

    筱雨屋裡,羅氏將陳財的話轉述了一遍,問筱雨道:「他是要跟你道歉的,你要出去見他嗎?」

    「不去。」筱雨眼睛盯著宋允手劄,窩在炕上只覺得暖洋洋的。

    羅氏遲疑道:「不去會不會不太好?他已經明說他是要道歉了,既然是道歉……」

    「他的道歉能值幾個錢?」筱雨這才將視線從手劄上挪開,看向羅氏道:「更何況,要道歉也還輪不到他。」

    羅氏歎了口氣:「對他來說,道歉可能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筱雨笑了一聲:「要是最終是他們得償所願了,三嬸你覺得他還會跟我道歉?道歉不管用,這些流於表面的東西,讓他還是省省吧。」

    直到陳財因在雪地裡站得太久,生了病躺在了床上,再也無法在筱雨家門前等著她見他好跟她道歉,筱雨也沒有因為同情他的可憐樣或感動他的堅持而與他見面。

    就連羅氏也覺得,筱雨這樣有些太冷酷了。

    「畢竟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了,你讓他當著你的面跟你說一聲對不起,讓他心裡好過一點也不是什麼難事……」羅氏不解地問筱雨:「為什麼你就不肯見他呢?」

    筱雨喝了口熱水暖身,輕描淡寫地回羅氏道:「他心裡好不好過跟我有什麼關係?別忘了當初他也是跟著他爹他叔來這裡逼我來了。我就是這種睚眥必報的人,可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小白花。三嬸沒聽說過有句話叫做『最毒婦人心』嗎?我沒詛咒他陳家斷子絕孫已經是我對他們客氣了。」

    這句話被四歲的小牛聽了去,也不知道他趁著天晴能出去撒撒歡的功夫和誰學了這話,只知道沒幾天功夫,全秦家村的人都知道這麼一句話了。

    丁公鑿井,筱雨的話傳到後來,變成了「我就是詛咒陳家斷子絕孫」。於是關於筱雨心狠手辣的說法開始在秦家村流傳起來。

    如今筱雨已經不需要扮可憐孤女了,因為如今已然沒有這個必要。秦招福和陳氏有兩年的時間無法打擾她,而高氏顯然也已經有些明白筱雨對她的態度,自上次來要糧食之後便再也沒有上門。即便這時候大家認為她並非她以前表現出來得那樣嫺靜美好,溫婉善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已經達成了她分家、掙錢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她不用再受秦招福和陳氏的欺壓。

    等來年春天,她就去鎮上尋找商機,最好的結果便是她能在雨清鎮站住腳跟。等離開秦家村,她哪裡還需要忍受秦家村人的指指點點,更加不用聽他們說的閒言碎語。

    村裡的人將筱雨和陳財的事情傳得不像話,悅悅娘很是氣憤,帶著悅悅來了筱雨家,問明筱雨詛咒陳家斷子絕孫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之後,苦口婆心地對筱雨說:「你找個時間往外說說,你原本的話不是這樣的,讓那些女人閉上她們的臭嘴。不然你可怎麼辦,歹毒的名聲要是傳出去了,可就沒人上門提親了……」

    「那倒是正好,幫我省了個麻煩事。」筱雨聞言笑道,拉過悅悅娘的手道:「大娘,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放在心上的,我也沒有要嫁人的打算啊。」

    悅悅娘也想到了筱雨家的情況,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倒是悅悅朝著筱雨擠眉弄眼了一番,趁她娘和羅氏說話的空當,拉了筱雨湊近她耳邊低聲說:「我都聽我小哥說了,那位來跟你道別的余大哥,你們兩人是不是……」

    「哪有這回事,你別聽他瞎說。」筱雨連忙否認,悅悅笑得更加開懷:「我小哥可什麼也沒說,他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哪里看得出來這些?是他跟我講了那天的事情,我自己猜的。沒成想……」

    悅悅挽住筱雨的手,嘻嘻笑道:「你瞞不過我,要不是心裡有人了,怎麼可能連見那陳財一面都不肯?」

    筱雨哭笑不得:「這兩件事能扯得上什麼關係?我本就沒有一定要見陳財的理由。何況我還跟他家有仇呢。」

    悅悅的笑眼裡更有深意:「還說沒這回事,你瞧,你都說這是兩件事了,可見之前那件,也是有的。」

    悅悅一臉「我都明白,你不用瞞我」的神情,讓想再辯駁一番的筱雨頓時洩氣。

    「不過你自己也要考慮好啊……」悅悅忽然又換了一副憂心的表情:「余大哥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要是想等他,也有一定風險。女孩子的年紀耽誤不得……你自己可要拿捏好分寸。」

    筱雨放棄解釋,含糊地點了點頭,希望悅悅能終止這個話題。

    顯然筱雨是沒有想到,戀愛中的姑娘是十分八卦的,好奇心也比平時旺盛。更何況悅悅從來沒有聽筱雨說起過她喜歡誰,現在好不容易逮住了筱雨可能的一點男女之情,悅悅當然不會放過,拉著筱雨便開始打聽她和余初之間的事情。

    筱雨應付得吃力,好不容易將悅悅送走,她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回到屋裡,靜下心來,她卻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悅悅說的話。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標題: ˋ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04 A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人和畜生

  余初對她而言,到底算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呢?

    成為大晉朝的秦筱雨之前,在那個鋼筋水泥森林裡生活的秦筱雨是個專注於工作的女子,除了年少時曾經對某個或者是某幾個外表出眾,氣質出眾的男人有過怦然心動的好感外,並沒有同哪個異性深入接觸過。愛情之於她而言,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情感。

    她的心很冷,不會輕易被誰的熱情所溫暖。

    當她成為大晉朝的秦筱雨後,生命中沒有了隨時會面臨的殺戮和死亡,她的生活寧靜了,雖然過得艱苦,但她也挺過來了。

    在這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男女結合的婚姻是人所必須經歷的過程的社會,作為一個即將及笄的十四歲姑娘,她的婚事自然會被人提上臺面來說。

    然而她並沒有成親的打算,她現在還無法想像同一個男人經歷結婚生子的生活。

    可如果一定要她選擇,她必然要選擇最起碼她不會反感,彼此有一定瞭解的男人。

    而在她的感情還處於一片朦朧的時候,突兀地闖進了一個人。

    余初。

    他有些霸道,卻處處可見溫柔。他雖然毒舌,卻從未戳她痛處。他即使身份不明,卻只保持沉默,避開話題,從沒對她說過謊言。要說他真情真性,她信,所以在他與她告別的時候,那一個擁抱,她沒有避開。

    可是她也很明確地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停止了跳動,然後是劇烈地跳動。

    筱雨坐到了床前,打開了櫃子,拿出被包好的竹笛。

    余初臨走前給了它這樣東西,讓她幫忙保管,說等他回來,會從她這兒再取回。話雖然這樣說,她當時也接了下來,可事後不管怎麼想,她都覺得這像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這個認知更讓筱雨臉龐泛紅。

    她記得,余初的身邊也是有一根玉笛的。

    這般想著,她便有些出神了。無意識地撫摸著竹笛,筱雨忽然自言自語地道:「或許……等著他回來也不錯?反正……好像我也忘記拒絕了……」

    這一念頭一湧上腦子裡,筱雨瞬間就做了決定。

    「就這樣吧!」

    她的生命中出現了第一個對她告白的男人,這個男人雖然有點神秘,卻也與她合拍,他們相處得並不差。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的,只要他沒回來,她這也算是在等他吧?

    可筱雨轉念又想到余初從她這兒拿去的弩箭,以及後來他討好初霽的事情,心裡又始終有那麼一個疙瘩。

    她正思索著,屋外羅氏敲門道:「筱雨,你三叔回來說,爺爺病倒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去瞧瞧爺爺嗎?」

    筱雨站起身開了門,平靜地問道:「怎麼忽然就病倒了?之前也沒聽人說。」

    羅氏歎了口氣,道:「這段日子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想必你爺爺自己想著也覺得生氣,想得多了,久而久之他也就病倒了。」

    筱雨低聲「嗯」了一句,道:「那等我一下,我加兩件衣裳。」

    潔霜不願意過去,初霽坐在炭爐前,也沒起身的打算。他們姐弟和老屋裡的人都不親,筱雨自然也不會勉強弟弟妹妹和她一起去看秦斧,見是這種情況,筱雨便對潔霜道:「好好看著長虹,冰冷的天,別讓他跑出去,免得凍著了。姐姐一會兒就回來。」

    潔霜點頭,還不忘提醒筱雨:「二姐,你別待太久了。」並不想讓筱雨和老屋裡的人有太多往來。

    秦招壽和羅氏只抱了小泥巴去老屋,旁邊跟著筱雨。既然是探病,自然得捎上些東西。羅氏取了塊凍肉,四五斤的重量。

    高氏給他們開了門,見到羅氏手裡提著的肉,臉色好看了一些。

    秦家老屋裡還有秦金、秦銀、秦元寶住著,按理說秦斧生病臥床,作為同一屋簷下住著的孫子孫女,理當在床前服侍。可筱雨三人進了主屋,卻只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秦斧,沒見著秦金三個人的影子。

    筱雨不動聲色,秦招壽卻是沒沉住氣,有些惱怒地道:「那三個孩子呢?怎麼沒在爹你跟前照顧著?」

    秦斧搖了搖頭,即使不會說話,秦斧的表情也告訴秦招壽他對此的傷心。

    也是,疼了寵了偏愛了這些年,生病了在床上卻沒有肯照顧他的孫子孫女。秦斧想到這層當然會覺得心酸。

    當然,筱雨是沒有那麼多善良去同情秦斧的,她對秦斧和高氏本就已經沒了感情,跟著秦招壽和羅氏來探病與其說是來關心他,倒不如說是來走個形式。

    筱雨進屋以後沒有叫過秦斧一聲,自顧自地尋了個挨著炭爐的近些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心的烤火。她低垂了頭,耳裡聽著秦招壽對秦斧說的話,在這浸著若有似無中藥味道的房間裡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聲巨響襲向她的耳朵。筱雨猛然驚醒,眸子一剎那間精光畢現。

    她沒出聲,感受著周身的氣息,覺得並沒有致命傷害,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

    秦金正鼓著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她。

    秦金之前被筱雨剃光了頭,如今頭上也不過只長出了短短一截的青茬,配合著他身上這身衣裳,瞧著不倫不類委實好笑。

    筱雨現在卻沒有笑的心情,她動了動嘴皮,緩緩開口道:「你剛才做了什麼?」

    羅氏聽筱雨口氣不對,忙上前打圓場:「沒事筱雨,你繼續眯會兒,方才是你堂哥不小心碰了下桌子腿……」

    「不小心?」筱雨眯了眯眼:「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怎麼著?」秦金痞痞地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這種威脅的話在筱雨聽來自然十分幼稚,換做往常,她可能就一笑而過,懶得搭理。可現在她被人故意擾了寧靜,雖說不是從睡夢中被叫醒,卻也成功地讓她產生了起床氣。

    「我能拿你怎麼樣?」筱雨低聲重複了一遍秦金的問話,輕笑一聲,語氣略有些慵懶:「不用我拿你怎麼樣,你現在這樣子,就已經夠慘了,不僅有個和尚頭,還是個男西施,整天窩在床上養病。打算什麼時候找個健壯的女人嫁啊?」

    秦金一聽這話頓時怒道:「臭丫頭你再說一遍!」

    「為什麼要再說一遍?你耳朵不好使所以沒聽見嗎?」筱雨又是一笑:「看來不僅腦子有問題,身子有問題,就連耳朵也有了問題。嘖嘖,這樣可就不好辦了,你這樣的,哪個女人肯娶你啊?」

    秦金被筱雨接二連三的話給激怒了,揚起手快速地揮下,想要打筱雨一個耳光讓她閉嘴,給她一個教訓。可本該落在筱雨臉上的手卻沒能順利著陸。

    筱雨死死抓住秦金的手腕,使了巧勁讓他的手失了力氣。

    「再加上打女人……」筱雨冷笑一聲:「你還真有出息。」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死丫頭!不是你我爹娘怎麼會到牢裡去!」秦金歇斯底里地朝筱雨吼道,筱雨煩不勝煩,一把將秦金絆倒在地。

    跟這樣的人,她是不屑與之講道理的。

    秦斧死命地咳了兩聲,總算引起了屋裡人的主意。

    秦招壽上前給秦斧順氣,羅氏去拉秦金,讓他不要在秦斧面前動粗。「爺爺這會兒身子虛,更加不想看到你們堂兄妹抄家的情景,你們兩個不要在爺爺面前這樣,真的氣著爺爺了可怎麼辦?」

    正好這時高氏端了藥來,爭執方才告一段落。

    高氏小心翼翼一步步朝秦斧的位置走去,她身後跟著元寶。元寶見了筱雨立刻躲到了秦金身後。

    她懼怕筱雨是那樣明顯,筱雨卻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來老屋也待得差不多了,筱雨打算等秦斧喝完藥便回家去。高氏這時候卻開口道:「筱雨啊,你瞧你爺爺病了,家裡也沒人幫忙照顧,你過來幫著照顧你爺爺兩三天的,成不?」

    秦斧也是一臉希望地看著她。

    筱雨好笑地輕嗤一聲:「什麼叫做家裡沒人幫忙?杵著那兩個不是人是畜生不成?」

    元寶嚇得緊緊抓著秦金,躲避的動作更明顯了。

    「筱雨啊,你堂哥身體不好你也知道,元寶這才多大年紀,也照顧不好人……」

    「這話我可不愛聽。」筱雨冷冰冰地打算高氏,道:「身體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可元寶嘛……」筱雨頓了下:「潔霜還比她小一歲,照顧哥哥弟弟不用我叫她自己也會做。伺候病人能做什麼?餓了遞飯渴了遞水,最多是病人覺得不舒服幫忙給他按一按揉一揉,能有多難?」

    「不孝順爺爺你就直說,還找那麼多藉口。」秦金不屑地道:「你是大孫女,不由你伺候由誰伺候?」

    筱雨立刻反唇相譏道:「想使喚我你也直說好了,我是大孫女,那你還自詡大孫子呢,不該由你伺候更加合理嗎?」

    即便是這爺爺奶奶跟她不親厚,關係冷淡,但基於這血緣,或許筱雨還是會幫著照顧一二。可很遺憾,他們的作為讓筱雨徹底寒了心,別說讓她在明明有人能照顧他們的情況下去照顧他們,便是真沒人照顧他們,她寧願花錢請人照顧,也絕對不會在他們面前「盡孝」。

    筱雨和秦金的爭鋒相對落在秦斧眼裡,便覺得堂兄妹互相推諉,都嫌棄他這個老不死的。秦斧的眼神便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被筱雨駁得臉色紫漲的秦金好半晌才道:「我也想伺候爺爺,可我這身體不好,不單照顧不好爺爺,要是我也病情加重可怎麼辦?我顧不上爺爺,就該你這個孫女來照顧啊!」

    「孫女不在你後面躲著呢嗎。」筱雨冷嘲一笑:「我算是聽明白了,你不想來照顧病人,就是怕他過病氣給你是嗎?」

    「行了!」

    秦招壽在一邊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道:「你們堂兄妹兩個都少說點,你們爺爺這兒,親兒子還在呢,還輪不到你們小輩來伺候!」

    秦金撇了撇嘴,倒是沒說話。筱雨微微聳了下肩,也沒出聲。

    高氏弓著背拉著秦招壽連連點頭:「老三啊,還是你孝順啊……」

    這骨肉情深的……筱雨看不下去,掉頭走出了屋。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12:14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得寸進尺

    沒成想秦金也立刻跟了上來,一副一定要和筱雨理論一二的架勢。

    筱雨懶得理他,裹著衣裳打算回家,秦金大喝道:「你給我站住!」

    筱雨只當沒聽見,完全無視了他的話,繼續走她的路。

    秦金自從頭髮被剃光,家裡人不讓他出門,強制著他在家「養病」起,他的性格便開始變化。雖然仍舊囂張,目中無人,但現在卻好像比之前更加「敏感」了。三人成虎,他被人說他身上有病久了,他也當自己生病久了,便是真的有了病了。

    自詡嬌弱的秦金開始享受爹娘伺候照顧的日子,認為這樣的生活才是他更喜歡的。

    可沒過多久,這樣舒適的生活卻被筱雨打破了。

    這讓他如何能不對筱雨心懷憤懣?

    秦金跑上前去要抓筱雨,但整日待在屋裡甚少動彈的秦金又哪里是筱雨的對手?筱雨一個閃躲,秦金直接跌倒在地,立馬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淒厲的聲音當然驚動了屋裡的人,羅氏大概是離屋門最近,搶先第一個出來,見到筱雨站著,秦金趴在地上的樣子微微錯愕。

    隨後跟出來的高氏瞧著這場景立刻大哭起來,撲到秦金身上去扶他,一邊說:「我的孫子喲……你這是怎麼了,摔著哪兒了?疼不疼?」

    秦金現在在家中的地位就好比是易碎的玻璃瓶,是需要把他供起來仔細照顧的,磕著碰著可了不得。高氏生怕這一摔,她這精貴的大孫子就摔沒了!

    筱雨一方面對高氏的大驚小怪感到好笑,另一方面卻又替她和弟弟妹妹感到悲哀。若是他們摔著了,這奶奶大概頂多問一句「疼不疼」,根本不會有這樣好像天都塌下來了的表情吧。

    秦金嚎了一陣大概是累了,止住那殺豬般的叫,很委屈地跟高氏說:「奶奶,她打我!」

    筱雨頓時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秦金惡狠狠地問道。

    「笑你啊。」筱雨輕蔑地道:「論年紀,你比我大,論性別,你男我女,怎麼我感覺我們倆顛倒過來了?你不覺得你這副樣子很像個姑娘家嗎?」

    秦金氣得直瞪眼,高氏略帶不滿地對筱雨道:「筱雨啊,不管如何,你也不能欺負你堂哥啊。他身子骨不好,要是摔出個好歹來可怎麼辦?」

    筱雨道:「他自己摔的,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可連他衣角都沒碰到。」隨即筱雨語氣轉冷:「你連事情經過都沒問清楚,就數落我的不是,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

    高氏頓時有些猶豫,秦金立馬拉住她,說:「奶奶,我跌倒了,我還會冤枉她嗎?」

    高氏點頭,對筱雨道:「你堂哥說得有道理啊。」

    筱雨便笑了,道:「你愛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秦金又叫道:「你還沒跟我道歉!」

    筱雨這次步子依舊沒停,不屑搭理秦金,自己回家了,也沒等秦招壽和羅氏。

    這日直到天色發黑,秦招壽和羅氏才回來。羅氏一臉不虞,難得的沒有理會秦招壽,抱著小泥巴進屋便先去尋飯菜,見鍋裡溫著一份飯菜,羅氏驚訝地道:「筱雨,你怎麼知道我們沒吃飯?」

    「這還不好猜嗎?」筱雨反問了一句,隨後涼涼地道:「就這麼多,只夠一個人吃的,你倆分著吃吧。要是吃不飽,可就得自己另做了。」

    羅氏微微垂下頭,到底還是將飯菜分為分量大致相同的兩份,捧了一份自己和小泥巴吃了起來。

    秦招壽捧了另一份,歎氣道:「筱雨你怎麼不多做點……」

    「我不是三叔你家的傭人,愛做多少我便做多少,夠我姐弟幾個吃就行了。」

    筱雨閑閑地道。

    這話一說羅氏立刻問筱雨道:「大牛他們都吃了嗎?」

    「吃了。」筱雨剪短地回答,對羅氏道:「陶罐裡還有點粥,我給小泥巴留的。」

    羅氏忙放下碗筷揭開陶罐的蓋子,足有一半的粥還溫著。羅氏忙拿了勺子取粥。秦招壽探過頭去看,頓時笑道:「還有那麼大一罐粥啊,這下能吃飽了。」

    筱雨緩緩地說道:「三叔好像,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她說:「這,是我給小泥巴留的。」

    言下之意,這粥只有小泥巴才能喝,秦招壽和羅氏都別想吃上一粒米。

    「這那麼大一罐,小泥巴她也吃不完啊……」秦招壽仍舊有些茫然,筱雨挑眉道:「那又如何?吃不完下頓再吃,還吃不完,下下頓繼續吃。反正這種天氣,放個兩三天也壞不了。反正這粥啊,就只給小泥巴喝。」

    說到這個份上,秦招壽要是還不明白筱雨這是對他不滿,就真的只能說他是豬腦子了。

    他習慣性地去找羅氏,希望她給自己一點提示,到底是哪兒讓筱雨不快,可羅氏卻壓根不搭理他。

    悶悶地吃完填不飽肚子的一頓飯,羅氏開始燒熱水。筱雨坐到了灶爐前面,懷裡抱著吃飽了犯困開始呼呼大睡的小泥巴。

    一邊輕拍著小泥巴的背哄她好睡,筱雨一邊輕聲問羅氏:「三嬸今天都做了些什麼?我瞧著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羅氏動作頓了頓,捏了捏拳,說:「做得可海了去了。」

    「哦?」筱雨一副感興趣的樣子:「讓我猜猜……嗯,打掃屋子,洗衣做飯,左不過就是這些,是吧?」

    羅氏輕笑了一聲:「那也得分活的輕重不是?要是那屋子一兩個月沒打掃,衣裳堆得半人高還讓你用涼水洗,做飯做別人的卻沒你的份兒……我倒是寧願給筱雨你打掃一輩子屋子,洗一輩子衣裳,做一輩子飯,至少你還能給我一個舒適的住處,讓我一日三餐能跟你吃得一樣,管飽。」

    筱雨笑道:「讓三嬸你白做工可不好,真要給我洗衣做飯打掃屋子,這一個月工錢可也不能省啊。」

    羅氏點點頭,笑著的臉卻立刻冷了下來,轉身對秦招壽道:「你愛盡你的孝你只管盡去,我明天不去了。」

    秦招壽不是沒腦子的蠢人,從羅氏和筱雨的對話中他也聽明白了,自己媳婦兒是在那邊受委屈了。

    「……那麼大一個家,靠娘一個人也的確是辛苦,不能什麼事都做到,你多擔待些。」

    秦招壽討好地看著羅氏,羅氏卻絲毫不給他面子:「讓我打掃髒屋子我認了,讓我用涼水洗衣裳我也認了,可飯做好了卻不讓我上桌吃,白幹了一天的工連口熱湯都喝不上……這就是你那爹娘侄兒,怕我吃了他們的喝了他們的,覺得我白給他們做事那是我應當的。那行啊,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同樣都是洗衣做飯打掃屋子,我在這兒做得心甘情願,在那兒,求我去我也不去了!」

    羅氏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今日這話想必也是因為怨氣頗深從而脫口而出了。至少看秦招壽的表情,他是真的有些被嚇著。

    羅氏抱了小泥巴回屋,盛了熱水去給小泥巴擦臉洗腳。自己也收拾妥當,不管秦招壽如何,脫了衣裳摟著小泥巴睡了。

    筱雨也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身上差不多暖和了,是該回去睡了。三叔,晚安啊。」

    秦招壽愣愣地一道了晚安,看著筱雨慢悠悠走回她屋子,開了屋門進去。

    「砰」的一聲輕微關門聲總算讓秦招壽醒過神來,他渾渾噩噩地洗漱好,回房摸上了床。

    羅氏把小泥巴放在他們睡的床中央。秦招壽深深歎了口氣。

    第二日秦招壽依舊去了老屋那邊,走前問羅氏要不要去,羅氏似笑非笑地反問他:「難道你昨晚上是聽到我說的夢話?」秦招壽便不再問她,自己一個人過去。

    這日秦招壽回來臉色還好,再過兩天回來時,臉上明顯多雲轉陰了。

    筱雨拿小錘捶核桃,剝出核桃肉餵了長虹兩顆,一點不讓人覺得刻意地問:「三叔這是怎麼了?」

    秦招壽尷尬地對筱雨笑笑,道:「也沒什麼……就是你奶奶抱怨說你三嬸不來幫著做事……」

    「哦……」筱雨這聲嘆詞拉得很長:「原來三嬸的作用就是給幫著做事的呀?」

    秦招壽更加難堪,躲開筱雨的視線,含糊說了兩句快速洗漱完畢回屋了。

    又過了一日,筱雨在秦招壽回來的時候偏頭問他:「三叔啊,你都連著去那邊好幾天了,有見著四叔嗎?我爹不在,秦招福又被關在牢裡,可還有你們兩個兒子,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那伺候著,他們沒讓四叔也回來,幫你換換手嗎?」

    秦招壽臉上烏雲密佈,也不答筱雨的話,這次是連臉和腳也沒洗,悶不吭聲地回了屋。

    第二日,他沒去老屋。

    中午時分高氏來叫人,見著秦招壽便一臉不虞:「老三啊,你今兒是不是睡過頭了,怎麼都這時候了還沒過去?」

    羅氏正好抱了床被子打算趁著今天天晴曬曬,高氏瞧見她立刻招呼道:「老三媳婦,你身子現在可乾爽了?今兒也跟著老三一起過來吧。」

    羅氏錯愕。

    筱雨在院子拐角處聽了個分明,不由好笑。合著秦招壽對老屋那邊還瞞著羅氏的態度,只是他撒謊也太沒技術含量了,竟然說羅氏正好行經期。這下,秦招壽可怎麼收場啊?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00 AM 編輯

第九十四章 心軟支招

    高氏交代了一番,又叮囑秦招壽吃過午飯趕緊過去,便匆匆趕回去了。

    羅氏盯著秦招壽,眼神幽深。秦招壽大概是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磕磕巴巴地道:「娘問起,我總不能跟她提你的抱怨,就只好說你……那什麼……」

    羅氏的呼吸加重了兩分,秦招壽接著道:「我以為就照顧爹兩三天,誰知道娘一直讓我過去啊……」

    「你樂意給人家當牛做馬,人家當然可著勁兒使喚你了!」

    羅氏低吼了一句,衝上前去將院門插上,一言不發地將被子晾了上去,接著一邊往回走一邊說:「你自己在外面撒的謊,你自己圓。我話說在這兒,老屋那邊,我是絕對不會過去的!」

    羅氏說完話,人已經走進了屋裡。

    秦招壽雙肩下垂,唉聲歎氣的,瞧著倒是有兩分可憐。

    筱雨眯著眼坐在板凳上享受冬日正午的陽光,忽然覺得面前投下了一片陰影。睜眼一看,卻是秦招壽擋在了她前面。

    筱雨懶洋洋地道:「三叔啊,你別擋著我曬太陽啊,大冬天這樣的天氣可不多。」

    秦招壽忙挪開一步,讓陽光能照射到筱雨的臉上。他欲言又止地咳了兩聲,見筱雨沒理他,卻還是不放棄,輕聲地帶了點兒討好意味地問筱雨道:「筱雨啊,你最聰明了……你說這事兒,三叔該怎麼辦啊?」

    筱雨心情很不錯,聞言便道:「三叔不是在兩個老人家面前說了嗎,你這親兒子還在,輪不到我們小輩來伺候。我這個小輩,當然不敢多話了。」

    秦招壽聽筱雨肯開口正高興著,卻不料筱雨卻四兩撥千斤,把問題又踢了回來,令他十分沮喪。

    這頓午飯秦招壽吃得索然無味,他倒是不想去老屋,卻又怕高氏再找過來。坐立不安良久,心裡十分掙扎的秦招壽最終還是起身出門去了。

    羅氏聽見關門聲,哼了一句:「德性!」朗聲叫道:「大牛,去把院門插上。」

    筱雨幫著羅氏收拾桌子,在一旁笑道:「三叔才關上門,人還沒走遠呢,三嬸這吩咐,三叔可是聽得到的。」

    「聽得到又如何?我這是特意叫給他聽的。」羅氏憤憤地道:「他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從前他大哥在,爹娘眼裡多半就只瞧著他大哥,這會兒他大哥不在,家裡有事他恨不得出面幫著解決,就是想在他爹娘跟前露露臉,讓他爹娘知道他這個兒子不比大兒子差。要我說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也都知道他爹娘對我們什麼態度,被人找上門了這還是乖乖地去了。」

    羅氏越說越是氣不過,眼眶微微紅了:「我在那邊做那麼一大堆家務,得不著一口熱飯熱菜吃,回來他也不說安慰我兩句……有時候想想真是……我嫁這麼一男人得多委屈……」

    筱雨本來笑著聽著的,見羅氏紅了眼眶,有哭的跡象,忙擺手道:「三嬸你別氣,為這事兒氣不值得……別哭啊,聽人說冬天要是哭鼻子,容易感染風寒的。」

    羅氏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淚,吸了兩下鼻子道:「瞧我,都一把歲數了……筱雨啊,你當沒瞧見,三嬸覺得丟人。」

    筱雨笑了笑,點頭道:「成,秘密,我不說。」

    羅氏笑著嗯了聲。

    下午時分筱雨幫著羅氏醃了點鹹菜,陪她聊天,說說笑笑一下午,倒是讓羅氏的心情好了許多。

    要到吃晚飯的時候,秦招壽踩著點回來了。

    羅氏不搭理他,筱雨倒是湊上前去問:「三叔啊,那邊沒問三嬸還是沒過去的原因?」

    秦招壽打了個哈哈,含糊地說:「我說家裡一堆事,她抽不開身。」

    筱雨又是長長地「哦」一聲,問他:「老屋那邊,三叔你還要過去多久啊?」

    秦招壽尷尬地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筱雨挑眉:「我說三叔啊,咱們家裡不也還有許多事兒要做的嗎?你這天天往外跑的,家裡沒個大男人,一些力氣活靠我跟三嬸也是做不了的。抽空你跟老屋那邊說說啊,這過去這麼些日子了,也夠意思了,那病要是一直好不了,乾脆帶去鎮上醫館讓大夫給仔細瞧瞧。別的倒是不怕,可這拖久了,擔心會不會轉成肺癆,那可是會傳染的。」

    筱雨輕飄飄地說了這麼一席話,慢吞吞走了,嘴裡還嘀咕:「要得了肺癆可怎麼辦,這病可是要命啊……」

    秦招壽頓時跳了起來,忙對羅氏道:「我出去一趟,待會兒回來!」說著便風風火火地跑了。

    這晚,秦招壽跟羅氏耳語,說:「我怎麼覺得筱雨這孩子,特別奸詐呢?前頭我隱晦地問她,怎麼避開老屋那邊兒的讓我過去這事兒,她跟我打馬虎眼。等我下晌回來,她又突然給我出了主意,還裝作是無心說的……」

    秦招壽摳了摳頭:「下晌家裡有發生什麼事兒嗎?」

    羅氏猜到是她在筱雨面前落了淚,筱雨才肯給秦招壽說主意,心裡感激筱雨,道:「能發生什麼事?筱雨肯給你出主意,你就只管感激她就行了,哪那麼多問題。」

    羅氏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心裡好奇,問他:「你那會兒突然過去,跟他們怎麼說的?」

    「我就照著筱雨說的那些說的啊,問爹那麼些天了,身體有沒有好些,爹搖頭,我就說帶爹去鎮上醫館給仔細看看,怕拖久了成了肺癆,到時候傳給全家人。」秦招壽回憶道:「娘當時就說不去醫館,說爹這病能好,我就堅持要送爹去醫館,跟娘說爹的命可不能馬虎了。最後是爹表示他身體好很多了,也能下床走動。我便趁此機會說家裡這邊堆了許多活要我去做,明兒就不來了,爹也沒什麼意見。」

    頓了頓,秦招壽道:「就是娘和秦金他們顯得有些不高興。」

    羅氏撇了撇嘴,心道,少了個免費做工的人,當然會不高興了。

    「這次的事不還是你自己強出風頭,想要在你爹娘面前表現一番。結果呢?」羅氏毫不客氣地道:「你看看人家筱雨,看得多明白,從一開始就明確拒絕,不跟老屋那邊扯關係。筱雨是避那邊都來不及,你倒好,還主動送上門去。那天筱雨說的你難道沒聽見嗎?那金子和元寶怎麼就不能照顧你爹了?端個飯遞個碗,渴了給他倒點水,只怕三四歲懂事些的孩子都能做,他們這半大孩子了還做不了,誰信啊?」

    秦招壽唯唯諾諾地道「是」,他心裡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但面上到底是贊同羅氏的說法的。

    「還有那金子,十五歲的大男孩兒了,真個就像個姑娘家……從前也沒見他這樣啊!」羅氏有些感慨:「筱雨說讓他嫁個姑娘,還真沒說錯。他那樣足不出戶,整天窩在家裡還什麼事不做,只等著你爹娘做好飯菜叫他吃,無賴都沒他這樣享受。」

    秦招壽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你就別提金子這事兒了,你可別忘了,金子變成現在這樣,那最開始也是筱雨害他的……筱雨要是不把他的頭髮給剪了,大哥他們能那麼心慌,怕金子出事讓他老實待在家裡嗎?」

    羅氏卻對這說法不贊同:「你要這樣追究,那之前還是因為金子砸了筱雨那小方間引起的呢,再再往前,是你那好大哥好大嫂綁了初霽才惹得筱雨氣怒難平砸了他們的屋子。要說還往前,能說都可多了去了,最遠還能追溯到你們的秦家老祖先。那會兒秦家老祖先要是沒生後代,今兒這些事便都沒有了。」

    秦招壽被羅氏訓得一愣一愣的,等羅氏說完話,秦招壽方才擦了擦額角的汗:「媳婦兒,以前沒見你這麼會說話……」

    「筱雨教了我一個詞,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羅氏現學現用:「這詞從字面上解釋就是說,跟朱色挨得近,久而久之就會變成與朱色相近的赤色,與墨色挨得近,久而久之就能變成與墨色相近的黑色。也就是說,跟什麼樣的人走在一起,會無意識地學那個人的行為舉止,性格什麼的,久而久之就會與那人在某些方面相像。我這是跟筱雨處得久了,從她身上學了些說話的本事。」

    秦招壽佩服地點頭,又想起一事,問羅氏:「那你從不把孩子給娘帶,也是不想他們學了娘?」

    羅氏點頭,斜眼看他道:「你看看秦金他們不就知道了,娘帶出來的孩子,都成什麼樣子。」

    秦招壽不喜羅氏這般說,但他的確反駁不得,乾笑了兩聲道:「他們還年紀小,等大些就會好些了……」

    「不見得。」羅氏搖頭道:「連你大哥大嫂他們被關進監牢去,金子也一點兒身為大哥的自覺都沒有。那麼大的事情都激不起他的責任感,以後他想要改好啊,我看,難。」

    秦招壽張了張嘴,還不待他說話,羅氏又繼續道:「還有元寶,以前多驕橫野蠻你也見識過的,現在她倒是好像很怕筱雨,見了筱雨像耗子見了貓一樣。姑娘家要麼大大方方的,要麼文文靜靜的,元寶不管是之前那種性子還是之後這種性子,都讓人看不上眼。」

    秦招壽舔舔唇,半晌才嘀咕了一句:「媳婦兒你說得總是有道理的。」

    羅氏總結道:「總之,你以後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還是多問問筱雨。她給的意見,即便你不採納,總能從她的分析裡得出些你沒注意到的地方,准沒壞處的。」

    這下秦招壽倒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1:45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藥膳燉雞

   沒過兩日,高氏便過來說,秦斧的病大好了。

    對此秦招壽也挺高興的,囑咐高氏做點兒好的給秦斧補身子。高氏一個勁點頭,卻道:「補身子是應當的,只是家裡也沒什麼可以補身子的東西。筱雨這兒不是有什麼藥材的嗎?有那補身子的藥材,勻點兒給我,我給她爺爺做點兒補的。」

    秦招壽覺得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便讓高氏等著,他去和筱雨說。

    筱雨倒是沒有拒絕,說了幾個藥材名,讓初霽去取來。想想卻又笑了一聲,道:「那會兒還讓我不追究秦金砸我小方間的事情,這才多久,就問著我要小方間裡的東西了。所以說啊,因果迴圈什麼的,總是有點兒道理的。」

    秦招壽只覺得最近筱雨說話都有些陰陽怪氣,不大好惹,這話落在他耳裡也就是穿耳過,聽過則算。

    初霽辨別藥材的精細程度比之筱雨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快就集齊了筱雨說的幾樣藥材,方方正正地擺在筱雨面前。筱雨指了指桌上四五種藥材,道:「就這個拿去,燉點兒肉吃,味道是有些不大好,但的確是挺補的。」

    秦招壽連忙點頭,筱雨道:「最好能燉一隻雞,比肉味道更好些。」

    秦招壽整理好一包藥材,笑容滿面地過去遞給高氏。

    高氏聞了聞從藥包中散發出來的濃濃藥香味,有些遲疑:「你爹他病也好了,亂吃藥不會有事兒吧?」

    秦招壽忙道:「筱雨知道是給爹補身子的,讓初霽去抓的藥,說這些藥都是溫和的滋補的藥材,也沒什麼禁忌,沒病的人也是可以吃的,用來調養和滋補。」

    高氏這樣一聽便放心了,又問秦招壽:「這拿去摻水煮就成了?多少碗水煮成多少碗水啊?」

    秦招壽搖頭道:「筱雨說了,這個用來燉肉或者燉雞比較好。」

    高氏立馬皺眉,說:「藥材是旁的東西混一起吃……這不行不行,當心會有毒!」

    「要是怕有毒,這藥包我收回來就是了。」筱雨走出屋來,披著一件大襖子,雙手夾在腋下,語氣平淡地道:「您拿我的藥材我也沒讓您付藥錢,白得的東西還要說它不好,您這也太滑稽了些。」

    筱雨徑直走過去,從高氏手裡提過藥包上的細麻繩線,掉頭轉身又回屋去了。

    秦招壽有些懊惱:「娘,筱雨再怎麼也不會害爹,你瞧你說這話……筱雨一片好心,讓你這麼一句話給傷了……」

    高氏也有些不知所措:「那、那藥材和入口的吃食混一起,是可能會有毒啊!」

    「筱雨既然明說了是拿來燉肉或者燉雞,又怎麼可能會有毒?」

    「那她怎麼知道的?」高氏嘀咕:「有沒有毒,又不是她說了算……」

    從他們身邊走過去的初霽撅了撅嘴,進屋後便將高氏和秦招壽說的話都轉述給了筱雨聽。

    筱雨不怒反笑,起身出門走到二人面前,說:「您既然不信這東西能燉肉頓雞,那今兒我就做一道藥膳雞,親自在您面前嘗嘗,看看是有毒還是沒毒。」

    筱雨讓秦招壽從冬天天然形成的冰洞冷凍室裡找出一隻雞,藥材放進雞肚子裡,整只雞擱進罐子裡慢慢煨燉。

    時間會有些久,高氏也不是個有太多耐心的人,在這邊兒逗留了一會兒便自己走了,也沒跟秦招壽和筱雨打聲招呼。

    秦招壽生怕筱雨生氣,但見筱雨的臉上卻一點生氣的痕跡都沒有。秦招壽暗自想,筱雨做這什麼藥膳雞,難道不是為了打擊娘才做的嗎?

    他私下裡想著,可沒想到嘴裡卻說了出來。

    筱雨笑道:「我當然不是為了跟她賭氣。為這種事生氣,還不值得。我是正好今天也想補補身子,所以才做這道菜的。」

    秦招壽便笑了笑,有些期待筱雨做出來的這道菜的味道如何。希望是美味。

    不喜歡藥味的人吃不慣藥膳雞,筱雨倒是吃得很歡,雞肉鮮嫩,溫和的中藥味下肚,頓覺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

    秦招壽不大喜歡這個味道,只夾了幾塊雞肉吃。羅氏聽筱雨說湯補身子,便著實喝了兩碗熱滾滾的湯。幾個孩子倒不覺得味道哪兒奇怪,主要是能吃上肉,他們便很開心,吃得滿手是油還捨不得洗掉,伸長了舌頭在手指上舔吮。

    一家近十口人胃口還是很大的,吃到最後只剩光禿禿的一個雞骨架,還有小半盆的湯。

    秦招壽打了個飽嗝,瞧了要小半盆湯好幾眼,試探地問筱雨道:「咱們吃了都沒事,還剩這點兒湯也不能倒了省得浪費……筱雨,你看……三叔把這剩下的湯端去給你爺爺奶奶他們嘗嘗可好?」

    筱雨淡淡地道:「行啊。」

    秦招壽便立馬笑著拿陶罐把雞湯給裝了,一副生怕筱雨反悔的表情,帶著陶罐火急火燎地出了門。

    筱雨慢悠悠地道:「就怕三叔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羅氏聞言轉頭問筱雨道:「這話怎麼說?」

    「要是老屋那邊有好吃的,他們把肉給吃光了,喝剩下的湯倒是給咱們端了來,三嬸你心裡可會高興?」

    筱雨聳了聳肩,打了個哈欠兀自回房去了,一邊招呼潔霜道:「白天繡繡打發時間便好,晚上你可別再熬著了,家裡不缺你繡那些繡品的錢,仔細傷著眼睛。你這段日子繡的那些繡品拿給姐姐看看,等過幾天天氣又放晴了,姐姐看看能不能帶鎮上去。」

    筱雨牽著潔霜走了,長虹像小尾巴一樣跟著。

    羅氏吐了口氣,心下覺得好笑。

    筱雨這丫頭還真是記得清楚,時時不忘埋汰她三叔。明明她三叔還沒出門的時候她就可以把這個話說出來的,偏偏要等到她三叔走了她才開這個口,等著看她三叔從老屋那邊回來的不虞表情。

    秦招壽冒著嚴寒去,回來時的臉色倒是比天色還要黑。羅氏瞧他這模樣便知道他又是「好心沒好報」,老屋那邊想必也是不領他的情。

    羅氏瞧了他一眼,道:「罐子呢?」

    「擱那邊了。」秦招壽彆扭地哼唧一聲。

    「怎麼就給擱在那邊兒了?讓他們拿大碗公出來,你把罐子裡的雞湯倒給他們不就行了,為什麼要把罐子留在那兒?」羅氏微微皺眉,想到秦招福和陳氏當初占了筱雨家的東西不還的事情,心下想著會不會這罐子也被他們給霸佔了去。

    秦招壽怔忪了下,訕訕道:「我……我沒想到這茬,你看我走的時候你也不提醒我。」

    「你走那麼急,跟鬼在後邊追你似的,一時半刻的我哪里又想得到那麼周全?」羅氏歎了一聲,道:「那你這再跑一趟,把罐子給抱回來。那罐子我用著順手,明兒早上還要指著它煮米粥的。」

    秦招壽在原地磨磨蹭蹭,不說不去,卻也不動彈。

    「還杵在這兒做什麼?」羅氏不悅地盯了他一眼,秦招壽搔了搔頭:「今兒就不去了吧?我……我回來前剛跟娘吵過,現在又過去,倒顯得我理虧了。」

    隨後秦招壽將他去老屋那邊的事情說了一遍,果然如筱雨所說,秦金聞著有雞湯的味道,卻從裡面撈不出肉來,就問秦招壽原因,得知是筱雨他們吃剩下的湯,秦金頓時就不高興了,陰陽怪氣地諷了秦招壽幾句。高氏原本是想著這什麼藥膳雞既然筱雨他們吃了都沒事,想必也是能吃的,正要喝口湯嘗嘗,聽了秦金的話她便立刻擱了碗,臉上也不高興,數落起秦招壽來,說他吃肉,讓他們喝湯。

    當然,老母和侄兒都說是他的不對,秦招壽也著實覺得委屈,悶不吭聲聽他們說了一通,到底心裡氣不過,出言反駁起來。多說了兩句,兩邊的人怒火高漲,大小聲也是有的。

    秦招壽還是愛惜他的面子,不肯這時候回去拿罐子。羅氏掐了他一下,道:「你回去拿罐子有什麼理虧的?藥材筱雨是給了娘的,怎麼做藥膳補品筱雨也是告訴了娘的,是娘自己擔心這擔心那不肯做,筱雨自己做了吃了,證明給娘看了沒毒,好讓娘放心地吃,這還倒成了我們的不是。他們愛吃不吃,可那罐子是我們家的,你快些給我拿回來。久了那罐子可就不是咱們家的了。」

    秦招壽被羅氏催促著,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又去了老屋。

    筱雨汲了熱水要給長虹洗澡,正好撞見秦招壽抱罐子回來,灰頭土臉的,一臉十分鬱悶的表情。羅氏接過罐子順口問秦招壽道:「那湯他們喝沒喝啊?」

    秦招壽悶悶地道:「喝了的。爹跟我比劃說味道雖然怪,但喝了以後身體的確暖和不少。」

    羅氏揭開罐子,皺皺眉:「當真是咱們欠了他們不成……湯也喝了,這罐子淘洗一下又不費多少工夫,還真讓你就這麼抱著油膩膩的罐子回來……」

    秦招壽含糊地低應一聲,似乎在這件事情上也覺得自己娘沒臉。

    木桶裝了大半桶熱水,筱雨正要提起來,秦招壽見狀忙道:「你擱那兒,三叔幫你提。」

    「不用了。」筱雨笑道,忽然調皮地眨了下眼:「瞧三叔現在這不高興的模樣,要是幫我提著熱水,一個情緒不對,遭殃的可是我。三叔你還是歇著吧。」

    筱雨提了木桶走了兩步,又頓了下來,回頭笑道:「對了三叔,以後還是不要往老屋送什麼吃食。我覺得換成銀錢直接給他們,他們還會高興一些……哦,也不一定,說不定還會嫌給得少了。你說是吧,三叔?」

    秦招壽訕訕地笑笑,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筱雨莞爾一笑,提著木桶出了灶房。

    秦招壽對羅氏道:「在筱雨面前,我像晚輩,她倒像是我的長輩……」

    羅氏悶笑一聲,說:「那你就多多聽筱雨的話,問她的意見好了。長輩嘛,薑還是老的辣。」

    秦招壽失笑地搖搖頭。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6 02:10 AM 編輯

第九十六章 凍瘡土方

    到底是到了冬日,每日太陽出來得晚,落下得早,白日的時間大大縮短了。又加上氣候嚴寒,大雪紛飛,各家各戶若無事,少有外出活動的,都在家中窩著取暖。

    相比較於鎮上那些冬日時分閑得無聊的太太夫人們,鄉村農婦的生活便更加單調了。那些太太夫人還能在冬日約在一起賞賞雪景,圍爐烹茶,而農婦們沒有那麼多悠閒的事情可做,冬日仍舊圍著灶爐和孩子打轉,一年四季幾乎不曾停息。

    冬日的生活倒是要比春夏秋的日子過得更有規律。就筱雨而言,她幾乎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吃過早飯後在院子裡舒展舒展筋骨,下午則是和弟弟妹妹們共處的時間,要麼陪著潔霜看她做繡活,要麼便是與初霽說話,間或教他一些醫學常識。

    而活潑好動有些人來瘋的長虹則不需要筱雨擔心,他自己就能找到能陪他玩兒的人,比如大牛和小牛,他也能自己發掘玩耍的樂趣,不管是地上的軟泥還是覆蓋在上面的積雪,都能成為他玩耍的對象。

    值得筱雨欣慰的是,因為她注意給弟弟妹妹們保暖,這一年冬天到了如今的寒冷時候,他們也都沒有如往年那般手上起凍瘡。

    最高興的便是潔霜了。

    「以前我最討厭冬天了,不單單是冷,手上腫著做什麼事都不好做。」潔霜抱著筱雨的胳膊跟她撒嬌:「今年冬天一點都不冷,二姐你瞧,我手都沒腫起來呢!」

    筱雨點點頭,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拉起她的手細細看了番,笑道:「潔霜這雙手是做針線活這樣的細緻活的,要是生了凍瘡可不好。今年不長了,以後每年冬天也都不會再長凍瘡了。」

    「真的嗎?」潔霜眨巴眨巴眼睛望著筱雨:「以後真的就不會長凍瘡了嗎?」

    「真的啊。」筱雨點頭笑道:「只要你注意手的保暖,儘量不要接觸涼的東西,手暖和了,自然就不長凍瘡了。」

    「那要是長了凍瘡,能治好嗎?」潔霜坐直身體,好奇地問筱雨道:「村裡好多人冬天都長凍瘡呢,我昨天看三嬸撓手,肯定也是長了凍瘡手癢癢。」

    筱雨倒是沒想到這茬。

    家裡的活基本上都被羅氏包圓了,平常筱雨雖然讓羅氏不要想著節省柴禾,不管洗衣做飯都燒了熱水來做,但羅氏有時候還是就著涼水做家務,畢竟這麼些年節儉的習慣是不好改掉的,筱雨也不可能時時看著她。

    可是凍瘡這種症狀,擱在現代醫學也沒有徹底治療的方法。這是季節性的,等天氣回暖了便會自行消退,對人的身體也造不成多大的損傷。更何況現代的人注意保暖,冬天到了各種保暖保濕的手套、護手霜大行其道,已經很少見到會長凍瘡的人了。

    「沒有辦法嗎?」潔霜看筱雨沒答她的話,只當是沒有辦法,便有些失望。

    筱雨回過神來笑道:「平時注意給手保暖,不讓它長凍瘡不就好了?要是真的長了凍瘡,這個卻是沒有辦法下藥治的。只有些土方子,倒是可以試一試。」

    「土方子?是什麼?」潔霜連忙問道。

    在一邊畫著草藥模樣的初霽聽到有關藥的對話立刻望了過來,也等著筱雨回答。

    筱雨笑道:「土方子倒是多,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可以用生薑、苦楝子、荊芥、白芨等藥材,甚至能用醋、蚌殼粉來治。方法多種多樣,只是姐姐也沒嘗試過,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那我們給三嬸用用,看看有沒有效果!」潔霜忙叫道,便要下炕去通知羅氏。

    筱雨也不攔著她,囑咐她出門多穿件厚衣裳,笑望著潔霜一邊喊著三嬸一邊跑出門去。

    初霽倒是不動如泰山,問筱雨:「都怎麼用?」筱雨方才只說了要用到什麼東西,卻沒說如何用。

    筱雨道:「用生薑,就將生薑在熱灰裡煨熱,切開以後擦凍瘡。苦楝子則是煎水沖洗。荊芥和苦楝子的用法一樣。白芨則是研成細末,敷在凍瘡上。至於醋就有些味道了,要把醋煎熱,然後燙洗凍瘡。要是用蚌殼呢,就要將蚌殼煆後研成細末,凍瘡已經潰爛了,就將細末撒上去,沒潰爛的話便用油調敷。」

    初霽表情嚴肅,筱雨一邊說著他便一邊動著筆,好像是在記下這些方法。等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又抬頭問筱雨:「還有嗎?」

    筱雨笑道:「姐姐就記得這麼多。」

    初霽皺眉想了想,又問筱雨:「為什麼會長凍瘡呢?」

    「不管是冷凍還是受了外來風寒的侵襲,都是被冷著了之後傷及皮肉,使得手指那兒氣血凝滯。長了凍瘡以後患處便紅腫,有硬結,嚴重的可能還會潰爛。但手指上凍瘡潰爛流血倒很少,流黃膿居多。長了凍瘡還是很痛苦的。」

    初霽點點頭,搓了搓手說:「我沒長。」

    筱雨笑道:「雖然這樣,可還是要保護自己的手,注意保暖啊。」

    初霽皺了皺眉:「姐姐長嗎?」

    「不長。」筱雨舉起手,手心向著自己,將手背給初霽看:「瞧,姐姐的手是不是一點都沒紅也沒腫啊?」

    初霽抿唇點了點頭,眼裡帶了點滿意的情緒。

    潔霜總算找著羅氏將她帶了過來,興奮地不斷說著:「三嬸你就試試嘛,試了也沒壞處,要是手真的好了呢?對吧?」

    羅氏無奈地被潔霜拉到了筱雨面前,她笑道:「就算是要試,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我怕我過後就忘記了。」

    潔霜沖羅氏笑了笑,看向筱雨,眼巴巴地說:「二姐,是什麼法子,要怎麼做,你快說。」

    潔霜和羅氏討論了一會兒,方才從筱雨提供的幾個辦法中選了用白芨研細末敷凍瘡上這個辦法。

    潔霜對此十分重視,確定了辦法後,她便急忙要筱雨去取白芨來。

    筱雨窩在炕上只覺得暖和,不像挪步,最後潔霜拉了初霽去取了白芨。

    後面的事被潔霜攬了去,不需要筱雨再過問。筱雨見潔霜難得除了做繡活能有點兒別的興趣心裡也高興,也不管她,讓她忙活去。

    這件事筱雨沒有太過在意,然而三天後羅氏卻笑容滿面地跟筱雨說,她手上的凍瘡消了。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今日早上起來打水洗臉的時候我才發覺手好像和平常不一樣,仔細一看,手上幾個紅疙瘩都小了許多,這凍瘡是真的消下去了。」羅氏眼角眉梢都是喜氣:「筱雨啊,你說的這法子可真是有用啊!」

    筱雨也沒想到她以前聽到過的這種土方子竟然見效這麼快,她笑說:「那三嬸你再多用兩天,手上的凍瘡就能全消了吧?」

    羅氏連連點頭,又問筱雨說:「這法子,我能跟別的人說嗎?村裡有幾個跟我親近些的姐妹也有手上長了凍瘡的。」

    筱雨毫不在意:「本就是土方子,三嬸跟別人講當然沒關係了,大家要是都知道了,也是造福鄉里的一件好事。」

    羅氏笑著點頭。

    筱雨又道:「不過三嬸,你就算是手上凍瘡真的全消了,也別掉以輕心。以後這涼水冷水的,能不碰最好不碰。咱們家裡也不缺那點兒柴禾,燒點兒熱水也用不了太多木柴。到底是人的身體更重要,三嬸你可別因小失大,手長了凍瘡癢癢的,要是潰爛了,想做點兒什麼也難上兩分。」

    羅氏受教地點點頭,笑說:「這兩日潔霜管著我,每天都催我上藥,跟我管家婆似的。原來是學筱雨你啊。」

    「潔霜是我妹妹嘛,像我是應當的。」筱雨笑道。

    羅氏也是個說做就做的人,很快她便將手上的凍瘡能治的事情告訴了她的幾個姐妹。羅氏不識藥材,只說是筱雨給的藥材的粉末,又拿自己的手給別人看,證明她所言非虛。那些手上長了凍瘡的人立刻便尋上門來,問筱雨買那種藥材。

    都是鄉里鄉親的,還是羅氏的朋友,筱雨也就意思意思收個一兩文錢,這一舉動倒是讓那些人頗為讚賞。

    效果如何只有試了才知道,陸陸續續的,那些來過筱雨家買白芨的人都傳出了手上凍瘡有所好轉的消息,引得更多知道的人上門尋筱雨要買白芨。

    白芨不算什麼名貴的藥材,筱雨這裡存貨是有一些,但也不算多。要是人人都來問她要,她是拿不出那麼多來的。

    而且就她之前給那些嬸子的白芨,根本就沒收什麼銀錢。虧本的生意總不能一直做吧?所以筱雨就直接跟那些人道:「我這裡沒有那種藥材了,大家可以去醫館買,藥材名字叫白芨,價錢不貴的。」出於為鄉親的荷包著想,也是筱雨的一點兒私心,她道:「大家要是怕被坑騙,就到鎮上謝家醫館買吧,那兒的藥材價格公道,從那兒買藥材一定沒問題的。」

    大冬天的,各家串門都懶得動,更別提去鎮上了。於是就有人提議說:「筱雨啊,不如你再去買點兒那什麼白什麼的藥材回來,然後賣給我們。比醫館裡賣得貴些也沒事,你能從中賺一些,我們也省了就為了那一塊藥材跑鎮上一趟的腳力。」

    這提議一出,大家都連聲說好。

    筱雨本不想答應,但想想她也該去謝家醫館一趟,和謝家祖孫聯絡聯絡感情,畢竟等來年春,初霽就要去醫館了,跟謝家祖孫搞好關係很重要。

    於是最終筱雨答應了下來,第二天便包裹嚴實地朝鎮上出發。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1:31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醫館敘話

   自從上次去衙門,經歷與余初離別的事情之後,這還是筱雨第一次到鎮上來。再一次看見鎮口出現的開始逐漸密集分佈的小宅子,看見那鋪著青石板,上面蓋了一層雪的街道,筱雨便有了一種浮生若夢的錯覺。

    街上沒幾個人,即便有人,也是一副形色匆匆的模樣,沒有往日裡的繁華景象。

    寒風呼呼地吹,刮得筱雨的臉生疼。她縮了縮脖子,不再停留,朝著謝家醫館而去。

    謝家醫館那鎮日飄蕩著的藥香在這寒冷的冬天更加濃郁了,醫館門口擺著一口大罐子,有十幾個人圍在那兒,小暑拿著勺柄聲音嘹亮地道:「一個個來一個個來,這驅寒湯還熱乎著呢!」

    筱雨莞爾一笑,幾步走過去站在了週邊。

    醫館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大門敞開著,只開了一個小門。小門虛掩著,盡可能地抵擋著寒風從外面鑽進去。

    小暑動作麻利,很快分配好了驅寒湯,將那圍著的十幾個人打發走了。等面前沒人了,小暑才鬆口氣,抬起頭來正好看到筱雨俏生生立在他面前。

    到底是冬天,穿得臃腫,整張臉也沒露個完全,小暑辨認了幾個眨眼的時間才遲疑道:「秦姑娘?」

    筱雨頓時笑了:「小暑哥還記得我,我還以為小暑哥認不出我來了。」

    「瞧你說的,我怎麼會認不出秦姑娘你呢!」小暑立馬熱情起來,丟下勺柄請筱雨進醫館裡去坐,一邊道:「是因為秦姑娘你穿得太嚴實,臉還遮了一半,我覺得應該是你可也不敢貿然就喊了,萬一認錯了可怎麼辦?秦姑娘這邊請,今兒來可是有事兒?」

    筱雨點點頭,說:「我來買點兒白芨。」

    「好咧,秦姑娘你稍等片刻。」

    小暑火急火燎地叫了個小夥計來耳語一番,見那小夥計飛快地跑出醫館後,小暑臉上的笑容便更大了。他這才慢吞吞地走到藥櫃前邊,和那抓藥的夥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話,突然扭頭問筱雨:「秦姑娘,你買白芨是吧?」

    筱雨點點頭:「對,要多買些。」

    小暑眼珠子一轉,道:「那還要麻煩秦姑娘你等一會兒,藥櫃這裡白芨沒剩什麼了,我讓人去庫房裡給補過來。」

    小暑一邊說著,一邊揚聲招呼人給筱雨上茶。

    屋裡和屋外到底是兩種溫度,筱雨覺得醫館裡很暖和,讓她多等一會兒她當然樂意。

    她還要見見謝家祖孫呢。

    「冬天裡來醫館求醫的人多嗎?」筱雨捧了茶盞暖手,問小暑道:「怎麼不見謝爺爺和謝大夫在這兒?」

    小暑一聽筱雨提謝明琛,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語速極快地道:「秦姑娘是要找我家少爺啊?我這立馬給秦姑娘你叫去!」

    小暑說著便撒腿要跑,筱雨忙止住他道:「小暑哥,不用麻煩了,謝大夫既然不在醫館,想必是有事,我也沒什麼要緊事要找他的,還是別耽誤謝大夫的事兒了。」

    小暑鼓了鼓雙頰:「誒,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少爺要是知道秦姑娘來,肯定也很高興的。」

    那不見得吧……

    筱雨心裡嘀咕,就怕謝明琛還沒從那天在她家裡聽她說的那席話裡受到的衝擊中走出來。也不知道他說「回去好好想想」,想了這麼些日子了是否有想明白。

    一杯茶從熱燙到溫涼,白芨還沒從庫房裡補出來,筱雨略覺奇怪,望向一直在門口張望的小暑,問道:「小暑哥,白芨還沒取來嗎?庫房是不是離醫館很遠?」

    小暑忙跑過來,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汗,說:「秦姑娘再等等啊,可能這補藥材的夥計內……」小暑忙斷了話,深覺自己在一個姑娘家面前說「內急」二字十分不妥,暗地裡啐了一口,道:「補藥材的夥計大概路上有遇到什麼事兒了,秦姑娘你再多等等。」

    筱雨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茶涼了,能讓人兌點兒熱水嗎?」

    小暑急忙道:「有的有的。」便去叫了夥計續水。

    隱隱地筱雨聽到小暑呵斥那夥計的聲音:「你那眼睛長在腳底下了啊,秦姑娘來了你還不仔細伺候著?沒點兒眼力界兒,趕緊去給秦姑娘的茶盞裡把水續上。」

    那夥計戰戰兢兢地給筱雨續了水,筱雨有些過意不去,跟那夥計道了聲謝,卻是讓那夥計更加驚嚇,幾乎是落荒而逃,躲到後館去了。

    小暑借著這個機會也挨著筱雨附近坐了下來,與筱雨攀談起來。

    筱雨瞧小暑在這醫館中說話做事的派頭,似乎已經超越了夥計的範疇,倒像是個管事。

    筱雨笑問道:「小暑哥,一段日子不見,小暑哥倒是比之前見到的要厲害好多,瞧著都不像個小夥計了。」

    「真的嗎?」小暑笑得眯起眼來:「我現在在醫館裡幫少爺管事兒,醫館裡的夥計也都要聽我的。」

    難怪啊……

    筱雨對小暑笑道:「恭喜小暑哥了。」

    起了話題,兩個人聊起天來便十分自然。小暑趁機問起筱雨初霽的事來。

    「老爺子回來提過,說春天會來個小學徒跟著我家少爺學醫,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秦姑娘的弟弟。」小暑道:「今天秦姑娘怎麼沒把你弟弟也一起帶來?」

    「他在家呢,天氣太冷,我怕他凍著了,也不怎麼讓他出門。」筱雨道:「我跟謝爺爺和秦大夫也都說好了,等冬雪化了,開春的時候,再送初霽過來。到時候還要麻煩小暑管事多多照顧我弟弟。」

    筱雨說著,給小暑福了個禮。小暑受寵若驚,連連擺手:「秦姑娘有事兒吩咐我就成,這樣可是折煞我了……」

    小暑窘迫地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筱雨已經坐下去了,他倒像是不敢再坐下似的。

    筱雨越發覺得小暑的行為有些奇怪。

    小暑正僵硬著身子,忽然聽見身後醫館門口有人喊道:「少爺來了!」僵硬的小暑立刻飛奔過去,眉開眼笑:「少爺你可算來了,等你老半天兒……」

    小門打開,謝明琛低著頭跨了進來。他外邊身上穿著一件羽毛斗篷,瞧著便知價值不菲,脖子那兒圍了一圈黑色的動物皮毛,腳上蹬著一雙深紫色長靴。他一手提著袍子,一手還輕拎著一把厚蓬傘,似乎是用來擋雪的。整個人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單這一身的打扮便貴氣逼人。

    小暑喜笑顏開,像報幕似的朝著筱雨這邊喊,聲音竟然抑揚頓挫:「秦姑娘,我們家少爺到了。」

    筱雨頓感尷尬,真不知道該說這小暑什麼好了。

    謝明琛脫下斗篷,傘也交給了小暑拿著,他朝著筱雨這邊走過來。

    與上一次見面相比,謝明琛沒有多大的變化,臉上掛著淡笑,整個人還是給人十分柔和的印象。他看向筱雨的眼神裡也沒有遲疑和躲避,清清正正的,讓筱雨放下了一半的心。

    「謝大夫。」筱雨站起身,跟謝明琛打了個招呼。謝明琛點頭道:「天氣這麼冷,秦姑娘出門來醫館,想必是有要事。」

    筱雨道:「是村裡的鄉親要買藥材,我左右也無事,便自告奮勇來跑跑腿了。不然整天窩在家裡,容易生病。」

    謝明琛笑道:「的確是窩在家裡更容易生病一些。初霽呢,沒跟你一起來?」

    「他在家畫藥材的圖譜,輕易都不肯出屋。」筱雨笑道:「我也沒跟他說我是來醫館,他要是知道,肯定要跟我一起來。大冷天帶他出來,還是有些麻煩的。」

    小暑給謝明琛端了茶,謝明琛請筱雨坐了,自己方也坐下,聞言笑道:「哦?他要是知道你來醫館就一定會跟你一起來?怎麼說?」

    「謝大夫忘了初霽有多喜歡謝大夫嗎?」筱雨笑道:「他要是知道能見到謝大夫,肯定嚷嚷著『明琛哥哥』,不需要我叫就跟著我來了。」

    謝明琛想起那個說喜歡他的小男孩兒,心裡也泛上一層柔軟:「初霽是個乖巧的孩子,我也很喜歡他。你今日來就該帶著他一起來的,我也好久沒見著他了,挺想他的。」

    「等開了春謝大夫就能見著他了。」筱雨笑道:「以後筱雨還要拜託謝大夫你多照顧呢。」

    「這是應當的。」謝明琛道:「我的資質還不到能收徒弟的地步,初霽來這兒跟著我也只是打個基礎。不過我跟你保證,但凡我會的,他想學,我一定毫不保留地教他。」

    謝明琛笑道:「希望初霽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謝明琛不會說假話,他這般說自然便是這般想的。筱雨心裡對他更是感激。

    「沒瞧見謝爺爺呢,他不在醫館嗎?」筱雨笑問道。

    「爺爺回京城了。」謝明琛應道,頓了頓,說:「爺爺把醫館全部交給我打理,他這次回了京城,便不會再回來了。」

    筱雨頓感錯愕:「原來謝大夫你們是京城人士……那謝爺爺回去了,謝大夫你呢?」

    謝明琛搖頭笑道:「京城那邊圈子太複雜,我不喜歡跟那裡的人打交道,心累。我只要好好經營謝家醫館就好,京城那邊,我不過問,自然也不會回去。」

    「那……謝大夫你不想你的父母嗎?」筱雨有些遲疑地問道:「畢竟兒行千里母擔憂啊。」

    謝明琛搖頭道:「我爹娘已經離世,要說牽掛,也就只有爺爺了。」

    筱雨張了張嘴,對他歉意一笑。

    「沒關係,我對爹娘的印象也不多,他們離世的時候我年歲還小,所以也談不上有多悲傷。」謝明琛笑道:「我倒是擔心秦姑娘,會不會因為提及爹娘而有些感傷。令尊和令慈還是沒有消息嗎?」

    筱雨有些意外謝明琛知道她家的情況,但心裡卻感激謝明琛沒有因為她爹娘失蹤便說她爹娘已亡。

    「還沒消息,不過沒有消息可能也是好消息。我總歸安心等著就好,他們要是活著,總會尋回家來的。」

作者: 紀伯崙    時間: 2015-3-15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3-15 10:55 PM 編輯

第九十八章 遲來歉意

    對於她從來沒有直面過的秦招祿夫妻,筱雨對他們的感情只停留在身體原本的記憶裡。畢竟是接受的別人的情感和回憶,要說筱雨對他們有多少感情是不現實的。

    但筱雨對秦招祿夫妻這對父母還是有強烈的孺慕之情。因為在她所接受的原身的記憶力,秦招祿和宋氏的確是一雙對子女好,精心照料和教育子女的好父母。他們不像秦招福和陳氏那樣寵溺嬌慣孩子,也不像多數的農戶人家那般對孩子非打即罵進行棍棒教育,他們對孩子的好是發自內心的。

    所以儘管因為家境不好,還有個被人說是傻子的兒子,更多時候夫妻兩個還是在為著生存和生活而努力,陪伴孩子的時間很少,甚至是因此忽略了初霽成長過程的與別人的與眾不同,但筱雨還是覺得他們是一對優秀的爹娘。

    至少在他們的教育之下,除了長虹這個還不懂事的幼兒之外的四個孩子都沒有長成歪脖子樹,尤其是大哥秦晨風,更是同輩村中少年裡的佼佼者。

    筱雨如今也算是在這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最讓她擔心的就是人生會出現變數,若再冒出些個讓她煩不勝煩的親戚出來,筱雨是不樂意的。

    但筱雨隱隱期待著對她而言算是陌生的秦招祿夫妻和大哥秦晨風的出現。

    她心裡偶爾會想,要是有爹娘和大哥,她會生活地更舒心吧?

    雖然三叔三嬸如今和他們姐弟住在一起,出入形同一家人,但面對她時到底多了一種「房客見房東」的生疏感覺,對她有感激也有隱隱的敬畏,並不像真正的長輩。

    真正的長輩,是會慈祥地誇獎你,也會嚴厲地指責你的。這種感覺大概只有爹娘才能給吧。

    筱雨摸了摸耳朵,轉移話題,問起謝明琛接管謝家醫館後的情況來。

    「初時也有些不適應。」謝明琛坦言道:「以往我只負責給病人瞧病,旁的事情不需要我管,我瞧爺爺處事很輕鬆,便也覺得經營醫館也不過是件簡單的事情,不需要費太多的心神。所以當我接管醫館以後,我才發現要經營醫館,遠比給病人斷診瞧病來得複雜得多。」

    謝明琛說到這兒便歎了口氣,對著筱雨也開始倒起苦水來:「藥材的收購,醫館夥計的工錢,甚至是與有些情緒激化的病患家屬溝通,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方方面面都要顧及,著實讓我苦惱了好些天,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怎麼比起旁人來怎麼會這麼遜色,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差點就放棄了。」

    筱雨笑道:「可現在謝大夫就坐在我面前,想必也是克服了這些困難了。」

    「談不上克服吧,需要我學習的地方還很多,我只是在爺爺留給我的人的幫助下漸漸開始上手了,沒有最開始的時候那麼手忙腳亂的。」謝明琛溫和地笑道:「總得咬牙忍著撐過去才行,不然就這麼一個醫館我都管不好,傳回京城去,那些叔爺爺會取笑爺爺的,就是其他堂伯堂叔當著爺爺的面不說,背地裡也會嘲笑爺爺教出我這麼個孫子。」

    謝明琛話裡有些無奈,筱雨聯想起他們爺孫兩人去她家那次說過的話,心裡更加篤定謝明琛家中情況也必然不簡單。

    「難為秦姑娘了,聽我嘮叨了這麼久。」謝明琛止住話題,從一個大夫的角度關心起筱雨和她的家人來:「冬日寒冷,秦姑娘家裡沒有人受寒吧?今年冬天比起往年來似乎還要暖和一些,但也不要忘記平日注意保暖。醫館裡已經送來了好幾個凍傷的人了。」

    筱雨點頭,謝他道:「家裡都挺好的,身體畢竟是最重要的,多謝謝大夫關心。」頓了頓,筱雨問道:「聽說每年冬都會有人凍死,不知道今年怎麼樣了?」

    「具體如何我也不知,但也聽說過有幾家人辦了喪事了。前幾天有個老人被送來,身體都已經開始僵硬了。」謝明琛歎道:「在醫館裡雖然見多了死別,那那種場景看了,還是讓人覺得難受。」

    換做一般姑娘,不會和謝明琛談及死人的事情,謝明琛也不會和她直言有關死亡的話題。可他們兩人談起這種別人避諱的話題時,卻一點都沒有勉強和不適。

    這也是筱雨讓謝明琛另眼相看的一個原因。

    兩人聊了一會兒工夫,有病患上門,謝明琛與筱雨道了聲抱歉便去給人診斷。

    筱雨則是又問了小暑白芨是否已經從庫房補過來了。

    忠心耿耿為謝明琛和筱雨創造機會的小暑委屈地點了個頭,暗地裡狠狠地瞪了那來求醫的大叔一眼,這才不甘心地磨蹭著去藥櫃那兒跟抓藥夥計嘀咕了兩句。

    謝明琛問診完畢,親自提了銅壺過來給筱雨續上熱水。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謝明琛忽然說道:「衙門的事情。」

    筱雨頓時一陣尷尬的沉默。

    謝明琛試探地問筱雨道:「上次那件事我回來想了想,把我換成你那樣的境況,可能我的選擇也會不同……我沒有資格指責秦姑娘,我為那件事情跟你道歉。」

    筱雨忙擺手說著不用。

    「不過這次這件事……還請秦姑娘不要怪罪我問你這個問題」謝明琛頓了頓,低聲道:「這件事是否也是秦姑娘設計的?」

    筱雨倒也不生氣,上次她就明白地告訴過謝明琛,秦金之事是她一手策劃的。雖然她並沒有猜到後續的發展,但這件事也跟她脫不開關係。聯想到上一件事,這次秦招福全家遭殃,謝明琛懷疑是她所為她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這件事與上一件事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上次筱雨負氣剃光了秦金的頭髮,報復手段還有些幼稚,畢竟小方間雖然被砸,但她的人卻沒有什麼損傷。可這次秦招福等人是要毀她的人生,她自然不能再等閒視之。

    筱雨是很尊重謝明琛這樣的人的,在他面前她也不想編謊話,心裡一個衝動,便把秦招福和陳家聯合如何害她,她如何逃脫出來向李明德尋求幫助,到最後秦招福等人下獄,案件塵埃落定的大致經過告訴給了謝明琛,但涉及到余初的部分,筱雨沒提。

    她看到過余初和謝明琛在一起的情景,兩個人雖然認識,但好像關係並不融洽。出於下意識的反應,筱雨沒有在謝明琛面前提余初。

    謝明琛聽後沉默了片刻,方才低歎一聲:「雖然秦姑娘在這件事情後半段是設計了他們,但他們到底也是罪有應得……若非秦姑娘聰慧機警,恐怕如今吃苦的便是秦姑娘了。」

    「那也不見得。世上沒有不通的路,只要肯想辦法,肯去嘗試,即便是處在困境,也是可以走出來的。」筱雨笑道:「我還以為謝大夫要說我狠絕不顧念骨肉之情呢……多謝謝大夫的理解。」

    謝明琛尷尬地擺手道:「是我之前對秦姑娘的認識有些偏差,要是說了什麼讓秦姑娘不高興的話,還望秦姑娘不要與我計較。」謝明琛溫和地笑道:「不管怎麼說,秦姑娘現在總能鬆一口氣了,至少在他們待在牢裡的時間裡,是沒有辦法再算計傷害秦姑娘的。」

    「是啊,雖然只有兩年時間,但也足夠讓我舒爽地喘一口氣。」筱雨道:「有那樣的親大伯還不如沒有,如今他們鋃鐺入獄,我也不用擔心前面有什麼陰謀詭計等著我了。」

    謝明琛贊同地點了點頭。

    筱雨不欲久留,兩人聊得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辭。付了藥錢,謝明琛送筱雨出醫館,一直送到臨近鎮口的地方。

    小暑自發地跟著謝明琛一起送筱雨。

    等筱雨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小暑方才湊到謝明琛面前,有點兒不滿意地說:「少爺怎麼不多留會兒秦姑娘啊……難得秦姑娘來這麼一次,下次再見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了。」

    謝明琛微微低頭,良久才歎了口氣,說:「我跟秦姑娘聊得也差不多了,還留著她不是挺奇怪嗎……」

    小暑哀怨地歎口氣:「少爺啊少爺,我那麼辛苦地通知少爺來醫館,又想方設法地拖著秦姑娘不讓她走,結果你們就聊了一盞茶的功夫,中間還被個突然冒出來的病患給打擾了……小暑我好委屈啊!這可是多麼好的機會啊……」

    謝明琛尷尬地笑笑。

    小暑繼續道:「老爺子回京城前可是明白地說了他喜歡謝姑娘的,不也跟少爺你暗示了,想要這樣的孫媳婦兒嗎?要我看啊,少爺你要不寫信跟老爺子提,直接去秦姑娘家提親好了。」

    小暑的建議讓謝明琛連忙搖頭:「這不妥當,你別說了,這樣不行……」

    小暑長長吐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道:「少爺你可要把握機會啊,秦姑娘不單相貌好,人也聰慧,要是被有眼光的人捷足先登,到時候少爺你可不要後悔。咱家雖然是醫館,也有各種各樣的藥材,但沒有一副名為『後悔藥』的藥材賣的。」

    謝明琛微微一笑,神情溫和,說:「等開春初霽來了醫館,還是有很多機會能和秦姑娘相處的。她有弟弟妹妹,想必也不會過早談及婚事。我跟她還不算特別熟悉,連朋友都還不算呢……慢慢來吧。」

    小暑無奈,鼓了鼓臉,到底還是說道:「那就依少爺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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