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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 - 爺兒壞心眼【單】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33 AM     標題: 淺草茉莉 - 爺兒壞心眼【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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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傳聞大胤王朝高太師一族能知天候、卜未來,但凡是異能者卻命不過三十……
也不知是不是應驗了那句「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
穿越前,他是一呼百諾的黑幫老大;穿越後,卻成了流亡的前朝太子,
和一干心腹以商人身分隱於市井民間,培養勢力準備王子復仇,奪回江山,
可是他沒料到自己救人卻身受重傷反被她救,為了養傷他只能住在她家,
因此他才知她竟是前朝太師之女,天賦異稟的她能聽見別人的心音,
只是他看她長得可愛,卻根本是塊當諧星的料——
他知道自己身材頎長結實,但她半夜不睡闖進他房間趴在他胸口也太瞎了,
他知道自己長相豐神俊美,但她看他看到發傻只差沒流口水真的是太丟臉,
然而原只是想利用她的異能為自己辨識投誠之士忠奸,不料卻連心都搭進去,
為了追妻,別說他壞心眼,只有多心眼才能騙得佳人滾床單生娃娃,
所以他第一步先毀她名聲,應酬早退拿她當擋箭牌,謊稱家有悍婦不納妾室,
第二招跳過追求過程直接送戒指求婚,連嫁衣都準備好,吉時也都挑好,
沒想到她竟為了救別的男人,將他送的嫁衣拿去典當換炸藥?!
他為她江山皆可拋,她卻不嫁他,讓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哀嘆古代老婆真難追,
直至她爺爺現身,他才知她為何不嫁,
只因她認為他龍困淺灘已經很悽慘了,不想他最後還成了鰥夫……

【出版日期】 2015/9/23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藍海E18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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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9:30 AM 編輯

楔子 宮變

  陰暗的夜沉沉的迫下,風聲呼嘯著,簌簌颼颼的,原本平靜的大胤王朝皇宮正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太子殿下,快、快逃!」

  當逆賊殺進皇宮後,大內御前軍統領李賢立刻抱起十歲的太子官九陽往宮外衝,他親眼看見帝后皆遭逆賊所殺,死前囑咐他定要保護太子性命,太子是皇上遺下的唯一命脈,若大胤王朝當真覆亡,也只能靠太子匡復了,所以無論如何,自己就算捨棄性命,也要救太子離開皇宮不可。

  到了宮門處,他帶著太子躍上由敵人手中搶來的黑馬,拍打著馬身衝出宮外,坐在他身前的太子被眼前的殺戮場面驚嚇住,哭啼不止,因後頭追兵不斷,他無暇安撫,只能任太子號哭,自己則快馬往宮外的樹叢中奔去,想藉著樹叢隱去身影,逃過追兵的追殺。

  可叛軍死命的追著,非置太子於死地不可,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於亂黨而言,太子非死不可,李賢扭頭往後瞥去,只見後面緊追著四名穿著大胤禁衛衣飾的人,他們手臂上都綁著紅繩,一眼讓人分辨出那是屬於叛臣太叔衭的人,他忍不住狂笑,本該保護皇族的禁衛,竟然成了追殺太子的人,皇上當真是信錯了人,這一錯,連性命都賠上!

  追殺他們的人身形壯碩、面色猙獰,恍若追魂使者般為奪命而來,一路追進樹叢裡,使黑暗的林子裡多了一股急促逼人的氣息。

  他身前的小主子仍在哭喊著,太子自小養在深宮裡,一直養尊處優的,哪裡能承受這樣的巨變,他怕太子落馬,一手緊抱著他,一手緊拉著韁繩催馬快跑,但馬匹負載兩人的重量,根本跑不快,眼見後頭的輕裝追兵離他們越來越近,轉眼間就將他們圍困住,四個人四支箭一致對準太子。

  「你們真敢殺?!」李賢咬牙喝問。

  四人冷笑,其中一人道︰「他已不是大胤太子了,為何不敢殺?」

  「住口!你們世受皇恩,竟敢依附亂臣賊子,你們還懂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嗎?」李賢怒問。

  「咱們忠的是大胤王朝,秦王也姓官,他做皇帝有何不可?況且太叔衭承諾咱們,若是事成,給咱們兄弟高官厚祿……」

  「就為了這點好處,你們就背叛皇上,枉費皇上當初對你們的信任與提拔!」李賢痛心疾首的說。

  四人這時臉龐才有些赧紅,但事已至此,他們已無後悔藥可吃,眨眼間這股羞慚又隨風飄散。「廢話少說,納命來!」

  四人手上的箭就要射出去時,突然一輛馬車像是失控般的朝所有人衝撞過來,眾人頓時吃驚,那馬車猝不及防的撞飛兩名叛軍,接著衝撞李賢的馬,太子當即被撞飛出李賢的懷抱,直接撞上一旁的樹幹,接著身子軟趴趴的落到地上。

  「太子?!」李賢自己也被撞落馬背,但見太子滿頭是血的癱在地上,他不禁嚇得魂飛魄散,而那撞上來的馬車也在發狂的馬兒掙脫韁繩後停下。

  「那是高太師家的馬車,裡頭坐的是高太師的家人,上頭有令,高太師一家一個都不許放過,全都得死!」追殺他們的人雖被驟然出現的馬車撞死了兩個,可還有兩個沒死,這兩人認出馬車是高明宗家的,立即高聲道。

  「太子已死,咱們若連高家人也一併殺了,那回去必定重賞!」他們瞧太子官九陽滿身是血,一動也不動,料定他已死,而高太師早在大殿前與皇上、皇后一塊被殺死,眼下他們若連高家人也殺了,那便是大功一件,利欲燻心之下立刻殺紅了眼,舉刀拉開車簾,見裡頭只有一老一小兩個人,老的兩鬢白髮,小的約只有六歲,是個女娃。

  老人抱著小女娃已經昏死過去,小女娃則因為被老人護在懷中,人還清醒著,不過正驚恐的睜著大眼瞪著他們手上亮晃晃的刀。

  「妳是高太師的女兒?!」據聞高太師有一女,但資質愚笨,高太師聰穎過人,能猜度人心,還能知天下事,生得此女乃畢生之憾,因而鮮少讓女兒在人前露臉。

  「我……我……」小女娃張著嘴,連話都說不全。

  「果然是個傻子,難怪高太師要藏著她,既然是這麼不長進,咱們取了她的性命也算是替高太師做好事,不讓她繼續苟活丟高太師的顏面!」一人取笑道。

  「說的好,想來在地底的高太師還會感謝咱們呢!」說著,他將小女娃由老人的懷中抓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小女娃哭喊著,還咬了抓她的人手臂一口。

  男子突然被咬,吃痛的鬆開手,小女娃趁機跑開。

  「老劉,說這高太師的女娃笨,瞧也不是真笨到哪裡去,還知道要逃呢!」另一人笑著慢慢追上去,壓根不擔心她跑了,這四周都是叢林,她一個五、六歲的娃兒能逃去哪?

  小女娃果真跑沒兩步就被石子絆倒,還撲倒在一個人身上,她見這人身長只比自己高一些,但滿身是血,尤其那一張臉血淋淋的一片,模樣已夠恐怖,偏偏這時對方還睜開雙目,那浸著血的眼睛更像鬼魅了,令她驚駭不已。「你……你……」她張口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官九陽睜開眼後像是也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眼中還露出一絲茫然與不解。

  「原來太子尚未斷氣,那正好,咱們一併殺了了事!」那叛軍禁衛發現官九陽未死,舉刀靠近。

  官九陽見他想一刀砍死兩人,正欲伸手阻止,卻發現自己身子竟使不出半分力量自救,正心急時,剛撲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娃竟然勇敢的上前咬住那人的腳,那人被咬了之後氣惱起來,刀子轉向要先砍死小女娃,官九陽見狀,也不知哪生來的力氣,一腳朝那人的重要部位踢去,只見那人摀著自己的鼠蹊部痛苦的哀號著,他的同伴見了大怒的衝過來。

  「該死的!」老劉不再輕忽兩個孩子,打算速戰速決,拿著刀子就要殺過來。

  小女娃顫顫巍巍的站在官九陽身前,因此眼看著首當其衝就要挨刀子了——

  「不許殺憑兒!」那刀子還沒踫到小女娃,老劉的身子就被人從身後抱住,原來是那昏在馬車裡的老人驚醒過來,見孫女有難,趕過來救人。

  老劉被人突然抱住,腳步顛了一下,刀子沒拿穩,雖然沒能順利砍中小女娃,但刀柄直接敲上她的眉心,眉心瞬間流下一道鮮血,小女娃也緩緩的軟下身子。

  「憑兒?!」老人不由得大驚。

  「死老頭,竟敢妨礙老子幹大事,老子先殺了你!」老劉掙脫老人後,朝老人踹去,隨即要殺上去。

  「老劉,先不要管老頭,殺了太子要緊!」剛被官九陽踢中下身的人急著提醒,那老頭的死活不重要,太子必須先殺。

  老劉聞言立即回身要殺官九陽,李賢落馬時重傷,咬牙的由地上爬起來,撲上老劉,老劉回頭先砍了李賢一刀,李賢這回是再也爬不起來了,淌著血的瞧老劉持著血刃一步步的走向官九陽。

  「太子……快跑……」李賢啞聲喊著,但他曉得,在這漆黑叢林裡,一個孩子能跑多遠,況且若無自己護著,離開飽食暖衣的皇宮,太子又如何能獨自生存下來?

  他悲憤至極,自己有負帝后所托,沒能保住皇家血脈,他愧對帝后!

  官九陽一雙眼怒視那舉刀向著自己的人,眼神之凌厲,不似一個十歲的孩子,更不像剛才那一路哭哭啼啼的懦弱太子,讓舉刀的老劉心裡一驚,手上的刀子竟一時砍不下去。

  「老劉,你在做什麼?!不能再耗時間了,早早砍下他的頭,咱們才好回去交差領賞!」另一個人不知他在遲疑什麼,待下身沒那麼劇痛了,立即彎著身子走過來。

  「我……好,我這就殺了他!」老劉心一橫,閉上眼要砍下去。

  但刀子沒來得及落到官九陽身上,自己身子就先一震,他緩緩低頭往自己的心臟處看去,一支箭穿心而過,他甚至還來不及眨眼,身子便已經直挺挺的倒下。

  他的同伴吃驚,扭頭看去,只見一群騎兵趕來,他們手臂上沒有紅繩,這說明是舊主的死衛來搭救官九陽,衡量自己一人難敵,轉身想跑,但另一支箭已經射過來,他後心中箭,撲倒死去。

  「太子!」死衛們趕上來之後,見官九陽傷勢嚴重,一個個驚惶起來,皇上已死,眼前的太子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若連太子也去了,那復朝何望?!

  「無論如何,定……定要救太子!」李賢在昏厥前吐出最後一口氣說。

  死衛們臉色一沉,立即抱起官九陽和李賢要離開。

  「等等,救救我家憑兒……」老人抱著眉心滲血的小女娃哀求著。

  死衛們回身瞧了老人一眼,滿心無奈,只朝他們丟下一包糧食說︰「若想活命就別跟著咱們,跟著咱們也許死得更快。」落下這些話,死衛們即刻護著幼主迅速離去。

  老人見狀,嘆了口氣,他怎會不明白他們自身難保,前方也許有另一批人正等著追殺他們,自己若帶著孫女跟著他們,也不見得能夠活命。

  他心神一定,背起昏迷的孫女,帶著他們丟下的一包糧食,也消失在林子裡。

  而一場血腥宮變過後,大胤王朝新就任的太師太叔衭在太極殿上召見自己的手下,今日這場叛變由他一手主導,此刻他急於得知官九陽是否已死,他不容留有禍根,必得趕盡殺絕。

  「咱們追去的人……全死,太……太子逃了。」來人抖聲稟報。

  「混賬東西,竟然讓一個孩子跑了!」

  太叔衭正大怒之際,另一人也進來報告道︰「啟……啟稟太師,高家祖孫不見蹤跡……」

  「什麼?!你們讓高明宗的老爹與女兒也跑了?!你們全是飯桶!」這下他更加怒不可遏。

  「太……太師饒命。」殿內的兩人連忙跪下來請罪。

  「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我留你們何用?」他雙掌青筋浮現,一手一掌拍上兩人的腦袋,兩人立刻七孔流血斃命。

  見兩人死在自己面前,他面如死灰,但不是因為殺人,而是想起高明宗死前曾對他說過的話——沒有人注定不朽,天地因果,冥冥中自有注定。

  難道真如高明宗所言,自己注定滅不了先皇官黔今一門嗎?

  不,他不但成功殺了官黔今,並且還扶持官黔今年僅九歲的姪子官廟僅登上皇位,從今以後自己就能在大胤王朝呼風喚雨了,那高明宗算什麼,人都死了,還能再與他作對不成?

  什麼「冥冥中自有注定」,該是說注定高明宗要敗在自己手中,從此他太叔衭再不用受他打壓,這天下是屬於他的!

  他仰頭大笑,空蕩蕩的太極殿上刮起遽涼的陰風,殿外的天空同時卷起大片黑雲。




第一章 隱姓埋名混市井

  十年後

  四月,雲南的一處小鎮上因為一年一度的迎神會而難得的熱鬧起來,所謂的迎神會就是迎接神女,每年宮中會選出一名最具靈性的神女,這一年將由這位神女代替天子走遍全國各地為百姓祈福,而所經之處人人爭睹,皆想得這神女一眼,博得一年平安順遂。

  「爺爺,您快一點,這會街上人正多,是最好拉生意的時機,您再這樣慢吞吞的拖下去,待會人潮散了,就沒人算命了!」茅屋外,一名大眼黑白分明、清亮有神的俏麗姑娘站在門邊上催著人,她肩上背著一塊用破布縫的算命招牌,手裡還拿著一個裝著他們今日午餐的小包袱。

  「來了、來了,你別催了。」老頭子七十了,扛著一壇自己腌製的黃瓜走出來。

  「爺爺,您抱著腌黃瓜做什麼?小心閃到腰!」孫子憑趕緊上前要接下爺爺手裡的東西。

  孫老頭身子一閃,不讓她幫忙。「不過是一小壇的黃瓜,又沒多重,我還抱得動,閃不到腰的,不過,嘿嘿,這壇黃瓜是爺爺我近來腌得最成功的一次,咱們爺倆一面擺攤算命,還能順道推銷腌黃瓜,多少賺上一筆。」他得意的說。

  她聽了也忍不住笑了,「這倒是好主意,來,不如我這招牌換您拿,您這壇黃瓜還是交給我吧!」她拿自己肩上較輕的招牌要換下他沉重的黃瓜。

  「不用,我不是說了,我抱得動。」孫老頭很固執。

  「我當然曉得您抱得動,可動作慢啊,轉眼神女就要抵達咱們小鎮了,這是多大的事啊,咱們這平日鳥不生蛋的小鎮也就今日最熱鬧,若是錯過今日賺大錢的機會就太可惜了,您將黃瓜壇子交給我,這樣咱們才能快腳趕到街上去做生意。」

  孫老頭想想有道理,這才不再堅持,將黃瓜壇子交給孫女,爺孫倆趕著去街上做生意。

  待兩人到了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大家佇立街頭攀談等待著神女的到來,爺孫倆趕緊去到平日擺攤算命的位置,那不起眼的破桌子常年就擱在街角邊上,她放下黃瓜壇子後,手腳俐落的將算命的招牌豎起,將筆硯以及一本用了許久的破年歷擺上桌子,就連那壇黃瓜也一併擱上桌,她往椅子上一坐,開始做生意了。

  孫老頭朝經過的路人喊著,「鐵口直斷,不準不要錢!」

  這喊了幾聲,馬上就有生意上門,平常人少,喊了一個早上也不見得有生意,現在是迎神會,人潮多果真就生意好做。

  「來來來,這邊坐,想問什麼盡管問。」孫子憑笑著招呼客人坐下。

  來的是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胖婦,她坐下後打量著眼前的人,皺著眉,「你這般年輕,瞧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吧,算命能算得準嗎?」她視線尤其落在小姑娘的眉心,那裡有一處像疤又像痣的紅痕,老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盯著那紅點看,直讓人分神。

  「能,我天生就是替人算命的料,出生沒多久就拜了天師,開了天眼,能看見未來事,替人趨吉避凶,招福解禍,要不大娘您試試,瞧我說得準不準?」孫子憑拍著胸脯自信的說。

  「這樣啊,那……你說說我想問什麼?」中年胖婦問著,嘴還一撇。哼,她不問身體不問銀兩更沒要嫁女兒,就問家裡養的狗能生幾隻狗崽子出來,若小姑娘連這也答得出來,她就服她!

  孫子憑瞧了瞧中年胖婦,嘴角大大的揚起。「大娘,您想問家裡養的那隻狗能生出幾隻狗寶寶嗎?」

  中年胖婦一驚,「這、這你都能猜得出?!」

  「可不是。」她笑得燦爛。

  「那、那我再問你,我隔壁鄰居老王是什麼時候去的?」

  那老王七天前走的,今日正好頭七,偏偏遇上迎神會,為了不讓神女沾晦氣,這頭七只得辦得低調,連紙錢都不能燒,老王平日日子過得奢侈,到了地底頭七沒錢花,真是活該了,誰教老王生前老罵她死豬穿衣,要她家那口子休了她,換年輕貌美的娶!

  孫子憑臉上笑容不變,不過刻意瞧了眼中年胖婦胖胖的身材。「那老王真沒口德,不曉得胖乎乎的才有福氣,居然罵您是豬,活該他今日頭七沒人要給他燒紙錢。」

  中年胖婦張開大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拍桌道︰「準準準!我信你了,銀子在這,你告訴我,這回我家阿寶能給我生幾個狗崽子出來?還有,那老王死了,他欠我家那口子的銀兩他兒子能替他還嗎?」中年胖婦急忙掏出錢來問個仔細。

  「這……」孫子憑裝模作樣的翻了一下年歷,拿筆在紙上隨意畫上幾筆,想了想後道︰「您家的阿寶能生……五隻狗崽子,至於老王欠的那錢也能要得回來。」她鐵口直斷。

  「真的!阿寶若能一口氣幫我生上五隻狗崽子,我不就大發了,還有老王,哼,我以為他死了,他兒子肯定不肯代父償債,這下好了,我煩惱的事都不用煩了,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若真如你說的,回頭我還會給你送銀子過來道謝!」中年胖婦是專養名貴的狗維生的,阿寶是南洋的狗種,價值不菲,生得越多,她賺得越多。

  本還擔心老王死了兒子不認帳,但瞧來這筆錢也是拿得回來的,連著聽到喜訊,她喜孜孜的起身要回去等好事降臨。

  「等等,大娘,我這腌黃瓜您要不要帶點回去,味道不錯。」孫子憑不忘推銷辛苦帶來的黃瓜。

  「黃瓜?」中年胖婦微愣。「難怪我剛一坐下就聞到一股腌黃瓜的味道,原來你還順道賣腌黃瓜?」

  「是啊,帶點回去吧?」她涎笑的問。

  「算命還兼賣腌黃瓜,會不會顯得太沒格調了?就像私塾的夫子還兼賣大蒜給學生是一樣的道理。」中年胖婦覺得在算命攤買腌黃瓜有些不倫不類。

  見孫女笑得尷尬,孫老頭馬上靠過來說︰「咱們這腌黃瓜不一樣的,是有神力加持過的,能聚集十方吉祥之氣,吃了能促進人緣、開智慧。」他胡謅一通。

  中年胖婦眼睛立刻閃出光彩來,「真有這麼神?!」

  「就這麼神,要不,我何必算命還兼賣它。」孫老頭猛點頭。

  「好好好,給我個幾片試試。」中年胖婦立刻掏錢買了。

  孫老頭眉開眼笑的包了幾片酸黃瓜讓她帶走,中年胖婦一離開,孫老頭立即踱過來問孫女,「我說憑兒,這回你又是怎麼說準她問的那兩件事的?」

  他們擺攤多年,每每他總為自己孫女的眼力折服,居然能說中對方的心思,進而讓對方奉上銀子,這回他也想聽聽孫女是怎麼猜中那中年胖婦的心事?

  孫子憑一笑,曉得爺爺又來「求知」了。「爺爺,您瞧剛才那婦人雖然打扮貴氣,但身上沾了不少的狗毛,還有狗騷味,我便猜出她若不是愛狗之人,就是靠賣狗維生的,所以就往這方面猜,所幸也猜中了,至於她鄰居幾時死的,則是瞎矇的,沒想到運氣好,矇中了。」

  「這你也能矇中?爺爺真是服了你了!哈哈哈……也還好你有這觀察入微的功夫,以及不錯的運氣,要不,咱們爺倆這幾年還真沒法過日子。」他大笑後感嘆的說。

  孫子憑只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接著又有過路客主動上門,她照例將對方的心思說得一分不差,唬得對方一愣一愣後自己掏錢。

  今日是好日子,生意真的不錯,送走第五個客人之後,孫子憑伸了伸懶腰,見爺爺正愉快的在數錢,她不禁揚起唇笑著,其實,她能說中他人的心思,既非靠觀察力,也不是用猜的,而是用「聽」的。

  她能聽見對方的心音,這才能說中一切,可這事她不敢讓爺爺知曉,她忍不住神遊的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夜——

  她和爺爺本姓高,如今會流落市井隱姓埋名是因十年前宮中發生劇變,爹當晚進宮後便不曾再出來過,後來爺爺得訊知曉爹已與先帝先后死於亂賊的手中,爺爺連夜帶著她坐馬車逃出京城,馬兒卻在路上突然發狂撞進叢林裡,車夫摔下車去了,還正好撞上要追殺他們的人,她依稀記得,當夜還有個滿身是血的大哥哥與她一樣遭人追殺,只是當自己眉心上讓人撞了一下後便昏迷過去了,醒來之後那位大哥哥已經不知去向……

  她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眉心,自那一夜之後,自己額上就出現了這紅點般的疤痕,且神奇的是,她能聽見別人心裡所想的。一開始對這事她也是極為吃驚,立即想將這事告訴爺爺,可當她要提起時卻剛好聽見爺爺的心音,得知他們高家人百年來受命於天,子孫多人有異能,也藉由異能天賦輔佐明君治國,幫助天下蒼生享安樂之年,可高家子孫得此天賦卻必須受到天譴考驗……她擔心爺爺為她憂心,從此她噤聲不敢提此事。

  然而,所幸自己有這項異能,他們爺孫倆才能餬口過生活,只是她雖然能知道對方當下在想什麼,但未來的事又如何預測得準?回去之後對方便會發現事情並非照她所講的發展,當然就不可能回頭再來找她,她這是一次生意,少有回頭客,因此生意做得有一搭沒一搭的,要靠這本事發大財也是難得很。

  「來了,神女的座轎到了,快來看!」街頭有人歡喜的大喊。

  孫子憑也好奇的站起身,「爺爺,咱們也去瞧瞧吧!」

  孫老頭將錢收好,瞧著腌黃瓜也快賣光了,忍不住笑開懷,「也好,今日生意做夠了,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嗯,咱們的東西晚些時候再回來收,先走吧!」那些筆墨招牌不值錢,沒人要的,等熱鬧瞧夠了回來收拾也不遲。

  爺孫倆衝進人群裡爭睹神女的風采,聽說神女是皇上由數千名各地進貢的女子中挑出最具靈性的女子擔任,這女子不僅要美,還得有仙氣才行,她倒要瞧瞧,皇宮選出來的神女真有仙氣嗎?

  孫子憑將脖子伸得老長,瞧見一輛裝滿鮮花的十二人大轎子正緩緩抬來,沿路百姓夾道歡呼,當大轎子終於靠近他們時,她瞧見坐在轎上的人了,那女子柳眉青黛,明眸似寒潭映月,相貌絕美,還真具一身超凡脫俗的靈氣,她瞧得眼都發直了。

  「美啊,真美,說是仙女都不為過!」她情不自禁的讚嘆著。

  「當然美,不美能代替天子四處祈福嗎?」有人聽見她的話後道。

  孫子憑點頭如搗蒜。「可不是!」

  美什麼,這女子馬上就要成為一具死屍了,成了屍體還美就是真正成仙了。

  忽然間,她聽見這道心音傳出,驀然心驚,連忙轉頭朝四周望去,想尋找這心音的來處。

  可心音又不見了,她不由得望向那轎子上美若天仙的女子,難道有人要殺她?!

  她開始感到不安起來,忽然,她又聽見同一個人的心音——

  那狗皇帝選的是妖女,不是神女,殺了那女人,給那狗皇帝好看!

  孫子憑又是一驚,這次緊急回頭,想找到心音的主人,但仍一無所獲,她急得向前走了幾步。

  「憑兒,你要上哪去?」孫老頭見她要離開,抓著她的手問。

  「呃……我差點忘了,方才最後一個客人打賞了我一點碎銀,我落在攤子上了,爺爺,您在這看熱鬧,我回攤子上去拿,免得被人拿走,我馬上就回來。」說完她就消失在人群裡,專心尋找那想對神女行凶的人。

  孫子憑穿梭在人群中,卻不再聽見那道心音,直到神女的座轎要遠離了,她忽然又聽見那道心音由自己身側閃過,那是個留著落腮鬍的中年大叔,他邊跑心裡邊喊著——

  妖女,別走,受死吧!

  是他,她找到那個人了!孫子憑隱約看到那個中年大叔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她的心跳忍不住的加速,這人真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刺殺神女?!

  若這麼做,那多危險啊,神女有人保護,他是不會成功的。

  孫子憑追上去,想阻止中年大叔行凶,就在中年大叔抽出藏在袖間的匕首後,她忍不住大喊一聲,「不可以!」

  中年大叔吃驚的回頭,訝異她怎會知曉他的意圖?

  但他也僅是一瞬間的驚愕,很快的回身追上神女的座轎,一躍跳上轎身,舉起匕首朝神女後心刺去,此番變化眾人目睹,立刻發出驚叫聲,神女也察覺危險,千鈞一發之際閃身避過那奪命的匕首。

  這時另一名男子從人群中竄出,也躍上神女的座轎,那中年大叔一刺未中正惱怒,見到那男子出現後忽然一愣,手上的匕首不小心掉在轎上。

  孫子憑見又冒出個相貌極俊的年輕男子,她猜兩人是同伙,皆是想刺殺神女的人,她不多想,也火速跳上轎子,在年輕男子要撿起匕首之前握住他的手。

  年輕男子行動被阻,吃了一驚,「你……」

  孫子憑搖頭,「危險!」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知道,我勸你別犯傻。」她一臉嚴肅的說。

  男子臉色一沉,「放手!」

  她緊抓著他握住匕首的手,用力的搖頭,「不可以!」

  「你……」

  「我是為你好!」

  兩人說話這空檔,中年大叔似回過神來,先一步奪過匕首,反手就要殺向那嚇白臉的神女,與此同時,那個孫子憑以為是同伙的俊美男子,竟徒手握住中年大叔殺向神女的鋒利匕首,阻止他殺人,握住匕首的手瞬間滴下血來,頃刻間,保護神女的護衛已一擁而上,一劍刺進中年大叔的心臟,當場剮命。

  孫子憑見了傻住,神女的護衛以為她和年輕男子與中年大叔是一路的,馬上朝他們亮出劍。

  「傻站著做什麼,走!」男子推了她肩頭一下。

  她反應過來,才曉得要跑,那男子已早她一步跳下轎子,回頭見她動作慢,便伸手拉她一把,但就這一延遲,護衛的劍已刺過來,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那劍刺進男子的小腹。

  孫子憑瞪大眼,一急,生了力氣的用力推開神女的護衛,拉著男子鑽進人群逃進巷子裡,這些護衛由京城來,自是不如她了解此地的地形與街道,她帶著男子穿梭在巷弄小道中,很快的就甩開追來的人,回到自己的茅屋。

  「到了,咱們暫時安全了!」跑了半天的路,她氣喘吁吁的回頭對他說。

  只是這一回頭,她嚇了一跳,男子一張俊容已完全無血色,鮮血已濕透他半身的衣服了。

  剛才只顧著逃命,自己一次也沒有回頭去瞧他的情況,現在才知道他竟傷得這麼嚴重。

  「對……對不起,我粗心沒想到你被刺了一劍,還拉著你跑了大半個小鎮……不過,你也實在太厲害了,血都快要流光了,還能忍著不吭聲。」她忍不住說。

  「我這會不就是正要說……」話還沒說完,男子已倒在她身上,徹底昏迷。

  「憑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孫老頭懂得一些醫術,替男子療傷止血後,立即嚴肅的問著孫女,要她給個解釋。

  他與眾人一樣親眼見到孫女與刺客一起跳上神女座轎刺殺神女,神女乃代皇上祈福之人,殺她等於謀刺皇上,是死罪!

  孫女竟幹出這樣的事,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後又見她拉著另一名受傷的刺客跑了,他才趕緊回到茅屋。

  哪知終於見到孫女,她卻連刺客也一併帶回來,還要他救活對方,這人是刺客啊,得送交官府的,自己救他等於惹禍上身,他們好不容易擺脫過去,隱姓埋名的在這小鎮安頓下來,他不想再節外生枝,這人他不想救,可憑兒卻說這人是她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她已死在神女護衛的手中,這話讓他又不得不替孫女報恩。

  「爺爺,是這樣的……」孫子憑斟酌著該怎麼說,總不能說自己聽見別人的心音,得知有人要殺神女,所以跑去阻止吧?「這個……我本來要回攤子上去拿落下的碎銀的,但半路聽見有人討論要殺神女的事,便不自量力的前去阻止……爺爺,我錯了,對不起,我實在太衝動了……」

  「你!」孫老頭真要跳腳了。「你的確是太衝動了,現在眾人都看見你和刺客一起逃了,你也變成刺客的同伙,官府很快就會找上門的,這下該怎麼辦才好?」他憂心忡忡的說。

  「這……」一時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多想後果,此刻聽爺爺提醒,才知自己闖了大禍。「還是咱們帶著這人先逃?」

  「他重傷昏迷,咱們帶著他怎麼逃?除非丟下他不管,咱們自己走。」他說。

  「不,他救過我,我怎麼能沒道義的撇下他不管。」她不同意。

  「那……」

  「孫老頭、憑兒,你們還不出來!」

  此時外頭突然有人大喊,孫老頭爺孫倆在此地化名姓孫,沒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姓氏。

  兩人愕然的對視一眼,官府的人這麼快就找上門了?這會也不用想著要逃跑了,就等著束手就擒吧!

  孫子憑心知逃不了,手握成拳,心一橫的咬牙走出去,只是想不到除了官府以及神女的護衛外,連神女本人也來了,見了神女,她不住訝然。

  「憑兒,那人在哪?」鎮長問著,是他領神女過來的。

  孫子憑吞了吞口水。「那個……他在……你們都誤會了,他不是刺客,他是阻止刺客的人……」她話還沒說完,神女已經闖進屋裡去,見到躺在床上面如白紙的人,她的表情一變。

  孫子憑聽見神女心頭喊著一個名字——九陽。

  神女認識這人?!

  神女才要往床邊走去,身旁的護衛立即攔阻不讓她過去。「神女,您只是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不宜再靠近,免得沾了這人的血腥之氣,壞了您的靈氣。」護衛提醒著。

  神女止住步伐,神情也比剛才幽冷了許多。

  一旁的孫子憑卻仍是可聽見神女內心焦急的低喊著「九陽」這個名字。

  瞧來神女很關心這個受傷的男子,且聽護衛所言,顯然大家都已經知曉他們是無辜的,與那真正的刺客不是同伙。

  她頓時安心許多,至少自己不會被抓,爺爺也不用再為她擔心。

  「聽鎮長說,你姓孫?」神女瞧向她問道。

  「是,小女子名叫孫子憑。」

  「是孫姑娘救了他?」神女指向床上正昏迷著、輪廓俊美得教人怦然心動的男子。

  「嗯。」孫子憑老實的點頭。

  「你認識他?」神女的眼神莫名的變得犀利。

  「我不認識他,只是踫巧遇到。」

  「踫巧?」

  「嗯,我見那中年大叔想殺您,便跟上去阻止,而這人也是。」她解釋著,順便把話說清楚。

  聞言,神女淺笑,「沒錯,我親眼見到他為了救我奪了那刺客的匕首,你們不是刺客的同黨,我是專程來道謝的。」她聲音清晰的說著,像是要說給護衛和官府的人聽一般。

  「您沒有誤會就太好了!」孫子憑非常感激的說。

  神女頷首,她才說沒兩句話,身旁的護衛已催促著,「神女該回去了,這代皇上祈福的行程還得往下走,不能耽誤。」

  「我明白,這就出發。孫姑娘,他若醒來,不用刻意提及我來過之事。」神女交代她後,瞧了一眼床上緊閉雙眼的男子,眼神有道不明的幽光浮現。

  神女不是專程來道謝的?不說來過,他怎會知道?孫子憑刻意聽了會神女的心音卻無所獲,神女此刻思緒混亂,她一時聽不出來,現在她也不好多問,只能先點頭應聲,「好的。」

  神女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一群人這一走,茅屋又安靜下來,孫子憑還愣愣的瞧著神女離去的方向沒回過神來。

  「憑兒,你在想什麼,怎麼發起呆來?」孫老頭上前問,他也鬆了一口氣,原以為孫女死定了,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她聽見神女離去時仍對床上受傷的男子念念不忘,她確定兩人一定是熟識的,而且應該還頗有交情,若不然,神女不會如此擔心他,只是她明明擔心,卻又裝得不識男子,甚至不敢多加關心,這又是何故?

  「沒什麼,我只是受驚過度,見現在沒事了,反而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孫子憑不敢說實話,回頭對孫老頭這麼笑說著。

  孫老頭瞪她一眼,還伸出指頭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給我聽好,以後別再給我衝動行事,咱們的身分是禁不起受人矚目的,若再闖禍,咱們爺孫倆就真的沒命了!」他厲聲的說著。

  孫子憑臉色微白,明白爺爺的意思,雖然經過這麼多年了,但太叔衭依舊四處尋找高家人欲誅之,他們得步步為營、小心行事才能平安過日子,自己之前的舉動確實有欠考慮。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11:29 AM 編輯

第二章 聽不見的心音

  「你做什麼?!」

  孫子憑的手被剛醒過來的男子用力扼住,她手上端著一碗藥準備要餵他,見昏迷兩日的人終於醒來,她本來是欣喜的,但瞧他眼神凌厲,她忍不住手一抖,手上的藥險些灑出來。

  「我正要餵你吃藥,有什麼問題嗎?」不曉得他醒來後竟是這般嚴厲的人,她嚅囁的說。

  男子瞪著她,半晌後才逐漸想起自己昏厥前發生的事。「這裡是哪裡?」他聲音依舊低沉,像刀削冰塊一樣的冷冽。

  「這裡是我家。」在他冷硬的注視下,她忍不住渾身再一顫,乖乖的答話。

  「是你替我療傷的?」他再問,口氣已經緩和許多。他皺眉瞧自己的手,手上的傷口因他剛剛的動作而滲了些血出來。

  「我爺爺懂得些醫術,是他替你療傷的,不過,咱們沒錢買藥材,是神女臨走前命人送了些藥材過來,你才能有藥治……」

  「什麼?神女來過?!」他神情驟變,扼著她手腕的手力道加重,他的手也因此流出更多血來。

  「欸……幸虧神女出面證實咱們不是刺客的同伙,咱們這才能免於一死,她來替咱們解圍,你不高興嗎?」她忍著疼問,也留意到他的手正在流血,有點替他擔心。

  雖說神女囑咐過不用刻意提起她來過的事,但她自己認為,要不是神女出面,他們可能都被抓去問斬了,既然得了人家的幫助,男子怎麼能不知情呢,所以她還是說了。

  男子終於鬆開她的手。「神女來了又如何,我醒來後自然也能將事情說清楚,何須她解圍,更哪裡來的高興與不高興?」他態度冷淡下來。

  「你……」

  剛才他明明就生氣聽見神女來看他,現在還不承認,這人心裡在想什麼,能騙得過她嗎?她只要聽一聽他的心音就知曉了……

  等等,從他醒過來到現在,她好像一次也沒聽見他的心音……不,在更早之前,她拉著他狂奔逃跑時,照理他負傷若痛,身體吃不消嘴上雖不說,但心裡也必定會說難受,可她完全沒聽見,才會一路未停止的拉著他跑……

  啊?!孫子憑訝然不解的望向男子,他居然是她唯一聽不見心音的人?!這是真的嗎?這怎麼可能?!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他也發現她吃驚的目光,眉峰挑起的問。

  「沒……沒有,沒什麼不對,你沒有不高興就好,這湯藥還是快喝了吧,冷掉就更苦了。」她想不透為何自己聽不見他的心音?但這話不能問,只好催促他快喝藥。

  他深沉的雙眸緊盯著她手中的湯藥,昏睡時由不得自己喝不喝,但現在他醒來了,他評估著要不要喝下這碗來歷不明的東西。

  「你的手又流血了,想傷口好得快,就不能不喝藥,況且這兩日你都是喝這帖藥的,這藥頗有效果,你腹部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聽不見他的心音,她只能用猜的,她猜他應該是個多疑的人,醒來後自是不願再喝陌生人給的藥。

  他估量的瞧了自己身上的傷口幾眼,傷口護理得不錯,判斷這藥真沒問題後,他端過她手裡的碗,仰首一口飲下。

  孫子憑剛要收下他的空碗時,門外跑進來一名與她同樣約十六歲左右的姑娘,這姑娘瓜子臉、皮膚白皙,模樣生得不錯,算是鎮裡有名的小美人。

  「憑兒,他醒了嗎……啊,真的醒了,太好了!」姑娘闖進來後見他清醒著,不由分說的跑到床邊去,一臉的興奮與熱切。

  男子蹙眉,以眼神詢問一旁的孫子憑這人誰?

  孫子憑見鄰居阿嬌熱情過頭,有些尷尬的介紹道︰「阿嬌住隔壁,她很關心你的傷勢,這幾日天天來……」

  「我何只關心,我還很擔心,你這幾日的藥都是我幫忙煎的,現在你終於醒了,我就能放心的鬆口氣了!」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是他的誰了,聽得孫子憑都有點不好意思,阿嬌表現得也過於積極了些。

  「憑兒這裡簡陋,你不如移到我家養傷,我家雖然也是茅屋,但比這大上兩倍,更舒適寬敞。」阿嬌繼續說著,想將人弄走。

  阿嬌雖然是他們的鄰居,但平日裡卻很少來往,因阿嬌嫌她與爺爺「不務正業」,靠擺攤為人算命維生,所以不屑與他們交往,這幾日會來他們家是因為日前神女來時,她也來湊熱鬧,偶然見到閉目躺在床上的他後便迷戀上了,自願天天來煎藥,就等著他醒來後與他說話。

  面對阿嬌的大膽示好,男子處之泰然,顯然這種事遇多了,不覺得尷尬。

  孫子憑瞧瞧他,很能理解阿嬌的作為,他生得一副招蜂引蝶的相貌,讓女人如飛蛾撲火般的靠近他。

  「多謝姑娘好意,我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她……將我照顧得很好。」他想說那個帶他來此的姑娘,卻忽然發現自己連她的名字都還沒問。

  孫子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打發阿嬌,她的心裡驀然莫名的高興了一下下。「我姓孫,名叫子憑,爺爺都喚我憑兒,你也可以這麼喚我。」她笑著自我介紹。

  男子瞥向她,衡量自己身上的傷勢不適宜移動,而眼下無可信任的人,但若孫子憑與阿嬌兩人相較起來,自然是孫子憑可靠些,至少這幾日她並未害過他,還悉心照顧他,因此他選擇繼續留在孫家。

  阿嬌聽了雖然失望,但並不減對他的興趣,仍舊說︰「那我天天來看你,你若有任何需要,隨時跟我說,我定會替你辦到。」

  他淡笑的點頭,也不推了她的好意,也許日後真有用得著她的地方,不用在這時急著拒絕。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曉得名字咱們以後也不生分了。」阿嬌積極的問。

  「我姓畢,名書旭。」他說。

  「書旭?不是九陽嗎?」孫子憑低聲不解的喃念著。

  耳力好的畢書旭聞言一驚,劍眉危險的揚起,兩道目光似箭,凌厲的射向她,「你說什麼?!」

  見他變臉,孫子憑微怔。「我……」她是聽見神女的心音才知「九陽」這個名字的,自己方才不留神的將這名字念出,現在不知要怎麼解釋才好?「那個……神女……」

  「神女喊出這個名字?!」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不……欸……」不知該怎麼說,只好就當是神女曾說過的,否則她沒辦法自圓其說。

  畢書旭不說話,氣氛霎時變得很僵,連阿嬌都感受得到。

  她識相的道︰「我家裡還有點事,這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來探畢公子。」說完,她一溜煙的跑了。

  「我問你,你怎麼也會跳上神女座轎的?」等沒有其他人在場後,他陰沉著臉色問起這件事。

  這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她哪能告訴他是因為聽到刺客的心音才跟上去的,想了一下說詞後才道︰「我不小心看見刺客身上帶著匕首,才曉得他的意圖,追上去只是想勸他收手。」

  「你也太大膽了,一個弱女子妄想阻止刺客殺人?」

  「這事爺爺已經罵過我了……」她尷尬的說。

  畢書旭銳目審視著她,這姑娘瞳眸黑亮單純,想來應該是真的剛好撞見簡叔行凶,並非真正知道什麼,另外,她眉心的小紅痕老是讓他不自覺的閃神,心頭起了奇異的感覺,可又道不明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臉色好看些,甚至微微露出笑容來,「等我的傷好了,我就會離開,這陣子麻煩你了,之後我若有機會,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不不,該報答恩情的人是我,一開始我誤會你與刺客是同伙,才會阻止你奪匕首,反而耽誤你制住刺客的時機,後來你為了救我又遭到神女的護衛刺傷,這都是我的錯,我對你很過意不去。」孫子憑內疚的說。

  他瞧著她,思緒輕轉,這丫頭並不知道他與簡叔的關係,才會以為他們不是「同伙」,好吧,就讓她愧疚下去,如此自己受她幫助,也能「心安理得」了。

  「我也同你一樣,見刺客亮刀才衝上去的,幫你也是不忍見你枉死,不過既然咱們都已平安無事,就不用再提報答不報答的事了。」他四兩撥千金的說。

  「這怎麼成,你幫了我就是幫了我,這恩情我不會忘記的,所以你好好在這裡療傷,我會負責照顧你的。」她說著臉突然紅了。

  畢書旭垂下眼,他見多了與他說上話就臉紅的姑娘,他眼中流光淡淡的,假裝沒看見。

  實際上,他來自未來,畢書旭是他穿越前的真名,十年前的那一夜他穿越到大胤王朝,魂穿在年僅十歲的孩童身上,從此他人生翻覆了一回。

  那一夜,大胤王朝宮變,前朝皇帝被殺,太子官九陽被追殺,逃至叢林後倒霉的被一輛失控的馬車給撞飛,官九陽撞到樹幹後死亡,而他便是在這一瞬間魂穿在這位落難太子身上,自此踏上為前朝中興之路。

  穿越前,他是一呼百諾的黑幫老大,穿越後,卻成了流亡的前朝太子,和一群心腹隱身於市井民間,羅織勢力,隨時準備王子復仇,奪回前朝江山。

  所幸自己來自未來,憑著出身黑幫的經歷,這才能在穿越後很快的適應這個世界,並且整合前朝遺留的勢力,架構出自己的地下版圖。

  而此時正是他匡復大業的重要時機,必定得步步為營,哪有心思談情說愛,對這些投懷送抱的女子,他向來視為糞土,不屑至極。

  「呃……湯藥你也喝了,明早我會再來替你更換傷口上的敷藥,那……我就先出去了。」她見了他總是沒說兩句話就臉紅,自己也很不好意思,於是趕緊收了空碗想要快快離開。

  偏偏人一急腳步就亂,她在門邊不小心拐了一下腳,身子險些撲倒,幸虧她及時抱住門框,才沒跌得難看。

  畢書旭瞧見她的糗樣,眸中閃動起興味,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這丫頭挺有趣的!

  「畢公子,吃橘。」阿嬌親自剝了片橘給手上有傷的畢書旭。

  畢書旭不太賞臉,沒有要吃。

  阿嬌覺得尷尬,又拿了塊綠豆糕出來。「那吃綠豆糕吧,這可是我今早自己做的,放了蜂蜜在裡頭,甜得很,你嘗嘗。」她討好的又將綠豆糕遞上去。

  「我不喜歡吃甜的。」他淡聲說道,言下之意就是不吃。

  阿嬌踫了一鼻子灰,只得將綠豆糕再收回來,放到一邊去。「你若沒興趣吃東西,那咱們聊聊天打發時間吧,這個……你家中是做什麼的?可還有什麼人?」她感興趣的探問有關他的事。

  「我是獨子,家中是做生意的,在各地都有些房產。」他輕描淡寫的說。

  事實上,前朝皇帝不知是否已預測自己兒子會落難,在民間暗中置了不少私產,讓他這個前朝太子就算流落民間也能腰纏萬貫,再加上他生財有道,這十年下來,他已經將原有的財富翻滾出數倍,足供他復朝使用。

  盡管他富可敵國,對外他仍只以普通商人身分行走,不過仗著他出色的外表和冷魅的形象,也已足夠吸引人了,阿嬌光是見到他那張俊容就已經流了不少口水。

  「這樣啊,那……可有妻室了?」這才是阿嬌所關心的。

  他瞥了她一眼,冷笑,「妻子沒有,但妾有十個。」

  阿嬌聽見綠了臉。「十個妾?!」這是開玩笑的吧?!

  見她吃驚,畢書旭笑容更冷,「嗯,十個。」

  阿嬌說不出話了,對他有些失望,十個,若她嫁過去,不就第十一個了,自己得與其它十個人一起爭寵,這怎麼成?!

  「對了,怎麼大半天不見孫子憑過來?」他懶得與阿嬌再多扯私事,遂問起孫子憑的去向,平時她一早就會來給他送藥,怎麼今日過午了卻還不見人影?

  「她和孫老頭去擺攤做生意了。」阿嬌暫時收起聽見他有十個妾的噩耗而產生的低落情緒,提起孫子憑,她撇嘴了。

  「她做什麼生意?」他問。

  「算命啊,他們已停了幾天沒出去騙錢,再不出去,米缸怕是要空了。」她說話帶著嘲諷。

  「孫老頭不僅懂醫術,還會算命?」他微訝。

  這老人來看過他幾次,替他檢視傷口、更換藥方,老人當著他的面雖沒說什麼,可瞧得出來不怎麼歡迎他,這他能理解,這屋子裡住著老人與未出閣的孫女,是不怎麼方便他這陌生男人待下的,但他也不是不想離開,只是一來傷口不宜扯動,二來在此地他還有事情要辦,而今既以傷者的姿態留下,那便等一切事情辦妥後再離開。

  只是他沒想到孫老頭倒是「多才多藝」,居然還會算命。

  「你誤會了,孫老頭能治療些簡單的疾病和處理刀傷,但不會算命,出去擺攤騙錢的是憑兒!」阿嬌一臉不屑的道。

  「孫子憑會替人算命?!」這可讓畢書旭吃驚了。「不過,你口口聲聲說她騙錢,這是怎麼回事?」

  「憑兒就是神棍,憑著一點觀察入微的本事,就到處替人算命騙錢,偏偏她總能猜中別人想問的問題,讓別人以為她真的有些能耐,可她說不準未來的事,幾次都讓人回頭砸攤子,我早勸她要腳踏實地些,不要再胡說八道賺這種黑心錢,夜路走多了總有一天會遇到鬼,但她不聽我勸。」

  他聽著忍不住蹙眉,孫子憑眼神乾淨,不像是個女騙子,可阿嬌又說得如此鄙夷,難道是自己看走眼,孫子憑澄淨的表相下藏著奸險?

  「我回來了,阿嬌,你有餵畢公子吃藥了嗎?」說人人到,孫子憑回來了。她今日和爺爺去做生意,阿嬌自願替她照顧畢書旭,這會收攤回來了,她立刻關心的問。

  阿嬌見畢書旭表情像是不信自己方才所言,便馬上對孫子憑說︰「憑兒,你回來得正好,你也給畢公子算算命吧,瞧他家中有幾個妻妾?」

  孫子憑被她拉到畢書旭面前,神色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替他算這個?」

  「你都能擺攤給人算命賺錢了,這點小事你不會算不出來吧?」

  「我……」

  「別囉唆,快算,若連這你都說不準,那就是個騙子!」阿嬌非要她在畢書旭面前出醜不可。

  而畢書旭也想知道孫子憑是不是個騙子,便靜默的看著她,瞧她怎麼應對。

  孫子憑額上泌出細汗,她並不想讓他也認為她是個騙子,所以咬著唇望向他,努力想聽見他的心音,得知阿嬌問的問題答案,不過任憑她怎麼用心也聽不見來自他的任何一點心語。

  原來這人的心音自己真的接收不到,她額上的小汗變成大汗了,汗水都滑下臉頰。

  「不會吧,你向來猜得準前頭事,說不準後頭事,想不到這回連已經發生的事都說不出來了。」阿嬌痛快的拆她的台。

  哼,諒憑兒怎麼善於猜事情,也斷然猜不出這彬彬公子居然已有十個妾室!這麼誇張的事,憑兒若猜得出來,我便也服了她!

  孫子憑突然聽見阿嬌的心音,她一抹汗水後,說道︰「你真有十個妾嗎?!」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心情也忽然莫名的沉了下來。

  畢書旭眉峰一瞬間挑起,正要說什麼時,阿嬌已經跳了起來。

  「你說,這可是憑觀察也難以得到的數字,你是如何得知的?」阿嬌質問。

  「我……我就是知道。」孫子憑低聲說道。

  畢書旭的俊臉也冷沉了下來。「你確定知曉我有十個妾室?」

  「沒……沒有嗎?」孫子憑期待的問,希望是阿嬌誤會了。

  他細眯了眼,他告訴阿嬌自己有十個妾,那全是胡謅的,可孫子憑為何說得出這數字?

  難不成真是瞎貓踫到死耗子,矇上的?

  「不,你說中了。」他不拆穿她,只是很好奇她若真的會算,斷不可能說出十個妾,可若是胡扯,又怎麼說得出他對阿嬌說的話?

  而他瞧得出阿嬌是有心讓她難堪,不可能給她任何暗示,因此這事有點玄了。

  「你這分明是好狗運,瞎猜也能猜中!」阿嬌憤憤的說,根本不信她真能算出答案。

  孫子憑也曉得阿嬌的心態,就是想讓她丟臉,她也很無奈,自己不是騙子,講的話都是真話,只是對未來的事預測不準,才會被當成騙子。

  「真沒意思,畢公子,總之,她的話你別多信,否則吃虧上當了,別說我沒提醒你。」阿嬌轉而對他說。

  畢書旭輕笑不搭話,信不信一個人,他自有判斷,不是旁人能左右的。

  其實孫子憑被質疑慣了,這種事原也不會放在心上,但這回她卻莫名在意他是怎麼想的,心頭老大不願意他對她留下壞印象。

  低頭瞥見床頭上那碗擱著未動過的藥,孫子憑轉移話題的道︰「原來你沒喝藥,這藥涼了,我替你熱一熱吧。」她端起那碗藥,見一旁還有橘子與綠豆糕,於是又道︰「橘子生冷,你目前養傷期間不要多吃,但這綠豆糕……」

  「綠豆糕怎麼了?這是可以解毒的,你當我拿來給畢公子的都是有害的不成?」阿嬌馬上氣憤的說。

  「不是的,我是說……」

  「不用說了,你就是嫉妒我照顧畢公子,才挑剔我拿來的東西。」

  「你誤會了,我只是要告訴畢公子,這綠豆糕有清熱解毒消腫的功效,縱使平日不愛吃甜食,偶爾食之也是不錯的。」她連忙解釋著。

  畢書旭心緒微震,他不吃甜食的事是剛才對阿嬌一人說過而已,孫子憑卻能得知,這……

  他瞧她的目光越發的深沉了,開口要再問些什麼事時,孫老頭臉色不佳的走了進來。

  孫老頭對著孫女道︰「你還不快去將咱們那塊招牌洗乾淨,要不咱們明天怎麼做生意。」

  「又洗招牌?不會又被人砸雞蛋了吧?都不知是第幾次發生這種事了!」阿嬌立刻逮到機會的冷嘲熱諷。

  孫子憑這下真沒話可說了,幾日前算狗能生幾隻的中年胖婦來砸攤,說她那隻狗前晚難產死了,連帶肚裡的三隻狗崽子也保不住,一隻也沒留下,不僅如此,鄰居家欠的債也不肯還,她上門去討還讓人給打了出來,她一氣之下帶著一籃雞蛋來砸攤,如今他們那塊破爛招牌滿是蛋泥,根本不能用,也因為如此,他們爺孫倆這才早些收攤回來。

  可她也很委屈,當初會說狗能多生、債能討回,純粹是想讓胖婦開心,別為這些事煩惱,人總要有正向的希望,心情才會好,所以她總是喜歡挑成功面說,可惜世事哪能盡如人意,所以才會經常被人回頭砸攤洩憤。

  「還杵著做什麼?快去洗招牌!」孫老頭再催促。

  「是……」孫子憑不敢去瞧畢書旭是什麼樣的表情,在阿嬌的訕笑聲下,她趕緊出去洗招牌。

  入睡前,孫子憑端了碗藥進來,通常這時候她會再為他煎一次藥,讓他喝下後入睡,可今日她端著藥來時,畢書旭已經入睡了。

  她猶豫著該不該喚他起來喝藥?可見他似乎睡得很沉,她便先將藥碗擱在他的床頭上,等他半夜若醒來見了自己喝下。

  放下藥碗後,孫子憑本該就此離去的,但她卻忍不住站在床邊怔怔地望著他。

  自十年前被追殺的那一夜醒來之後,她就能聽見每一個人心裡的聲音,而他是自己第一次遇見卻聽不到心音的人,自己已習慣先得知對方的想法,再決定接下來要如何行事,但這人她完全猜不透,她反倒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了。

  真是奇怪,她當真聽不見他的心音嗎?

  不信邪,孫子憑悄悄的靠近畢書旭,耳朵湊向他的胸口,但聽了半天,只聽見他沉穩的心跳聲,其餘的什麼也沒有聽到,她不禁有點洩氣,但仍不放棄,想著也許他心音弱,自己再靠近點試試。

  這麼一想,她便越靠越近,整張臉幾乎都快要貼上他的胸膛了——

  「你在做什麼?」畢書旭倏然出聲。

  孫子憑嚇了一大跳,腰桿馬上彈直,臉孔瞬間紅得發紫。「我……我……」她哪想得到他會突然醒來,她剛剛那舉動瞧來不是投懷送抱是什麼?這不知廉恥的行徑,他不鄙夷死她才怪,此刻若有地洞,她真想一頭鑽進去!

  畢書旭根本沒睡,當她一踏進屋裡時他就知曉了,他是故意在觀察她的行為,她放下藥碗後沒走,反而先是盯了他一會兒,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又做出奇怪的動作,可他清楚她的行為不是有意誘惑,似乎認真的想在他身上聽見什麼?

  這姑娘好怪!

  「你醒來得正好,我、我送藥來,你快趁熱喝了吧,空、空碗我明日再來收。」孫子憑丟下這話後便急急要走。

  「回來。」他出聲。

  她已跨出門檻的腳聽話的立刻縮回來走回他身邊。「還……還有事?」

  「有。」他精明有神的眼睛緊盯著她瞧,讓她顯得更無措。

  他見她猶如不小心掉進洞裡的兔子,那可憐兮兮又忐忑的樣子,令他驀然想笑,這姑娘做什麼事都是反射行為,率直得很,這樣單純的人,自己到底想要質疑她什麼?且就算她藏了些事情,應該也是無害的,只是,他仍對她能說對一些事情感到好奇,不解她是如何得知的?

  「你剛才想聽見什麼?」畢書旭終於開口問。

  啊,他這樣問,表示沒當她是想對他上下其手的花痴,不禁安了心,少了緊張和小心翼翼,她便沒多想的直接回答,「我在聽你在想什麼。」

  「我想什麼你能聽見?」

  驚覺自己說錯話,孫子憑急忙補救的再說︰「不是……我的意思是,以為你說了什麼,所以靠近去聽……」

  「我剛才正在睡覺,你怎麼會以為我在說話?」畢書旭斂色的問。

  她咬唇,「呃……我聽錯了……」

  他盯著她,眸中深思,不發一語。

  「我可以走了嗎?」孫子憑覷著他問,只想趕快離開,免得多說多錯。

  「你趕時間?」他冷睨著她。

  「不是,是因為時間很晚了,你身上有傷,要休息……」

  「若我還不想睡呢?」他興起逗她的念頭,而過去他可不曾有過這種閒情逸致,今日倒是特別。

  「睡不著嗎?那……你想做什麼,要我陪你聊天嗎?」她小心謹慎的問。只要他不再問自己不好答的問題,她倒是願意陪伴他。

  「你能聊什麼?」他如王子般矜貴的坐在床上,薄埂的唇角有抹奇異的笑意,神情令人捉摸不定。

  「聊……」

  「不如聊聊我在想什麼吧?」

  孫子憑臉色微變,「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嗎?那你可以猜,你不是擅長此道?」他看起來懶洋洋的,語氣淡淡的,但周身卻有一股犀利的感覺隱隱而生。

  她屏息。「你也想要算命?」

  「有何不可,你可以試試。」畢書旭眼中有著鼓勵。

  她心跳略略加速。「抱歉,你的命我算不出來。」她洩氣的說,聽不到他的心音,她如何能說得準?

  他微微眯了眯眼,問她,「為什麼算不出來?」

  「算命要憑感覺,我現在沒感覺,所以算不出來。」孫子憑找了個理由拒絕。

  畢書旭略感失望,他本來好奇她的算命功夫到底如何,這會她倒是不算了。

  「這個……老喊你畢公子,顯得生疏,我可以改叫你阿旭嗎?」她突然問。

  「阿旭?」

  「嗯,你不覺得這樣親切多了嗎?」她臉龐染上胭脂般的紅暈,大眼望著他,帶著些許希冀和光亮。

  其實也不知是想較勁還是什麼的,瞧阿嬌這麼不矜持的追求他,她也想讓自己在他面前有些特別,因此想喊的和阿嬌不一樣,而喊阿旭彷彿多了幾分親暱。

  畢書旭是他穿越前的名字,穿越後自己就用這個名字掩護見不得光的太子名字官九陽,然而阿旭……這可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喊他,聽了雖然不習慣,但難得有種安寧而溫暖的味道。

  「好啊,你就喊我阿旭吧!」他同意。

  孫子憑高興,笑得眉眼上揚,他瞧著,竟有種羽毛撓過心頭的異樣感。

  「那……」她含笑地開口想要再說些什麼。

  「時候不早了,你可以走了。」他忽然神色一斂的說。

  這反差太大,讓她頓時僵了笑臉。「你這人態度怎麼……」說變就變,才轉眼就冷漠疏離的趕起人來?她原是想表達不滿,但迎上他那冷淡的目光,又將氣悶憋回肚子裡。「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喝藥。」臨走前還不記恨的提醒他喝藥。

  他聽她低低軟軟的聲音,瞧她委屈垂著腦袋走出去,眼底忍不住蒙了層薄埂的笑意。




第三章 身分外洩

  「瞧起來又是個笨姑娘,要喊也喊個旭大哥或旭哥哥什麼的,喊個阿旭,真是太普通了,想來這位也該跟其她姑娘一樣沒戲吧?」驀然由屋梁上翻落下來一個人,這人身形壯碩魁梧,但走路的步伐卻輕盈如風,毫無聲響。

  畢書旭未有絲毫驚訝,只斜睨了對方一眼,若不是發現這傢伙來了,他還想再逗一會那丫頭的,但這傢伙既然出現了,他只得作罷。

  「有戲沒戲,關你什麼事?」畢書旭丟了話。

  「是不關屬下的事,不過兄弟們都很關心少主的終身大事,您若一直瞧不上任何女人,咱們兄弟也會很煩惱的,畢竟您的家事等同國家大事啊!」袁向認真的說。

  他朝袁向丟去藥碗裡的湯匙,他反應快,輕易的接住了。

  「少主生氣了嗎?屬下也不過就是說說心底話,您何必不高興,傳宗接代難道不是家國大事嗎?您若遲遲不增產報國,那咱們……」

  「你說夠了沒?」他終於沉下臉來。

  「說夠了。」袁向立刻不再敢說渾話。

  「那就給我說正事!」

  「是。」他馬上點頭。

  袁向是他的手下,為人聰明,就是性子喜歡玩火,在他面前常管不住嘴巴,經常想挑戰他的底線。

  這傢伙是少數幾個敢對他開玩笑的人,連他視為叔父的李賢都不敢在自己面前造次,唯有這傢伙不知死活,老想有一天能惹得他爆發,偏自己如萬年冰山難以撼動,不是隨便的人都可以輕易點火撩撥的,可袁向老是不死心,逮得了機會就想以身試法,簡直是自取滅亡。

  「少主身子要緊,這湯匙屬下沒敢弄髒,您請喝藥吧!」袁向涎著笑臉將湯匙送到他的碗裡,捧著藥碗呈上去,自己還是怕死的,哪敢真的惹怒他。

  畢書旭端過藥碗喝著,袁向見他沒猶豫就一口飲下,不禁感到訝然。

  「少主對這碗藥沒疑心?」

  他抬眼瞥去,「這沒問題。」

  「少主信任那姑娘?」

  「嗯,算信任。」他點頭。

  袁向視線朝那空碗轉了一圈,少主生性多疑,心腹呈上的東西尚且疑心,更何況那個送藥的姑娘根本就是個外人,這般沒防備不像是少主以往的作風。

  這馬上讓他起了「找死」之心的笑道︰「屬下剛說那姑娘笨,原來笨得好,少主對笨的人比較放心,就像對屬下一樣,不過屬下畢竟跟了少主八、九年的光陰,而那姑娘只是照顧少主您四、五天的光景,能這麼快就博得您的信任,定是笨得別致可愛,笨得比屬下討喜多了,屬下想著也許該向那姑娘討教討教……」

  「我說袁向,你再繼續磨些沒有用的牙,當心我回去之後就將曉翠許人,她也笨得別致可愛,應該會有很多人搶著要。」畢書旭冷冷的說。

  曉翠是照顧他的大丫頭,也是袁向的罩門,袁向喜歡她,可曉翠卻還沒瞧上他。

  袁向一聽他抬出曉翠,馬上收起嘻皮笑臉。「別、別將她嫁給別人,屬下嘴賤,這就收嘴了、收嘴了。」他說完還打起自己的嘴巴來。

  畢書旭見了好笑,自己之所以能忍這傢伙,除了他對自己忠心不二之外,還有點娛樂效果,自己不管穿越前還是穿越後,老大當久了,性子越發的冷酷,有時候還是需要像袁向這樣的人調劑一下身心,不時扯動自己那萬年冰封的情緒。

  「那就給我說些我想聽的。」他道。

  袁向連忙收起巴掌,正經的說︰「簡叔的屍體被丟進亂葬崗,屬下讓人去撿回來了。」

  「嗯,擇個地方好生安葬吧。」

  「他不聽勸執意要殺水仙,這才被殺還害得您重傷,他自己死事小,若賠上少主您的命那才是大事,大伙都對簡叔很不諒解,要不是您顧念舊情,吩咐不能讓簡叔的屍體被留在亂葬崗,兄弟們才不想管他會不會曝屍荒野,而今您還要咱們厚葬他,這何必?」袁向憤憤的說。

  「簡叔雖違逆我,但畢竟跟了我多年,如今死了,前事就不必計較了。」他淡然的開口。

  「簡叔忠心的不是少主,他只是想殺傀儡昏君官廟僅和老賊太叔衭,替當年自己死於宮變的妻兒報仇。」

  簡叔乃前朝禁衛將領,當年宮變發生時,太叔衭挾持他的妻兒要他打開宮門讓叛軍入宮,簡叔為了妻兒性命最後開了宮門,讓叛軍長驅直入奪權成功,誰知事後他的妻兒仍被太叔衭殺了,原本他也該自盡向先皇帝后謝罪,但少主免他一死,還讓他跟在身邊圖謀復國大業。

  可簡叔自從妻兒死後,性情變得火爆又衝動,一聽水仙投向傀儡皇帝成為神女,立刻火冒三丈的追殺水仙,無人攔得住他,少主只得親自出馬阻止,因而害得少主差點為他送命,簡叔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眾人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而今死了,反倒讓眾人都鬆了口氣,不用擔心簡叔何時會再闖禍。

  「不管如何,死者為大,你厚葬他就是了。」畢書旭正色的說。

  「可是……是,屬下會辦好這件事。」袁向雖然不服氣,但見少主堅持,他也就不好再多說,照辦便是。少主平日雖然冷酷,但對待跟了他多年的下屬卻是寬容居多,眾人也是因為少主的這份義氣,才願意肝腦塗地的為少主拚命。

  「對了,水仙回京了嗎?」不再提簡叔的事,畢書旭轉而問起水仙。

  「是,發生遇刺事件之後,官廟僅大怒,不放心她繼續在外頭巡視祈福,讓她回京去了。」

  「由此看來,官廟僅對水仙是真的上心了。」

  「可不是,不過水仙對您卻是……」

  「無用的話不用多說。」畢書旭冷然的打斷袁向的話。

  袁向張開的嘴,只好閉上,還暗自嘆了口氣,水仙見少主受傷,竟跑來探視,若因此橫生枝節,讓少主身分暴露,那可就糟了,所幸此事沒讓人起什麼疑竇,水仙平日聰明過人,可一遇上少主就沒法自持,唉,對少主有情的女子何其多,哪像他,連個曉翠都搞不定,同是男人,命運卻差很多。

  「說說另一件事辦得如何了?」畢書旭不理袁向那既羨慕又嫉妒的神情,接著問起另外一件事。

  「雲南巡撫楊世五曾是先皇的人,見先皇已死,您又失蹤,以為大勢已去,才不得不歸順逆賊太叔衭,如今聽說您人在此,他興奮不已,直說要見您一面。」

  「此事你仔細再觀察,他若真有心於前朝,我便見他一面,他若是虛情假意只為引我出來,那就不用客氣,找機會滅了他。」畢書旭冷肅的說。

  「是。」袁向應聲,這些年來太叔衭用盡各種方法,設下陷阱要騙少主現身後誅殺,要不是少主行事小心嚴謹,都不知死幾次了,而少主這回前來雲南除了要阻止簡叔幹蠢事之外,也是想探探楊世五這個人,不過這姓楊的確實還得再查清楚些,少主是不可能因為這人的幾句話就輕易露面的。

  「屬下該走了,若有進一步的消息會再來見您的。」袁向抱拳,該稟報的都已經說了,是時候離開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我要你配合一下……」畢書旭突然將他叫住,吩咐了一些話。

  袁向得令後,如來時般悄然的離開。

  畢書旭躺在床上,睜著的眼裡有絲不明的幽光浮現。

  「奇怪了,我這療傷方法明明沒有錯,傷勢也沒有惡化,怎麼可能都已經過了十天,你還無法下床行走?」孫老頭來替畢書旭換藥,一臉不解的直搖頭。

  「會不會除了腹上的刀傷,還有其它的內傷咱們不知道?」一旁的孫子憑心急的問著。

  「這個嘛……」孫老頭也說不準了。

  床上的畢書旭垂下眼來,嘴角若有似無的翹起。「真是對不住,我這身子不中用,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孫子憑連忙搖手說道。

  「哪裡不麻煩了,你若有家人,不如讓我去通知他們,讓他們帶你回去照顧才確實點。」孫老頭不客氣的講,他就是希望他快走,別為他們爺孫倆帶來困擾。

  「爺爺,您怎能說這樣的話,咱們不是說好等他傷好能下床後才讓他走嗎!」孫子憑急道。

  「可我怎麼會知道都這麼多天了,他的傷都好不了,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抱歉,我的家人遠在京城,我這趟是獨自到雲南談買賣的,路途遙遠,家人一時半刻趕不來接我。」畢書旭一臉歉然的說。

  「是啊是啊,爺爺,他沒有家人在身邊,咱們不能不顧他的死活硬將他送走。」爺爺可不能這麼不講情面。

  孫老頭也不是個狠心的人,只因顧及自己與孫女的安危,才不得不趕人,這會見畢書旭的臉色依舊極為蒼白,若這時候硬送走他,確實太沒良心了,最後孫老頭只得無奈的道︰「我醫術不行,不如再去找其他的大夫來瞧瞧,我就不信其他大夫也不能讓你趕快好起來!」說完,他就氣沖沖的出去找別的大夫了。

  他一走,畢書旭的嘴角翹得更明顯了些,只是他仍低垂著頭,沒讓孫子憑瞧見。

  孫子憑以為他難堪,才會低著頭,於是小手輕輕的捏住他的衣袖道︰「對不起,我爺爺平日不是這樣狠心的人,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盯著她捏著自己袖子的手,女人即便喜歡他,也不敢輕易的觸踫他,這姑娘膽子實在不小……

  「只是……爺爺有些顧慮。」

  「因為我是男人,而你尚未出閣,怕我壞了你的名聲?」

  「這只是其一,另外還有原因……」她的小手不覺的鬆開他的衣袖。

  說不出為什麼,畢書旭竟有些不捨。「另外還有什麼原因?」他又問。

  「這個……我不方便說。」自己的身世說不得,而她也不想對他說謊,乾脆索性不說。

  「你這就是不信任我,所以才不肯說,是不是像你爺爺一樣也想趕我走?」他的袖子又被她捏住了,而且這次是兩隻手一起來,他眼角瞄著,幾乎要失笑。他故意激她,這一激,她果然小手又「歸位」了。

  「別誤會,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搶劫!把屋裡的所有銀兩全給老子繳上來!」

  正當孫子憑被逼急要說些話時,突然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拿了把刀闖進屋子裡。

  畢書旭的臉色有些僵,眼看著她就要說出一些重點來了,這傢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給他挑這節骨眼來!

  假扮成搶匪的袁向見他臉色有點難看,以為是在怪他態度不夠凶惡,他馬上再挺起胸膛,兩道粗眉皺起的朝孫子憑凶道︰「杵著做什麼?還不去搬錢!」其實他身材粗壯,臉色一擺還真是挺嚇唬人的。

  突然有人闖入說要搶劫,孫子憑原本也是吃驚懼怕的,但她和爺爺住的是破茅屋,一看就知道沒什麼錢,這搶匪也太不長眼了。

  「我家很窮,沒銀兩可搬。」她老實的告訴他。

  「什麼?你敢不給?好,那我殺了這個男人,看你給不給!」袁向真將刀子架在床上畢書旭的脖子上。

  這下孫子憑緊張了。「你不要傷害他!」

  「不傷他也可以,給錢。」

  「可是我沒錢……要不,我這裡有些碎銀,是昨天替人算命賺來的,本來打算替他買些補品補身的,這就……就先給你了。」她掏出身上僅有的一點點銀子給他。

  袁向瞧掌心這點毫無重量可言的碎銀,忍不住搖頭,這還是要拿來買補品給床上人補身用的,床上的人這會還吃得下人家的補品嗎?

  他於心不忍啊,這時厲眼朝他瞪來,他表情一整,哪還敢心軟,捏著碎銀惡聲道︰「你當我是乞丐,用這點碎銀就想打發我?可惡,我若不來點狠的,你當我同你開玩笑,不肯拿出真正值錢的東西來,哼,我瞧你挺在乎床上這傢伙的,不知他一根指頭值多少錢?」他改抓畢書旭的手,要剁下他一指。

  「不可以!」孫子憑緊張的靠近,抓著他的手就要奪刀子。

  「怎麼不可以?老子豁出去了……」少主,屬下這刀要落下了,您得要閃得快些,若傷到您,屬下就罪該萬死了!

  袁向咬著牙要砍下去時,原本著急抓著他的孫子憑突然放開手,讓他一個不留神,手上的刀子還真筆直的砍下去,因為毫無阻力,所以力道驚人,若被砍到,別說少一根指頭,就是整個手掌都要斷了,所幸畢書旭動作快,抽手避過。

  袁向嚇破膽,他方才以為自己真要砍斷少主的手了,這會回過神來已是滿身大汗,忍不住向孫子憑抱怨,「你、你怎麼突然鬆手?!」

  這是還怪她縮手了?孫子憑板起臉來,臉上有些怒氣,「你是在戲弄我嗎?」

  「戲弄?」

  「沒錯,你們分明是認識的,你也無心傷他,為何要假扮搶匪傷人?」她質問,在搶刀的剎那,她聽見他的心音,得知這是個假搶劫,因此才放手。

  「你、你怎麼知道咱們相識?」袁向一驚,手上的刀子都掉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板著臉教訓,被人戲耍,她很不高興。「阿旭,你也真是的,怎麼可以和別人串通開這種玩笑,萬一我真的信以為真,那要如何是好?」她也朝畢書旭抱怨。

  「你一開始不是也當真了嗎?」畢書旭雖不如袁向那般吃驚,但心緒仍是有些起伏的,滿懷心機的問她。

  「那是一開始,但是後來我聽見……」她倏然閉嘴了。

  「聽見了什麼?」他追問。

  「我聽見……」孫子憑的表情極為不自然,支支吾吾的。

  「你聽得見別人心裡的聲音是嗎?」

  畢書旭這話一出,袁向不禁瞠目結舌的瞧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是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孫子憑臉色一白,從沒想過自己的秘密會被人發現,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外頭突然傳來阿嬌的聲音——

  「孫爺爺、憑兒,有客人來了!」聲音才落下,阿嬌已擅自領著客人進來,見屋裡有三個人,且三人臉色怪異,她也不禁感到訝異。「憑兒,原來你家已有客人了。」她瞧袁向陌生,便對孫子憑說。

  「這位是……」

  見她不知該怎麼介紹自己,袁向自己說道︰「我是少主的家僕,得知少主受傷,趕來照顧他的。」

  孫子憑聽了微怔,兩人果然是認識的,但這人若是阿旭的家僕,那就表示阿旭授意這人戲弄她,這讓她內心惱怒了。

  「原來是畢公子家裡的人,其實畢公子被我照顧得很好,你大可不用擔心。」阿嬌竟不知羞的說這種話。

  袁向朝畢書旭笑得曖昧,少主怎麼又冒出個愛慕者?這個姑娘可直接多了,少主真艷福不淺啊!

  畢書旭懶得理他那討打的神色,只瞧向阿嬌帶進來的男子,「這位是?」他問阿嬌。

  「他是來找孫爺爺與憑兒的,我剛在門口時遇見的,就順道將人帶進來。」阿嬌指著那客人說。

  畢書旭不著痕跡的觀察對方,這人有些年紀,但小個子,眼睛細長,看人時很銳利,像是有很深的心機。

  「在下姓張,不知孫老頭在不在?」他的聲音尖尖細細的,聽起來有些刺耳。

  「你找我爺爺不知有何事?」孫子憑問著。

  「你就是孫老頭的孫女?」姓張的眼神犀利的打量著她。

  「嗯。」孫子憑被盯得頗不自在。

  「我是孫老頭遠房的親戚,因為很久不見了,特地來拜訪。」他說。

  孫子憑立刻聽到他的心音,他說謊!

  「不好意思,爺爺外出了,正巧不在。」她緊張的屏息說道。

  「不在啊……」他的賊眼在她身上溜轉了一圈。「那我留下來等他。」

  「這……不太方便。」

  「咱們是親戚,孫老頭見到我會很高興的。」他是奉命找來的,據探子回報的消息,年齡相仿性別一樣,若這孫老頭就是死去高明宗的老爹,那眼前這個必定是高明宗的女兒!

  他多年前去過高明宗的太師府,見過高明宗的老爹,可惜沒見過高明宗的女兒,但就算見過,當時她年紀還小,女大十八變,這會自己恐怕也認不出來,不過等那老傢伙一回來,那張臉自己必定能認得出!

  孫子憑一瞬間臉色大變,小手還忍不住顫抖著,她怕被對方發現,趕緊將手伸到背後去藏著。

  一直在注意著兩人舉動的畢書旭見到她的手顫抖,臉色不禁一沉,莫非這人有問題,不是孫老頭的親戚,而是仇人?

  「你與老爺子這麼久不見了,怎麼還空手來,你真是禮數不周。」畢書旭故意朝那姓張的說。

  姓張的尷尬了一下,「這……抱歉,急著要認親,忘記禮數了,在下會後補、後補。」

  畢書旭冷笑,瞧他的體型與聲調,分明是來自宮中,是個太監,太監若無皇命是不能隨意出宮的,更何況還遠從京城來此「認親」,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瞧了一眼袁向,示意讓他出聲試探。

  袁向點頭後道︰「補什麼補,這種東西能用補的嗎?你這是一點誠意也沒有,不如趁孫爺爺還沒回來,我陪你去買,等買回來了,老人家應該也已經到家了。」袁向「好心」的拉著他要出去買禮物。

  「孫老頭應該不計較這些的!」姓張的不肯離開。

  「那是客人能說的話嗎?你可真是不懂事,在我家鄉可不會有人這樣失禮的。」姓張的個子矮小,袁向高大,輕易的就將人給架出去了。

  「畢公子家這麼重禮數嗎?」一旁的阿嬌問向畢書旭,盤算著若將來真跟了畢公子,那自己可也不能丟臉,進他家門前也得要備上厚禮才行。

  她想過了,畢公子雖然有十個妾,讓她打擊頗大,但這些都只是妾而已,正妻之位還懸著,若自己能博得他的喜愛,當上正妻,那十個鶯鶯燕燕她還會放在眼底嗎?大可整治得這些人一個都不剩,最後她就能獨霸畢公子了。

  畢書旭懶得與花痴的阿嬌唆,不留情面的道︰「我得換藥了,你可以先回去了。」他打算打發阿嬌走後,有事要向孫子憑問個仔細。

  「我留下替你換藥吧?」阿嬌厚著臉皮想賴著不走。

  「不必,這裡有孫子憑就可以,你還是走吧。」他不耐煩的揮手。

  「憑兒粗心,還是由我……好吧,我這就走,不過你若想到我,讓憑兒過來喚我一聲,我馬上就能過來。」她本來還是不想走的,但見他冷下臉來,神情冷肅,她立刻不敢再多說,馬上乖乖的離開。

  阿嬌一走,茅屋裡立刻安靜下來,他瞧向孫子憑,她仍一臉的惶然。

  「你還好吧?」他關心的問。

  她將發抖的手藏進袖子裡,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我……我很好啊。」

  「是嗎?」他將她的欲蓋彌彰瞧在眼底。

  「真的,呃,爺爺不知上哪去找大夫了,我……我去瞧瞧,一會就回來。」說著她急急的跑出門,但很快又折回來對他說︰「這個……若方才那人又上門來,再問起爺爺,你可不可以說……爺爺回來後臨時有事,又出遠門了?」

  畢書旭輕挑起眉問︰「這人與你爺爺有過節嗎?」

  「沒過節……不,有過節,但這過節也不是與他……總之,是多年前的事了,說也說不清,你肯幫我們這個忙嗎?」她乞求的問。

  他眉頭擰緊,最後點頭答應,「我明白了,知曉該怎麼做的。」

  「多謝了!」孫子憑高興的道謝。

  「不必謝我,你現在是要去叫你爺爺避開嗎?」

  「嗯嗯,我想爺爺不方便這時候回來,萬一被那人撞見就糟了。」

  「那你呢?回不回來?」這才是他所關心的事。

  「你還傷著,需要人照顧,我怎麼可能不回來,那人沒見過我,認不出我來,我去通知爺爺快走後就會回來的,不過等你傷好了,我可能就不會再留在這了,自然要與爺爺會合。」她說。

  畢書旭點點頭,「那你快先去通知你爺爺吧,這裡交由我來應付。」他讓她快去,至於自己滿肚子的疑問,只能等她回來之後再問了。

  孫子憑感激的點頭,接著急忙的跑開。絕不能讓那那人見到爺爺,只要一見到爺爺,他們隱藏多年的身分就會被拆穿,立刻會引來殺身之禍!

  不久後,袁向回來了,不過只有他一人獨自回來,那姓張的不見人影。

  「處理好了?」畢書旭問。

  「屬下將他打昏了。」袁向得意的說,那人讓他抓到暗處拷打一頓,打到腿骨全斷了,直接昏死過去。

  「可有盤問到什麼?」他沉聲問道。

  「有。」袁向的態度忽然變得正經。「這人是宮裡太監,太叔衭的人,因為當年曾見過已故太師高明宗的父親,因而被派出來尋找高太師的老父與孩子,打算找到人後就斬草除根誅殺。」

  「高太師的家人……莫非孫老頭即是高太師的老父?他們隱姓埋名,那孫子憑不就是……」他心驚。

  「少主,當年高太師聲望極高,因穎悟絕人,能未卜先知,有神算師之稱,先皇當年多倚靠他輔助治國才能國泰民安,可惜先皇後來聽信一些讒言,疏離高太師,更不信他預言大胤會有大難,終釀成不可收拾的後果,先皇先后雙雙被刺殺在大殿之上,就連前去救人的高太師也一併陪葬。」袁向惋惜的說。

  高太師的家族跟太叔衭的家族是數百年來的競爭對手,高太師家族走正派,太叔衭的家族走邪門,一直以來都是高家子孫較受到推崇,但先皇卻一時不察,受人蠱惑,才會疏離高太師,親近太叔衭,最後反而讓太叔衭趁機奪權成功。

  「原來孫子憑就是高子憑,當真讓人料想不到。」畢書旭眼底滑過幾許盤算。

  「少主,既知孫家即是高家,尤其那小姑娘又是高太師的唯一後人,您打算怎麼做?」

  袁向也瞧出他的深思,便請示。

  「高家人都有些出類拔萃的天分,或許在孫子憑身上也有。」

  「您指的天分該不會是她能猜中別人的心事吧?」之前少主就是讓他扮搶匪試探孫子憑,這一試自己也驚訝,她好像真能得知他的心思,可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他情願相信那只是她猜中的。

  「不,她不是猜的,她說過,她都聽得見。」

  「可是天下哪有這種事,誰能聽見別人心裡在想什麼?」

  「她就可以。」

  「少主,您真信有此事?」

  「信。」

  「可是屬下當年聽說,高太師的女兒資質愚鈍,高太師羞於讓她見人,因此不曾讓外人看到女兒。」

  「高太師神機妙算,你怎麼不想,高太師已經算出高家之難,這是在保護幼女,不讓人見到她的真面目,此女便有機會脫逃成功。」

  「可那孫老爺子好似也不知自己孫女有異能,否則怎會讓她去算命擺攤,而且算得好像還不怎麼準。」袁向提醒他,自從少主待在這裡後,他便稍微查了一下孫子憑家裡的情況。

  畢書旭冷笑。「孫老頭之所以不知孫女有異能,我想也是孫子憑故意隱瞞的,不是每個高家人都有特殊天賦,孫老頭就是個平凡人,據我觀察,孫老頭較為怕事,並不希望孫女異於常人,只想爺孫倆平順度日,孫子憑為人孝順,既曉得孫老頭的想法,便順著他,不說出自己的秘密,免得老人家擔憂。

  「至於算命的事,她只能聽見當下的事,無法預言未來沒聽見的事,所以經常被砸攤也是正常的,不過……有一點我倒是不解,這丫頭好像不能聽見我心中所想的事。」

  他發現,她能獲知有關他的事似乎都是由旁人的心音得知,並非真的聽見他心裡想什麼,而昨夜她出現在他床前,那樣子就像是疑惑為什麼聽不見他任何心音,這才不斷靠近他的胸膛想聽個仔細,由此能判斷,她真的聽不見他心裡的聲音。

  「若她能聽見所有人的心音,為何獨獨聽不見少主您的?」袁向也覺得奇怪。

  「這……」畢書旭自己也未能明白為何會如此,不過他心思一轉,不禁陰沉的輕笑了。

  「她聽不出我的心音,這很好。」他心裡藏的珠璣何只千萬,若輕易被她窺去,還了得,不管是何原因,他都慶幸她無法探得他的任何心事。

  「也是,可能是少主心機太深沉,就是高太師之後也奈何不了您。」袁向露齒一笑,然而經少主一瞪後,他立刻收起白牙,不敢再笑。「呃,其實孫子憑若真有異能,少主倒能好好利用她,至少有了她,您就能夠輕而易舉的得知旁人的心思了。」

  袁向認真的說完,也在心裡提醒自己,以後面對孫子憑時可得小心一點,倘若一不留意,就會將自己的心事洩露個一乾二淨。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11:50 AM 編輯

第四章 不懷好意

  茅屋外的小院子裡,一抹纖細的身影吸引著他的目光,她正在曬衣服,他佇立在窗邊瞧著她忙碌的樣子,心緒逐漸變得恍惚起來。

  他有多久不曾這樣閒適的看著一個女人了?自己事業心重,心思向來不在女人身上,尤其是穿越後的身分特殊,必須時刻警惕著,一刻也不能放鬆,否則性命隨時不保。

  可此刻,他卻能放下錯綜複雜的思慮,靜靜的觀察一個女人幹活,而她做的又是極其無聊的生活瑣事,他想問自己,洗衣服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但,他就是看得入迷……

  「你醒了……啊?!你能下床了!」孫子憑洗著衣服,抹汗時不經意瞥見窗邊的他,驚喜他能下床。

  被發現瞧著人家姑娘,畢書旭不尷尬,反而微微一笑,事實上他早就能下床了,只是故意裝作傷勢未好,繼續賴在這裡。「是啊,今早起床時發覺精神不錯,就試著走下床來。」

  「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擔心了!」她高興的說。

  不擔心?他可不能讓她這麼容易安心啊!「是啊,你無須為我多擔心。」他淺笑的說著,邊說手還邊抱著傷處,一副好像還是很疼的模樣。

  孫子憑見了趕緊放下洗到一半的衣服,跑到他身邊去扶著他。「若真不行何必勉強自己起來?」

  「我只是不想再拖累你。」他慢悠悠的說。

  她靠得很近,他將她的臉瞧得清楚,她的肌膚細致滑膩,尤其眉心處那抹淡淡的紅痕老是吸引他的目光,加上她神情關切,觸得他心頭一動。

  「哪有拖累,照顧你也是應當的,別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笑說,對他一點防備也沒有。

  這讓他心底難得起了些許心虛,昨日他曾擔心她會拋下他與爺爺一起逃了,但她沒有食言,深夜時回來了,得知她回到茅屋,他莫名的鬆了一口氣,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若真是高家後人,那太叔衭定要對她趕盡殺絕,她的形跡既已敗露,就該立即逃走,但她卻為了他還是冒險的回來了,相較於這丫頭的有情有義,自己的算計就顯得不厚道。

  「你是如何說動你爺爺讓你一個人回來這裡的?」他問起。

  昨夜回來的只有她一人,但依他對孫老頭的了解,孫老頭不可能放任她處於危險之中,她想再回來照顧他,定是費了不少唇舌才能說動孫老頭。

  「這個嘛……細節我不好說,我只告訴爺爺,那姓張的認得他,不認得我,我若與他一道反而危險,而若姓張的見爺爺與我連夜都逃了,不就落實爺爺就是他要找的人,對咱們更不利,爺爺聽了覺得有道理,便不再堅持要我跟他一起走。」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畢書旭曉得孫老頭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她又這麼晚才回來,鐵定與孫老頭磨了很久,才讓孫老頭點頭答應。

  「你爺爺這會人在哪?」他關心的問。

  「這……我也不知道,他說會找地方安頓,之後再通知我去找他。」放爺爺獨自離去,她也很不放心,但阿旭傷勢未好,總不能就這樣拋下他,好歹再照顧他個兩日,他若已無大礙她再走也不遲。「對了,怎麼不見你那個家僕?」她問起袁向。

  「他走了。」

  「走了?!他不留下來照顧你嗎?」她本想既然他家中有人來了,自己便能走得安心些,哪知那個家僕竟然離開了?!

  「不瞞你說,我家中出了點事,我讓他趕回去處理。」袁向其實是被他攆走的,他讓袁向去辦別的事情。

  「這樣啊……」孫子憑開始煩惱,那過兩日自己怎麼好意思就這麼離開?

  「其實你若不方便,盡管走也沒關係,我可以照顧自己。」他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那怎麼成,不然……頂多我就多照顧你幾日,等你傷再好一些我再走。」她答應爺爺最多三天,三天之後便會去找他,這下……希望到時爺爺別氣得跑回來捉人才好。

  畢書旭將她的愁緒盡收眼底,沒心軟的打算,甚至他還想藉助她的長才為己用,別說只照顧他幾天,即便自己身上的傷全好了,他也不會讓她走!

  「阿旭,你昨日為什麼叫人扮演搶匪搶劫,你想做什麼?」她想起昨日的事,不悅的問。她自問對他照顧盡心,可他卻找人來搶劫她,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其實這事她昨晚回來時就想問了,只是回來時夜已深,便沒去打擾他休息,今日見面定得問清楚才行。

  「我只是在試探你。」他不隱瞞的坦言道。

  「試探我什麼?」

  「試探你是否聽得見袁向的心音,倘若你曉得他心裡所想,便明白他不會傷害你。」

  孫子憑一愣,「你……」他果然發現她的秘密了!

  「你……是高子憑。」

  這話令她再驚得倒退一步。「你連我的身分都曉得?!」

  他本來不敢百分百的確認,但這會已是百分之兩百確認了。「我不只知道你是誰,還曉得我是你唯一聽不見心音的人。」

  孫子憑一臉的驚愕,身子也有些發軟的跌坐在椅子上,他靠近她,笑容可掏。「別怕,這些事只有我知曉,我不會說出去的。」

  她臉色發白,「你是怎麼得知的?」

  「觀察,我觀察的功夫比你厲害,才會知道你所謂觀察得知的事,其實是因為聽見他人心音而得。」

  想不到她隱藏多年無人察覺的事,竟被他知道了,甚至連自己為高家後人的秘密他也知曉。「你說你不會將這些事說出去,是真的嗎?」她鎮定下來的問。

  「我沒必要害你。」他說。

  「可你……想要我做什麼嗎?」照顧了他幾天,她心下是明白的,自己雖無法探得他的心思,但這人不論外表和善或是冷淡,內心都藏著極重的心機,得知她樣大的秘密,不可能完全無所求。

  畢書旭抬眼望向她,這丫頭雖然單純,但不愧是高家的後人,沒這麼容易就完全相信一個人。「既然你開口問了,那我就不客氣的請求你幫一個忙。」

  果然!「幫什麼忙?」她想,若是他提出的要求是為非作歹的事,她立刻就會拒絕,不會因此受威脅去幹壞事。

  「我想知道一個人對我是否真心結交。」

  孫子憑聽了訝然。「你讓我替你辨識對方的誠意?」

  「沒錯,就幫我這個忙,我將感恩不盡。」

  「真的只要這麼做,你就會替我保守秘密?」這對她而言不是什麼難事,他的要求也太簡單了。

  「其實你若不肯幫我,我也不會說出你的秘密的。」畢書旭微笑的說,表明並沒有打算要以此威脅她。

  孫子憑盯著他瞧,但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她真恨自己聽不見他的心音,要不然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不過就是因為聽不見,她才選擇相信他,相信他不會害自己。

  孫子憑瞪著眼前的高門大宅,忍不住心驚,「你說的人是雲南巡撫楊世五?!」

  畢書旭站在她身旁,笑看著她,「正是他。」她答應幫忙之後,隔日他就帶她來辦正事。

  「這樣的大官要與你結交,你還質疑?」雲南巡撫在她看來官大權大,而阿旭不過是個商人,對方願意紆尊降貴與之結交,他竟還拿喬懷疑對方的誠意,阿旭會不會太托大了?

  他臉上掛著閒逸的笑容。「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肯屈降身分見我,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只希望待會你不管聽見他心裡在想什麼,都能告訴我,就算聽見讓你心驚的事,也別反應過度,事後我會對你解釋的。」事前他並未多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測試楊世五的誠意,反正不久之後她就會知道他是誰,圖謀的又是什麼樣的大事。

  「好吧,你說什麼我都照做就是。」她點頭,反正自己都已經答應他要幫這個忙,又何必管其它的事。

  他滿意的頷首。「那咱們進去吧!」

  兩人才走到門口,已有人來將他們迎進去,可卻來到偏廳而不是正廳。

  入座後,下人們殷勤的送上香茗與茶點,接著她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年約五十、身材高大、身穿官服的楊世五出現了。

  楊世五一見到面如冠玉、俊爾非凡的畢書旭後先是一愣,接著興奮的迎上來,「您就是……」

  「在下畢言,是代表那位公子前來的。」畢書旭起身說,用的又是他另一個假名。

  楊世五一聽,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我還以為這次能親眼見到那位,原來他還是不信任我……」

  「不,他不是不信任,只是在來的路上臨時出了點意外,身子受了傷,所以……」

  「那位可還好?!傷勢嚴重嗎?!」楊世五緊張的問。

  「說不嚴重一時也下不了床,但無生命之憂就是了。」畢書旭簡單的說道。

  見楊世五表現出一副安下心來的模樣,畢書旭瞥向一旁的孫子憑,看她臉上笑著,曉得楊世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異樣。

  楊世五見他帶著一名姑娘來,便客氣的問道︰「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貼身丫頭,這次我讓她陪著一道過來。」

  「原來是畢公子的丫頭,真是個俏麗的姑娘。」楊世五笑得世故,原來是自己想錯了,他還以為她是他的女人。

  孫子憑自然也聽見楊世五的想法,一張小臉登時漲紅。

  畢書旭瞧見,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臉上浮現出笑意,忽然發現讓人這麼誤解並不討厭,尤其是見到她臉紅的樣子就更覺得有趣。

  「是啊,若不是這般清新的麗人,我又怎麼會帶在身邊。」他也接著笑說。

  孫子憑微瞪大眼睛,她還以為他該澄清的,他卻將事情說得更曖昧,他這是什麼意思?

  楊世五仰頭大笑,「想不到那位身邊的人也是個多情種。」

  「不是的,他……」孫子憑急得想替自己解釋。

  畢書旭摟上她的腰。「好了,楊大人是明眼人,咱們就別否認了,嗯?」他唇畔噙著笑意,朝她溫柔的調笑說道。

  「呃?欸……」他這般溫言巧語,令她一時迷惑了,傻乎乎的忘記自己要說什麼,愣愣的任他摟著,她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雙腮嫣紅得就如同情竇初開的女子。

  畢書旭瞧著她的嬌態,一顆心忍不住怦然了一下,訝異自己竟在這當口失神,楊世五是忠是奸他都還不知道,若一個不小心,他與孫子憑就有可能死在這裡了!

  他微微吸了口氣,收斂心神,朝楊世五笑道︰「讓楊大人看笑話了。」

  「怎麼會,你們年輕人談些小情小愛也是正常的,不過,咱們還是得談些正事,那位派你來,可是有話要傳給我?」楊世五嚴肅的問起。

  「是的,九州島島幅裂,普天無統,小人陰謀得位也已有十年,而今時機也到了,是該讓太陽露出曙光的時候,那位希望楊大人能助他一臂之力!」畢書旭也回以正色的說道。

  楊世五手上有雲南兵力五萬,他若真有心投靠,那對復國將大有幫助。

  楊世五沉下神色。「這是自然,先皇在世時,對我恩典不斷,我早想為他報仇了,只是我人單力孤,要聲討奸臣逆賊,必須師出有名,若那位肯現身,以正統之名聲討竊位者,我便有了名目起兵為舊主復仇,否則我若冒然起兵,反而只會落個反賊的罪名罷了。」

  孫子憑將話聽到這裡,臉上紅霞已褪,心下震驚不已,他們這是想要造反嗎?!

  「畢公子,此事事關重大,我必須親自見那位一面,才能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說到底,楊世五還是堅持想要見到前朝太子官九陽之後再說。

  「在下明白了,只是那位現在有傷,若要見他恐怕暫時不便。」畢書旭皺眉道。

  「若是如此,那我這有療傷聖藥,不如畢公子替我送去給那位,若傷勢因此好轉,那我也能盡快見到他。」

  「送藥沒問題,你這一番好意,那位當感激在心頭。」

  「我不求那位的感激,我只是做為人臣下該做的事。」楊世五說得真誠。

  畢書旭瞧向身旁的孫子憑,她朝他輕點了頭,表示這人沒有言不由衷。

  他這才揚起嘴角笑了。「楊大人一片真心,在下替那位領受了。」

  「好說好說。來人,快去將那聖藥取來,讓畢公子帶走。」楊世五馬上吩咐下人去取藥。

  不一會兒,聖藥馬上送到,是用瓷瓶所裝的藥粉。

  畢書旭接過下人送來的藥,馬上就收進衣襟裡,接著起身笑道︰「既然正事已談完,咱們也該離開了。」

  「等等,我還沒對你解說這藥要如何使用,不如你先拿出來,我說個仔細,否則你回去也不知如何用在那位身上。」

  畢書旭聽了重新將裝藥的瓷瓶取出。「你說該如何用?」

  「首先請畢公子倒一些在手上,我好解說。」楊世五指示著。

  一旁的孫子憑看畢書旭打開瓶蓋準備要照做時,突然一道心音傳來——

  哼!這瓶子裡的是要命的毒藥,不是救命的聖藥,只要手一沾上毒粉,立刻就會斃命!

  那是楊世五的心音!孫子憑立即大驚,這人的心思藏得真深,竟然到這時候才顯露出真正的歹意來!

  見畢書旭正要將藥粉倒在手上,她便用力的咳嗽起來,他一怔,扭頭看她,她皺著眉搖頭。

  「公子,這藥粉讓我咳嗽。」她邊咳邊說。

  畢書旭眼底流光閃過,停止倒藥。「啊,我忘了你對粉狀的東西過敏,稍聞到一點就會咳嗽。」他馬上將瓶蓋蓋回去。

  楊世五見狀,臉色微變。「若姑娘對此過敏,不如先到外頭避一下,等我向畢公子解釋完用法之後,你再進來。」

  「這……」孫子憑輕扯著畢書旭的袖子,一副不想離開他的樣子。

  畢書旭寵溺的笑道︰「你這丫頭還真黏人,就不怕楊大人看笑話。」他故意這麼說。

  「我不管,這裡人生地不熟,你讓我一個人出去等,我會怕,除非你陪我出去。」她嬌纏。

  「你……唉,楊大人,這丫頭是被在下給寵壞了,要不我先帶她出去,一會兒就進來,先勞你在等這在下須臾。」他歉然的說。

  楊世五表情雖然未變,可心裡已然痛罵孫子憑是麻煩精,更罵畢書旭居然不顧場合的縱容女人,分明是個智庸色昏的人!

  孫子憑將這些話聽進心裡,表面不動聲色,只拉著畢書旭快走。

  畢書旭也無心多留,朝楊世五致歉後,就帶著她往外走去。「你這丫頭再不老實點,小心我回去修理你……」他邊走邊與她調情。

  廳內的楊世五正心急如焚得想殺人,偏偏生出了波折,但也只能按捺下性子等他安撫好女人回來,橫豎這人今日定得死在這的,料想他插翅也難飛!

  過了半晌還不見人回來,楊世五不禁在心裡嘀咕起來,都出去好一會兒了,怎麼還不回來?安撫個女人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嗎?

  他不耐煩的起身踱步。「來人,去瞧瞧怎麼回事……」

  「大人,不好了,人不見了!」突然有屬下衝進來稟報。

  楊世五大驚,「你說人不見是什麼意思?!」他扯著屬下的衣襟問。

  「屬下們原本一直跟著兩人,那男的將女人帶到圍牆邊上說話,可不知怎麼的,圍牆外頭忽然跳下一群人,轉眼就將他們帶走了!」

  「什麼?!」他愕然。

  「大……大人,瞧來他是有備而來的,他根本不相信您……」屬下怕被降罪,立刻心急的說道。

  楊世五神色灰敗,自己第一眼見到畢言時就知道他是前朝太子官九陽,雖然他不承認,但他的容貌像極了先皇,這點絕對錯不了。

  而自己是太叔衭的人,奉命誘殺此人,不管他承不承認自己就是官九陽,他都非殺此人不可,但現在人居然跑了,令他扼腕不已!

  但他真的想不通,他自認沒露出任何破綻讓官九陽有所防備,為何他會知曉那藥粉有毒,因而逃掉?想起是那女人咳嗽才讓官九陽收起瓶子的,難道是那女人提醒了他?但她又是怎麼知道藥粉有問題的?

  楊世五百思不得其解,可恨自己設了多年的圈套,好不容易才將官九陽誘至跟前來要誅殺,卻讓他跑了,眼下還當真不知該怎麼向京城的太叔衭交代……

  茅屋裡,畢書旭臉色很沉,讓一旁的袁向也識相的不敢多話,但他十分懊惱,自己觀察了楊世五許久,幾乎認定這人可信,誰知還是差點上當。

  所幸孫子憑看穿楊世五的陰謀詭計,再加上少主早有防範,命他守在附近,這才能及時將他們平安救出。

  然而雲南的大軍不能為少主所用,少主此刻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

  「阿旭,能否告訴我你們真實的身分,還有,你們真要造反嗎?」孫子憑忍了很久,直等到安全回到茅屋才嚴肅的問。

  在楊世五那聽見的事是何等的驚人,讓她相信眼前的人絕不是等閒之輩!

  畢書旭同樣肅容,打算對她說些真話了。「我是前朝太子官九陽,畢書旭只是方便我在外行事的化名,而我正在圖謀匡復舊朝的大業,方才蒙你相助,否則我已被楊世五給殺了。」剛才她只要晚個幾秒提醒他,讓他的手沾上毒粉,那自己就必死無疑了,這丫頭救了他一命。

  「你……你真的是前朝太子?!」孫子憑吃驚。

  「姑娘,嚇到了吧?但你別擔心,少主不會害你的。」袁向上前笑道。

  「我不是擔心他會害我,我是……你說什麼?阿旭看中我,要帶我走?!」她忽然聽見袁向的心音,大驚的問。

  袁向臉一僵,身子馬上凍住,不敢再亂想心事,他不小心將少主的打算讓她知曉了,他緩緩的轉頭去瞧畢書旭,見他瞪著自己,眼中也有惱怒。

  「袁向,你出去!」畢書旭一聲令下。

  他不敢猶豫,馬上跳起來。「是,屬下這就出去!」他不能多待,再待下去什麼秘密都會守不住讓她知曉。

  袁向離開後,孫子憑立刻怒視畢書旭。「咱們說好我幫你這次忙之後,就要去找我爺爺的,我不會跟你走!」她板著臉言明。

  畢書旭淺笑,「我曉得。」

  「曉得你還有這想法?」

  「我只是想,可不敢強求。」他半垂雙眸,端著爾雅閒適的笑容,為她倒了杯水。

  「我不渴,我只是不希望你算計我。」她推開他的水說。

  他仍笑著,「我怎麼會算計你……咳咳咳……」他忽然咳嗽起來,眉心也打了好幾個結,似乎相當不舒服。

  「你……你怎麼了?」她馬上關切的問。

  「可能是方才逃離楊世五那裡時,扯動了傷口……」他聲音輕飄飄的說。

  「哎呀!我怎麼忘了你傷勢未愈,這得另外找大夫過來給你瞧瞧才行!」她急道。

  「沒關係,我休息一會可能就好了。」

  「那你趕快躺下吧!」她很快扶著他躺下休息,見他還咳個不停,憂心的急忙去為他煎藥。

  孫子憑一離開,袁向立刻探頭進來。「少主?」

  「滾進來吧!」畢書旭躺在床上說。

  袁向耍寶的立即滾到他跟前,「少主的傷無大礙吧?」

  「你說呢?」

  「呵呵……少主好得很,這傷根本不礙事,您這是騙孫姑娘的吧?還好她聽不見您的心音,否則哪騙得過……呃……屬下多嘴、多嘴了!」在主子的瞪視下,袁向自打嘴巴後緊閉上。

  「以後你少出現在她面前,我不想之後的打算被她知曉太多。」他吩咐。

  「是……可孫姑娘也說了,她要照顧孫老爺,不會跟您走的,這該如何是好?」

  「我這不是還傷著,以後恐怕還會落下病根,需要更長時間的休養,她說,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能不管嗎?」

  「啊!陰險,少主,您可真陰險……」袁向這話在他陰惻惻的目光注視下逐漸化為蚊鳴。




第五章 計誘佳人

  廚房裡,孫子憑正忙著給畢書旭煎藥,來找她的阿嬌直接走了過來,搶走她剛煎好倒在碗裡的藥,將藥碗擱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做什麼?」孫子憑惱怒的問。阿嬌真是沒禮貌,她剛剛那一下若再大力一點,藥就全灑了。

  「原來你和你爺爺不只是騙子,還是殺手,你沒資格替畢公子送藥,說不定你連畢公子也想殺!」阿嬌氣憤的說。

  「你在胡說什麼?」孫子憑立刻擰眉。

  「胡說?孫子憑,你和孫老頭做了什麼事,不要以為沒有人知道,我告訴你,天理昭彰,你逃不了的!」

  她臉色一變,「阿嬌!你到底在說什麼?」

  阿嬌一路將她逼進牆角才說︰「那姓張的是誰我已經知道了,他是宮裡的太監,今早宮裡的人派人來找他,還向我打聽,聽說他來過你這破茅屋之後就失蹤了!」

  孫子憑吞了口口水,「那……那也不關我的事。」

  「孫子憑,你當我是傻子嗎?一個宮裡太監來找孫老頭認親卻突然失蹤了,更怪的是,連孫老頭也不見了,這分明就是孫老頭對人家怎麼了!」

  「你別亂說!」

  「我有亂說嗎?那我這就去向那宮裡來的人說,我其實見過那姓張的太監,而且他的失蹤可能與孫老頭有關。」阿嬌說著轉身要走。

  孫子憑一驚,連忙將阿嬌拉回來。「等等,你別去!」她阻止著。

  阿嬌冷笑。「怎麼,怕了?」

  「不是怕了,是不想惹上無謂的事。」她趕緊道。她不知那姓張的後來怎麼會失蹤的,但她知道絕不能再讓其他人找到這裡來,否則他們的身分真要守不住了。

  「無謂的事?孫子憑,你到這時候還想騙我嗎?你若以為我是傻子,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談?你想與我談什麼?」她抓到阿嬌話裡的重點,阿嬌是想與她談條件,只要她答應,阿嬌就不去說這件事。

  「我要畢公子,你不準跟我搶!」阿嬌抓了她的把柄後,不拐彎抹角,直接講出自己的條件。

  「你要阿旭?」孫子憑聽了這話怔住。

  「阿旭?哼,瞧你喊得這麼老土,人家畢公子都被你喊土了!」阿嬌不屑的一陣哼笑。

  「孫子憑,我瞧得出來你也喜歡他,可他是我先看上的,你不過是佔了他在你家養傷的好處,才能時時親近他,現在我要你離他遠一點,不許再耍手段的誘惑他!」阿嬌潑辣的說。

  「我沒耍手段……」

  「住口,你若沒這麼做,他會每次你一出現就不再多看我一眼?」阿嬌一臉憤憤不平。

  「他有這樣嗎?」孫子憑滿臉疑惑,阿嬌現在在說的是冷漠的阿旭嗎?阿旭對她也是經常冷著臉的。

  「孫子憑,你別在我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畢公子每回見了你眼神都特別柔,對我則是冷冰冰的,這肯定是你在他面前說了我的壞話,要不然他怎麼會對我這般冷淡?」

  「可是我真的沒有……」

  「你還想狡辯,那好,我這就去找宮裡來的人,把事情跟他說清楚。」

  「阿嬌,不要!好,你要我怎麼做,我照做就是。」孫子憑再次將人拉住,連忙道。

  阿嬌得意的回過身來。「我要你立刻離開!」

  「這裡是我家,你要我離開去哪?」

  「你爺爺都走了,你去找他就好了,至於畢公子,我會親自照顧他。」

  孫子憑內心不由得掙扎起來,自己若不走,阿嬌必定會去找宮裡的人說出一切,可若自己走了,阿旭一定不會諒解她,而這也不是做人的道義啊!

  「你還要考慮嗎?你這不孝之人,難道當真不管你爺爺的死活了?」為了得到畢書旭,阿嬌不管不顧的繼續罵著。

  「我……」

  「你真不走?好,那我這就去……」

  「我走,我現在就走!」阿旭的身分不一般,此刻又有袁向在身邊保護,有沒有她其實已經不重要,為了爺爺,她還是走了吧!

  見她下了決心,阿嬌歡喜的笑了。「早點答應不就好了,我也不用浪費這麼多唇舌。好了,你立刻就走吧,這碗藥我替你送去。」阿嬌端起藥碗喜孜孜的道。

  「少主,方才在廚房……」袁向附耳對畢書旭說了些話。

  畢書旭臉色變得森然,反觀袁向卻是露出驚訝的表情,而且除了驚訝,還有些竊喜。

  自己多年來努力要看到少主動怒,用盡了法子,可少主頂多賞他一個惱怒眼神,嚇嚇他而已,這回總算讓他開了眼界,少主終於生氣了,雖然他不認為少主會為這種事生氣,但事實證明他生氣了!

  袁向的腦子拚命的想著,分析少主是因為兩個女人爭風吃醋而動怒,還是因為孫姑娘戰敗欲拋下他離去而發火?

  想來後者可能性大些,過去為少主爭風吃醋的女人多的是,也不見少主有何反應,好像事不關己,可這回這個孫姑娘是關鍵,據他這幾日的觀察,少主對孫姑娘有別於其她的姑娘。

  「去將人追回來了嗎?」畢書旭沉怒的問。

  「不用少主吩咐,屬下也知道高家後人的重要性,怎麼可能讓她走,屬下已經將她打昏……」

  「你打昏她?!」他臉色再變。

  「這個……屬下純粹情非得已……」袁向心驚膽跳,不妙,他雖歡喜見少主生氣,可這太刺激了,他的心臟有點受不住,尤其見少主像是要宰了他的神情,他冷汗都冒出來了。

  「住嘴!我去看她,你若真傷了她,瞧我不……」

  「畢公子,吃藥了。」阿嬌端藥過來前還特地梳妝過,這會是姿態千嬌百媚的走進來。

  正要離開去瞧孫子憑的畢書旭停下了腳步,緩緩地注視著阿嬌。「你來得正好。」

  「畢公子也在等我嗎?」阿嬌驚喜的問。

  他的雙眼燃著熠熠光芒,阿嬌見了心都酥了,整個人有些暈陶陶的。

  他嘴角輕輕的一揚,這小小的揚笑卻讓一旁的袁向寒毛直豎,上次少主露出這表情時,對方斷了一排牙,這回……

  「你專程端湯藥過來?」畢書旭聲音略低沉的問。

  「是啊,這藥可是我親手細火慢煎的,保證畢公子你喝了傷勢就能好。」她不知死活的說著。

  「我記得煎藥的是孫子憑,怎麼會變成你?孫子憑人在哪裡?」

  「她是煎了會藥,但後來偷懶不知去哪了。」明明是她將人逼走的,卻還能裝模作樣的說不知道。

  「很好。」畢書旭眼底的寒冰又碎裂了一點。

  袁向嚇得膽簡直要擠出膽汁來了!

  阿嬌仍沒察覺出異樣,徑自端上湯藥後獻媚的說︰「畢公子,以後就由阿嬌來照顧你吧,我可比憑兒做事細心多了,況且你也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定能將你服侍得很好的。」說著還拋個媚眼。

  袁向實在看不下去了,索性搗住雙眼,免得吐出來。

  「你對我的這番厚意,實屬難得……」這話畢書旭說得寒氣森森。

  偏偏阿嬌還是聽不出來。「既知難得,阿嬌盼畢公子能珍惜……」

  袁向瞧自家少主額頭破天荒的爆出青筋了,立刻朝阿嬌說︰「我家少主雖喜歡大方的女子,但若過於不知羞恥的,少主也無福消受!」

  「無福消受?」阿嬌一愣。

  畢書旭臉色瞬間拉下。「阿嬌,你爹是做豆腐的,家中尚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你們一家四年前才由廣東搬到雲南,原因是你爹在廣東倒了人家的債不說,還誤殺了人家的兒子,這才舉家遷逃到此躲避官府緝拿,可你倒好,自家醜事不少,卻敢先威脅起孫子憑來!」

  阿嬌聞言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我家少主看不慣你平日瞧不起孫姑娘的嘴臉,讓我去查的,這一查才知你家的底還真是不乾淨啊!」袁向搖頭嘖聲說。

  阿嬌面色刷白。「那……那是我爹自己一人犯的事,與……與我無關!」

  「枉你爹將你養大,你這一句話就與他撇得一乾二淨,你竟還有臉罵孫姑娘是個不孝之人!」袁向繼續說。

  「啊?你聽見我與憑兒的對話了?!」阿嬌愕然,這麼說來,他們已經知道是她逼走孫子憑的。

  「可不是,你這潑辣勁連我都受不了,你是哪來的自信認為我家少主會看上你?」袁向諷刺。

  阿嬌滿臉窘紅。「畢公子,你聽我說,我也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才會希望憑兒離開,我的一顆心……」

  「不用再說了。袁向,明日你就去舉報阿嬌她爹是通緝犯的事,讓官府來拿人。」畢書旭懶得聽廢話,直接交代袁向。

  阿嬌一驚。「畢公子,你不能這麼做!」

  「我家少主為什麼不行這麼做?」袁向冷笑的問。

  「我對畢公子……」

  「我勸你最好別再提此事,我家少主最不缺的就是一廂情願的女人,少主對你根本沒一絲感覺。」

  阿嬌非常難堪,瞧向畢書旭那始終冷然疏離未給過她溫暖的面孔,驀然明白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他都不會瞧她一眼,她最後哭喪著臉問︰「那要如何做,你們才肯放過我爹?」

  畢書旭瞥向袁向,似乎等的就是她這麼問。

  袁向立刻笑著靠近她道︰「少主要你……」

  阿嬌聽完表情復雜,還有一股子的惱恨。「畢公子喜歡憑兒嗎?」她忍不住的問。

  畢書旭斜睨她一眼。「這不是你可以過問的。」他沒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因為從此刻開始,他對孫子憑的任何心思都不會透露給任何一個人得知,因為他不希望那丫頭透過別人的心音知曉他對她的盤算。

  阿嬌不甘願的咬牙。「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恨恨的道。

  「那你可以走了。」他已厭倦再多看這女人一眼。

  阿嬌憤憤地離開。

  「袁向。」畢書旭馬上喚人。

  「是。」袁向應聲。

  「等這事辦完之後,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袁向露齒一笑。「屬下會報官抓她爹。她爹是逃不過王法的。」少主還想藉用孫姑娘的異能,哪能放她走,這個阿嬌不長眼壞事,怎能輕易放過。

  「還有呢?」

  「她爹坑人錢又殺人子,罪大惡極,家風如此,她這輩子是別想嫁人,算是沒指望了。」

  「嗯,然後呢?」

  然後?這還不夠慘嗎?他想起少主早先的那抹微笑,頭皮不禁一陣發麻。「屬下敲了她的牙……」

  「敲她牙做什麼?」

  「您不是……」

  「咱們得做點功德事,她此生既沒指望嫁人了,何不助她剃髮,永伴青燈,尋得平靜。」

  「嗄?呃……少主當真是佛心來著,功德無量……」

  「你說什麼,爺爺回來過?!」

  孫子憑一早醒來,阿嬌就在她床邊,她記得自己昨夜被阿嬌逼著要離開,包袱才背上肩,剛要跨出房門人就忽然失去意識,想不到這一醒來阿嬌還在她家,且還說她爺爺回來過?

  「阿嬌,爺爺真的沒有殺人,那姓張的失蹤與他無關,真的,你若不高興我留下,我會走……」她抓著阿嬌的手急忙的說。

  「我知道你爺爺是無辜的,放心吧,我不會去告密的,你也不用急著離開了。」阿嬌說。

  「你真願意放過我?」孫子憑好驚喜。

  「是啊,要不是逼不得已,我才不會放過你!」阿嬌皮笑肉不笑的點頭。

  「難道有人逼你?!」她驚訝。

  「對,畢公子要我閉嘴,否則要我好看。」阿嬌終於忍不住憤慨的說。

  孫子憑聞言瞪大眼,「是阿旭要你別說出去的?」

  「沒錯。」阿嬌咬牙切齒。

  枉我對畢公子一片真心,他竟威脅要將爹奪財殺人的醜事攤開,如此一來不只爹毀了,連我也完了,畢公子要我配合,我自然得乖乖照辦。

  憑子憑聽見阿嬌心裡的怒言,不由得吃驚,阿嬌的爹竟然是殺人犯,而畢書旭居然拿這事威脅阿嬌就範,不過,也虧他這麼做,才能讓阿嬌放過她。

  「你說我爺爺回來過,那他人在哪?」她急問,那姓張的雖然下落不明,但還有另一個人追來,爺爺絕不可露面,回家會有危險的。

  「我說他回來過,是前天的事了。」阿嬌說。

  「前天?他前天回來怎麼沒來見我?」她不解。

  「他去見畢公子了。」

  「為什麼去見阿旭?」

  「他們見面連你也不知吧?前天我來時也是趕巧才聽見你爺爺在屋裡與畢公子說話的。」

  「他們說些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

  「我想他們也不是要瞞你什麼,只是還沒來得及對你說吧,事實上,我聽見你爺爺請畢公子帶你走,而我就是因為聽到這些話,一氣之下才想著先將你逼走的。」

  「爺爺為什麼要我跟阿旭走?」孫子憑訝然。

  「這我怎麼會知道,定是你爺爺真做了什麼虧心事,否則何必躲起來?」

  孫子憑馬上想明白,定是宮裡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尋來,爺爺擔心她若跟著他會一起被捉,所以才想著將她托付給阿旭。

  爺爺怎能拋下她自己走,她登時急紅了眼眶。「爺爺不能不跟我說一聲,就這樣走了。」她難過不已。

  「哼,孫老頭分明是要將你推給別的男人,這臉皮也太厚了!」阿嬌破口大罵。

  「我不會跟阿旭走的,我得找到爺爺,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外吃苦。」

  「隨便你,反正我已經告訴你這事了,至於你怎麼決定,我管不著!」阿嬌氣呼呼起身走人。

  出了屋子見畢書旭和袁向已在外頭,她心中的火氣不敢再顯露出來,馬上縮了肩頭與他們擦肩而過。「已照你的吩咐如實告訴她我偷聽到你和孫老頭的話了,這樣我可以走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畢書旭揮了揮手,讓她滾,她忍住怒氣,快步離開,她再也不敢奢望這男人了,他已經知道她家底細,是不會再青睞她了。

  「少主,您這真是妙計,先找個人假裝孫老爺,讓阿嬌聽見後轉述給孫姑娘得知,如此孫姑娘就會以為這真是孫老爺的意思了。」

  孫姑娘聽得見別人的心音,少主自然不能教阿嬌說謊,這會馬上被拆穿,所以少主用心設計,故意繞了一圈讓阿嬌自己也以為是偷聽到的,少主再要求她將偷聽的內容告訴孫姑娘,這樣孫姑娘就不會起疑心了。

  畢書旭抿笑的朝屋裡走去,而屋裡的孫子憑正在哭著。

  他本已有心理準備,她聽見爺爺拋下她,定會傷心難過,可此時見她哭,他不禁緊繃了下顎,心情也好不起來。「孫子憑,你跟我走吧!」他不廢話,直接說。

  見他進來,她抹著淚。「我不能丟下爺爺不管,他一個人在外頭會有危險的。」

  「你放心好了,你爺爺說了,他會找地方藏一陣子,等風聲過去,便會到京城找你團聚。」

  「不,我不在他身邊,如何都不能安心。」她憂心的說。

  「你信我,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他的。」他告訴她,而這不假,孫老頭是高太師的老父,他怎麼可能讓他遇險,自己已派人跟著他了,隨時保護他的安全。

  「真的,你有派人保護爺爺?」孫子憑止住淚水了。她曉得他的真實身分,因此相信他有能力保護她爺爺。

  「嗯,這樣你可願意跟我走?」他柔聲的問。

  「這……」她仍猶豫。

  「你既是高太師的後人,就該與我一樣同仇敵愾,太叔衭殺了你爹,你不想善用自己的異能為你爹報仇嗎?」

  她搖頭,「爺爺告訴我,冤冤相報何時了,心中的仇若能放下,才能真正舒坦過自己的人生。」

  自己幼時也與爺爺一樣沒有任何異能,甚至反應還比一般孩子慢些,因此常被人在背後笑傻,直到六歲那夜遇險,才彷彿讓她開竅變得不一樣,但爺爺情願她笨笨的,並不想她擁有天賦,更不願意她卷入過去的仇恨當中,因此她謹遵爺爺所望——平淡是福。

  「話是不錯,可你有想過獨善其身的後果?官廟僅昏庸無能,太叔衭挾天子以令諸侯,在背後幹盡傷天害理之事,而今的天下,百姓叫苦連天,十年前的國泰民安早已不復見,高太師生前心繫黎民百姓,用盡一生算盡天下事,只為讓百姓安康,你身為他的後人,難道不想也做些什麼嗎?」

  她心頭震蕩。「我也能為天下做什麼嗎?」

  「當然,你是高家後人,本身就天賦異稟,你若肯在我身邊,幫我分辨忠奸,讓我放心用人,那麼救百姓於水火之日便指日可待。」

  孫子憑動搖了,撇開自己的殺父私仇不說,當今皇帝官廟僅與太師太叔衭確實一個荒淫無道,一個禍國殃民,這幾年百姓過得並不如意,她和爺爺就是因為糊口不易,才會選擇擺攤賺錢,而畢書旭做的是救國大事,自己若有能力應該要幫他的,可是爺爺的交代……

  「孫子憑,楊世五既知我人在雲南,要找到這來並不難,此地我不能久留,我必須離開,不過,我身上的傷未癒,袁向替我找來的大夫說,我這傷得療養一段時間才能痊癒,倘若不能妥善照顧,將來恐怕落下病根……」

  「會……會落下什麼病根?!是傷筋斷骨,還是性命不保?」孫子憑馬上焦急關切的問。

  畢書旭眼睫輕垂。「我說這事不是要讓你緊張或同情的,我只是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幫我識人順道照顧我的身子,你也知道的,我的身分很難相信別人,可是你我信,你端來的藥我能放心的喝。」

  「好好好,我跟你去,反正爺爺也要我跟你走。我們現在就走,你的身體交由我來照顧,我一定讓你恢復健康。」一聽他會留下病根,她馬上不假思索的說。

  他笑了,眼角餘光瞄向窗邊,見袁向就遠站在外頭竊笑,他眼睛一眯,要那傢伙滾遠一點。

  大胤皇宮內,當今皇帝官廟僅涎著討好的表情瞧著眼前的美女。

  「水仙,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怎麼總對朕板著臉,這可枉費朕對你的一片心意啊!」

  官廟僅今年十九,長相堪稱俊美,可惜年紀輕輕眼袋就十分浮腫,這一瞧就知是平日縱欲過度造成的。

  水仙仍是一副冰山美人之姿,對他不苟言笑,甚至愛理不理的,可官廟僅就是愛她這目中無人的樣子,俗話說得好,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教人心癢難耐。

  「水仙,朕可是聽聞你遇刺,心急如焚,才火速的將你召回京,朕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你卻為此與朕嘔氣,回來後對朕不理不睬的,這實在沒道理啊!」他繼續哄著美人說道。

  水仙依然冷著一張臉,「水仙代皇上行走天下祈福,可路程只走了一半,您就強召水仙回京,還將水仙鎖在宮中,水仙並非後宮嬪妃卻留在宮裡,難免引人非議,也恐壞了水仙神女的封號。」

  「你神女的封號乃是朕給的,誰敢有異議?不過,你若介意,還不簡單,不如朕就乾脆封你做神妃,這樣你不就名正言順的可以待在朕身邊了。」他得意非凡的說。

  「老夫不同意,自古哪有君王納神女為妃的,這豈不污了神女聖潔之名。」一名身材圓滾滾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當場拂了官廟僅的話。

  官廟僅一見這人不禁惱恨起來。「太師,這乃朕的家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他不悅的道。

  眼前的人便是當朝太師太叔衭,也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所致,身材一年胖過一年,而今那肚子滾得就如彌勒佛一般大,可他狼心狗肺的行徑可與彌勒佛沾不上半點邊。

  「老夫不是說了,她是神女,不是一般女子,不能納做後宮。」太叔衭再說一次。

  官廟僅變了臉。「當初是你讓朕欽點她做神女,代朕巡視天下,為百姓祈福、求取綱姓愛戴,朕這才同意的,可你現在卻不讓朕納她入後宮,這不是在耍朕嗎?」他氣急敗壞的說。

  半年前,他一眼瞧中入宮徵選神女的水仙,她的美貌讓他驚為天人,從此對後宮三千佳麗食之無味,日夜就只想與水仙恩愛,可太叔衭卻讓他指她做神女,命她出宮遠離自己,他正為這事惱怒,忽聽得她在雲南遇刺,他便趕緊藉此機會火速將她召回來,但這老不死的又來阻撓,根本是有心不讓他如意!

  他火冒三丈,但太叔衭僅是冷眼朝他望去,他馬上氣勢全無的縮回龜殼裡,當個龜兒子。

  他九歲登基,至今十年來,從未掌過一天的政權,眼前的死胖子才是操控著他的地下皇帝,無奈這人手握兵權,自己根本奈何不了他分毫,因此只能聽從他安排行事,常年的敢怒不敢言。

  「皇上,咱們危機就在眼前,你竟還只顧著抱女人,正事還幹不幹?」太叔衭沒當他是皇帝的訓斥。

  「什麼危機?」官廟僅茫然不知。

  太叔衭臉皮跳動,惱他愚蠢,正要開罵前見水仙還在,嘴一撇,朝面色如常的她道︰「這裡沒你的事,可以出去了。」他趕水仙離開,沒打算讓她聽見自己接下來要對官廟僅說的話。

  「那我出去了。」水仙也不囉唆,更像是沒興趣留下,起身朝官廟僅行了個禮後,踩著輕盈的步伐離開。

  官廟僅盯著她曼妙的背影,心猿意馬,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太叔衭見了簡直恨鐵不成鋼,這沒用的傢伙,腦袋裡只有女色,當真廢物一個!

  「這女人你別想,她就只能是神女,你要女人另外找。」太叔衭直接斷了他的色欲。

  「為什麼?朕為什麼不能要她?」官廟僅收起口水,馬上怒問。

  「她是自願進宮參加神女徵選的,她是有企圖的,我們不得不防。」

  「笑話,徵選神女哪個不是自願的,照你說的,每個都有企圖了!」

  「太美的女人大多有毒,像這麼美的尤其狠毒。」太叔衭陰笑後繼續說︰「一旦成為神女,終身不可嫁人,得保持處女之身代天子替眾人祈福,一般人想當神女,那是因為從此可以受朝廷奉養,日子過得富貴無憂,但若找得到好的男人嫁,又有誰願意走這條孤寂一生的路走?

  「以水仙的姿色,大可找到富商巨賈,甚至皇親貴戚來嬌養著,但她卻情願進宮徵選神女,當個帶髮修行的尼姑,你難道沒想過她有問題嗎?臣懷疑她背後有人指點。」太叔衭精明的說。

  「你說她背後有人,她背後有什麼人?」官廟僅眼巴巴的問。

  太叔衭對他嫌棄的搖頭,他不是不用腦,而是根本沒腦子可用。

  自己當初選他做傀儡皇帝,選得也算……是選對人了!

  這些年不就因為他蠢,才無法與自己作對,他才能恣意的操弄朝政、獨攬政權,而不用擔心他會反撲,因為他完全沒有反撲的能力。

  太叔衭輕視的冷笑。「你忘了,雲南巡撫楊世五回報,親眼見過前太子官九陽,對方正在搜羅勢力,打算奪回政權。」他耐著性子告訴官廟僅這蠢蛋,他現在的危機是什麼。

  官廟僅這才一驚。「是啊,朕的堂哥藏了很久,如今總算露面了,他想搶走朕的皇位,那朕該如何是好?」他驚惶的問。

  「你也知道要害怕了?」太叔衭不屑的道。

  「朕……朕不是害怕,而是時間都過了十年了,前朝勢力也被你鏟除得差不多了,他竟還有能力興風作浪,這……這是你能力不足吧?」他竟還聰明的指責太叔衭。

  太叔衭臉上原本掛著嗤笑,這下子笑不出來了。「那前朝孽子想奪回皇權,簡直是作夢,老夫不可能讓他得逞的!」太叔衭咬牙切齒的說。

  「最好如此,你說楊世五城府深,定能幫咱們逮到人,可人都到他面前了,還讓他跑了,楊世五這麼笨,你還重用他?另外,朕也聽說你派了兩個太監出宮去尋找高明宗家人的下落,可這兩個太監也失蹤了,你都是怎麼用人的,找的盡是些廢物!」難得逮到太叔衭的錯處,他罵得痛快。

  可罵完後才發現,太叔衭的肥臉正怒抖著,心下才知道怕。「朕……朕說的這些話也是就事論事,不是完全責怪你的意思……啊!」他後腦吃了一記栗爆,痛呼,「你竟敢對朕動手?!」他愕然太叔衭竟敢爆打龍頭。

  太叔衭怒哼,「皇上大概忘了,你也是老夫「用的人」,他們是廢物,你又是什麼?況且老夫打你算什麼,你若不知長進,老夫殺了你都有可能!」

  官廟僅聞言大驚,「你……你大膽!」

  太叔衭神情更顯陰狠。「別以為老夫只能靠你做皇帝,才能在背後弄權,別忘了,你還有一個親弟弟官廟孔,老夫殺了你,改扶植他上位也可以,老夫還是能繼續掌控天下!」

  「楚王才十七歲,你、你打他主意做什麼?!」

  「你不九歲就登基,他十七了,該懂事了,曉得不能與老夫作對,懂得乖乖做老夫的傀偏!」

  當初他選中官廟僅當自己的掌中偶,是見他父母雙亡,年紀又小,可以完全掌握,再加上他姓官,是前朝皇帝官黔今親弟弟的嫡長子,讓他上位能維持天下由官家人作主的正統,不會有人藉機反對自己,他的權位才能抓得牢,然而官廟僅還有一個小兩歲的弟弟,若官廟僅這廢物真蠢過頭敢惹怒他,那他換掉他又何妨。

  官廟僅立即刷白了臉,哪敢再忤逆太叔衭,連忙唯唯諾諾的道歉,還險些嚇出一泡尿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3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12:18 PM 編輯

第六章 初識情滋味

  畢書旭傷未愈,袁向特地雇了輛舒適的馬車護送他與孫子憑回京。

  這一路上倒也順利,走了幾日便到了京城,畢書旭以商人的身分做掩護,在京城內自然有宅第,但他通常不住那,真正落腳處是郊外一處取名「竹園」的幽靜深宅。

  竹園裡水木清華、花草扶疏,園林景色清朗秀麗,尤其種植許多竹子,瀟灑脫俗、格高韻勝,讓人一進入便有到了世外桃源之感。

  馬車駛進竹園後,一排僕役已候在正廳迎接少主歸來。

  站在最前頭的是伺候畢書旭的大丫頭曉翠,她今年二十,生得圓潤豐腴,聽聞少主在雲南受傷,這會正心急得想知道傷勢如何?

  此刻終於見到少主了,見他除了臉色蒼白些外,其餘一切看似無礙,不禁鬆了口氣,只不過,由馬車裡下來的還有另一個人,這人還是個姑娘,就讓她感到意外了。

  「少主,您總算回來了,奴婢們聽聞您受傷都萬分擔心,現在見您平安歸來,都十分高興,不過,您帶回的這位是?」曉翠話鋒一轉,指著剛步下馬車,神情局促的孫子憑問。

  「她是我的客人,以後會住在竹園,你找個手腳俐落、心思單純的丫頭伺候她。」畢書旭交代著。

  曉翠跟他幾年了,自能聽出他這兩句「手腳俐落、心思單純」的意思,那就是找個會武功不多話的丫頭跟在她身邊。

  「是,曉翠會照辦的,可少主說了這麼些話,卻沒介紹這位姑娘貴姓大名,這讓咱們怎麼稱呼才好?」曉翠這話雖是問著畢書旭,可眼睛卻是盯著孫子憑打量。少主從未曾帶過姑娘回來住,這位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讓她很好奇,少主對這位姑娘是什麼態度?

  孫子憑如何不知曉翠在想什麼,不由得瞧了身旁的畢書旭一眼,自己真是他唯一帶回這裡的姑娘嗎?想著想著,臉龐不禁微微地透出紅暈來。

  而畢書旭由她的神態猜出一二,她讀到曉翠的心音了,唉,這些人在她面前沒一個藏得住心事,自己既要用她,也要防她,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姓孫,名子憑,你們喚我憑兒就可以了,阿旭是請我來照顧他的傷勢。」她低聲說,也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他身邊。

  「原來是憑兒姑娘,奴婢是曉翠,少主的大丫頭,以後若由您照顧少主的傷,那奴婢也能輕鬆些了。對了,在這府裡您要是有什麼需要,就盡管找奴婢,奴婢會盡力為您達成的,平日咱們也可多聊聊,增進感情。」曉翠笑著說,刻意與她親近,這可是少主帶回來的姑娘呢,她當然得多多了解才行。

  只是當她笑得正熱情時,瞄見剛走過來的袁向,他不知有什麼毛病,一直拚命的朝她擠眉弄眼的。

  「袁向,你的臉是抽筋嗎?」她皺眉不解的問。

  袁向臉一僵。「我……」他是要告訴她,孫姑娘聽得見別人的心音,別和她太親近,免得心思讓人窺得一清二楚。

  可他心裡吼著,曉翠哪裡聽得到,只惱得朝他瞪過去。「你有話直說,一直眨眼歪嘴的,誰知道你想做什麼?」她不耐煩的問。

  「我不想說什麼,只想要你閉嘴!」他火大了。

  「閉什麼嘴,你有資格管我嗎?」

  「我管你做什麼,是要你別多嘴多思多闖禍!」

  「我與憑兒姑娘說兩句會闖什麼禍?」

  「這……」袁向語塞了。

  「你們別吵了,以後我會多注意,不該我聽的,我不會多聽,我身上有帶特製的耳塞,若不想我聽,告訴我一聲,我塞住耳朵便是。」孫子憑尷尬的說,明白袁向要曉翠防她什麼。

  「孫……孫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袁向說這話時又忍不住心虛,自己哪用得著強辯,他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早就聽得清清楚楚了。

  孫子憑苦笑,可一旁的曉翠還是一知半解。

  「好端端的帶什麼耳塞?」

  「袁向,你負責向曉翠解釋,我與孫姑娘先進廳裡喝杯茶歇會兒。」畢書旭朝孫子憑看去一眼,要她跟著自己,然後就走進精致寬敞的廳堂。

  進了廳,畢書旭領著她入座,廳上的丫頭們開始忙碌的端上香茗與瓜果,這些丫頭們做起事來專心認真,無人敢朝他們多瞄上一眼,尤其是對畢書旭,更是不敢多瞧。

  孫子憑發現這一點,想著由雲南上京的途中,只要姑娘遇見了他,哪個不是含嬌帶羞的不停注視他,這男人的外表與氣質都太過出色,只要是女人沒有不心動的,而竹園裡的丫頭顯然有經過調教,竟是沒一個敢對他生出多餘的心思。

  她還刻意仔細的聆聽一下眾人的心音,只聽出這些人對他敬畏有加,私下不敢亂想,倒是對自己,這些人十分好奇她的來歷,猜測為什麼非要由她看護他的傷不可。

  其實自己只是暫住在這裡一段時間而已,等爺爺找來就會離開,這些人怎麼看她並不重要,不過……她忍不住瞧向身旁閒適飲茶的人,她也很好奇,他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曉得他帶她回來真正的目的,是要她成為他的心鏡,為他分辨周遭人的忠奸,至於幫著養傷,那也只是順便而已,但除此之外,他真的沒有如這些人所想的一樣,對她「不尋常」嗎?

  畢書旭似乎發覺她的目光,微微側首,正好與她的視線撞個正著,讓她尷尬的立刻低下頭來,慌忙的捧過茶几上的熱茶往嘴裡喝去,卻喝得太急,燙口了。

  「哎呀,好燙!」她低呼。

  呼出聲後才想到更糗了,一雙眼不由得往身旁偷偷覷過去,見他面色如常,始終淡定,似乎沒有發現她出醜,正要吐一口氣時,她注意到他眼底有抹不易察覺的輕笑,他哪裡沒瞧見,正笑在心裡了!

  孫子憑羞惱得咬唇,這一咬,皺足了眉頭,發現唇燙傷了。

  「來人,去拿點膏藥過來讓她抹上,腫了。」畢書旭吩咐著,這會眼底沒了笑意。

  丫頭們伺候主子久了,他雖語調平淡,但眾人還是聽出他的火氣,連忙去取來燙傷膏藥替她抹上。

  膏藥擦上後冰冰涼涼的,倒也舒服,他見她笑了,眼底那層若有似無的笑意才又復生。

  不一會曉翠一個人進廳裡,袁向沒跟進來,因為謹遵主子的意思,少在孫子憑面前出現。

  孫子憑見曉翠進來後態度比之前拘謹多了,也不再靠近她,瞧得出特意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她略略低下眉來。她知道方才袁向對她說了什麼,想必曉翠也已知曉她有異能的事,這份距離是怕自己聽見了她的心音。

  其實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藏著自己的這項能力,連爺爺都不說,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別人將她當成怪物看待,刻意遠離她,而今繼袁向之後,曉翠也不敢接近她了,這不禁讓她有些失落。

  畢書旭將她黯下的眼色瞧進心裡,心窩有股莫名的疼,像是不捨,可他從未對自己要利用的人心軟,因為這是沒有必要的,她的心情不該在自己的考慮範圍內。

  當夜,曉翠領了名喚英姐的丫頭來到她面前,此人年約二十出頭,臉龐黝黑、身材精壯,是今日才剛被買進竹園的人。

  曉翠照例站得離孫子憑遠遠的,笑容可親的介紹英姐是今後貼身照顧她的人,有事吩咐英姐去辦即可,而孫子憑瞧英姐似乎天生面無表情,心裡頭也沒什麼心眼,想的僅是曉翠告訴她,要她好好保護自己而已。

  說穿了英姐與自己一樣,對竹園的一切都極為陌生,什麼也不知,自己若想探得有關竹園或阿旭的任何事,那自是沒辦法的,她不由得苦笑,阿旭派英姐到自己身邊,可見是不想她多了解他,既是如此,她也不會多事去過問。

  但心底就是悶悶的,原來他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她……

  這日,孫子憑端著親手煎的藥至畢書旭的書房,他正在拆著書案上的一疊信函,書房裡還有兩個負責伺候他的丫頭,她進去後,將藥送至他跟前,他沒問便喝下。

  來到竹園後,她得知這裡其實還有一名醫術了得的姚大夫,這藥方是由這位姚大夫開出,她則負責煎藥讓他喝下。

  「我瞧你傷勢似乎好多了,照此下去,應該不會落下病根。」她愉快的說。

  他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自己這傷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哪可能落下什麼病根,喝藥也只是強身健骨而已,但這話他自是不會告訴她的。

  「我見你這身子健朗了,胃口也不錯,特地做了雞蓉粥來,你要不要試試?」她興致勃勃的問。

  英姐就站在她身後,替她端著那碗粥,她回過身去將自己費心熬了好幾個時辰熱騰騰的粥送至他面前,希望他嘗嘗。

  然而她才端上去,就聽見屋裡那兩個丫頭的心音——

  天啊,竹園裡誰都知道少主從來不喝粥的,竹園的廚房絕不會弄出這樣的東西來,憑兒姑娘怎麼端出這個?

  要討好人也得做功課啊,投其所好的道理都不懂,是如何討得少主歡心?又是個白獻殷勤的姑娘了。

  真可憐啊!

  孫子憑一字不漏的聽見那兩個丫頭的心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原來自己幹了蠢事!

  她想著在他拒絕前,趕緊將那碗雞蓉粥收回來時,他卻開口道︰「擱著吧,我一會喝。」

  他這話讓兩個丫頭露出訝異的神色。

  「你真願意喝?!」孫子憑驚喜的問。

  「嗯,有什麼問題嗎?」他抬頭反問她。

  「沒……沒問題,當然沒問題,那我將粥擱在這了,你有空就喝,但其實粥要熱著才好喝,冷了味道差些,不過你若忙,也沒關係,天氣熱,涼些再喝也好……我這就先回去了。」見他似乎又專心的看起手中的信函來,也沒聽她說什麼,她便住嘴了,但他肯喝,沒拒絕她,這已讓她十分歡喜了,見他忙,她不再打攬的先離開。

  孫子憑一走,屋裡的丫頭立即上前問︰「少主,這碗粥……」

  畢書旭顧著專心瞧手中的密函,連眉毛也沒抬的直接道︰「等她走遠,就倒掉吧!」

  丫頭點頭,「是。」果然如此,少主是不會喝的。

  這名丫頭端著粥要出去,正巧曉翠進來瞧見了,隨口問上一句,「是誰這麼不上心,端粥給少主?」

  「是憑兒姑娘。」丫頭回道。

  一聽是孫子憑,曉翠挑了眉毛,多瞧了眼這碗粥,這粥一瞧就知道是辛苦熬了許久的,米粒都融入雞湯了,又香又滋補的,憑兒姑娘是用了心熬的,少主不喝當真有些可惜,白費了人家的功夫,可又不能強迫少主喝,她忽然想起一個人,這人是個饞鬼!

  「你將這碗粥送去給袁向,就說是少主賞給他的,保管那貪吃鬼會歡天喜地的解決掉,這也就不會浪費食物了。」她吩咐那丫頭說。

  丫頭點頭,「好的,我這就端過去。」

  「去吧,讓他趁熱喝了。」說完曉翠往畢書旭的桌前走去。

  「少主,帖子都送出去了,大會訂在三天後。」她朝他稟報說。

  「很好,叔父那裡有特別通知嗎?」

  「李叔的帖子奴婢是請袁向親自送去的。」她回道。

  「嗯。」畢書旭將自己剛在看的東西折好收進信封裡。「這個,你找個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到官廟孔面前去。」他將手中的密函交給她。

  「楚王?這密函不是宮裡的探子送來給您的,您怎麼反將這麼重要的東西轉交給他?」

  她訝然不解,這是好不容易才從宮中送出來的消息,哪能再交給傀儡皇帝的兄弟?!

  他笑得玄機。「你照我說的做就成,其餘不用多問。」

  見少主如此交代,曉翠當然不敢再多問,立即就去處理這封信。

  而另一頭,孫子憑心情正好,她雖沒能見畢書旭喝下那碗粥的模樣,但他肯喝自己熬的粥便讓她感到開心,瞧,旁人不見得全然了解他,他是願意喝她煮的粥的!

  她踩著愉快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屋裡,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又立刻站起來。「不對,我得找人問問,打聽打聽,總不能老把他不喜歡的東西送去,勉強他接受吧?」她自言自語的又往外走去。

  英姐見她才剛回屋子又要出去,馬上又跟上,英姐本來話就不多,不會多問,只記得畢書旭交代過,不能讓她消失在自己眼前。

  孫子憑來到袁向的屋子,曉得袁向有些怕她,不太敢靠近她,擔心她讀取他的心事,可今日她專程為打聽阿旭的喜好而來,這應該不算什麼大秘密,他不至於又躲得她老遠吧?

  孫子憑禮貌的敲了他的門,他不多久就來應門,一見是她即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聽出他見了自己內心第一句話是——怎麼是你?!早知道就不開門了!

  她保持笑臉,他果然挺怕她的。

  「袁向,我有事請教,能談一會嗎?」她厚著臉皮問。

  他不給面子的立即露出防備的神情。「請教什麼?」

  「就問幾個問題,不能先進去談嗎?」問阿旭私人的事,哪好站在門口大聲問,自是得低調些,才不會鬧笑話。

  「這……好吧。」拒絕不了,他只好退開身子讓她進屋。

  阿旭待屬下不錯,給他備的屋子寬敞,她朝屋裡的桌前坐下,瞧見桌上擱著碗,顯然他剛才正在吃東西。

  「不好意思,挑你吃東西時來打擾了。」她歉然笑著說。

  「沒關系,這是少主讓人給我送來的,說是雞蓉粥……」

  孫子憑的笑容瞬間一僵。「阿旭給你送來雞蓉粥?」

  「是啊,味道不錯,少主從不喝這種東西的,聽說不知是哪個不上心的,居然給少主端上這個,少主就讓丫頭給我送來了。」

  其實我根本不信少主會讓人送粥來,多問了兩句才知原來少主本來吩咐要倒掉的,是曉翠怕浪費,讓人送給我的,雖吃了差點倒掉的食物,但既是曉翠的心意,那是自然得笑納了,不過剛剛倒是忘了問,是哪個笨丫頭幹的蠢事?

  聽了他的心音,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再去瞧他碗裡剩下半碗的粥,那確實是自己熬的雞蓉粥,他終究是沒有吃,原來他只是在敷衍她……

  「憑兒姑娘要問我什麼呢?」袁向坐回椅子上繼續喝他的粥,打算一面喝粥,一面聽她要問的事,曉翠交代這碗粥要趁熱喝,因為低頭喝粥,所以沒察覺孫子憑臉色已變。

  「無須問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先走了。」她突然轉身快步離去,英姐見狀忙追上去。

  袁向見她才坐下馬上就走,愣了一下,心驚自己剛才沒胡思亂想些什麼吧?

  仔細想,自己方才想的也只有這碗粥的事,哪裡有什麼重要的?

  應該沒事吧?

  她來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不知所以,這……他抓抓脖子,搞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袁向很快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他經由曉翠口中得知,這碗粥是孫子憑煮的,他當場青天霹靂,恨不得縫了自己的嘴巴,連自己的心也給挖了,省得盡說些廢話、想些欠打的話!

  夜裡,孫子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連守在她床邊的英姐都皺眉了。

  「憑兒姑娘若睡不著,奴婢去讓廚房煮些宵夜來給您,吃點東西後或許能好睡些。」英姐道。

  想她自曉得那碗粥少主並沒有喝下而是送人後,似乎受了些打擊,晚餐也沒多用,夾了兩口菜就讓人撤下了,這會可能是餓了,才會睡不著。

  「我不……好吧,勞你去幫我張羅了。」孫子憑本來要拒絕的,但想起英姐片刻不離的跟著自己,藉此打發英姐離開也是好的,如此她才能自己安靜待一會。

  英姐不知她的想法,以為她是真的餓了,轉身去廚房打理她的宵夜,待英姐一離開,孫子憑便下床去,時值盛夏,外頭蟲叫挺吸引人的,她套了鞋走出屋外,外頭有風,比悶在屋內涼爽多了。

  她很少這麼晚還在屋外閑晃,這才發現竹園的夜景也美不勝收,真正理解阿旭為何捨城內的豪宅不住,要選擇待在這兒了。

  夜裡的竹園蒙上了一層薄埂的霧氣,由霧氣中瞧去,一排排的長竹在月照下彷彿是一條條波紋斜影,散發出一股竹煙波月的靈氣。

  她受景色所吸引,一步步的走遠閒逛,不知不覺間來到畢書旭的屋子附近。

  他們倆的屋子雖相距不遠,但也隔了幾條長廊,自己居然走著走著卻來到了這裡?

  回過神來的孫子憑臉色微紅,倒退一步想快些離去,免得被人發現自己半夜出現在此,可才一轉身,又遲疑的頓下,他屋裡的燈還亮著,代表還沒入睡,她其實想問他為什麼要敷衍她,若不喜歡的東西直說沒關係,這樣收下後,又私下要人倒掉,比當面拒絕還更傷人。

  她想是不是該與他說清楚,如此以後相處起來也能自在些。

  思及此,她又轉回身朝屋子走去,然而在靠近屋子時,耳朵比任何人都靈敏的她,聽見他屋子裡居然有女人的聲音!

  孫子憑驀然停下腳步,知曉他屋裡有人後,她原該馬上就離開的,可她的雙腳卻像是被人給釘了釘子,定住不動了。

  屋裡傳出的聲音不大,但她依然聽得清晰——

  「九陽,你的傷真的無大礙了?」女子焦急的問。

  「嗯。」他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淡。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受傷。」女子愧疚的說。

  「我是去阻止簡叔,受傷與你無關,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嗓音冷淡的說。

  「不,你是因為我,你為何不肯承認?還是你惱我在雲南時,不該去探你的傷勢?」

  「你的確不該!」他語氣嚴厲了些。

  「對……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你了,下次我會更沉得住氣的。」

  「上回的事我就不再責怪你了,可我希望你一切以大局為重,像今日這般擅自出現的事,也不許再犯!」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別說了,你回去吧。」他不留情的趕人。

  她神情滿是失落,轉身走至門邊,驀然又鼓起勇氣的扭過頭來道︰「九陽,等咱們大業成功,殺掉太叔衭與官廟僅之後,咱們……在一起吧?我願意入你的後宮,為你生兒育女!」

  他聽了這話,神色仍未有絲毫波動,只是靜默的看著她。

  「九陽?」她著急的再喊,希望他能給個答案。

  「這事讓我想想。」他淡淡的說。

  饒是如此,她仍是極度欣喜的,因為他沒有像從前一樣立即拒絕,而是說想想,那便是願意考慮了。「好,你只要記得我,曉得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就好!」她十分激動。

  「嗯,回去吧。」他的聲調似乎有了些許溫度。

  「好,我以後不會再擅自過來了,我會忍,忍到咱們可以公然站在世人面前的那一天……」

  「憑兒姑娘,奴婢找了您好久,您在這裡做什麼?」屋外忽然傳來英姐的聲音。

  屋裡的兩人微變了臉色,畢書旭快步走過去拉開門,果然看見孫子憑站在門外。「你怎麼會在這?!」他沉聲問。

  「我……我睡不著,不小心走到這裡。」孫子憑尷尬的說。

  「你不是……雲南的那個姑娘?!你怎麼隨九陽來此?!」水仙吃驚的認出她來。

  「我是來照顧阿旭的身子的。」孫子憑回答。她也訝異神女居然會在這裡,而且還對阿旭示愛了。

  「阿旭?」乍見孫子憑出現,又親暱的喚他阿旭,水仙面容立即拉下。「你憑什麼這麼喊他?」她質問。

  「我沒有憑什麼,是問過阿旭,他答應我才……」

  「住口!不管九陽答應了你什麼,你都不該沒有規矩的亂喊。還有,竹園多的是人可以照顧他,姚大夫過去是宮中御醫,他能醫治他的傷,而曉翠更是他信任有加的大丫頭,你以為自己是誰,有什麼資格待在竹園照顧他?!」水仙醋勁大發,竹園是只有他的心腹才能進來的地方,連她今日不請自來都被斥責,可這女人竟明目張膽的住進來,這讓她震怒。

  「我不僅是要照顧他的身子,我還得……」在她咄咄逼人下,孫子憑想說出自己其實另有功用,不是只有照顧他身子而已。

  「夠了,水仙,我要讓誰照顧,又邀請誰入住,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事!」畢書旭出聲打斷孫子憑的話,他並不想讓水仙知曉孫子憑有異能之事。

  水仙沒想到他會對她疾言厲色,一徑的維護對方,神情極為難堪,滿腹不甘的緊咬下唇,最後終於臉色發白的拂袖而去。

  「阿旭,對不起,我不該出現……」孫子憑見水仙怒氣沖沖的離去,立即不安的說。

  「不要說了,英姐,帶她回自己屋裡,以後夜裡別隨便出來!」他面色發沉的下令。

  主子發話了,英姐哪敢讓她多逗留,立刻上前道︰「憑兒姑娘,走吧!」

  「我……」孫子憑還想說什麼,可他此刻似乎不想聽,嘴才張開又閉上,他是在惱她不該這時候出現讓神女誤會嗎?

  想起神女說的,願為他生兒育女,而他也沒反對,原來他與神女已是一對,難怪神女見了她會大發雷霆。

  孫子憑抿緊了唇,不再多說什麼,低頭離去。

  而畢書旭看著她僵硬的背影,眉頭逐漸擰緊,幾乎張口想要叫住她,想向她解釋些什麼,但到底他還是沒出聲。

  一早,曉翠來通知孫子憑,過兩日畢書旭會帶她外出,她曉得這意思,這是讓她「幹活」了,而曉翠只朝她簡單說了這事,也不敢多與她交談便離去。

  她感覺自己被孤立了,心情有些悶,早膳也不用,蹙著眉的往外走。

  「憑兒小姐要出去?」英姐叫住她。

  英姐這一喊,孫子憑才發現自己正往竹園外頭走,不由得一愣。「對,我想到外頭逛逛。」她索性說道。

  「您要不要就在這竹園裡逛逛就好,別出去了?」英姐從不阻止她做什麼的,這時竟攔她了。

  她臉一沉。「阿旭有交代不能讓我離開竹園嗎?」

  「沒有,少主只說,別讓您往危險的地方去。」英姐馬上說。

  她盯著英姐,曉得她沒說謊,阿旭確實沒有要她限制自己的行動,臉色才好看些。「我只是到外頭晃一晃,不會出去很久的,你不用擔心。」她緩下口氣的說。

  「這……好吧。」英姐雖覺得不妥,但還是點頭了,外頭畢竟不比竹園內安全,可姑娘若堅持,她也只能聽從。

  孫子憑走出了竹園,據說這裡離京城內約有十五里路,距離不算遠,但若用走的也得費些時候,而且她只是想散散心、透透氣,並不想到京城那人多又熱鬧的地方去,她想了一下,記得當日進竹園前,在路上曾看見一座寺廟,不如就往那僻靜的地方去走走吧。

  那寺廟不遠,她只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她走進暗黃色的寺門,踏著石板路進到佛殿,殿裡很清冷,供奉著一座小佛,佛身雖乾淨,但也略嫌破舊,她默立片刻後,即跪在蒲團上朝小佛參拜,英姐則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曾離開。

  她輕閉上眼眸,感覺英姐不是在保護她,而是在監視她。

  她低低吐了一口氣,心下有些戚戚然,她原以為阿旭雖不見得全然信任她,但至少待她以誠,可他這樣處處防著她,反而傷了她的心。

  她能理解以他的身分,對人多疑與虛應都是應當的,自己不該將此事放在心上,但她就是……就是……她心亂如麻的捏緊衣裙,心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佛祖面前,她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她……好像喜歡上他了!

  若不是如此,她怎麼會患得患失?

  若不是喜歡他,她又怎麼會隨他上京?

  若不是在意,她又怎麼會傷心他不信任自己?

  然而他喜歡的是神女水仙,水仙是自己見過最美的女子,她如何與這樣的美女相比,阿旭又如何會對她心動。

  思及此,孫子憑心情混亂到極致,再也跪不住的站起身要出到殿外去,英姐立即也跟上來。

  她轉身對英姐說︰「你留下,我想自己走走,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這座寺廟的。」

  心情紛亂的她不想讓英姐跟著。

  見英姐不贊同,想張口想說什麼,她馬上再道︰「拜託你了,我不想隨時有人跟著,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英姐聽她都這麼說了,也只能點頭說好,自己留在原地等她回來。

  見英姐終於沒跟上來,孫子憑這才鬆了口氣,接著往佛殿外走去,外頭環境空曠,還有清脆的鳥鳴聲,但不知何故,一路行來,這裡幾乎不見香客,只有幾個僧人在打掃,異常寧靜。

  佛寺內沿著長廊,闢有一間間禪室,她閒來沒事逐一參觀,見到掛在牆上勵人心志的禪語,漸漸地,她心情也變得平靜許多。

  她告訴自己,她隨阿旭上京是真心想助他復朝,期望他能改變現在的暴政,讓百姓真正安居樂業,自己不能因為得不到他的感情便忘了這更重要的事。

  想通這些事情後,她放鬆心情,微笑了,打算回去找英姐。其實英姐心思純正,只是聽命於阿旭,對她是沒有絲毫惡意的,自己不該遷怒英姐,讓英姐焦急。

  孫子憑正要回去找英姐時,不巧聽見隔壁的禪室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

  「楚王,照這密函上所言,既然太師都有意廢帝改立您,您為何不趁勢而為,替自己爭取機會?」聲音低沉的男子說道。

  「這封密函來歷不明,突然就出現在本王桌上,這東西如何能輕信?」年輕人回道。

  「話雖如此,可我認為可信,太師早就對皇上不滿,皇上整日酒池肉林就算了,這還不長心眼,近來多次曾在朝堂上逆了太師的意,太師若想換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若是本王將來登基,也一樣不能得罪太師,讓本王繼續做他的傀儡,任他操縱控制?」

  「這……當然不是,您比皇上聰明多了,自然明白虛與委蛇的道理,等博取太師的信任後,那便能找到機會鏟除這個奸臣,之後就能任您大展鴻圖,做一個真正的九五至尊……」

  「不要再說了,這個江山是我皇兄的,本王不可能取代他。」

  「可您當皇上是兄弟,不想取而代之,可皇上對您不見得有情有義,太師既曾當著他的面提起要廢他立您的話,那他還能容得下您嗎?」

  這人尖銳的提醒後,隔壁的禪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孫子憑覺得聽夠了,靜靜的退離開,不再繼續聽下去,她曉得裡頭的人是楚王,官廟僅的親弟弟,她訝異自己竟然會在這裡聽見他與他人的談話。

  方才她聽出楚王內心是真的不願意奪兄長的皇位,但另一人說的也沒錯,臥榻之側,豈容酣睡,那官廟僅難保不會為權斬斷親情,先殺他再說,瞧來這位楚王正處於進退維谷的窘境……




第七章 明白真相的苦澀

  孫子憑在要去找英姐的路上,經過一座小院子,裡頭種了些花草,她在榆樹下聽見一隻剛學會飛的幼鳥痛苦的鳴叫,拍著翅膀怎麼也飛不起來。

  她關心的上前去瞧,剛蹲下身將幼鳥抱起,身後突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真可憐,翅膀受傷了,該是附近的獵人誤射所傷。」

  她一怔,這聲音……

  她猶豫著回頭,只見一名身穿靛藍儒袍的英俊少年就站在她身後,探著頭瞧她懷裡的小鳥兒。

  「你……」她沒想到會與這人打照面,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官廟孔見她一臉呆相,笑了笑。「你為何驚訝?」

  孫子憑這才猛然想起,官廟孔尚未表明身分,自己也該裝作不認識他才對,且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方才偷聽他與他人的談話,因為那內容若讓旁人聽去,哪還能活命!

  「你突然出現,我反應不及所以……呃,你說牠是遭獵人誤射受傷,這附近有獵人嗎?」她轉移話題的問。

  「你不知道嗎?這佛寺的後頭就是狩獵場,連皇上都不時會到那裡去狩獵。」他告訴她。

  「後頭就是狩獵場?這就難怪了!」這麼說來,那座狩獵場也離竹園不遠,不過連官廟僅都會去那,阿旭選擇住在竹園,不會與這也有關係吧……

  「姑娘,你想什麼又出神了?」他見她一臉沉思,笑著喚醒她。

  孫子憑收回思緒,尷尬的笑道︰「我這人就是這樣,一想事情就容易出神。」

  「那你在想什麼呢?」他似乎覺得她很有意思,盯著她好奇的問。

  「我……我在想,這小東西受傷了,該怎麼辦?」她又岔開話題,指著懷中還在痛苦哀鳴的幼鳥。

  「我瞧牠只是受點皮外傷,傷勢不嚴重,擦些藥膏說不定就好了,我記得佛寺裡備有急救藥膏,遇香客不幸跌傷時可以使用,我知道放在哪裡,我領你過去。」

  說完他真帶她去拿到了藥膏,在空地上替小鳥兒上藥,興許是藥膏減輕了牠的疼痛,牠已不再哀鳴不止,這時他們留意到牠頭頂有撮綠毛,十分可愛,她忍不住逗弄了牠一會。

  「你好像對這裡很熟,連藥膏放置的位置你都清楚?」她邊撫著小鳥兒的那撮綠毛邊問。放藥膏的地方在寺廟後方的一處偏僻小屋裡,那裡一般香客不會過去,而他卻是熟門熟路的帶她過去。

  「這間佛寺我常來,跟這裡的住持也熟,有一次陪皇……陪我哥哥到後頭狩獵時,我不慎受傷,就是到這裡求助住持的。」

  「原來如此。」她曉得他心口一致,沒有說謊,只不過刻意隱瞞了身分不想讓她知道。

  而她也不想拆穿,免得徒增困擾,就當他只是一般香客。

  不過此人雖是官廟僅的弟弟,為人卻十分謙恭有禮,並無驕傲之氣,讓人相處起來頗愉快。

  「好像不曾見過姑娘,這是第一次來?」換他問她。

  「是啊,第一次來,覺得這裡真是個清幽的好地方。」她讚道。

  「那就常來吧,這裡香客少,人不多,咱們偶爾踫面,還可以聊聊天。」

  她聽出他心裡的寂寞,這人渴望交朋友,但身為親王,想純粹交朋友似乎不容易,而他以為她不曉得他的身分,這才能自在的與她聊上兩句,她見他日子過得不如表面如意,不禁有些同情他。

  「好啊,我有空一定來,不過你說這裡沒什麼香客,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這裡的佛祖不靈嗎?」

  他聽了大笑。「佛祖就是佛祖,哪有靈不靈的,只不過西瓜切開,大家都喜歡挑大塊的吃,離這裡約三里處,往北走遠些,那裡還有一座廟,供奉的是金佛,整座廟興建得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當今皇上都是去那上香的,自然吸引眾人都往那裡去了,這裡自然就人煙稀少了。」

  孫子憑聽了再次點點頭。「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小心!」她話才剛落下,突然見到一隻大鳥由空中俯衝下來攻擊他們,她吃驚得趕緊拉他避開,卻猝不及防的重心不穩,兩人一起跌倒在地,所幸受傷的小鳥兒還穩穩的在她懷中沒跌落下來,那大鳥像是發狂了又攻擊過來。

  他回神過來,立即拉著她爬起來往禪室方向跑,想躲進室內,哪知那大鳥速度極快,追上來啄他們,兩人閃閃躲躲,在就快躲進禪室前,孫子憑跌了一大跤,這回懷裡的幼鳥跌了出去,幸虧那小鳥兒在落地前奮力鼓動翅膀,終於飛上天,而這一飛,那大鳥馬上過來接牠,一大一小的兩隻鳥兒在空中鳴叫了一會,再一起飛走。

  瞧這景況,兩人總算明白了。

  「那大鳥大概是小鳥兒的娘或爹吧,以為咱們抓了牠的孩子不放,這才攻擊咱們,瞧來是誤會一場。」她說。

  「是啊,瞧咱們都成什麼樣了。」他道。

  兩人互瞧對方,見彼此模樣狼狽,頭髮被啄得凌亂,臉上有灰塵,衣擺破裂,簡直是亂七八糟,四目相交後,不約而同皆捧腹大笑起來。

  兩人這樣子實在好笑,她就算了,但他可是堂堂一個親王,就真的不成樣了!未免也太糗了吧!

  「啊,你膝蓋受傷了!」他笑著忽然見她裙上破洞處滲出血來,馬上緊張的說。

  「是嗎?」她並不感到疼,想用手去踫。

  「別踫,手髒,傷口會惡化的!」他阻止,並從懷裡掏出一塊方巾替她止血。「傷口不深,還算好處理,你等等,方才的藥還有,我去拿來給你擦擦。」他跑開去,回放置藥品的屋子拿藥,不一會又回來,她洗淨了手,擦了藥、包紮好。

  「好了。」他見她無其它傷口,微笑的說。

  「謝謝!」她笑顏燦爛。

  此刻微風輕送,陽光從樹葉縫隙中灑下,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將她照耀得明亮透晰,讓他瞧得有些失神。

  「你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是好看,就像春日裡溫暖的陽光……」他突然說道。

  孫子憑一愣,面容微微有些羞紅。「你謬讚了。」

  「姑娘,原來您在這裡,奴婢找了您好久。」英姐久等不到她回去,自己找來了。

  英姐一到,打斷了兩人之間奇異的氣氛,她輕咳了一下對英姐道︰「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因為我巧遇這位……呃……」她不知怎麼介紹他,總不能說他就是楚王官廟孔吧。

  「在下姓孔,喚我孔公子即可。」他這也才想起自己沒自我介紹過,隨口說了自己姓孔。

  「呃,對,這位是孔公子,我們一起救了一隻受傷的小鳥兒,因此耽誤了些時間。」她向英姐解釋。

  「救鳥兒能把您的頭髮弄成這樣?」任英姐是鎮靜的人,可瞧她這披頭散髮的德行,也忍不住愕然。

  「這……說來話長,總之出了點意外,現在沒事了,咱們回去吧!」滿丟臉的,她撫著燙紅的臉,急急忙忙的走了。

  「等等,姑娘還未留下芳名!」官廟孔在後面喊。

  「我叫憑兒,有機會會再來這的,後會有期。」怕英姐多問,她邊走邊回答,接著迅速消失在他眼前。

  「你說,她遇上個男人?」曉翠訝然起來,瞧向一旁半臥在榻上的少主,見他眼角也上挑了。

  「英姐,你可得說清楚,遇到男人是怎麼回事?」曉翠見他神情有異,馬上替他追問下去。

  「姑娘去離竹園不遠的佛寺上香,讓奴婢留在大殿裡,自己去逛逛,奴婢等了許久未見她回來,便尋了去,結果見到一個男人盯著她不放,瞧得姑娘臉都紅了。」英姐不善說話,能說的就是眼見的事。

  「這男人是誰?他們原先可認識?」曉翠不敢去瞧少主的神色,趕緊再問。

  「男人姓孔,在之前應該不相識,因為他最後還問了姑娘的芳名。」英姐說。

  「那她說了自己的名字嗎?」

  「姑娘只介紹自己是憑兒。」

  「算她聰明,沒將全名告訴對方。」曉翠鬆了一口氣,回身覷著某人的臉色,又說︰「少主,奴婢曉得您在擔心什麼,姑娘遇到的不一定是那人,所以應該沒多大關係的。」

  「你怎知不是?」他語氣森然。

  「這……英姐,你形容一下那男人的模樣吧!」曉翠不安,再問向英姐。

  「是。這人年輕,眉目俊朗……」英姐將官廟孔的外貌形容了一遍。

  聽完後曉翠表情也僵了。「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竟讓他們踫上了!」官廟孔是那座佛寺的常客,而他是官廟僅的弟弟,姑娘是高太師之女,是官廟僅與太叔衭要追殺的對象,因此姑娘的身分若讓官廟孔得知,是會有危險的。「英姐,你先下去吧。」她讓英姐先離去,接下來的話不適合讓英姐聽去,免得姑娘也窺知。

  英姐走後,曉翠立刻對畢書旭說︰「少主,憑兒姑娘應該知道遇到的就是官廟孔,這才沒告知對方全名,反正也就是一次巧遇,之後咱們防著點,不會讓他們再遇上了。」

  他面色依舊不豫。「嗯,這事你以後留心著點,孫子憑我還有重用,別真出了什麼亂子,讓咱們有了損失。」

  曉翠本以為他有些在乎孫子憑,可聽這話,少主關心的還是孫子憑的利用價值,唉,少主從不對女子上心,這次顯然還是沒有例外……

  「是,這次姑娘沒說一聲就出去,是奴婢疏失,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她認錯。

  「我沒要你限制她的行動,但也不能讓她恣意妄為。」他聲音沉如水。

  「曉翠明白,若下次她還要出去,會不著痕跡的阻止,不會讓她有被圈禁的感覺。」

  「嗯,你下去吧。」他揮手。

  「是。」她退下了。

  她一走,畢書旭的神色徹底沉下。

  男人盯著她不放,瞧得姑娘臉都紅了——英姐這句話盤旋在他腦中,讓他眼角眯出細紋,眉頭都鎖了起來。

  馬車裡,畢書旭遞了一張做工精緻的面具給她,他手上另一張則是準備給自己的。

  「咱們得戴上這個嗎?」孫子憑撫著光滑的面具問。

  「沒錯,你我的面容必須隱藏在這面具裡。」他說。

  她理解,他身為前朝太子是朝廷頭號要殺的人,除非確認為親信,否則不能輕易以真面目示人,而自己是前朝太師的後人,同樣見不得人,戴上面具是自我保護。

  今日他召見了一批投效他的人,這些都是有志一同要推翻太叔衭與官廟僅的人,他帶她來此,便是想借助她的讀心能力,確認這些人的忠誠。

  然而此刻她心情有些起伏,爺爺養大她,是希望她平順無險的過日子,別想著給爹報仇,也別與爹一樣一生只繫著國家大事,愁出一頭少年白髮來,可自己沒聽爺爺的話,決定幫阿旭奪回皇權,拯救受惡政荼毒的百姓,自己既下了決心,便得盡心去做才行。

  「這樣可以嗎?」她將面具戴上後問他。

  他漆黑如墨的雙眸瞧著她,見她半張臉都隱在面具底下,露出的一雙眼睛顧盼有神,小巧的紅唇微張著,氣質神秘,竟是十分惑人。

  畢書旭的眼神有一絲恍惚,自己少有受美色迷醉的時候,就連面對水仙那天仙般的嬌顏,他都未曾有過片刻的心動,可這會他卻驚艷了。

  孫子憑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根本未曾想過他會欣賞自己,只擔心是不是她哪裡不對,正想開口問,袁向已在馬車外催道︰「少主,眾人都等著了。」

  畢書旭彷彿這才清醒過來,收回凝視她的目光,低咳了兩聲,「咱們走吧!」他從沒這麼失態過,說完就馬上下馬車。

  孫子憑見他走得急,不明白怎麼回事,只能連忙跟著下車。

  馬車所停之處是一間外表不起眼的陳舊倉房,他領著她走進去,裡頭存放著許多廢柴,可當繞到後頭去,推開一道暗門後,竟還別有洞天,牆後頭另有一間密室,此刻裡面正站了約莫有三十人,這些人一見他出現,立即恭敬的朝他跪下,他雙手負背經過眾人,走到最前頭,那裡有一套梨木椅是備給他的。

  她跟著他走,眾人忍不住好奇的看著她,不只因為她是第一次出現的人物,還有她與畢書旭一樣都戴著面具。

  這裡頭除了畢書旭以外,所有人都是以真面目見人,如今她也戴著面具,表示她的身分曝光不得,眾人不禁猜測起她的身分來。

  就見他落坐後,冷冽的目光淡淡的掃過眾人,那不怒而威的沉肅氣質立即讓眾人低下目光,不敢再瞟向她。

  想他在穿越前也是黑幫老大,手下個個臥虎藏龍,但這些凶神惡煞之輩到了他面前,豺狼也能變鼠貓,而眼下的這些人,每一個都大有來歷,不是前朝舊人,就是目前具有地方勢力的人物,這些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有的想靠他翻身上位後給他們高官厚祿,有的盼將來得權後財源廣進、美女如雲,而這些,只要他們能助他奪回江山,他都可以滿足他們。

  「都起來吧!」他聲音不高不低,可已足以震懾這些人了。

  眾人起身,他沉聲再道︰「這位是高姑娘,高太師之後,今後即是咱們的一員。」

  「高太師的後人?!這位竟是高太師的後人?!若是真的,這實在太好了,高太師乃前朝奇人,廣受眾人敬重,如今他的後人能加入咱們,豈不讓咱們如虎添翼!」眾人聽後極度驚喜。

  這時暗門再度被開啟,一名年約五十左右蓄有灰白長鬚的老人走了進來,他走向畢書旭後要跪下,畢書旭立刻虛扶他說︰「叔父不用多禮,坐下說話吧!」

  「不,禮不可廢。」李賢仍是朝他跪下行禮,之後才起身往一旁走去,那裡有一張椅子,孫子憑心想,這應該就是固定備給這人坐的。

  她曉得此人的身分,當年就是此人衝入宮中,救出年僅十歲的阿旭,此後一直跟在阿旭身旁,是他最重要的心腹大臣,而眾人在阿旭面前皆站著說話,只有他一人落坐,足可見阿旭對他的禮遇與敬重。

  她想著這些事時,李賢正看向她,眼光犀利,讓她不由得心下一顫,開始專心的聽他們說些什麼?

  「這幾年太叔衭沒放棄過追殺高太師的家人,可始終一無所獲,少主能確定這人真是高太師之後嗎?」李賢落坐後朝畢書旭問道。

  「叔父放心,她的身分我已確認過,的確是高太師之女無誤。」畢書旭道。

  「傳言高家人都有異能,不知這位高姑娘是否也有過人之處?」李賢目光再度銳利的望向孫子憑。

  「是啊,高太師生前能預言未來之事,還曾警告過先皇太叔衭會禍國,可惜先皇未能采信,才釀了禍,而高太師也有一兄長,聽說能知天候,卜算陰晴風雨,除此之外,高家人也曾出現過能聽懂動物之語的人,更有人能聞到一里外的味道,高姑娘身為高家人,異能是什麼呢?」

  問話的這位年約二十三,眉清目秀,他是畢書旭的堂兄,已死朱王的長子官慶齡,當年朱王為救駕,也死於那場宮變之中,官慶齡逃出後,李賢找到他,將他帶到身邊撫養。

  「我……我什麼都不會,高家的人不是人人都有異能。」孫子憑瞧了畢書旭一眼後說。

  在踏進這道門前,阿旭就提醒過她,若想順利讀取眾人的心思,就必須隱瞞自己的能力,所以她不說自己會聽心音。

  然而這讓眾人都感到失望,那李賢更是皺了眉頭,眾人均想起當年高太師生女時的傳言,高太師的女兒乃難產生下,妻亡女憨,太師從不讓憨女見人,顯見對此女的失望,而今她什麼異能都沒有,豈不正好印證了當年之事。

  孫子憑聽見眾人內心一片的嘆息聲,然而在這眾多惋惜裡,她忽然聽到一道突兀的笑聲,循聲找人,這笑聲原來是官慶齡的,不過,她分辨不出這笑聲的意義,究竟是嘆笑抑或是鬆口氣?

  「她雖然沒有特殊的天分,但只要她是高家的人就已足夠了,因為她代表著高太師,對外足以振奮人心。」畢書旭不疾不徐的道。

  「沒錯,外人並不知高姑娘沒有異能,但憑高太師當年的威望,只要她是高家後人,就能成為眾人精神象徵,吸引更多人來投效!」馬上有人附和。

  李賢聽了無話可說,她的存在確實能起凝聚力量的作用。「那好吧,咱們歡迎高姑娘的加入。」

  見李賢點了頭,眾人當然對她的加入更無異議,而畢書旭也對眾人說她隱姓埋名之事,未免高太師的後人被有心人發現,眾人仍是以孫姑娘稱呼她。

  眾人終於對她不再關注,開始討論起今日聚會的重點來。「這雲南巡撫楊世五敢設計謀害少主,當真罪該萬死,咱們非得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沒錯,這人當年也曾受先皇恩惠,而今卻投效太叔衭,成為太叔衭的走狗,此人不除不行!」

  「那該如何處置這人?」

  「當然殺了!」

  「對,殺了這人,以儆效尤,瞧以後誰還敢背叛少主。」

  眾人討論熱烈,全義憤填膺要殺楊世五,此時官慶齡幽冷道︰「他乃雲南巡撫,手握重兵,豈是說殺就殺,你們還有用過腦子思考嗎?」他一語澆熄眾人的一團火,瞬間一室安靜下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都微微的紅了。

  「慶齡,眾人固然思慮衝動,但也是對少主一片忠心,想為少主殺楊世五出氣,你說話可得留餘地。」李賢見眾人尷尬,出面說道。

  慶齡為人耿直,有時說話不免得罪人,這點我曾私下告誡過他幾次,但這小子始終改不掉。

  孫子憑聽見李賢的心音輕蹙起眉,耿直?原來官慶齡是有話直說的人,那麼之前那笑聲,應當沒有其它意思才對。

  「對不起,我只是實話實說,若有得罪,還請各位見諒。」官慶齡受教,馬上說。

  眾人瞧在李賢的面子上,再加上官慶齡本身也是皇族的身分,誰也不好擺出臉色。不過仍有一人撇著嘴道,「好說好說,這是當頭棒喝,楊世五確實不好對付,但若不給點教訓,實在難消兄弟們的怒氣,若由您看來,咱們兄弟該怎麼做才好?」

  這人的話雖說得客氣,但實則是將問題丟給他,瞧他能怎麼解決。

  畢書旭注視眼前的狀況,盡管眸中深思,卻一語不發,瞧官慶齡會怎麼說?

  官慶齡不假思索的即道︰「楊世五未能毒殺少主成功,惹官廟僅不滿,讓太叔衭召他上京訓斥,不日就會抵達京城,而他有一獨子,今年六歲,此趟也會隨行,咱們若抓了他的獨子,也許還能逼他替咱們做點事。」

  眾人一聽,這主意好!

  殺一個巡撫不容易,但抓對方的兒子卻不難,而且,聽聞楊世五年過四十才得子,疼若心骨,若拿此子威脅他必能令他乖乖聽話行事,這會比殺他有用多了。

  「少主,此趟楊世五被召進京訓斥,自是不敢帶著重兵進京,咱們大可趁這次機會擄人,您認為如何?」李賢問向畢書旭,主意再好,也得畢書旭點頭,他才是發號施令的人。

  畢書旭眉心輕斂。「堂兄的法子甚好,不過,楊世五既寶貝這個兒子,想抓他應該也沒想像中的簡單,堂兄在提這個主意之前,是否也有對策?」

  官慶齡揚笑,「楊世五攜子進京,途中會經過一座狩獵場,那裡只有叢林與野獸,若不小心發生意外,那也不足為奇……」

  「依你看,這些人可靠嗎?」在回程的馬車裡,畢書旭問向孫子憑。

  她側著腦袋思索一會才說︰「目前沒發現任何人有異狀。」

  她腦中一閃而過官慶齡那道笑聲,但這並不代表什麼,她也就忽略不提了,其餘的,她並未發現不尋常。

  「嗯,一次見面哪能就讀得所有人的心音,以後慢慢的你與這些人接觸深了,這些人心裡想的便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他不急於馬上知道所有人的真心,這總需時間去辨識,然而只要有她在,還怕存在異心者嗎?

  她低著眉,垂下的眼神有幾許的複雜,因為太清楚他留她在身邊的用意,若不是自己的這點異能,他對她恐怕也是拒之於千里外,防範再防範的。

  忽然間,她放在膝上的手被他的掌心覆蓋住了,孫子憑心頭一緊,抬眉望向他,見他俊逸的臉龐含著少見的溫暖笑容,這暖笑令她微微發愣。

  「上回那碗粥抱歉了,我不該辜負你的心意,下回你若再端來,我定會親口喝掉。」他聲音溫醇似酒的說。

  她緊縮的心沒因他的話而放鬆,反而更緊繃了,尤其讓他握住的手,感覺有些滾燙起來。

  袁向當然會將此事告訴他,他也自是知曉她心情的,才會對她說出這些話,她雖聽不見他的心音,可她也算逐漸了解他,他對她所有的信任不過是假象,目的只要她安心為他辦事而已。

  罷了,自己對他也不求什麼,圖的不過是他將來能善待百姓。

  這麼想後,孫子憑朝他露出一抹淡笑。「其實你不必勉強的,以後若不喜歡的儘管拒絕,我能理解。」她說。

  他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她曉得他只是在利用她,便慢慢將覆蓋她的手收回來,心裡意外的有些紊亂。

  她曉得他已經明白她的意思,如此將來他們就不必要再虛情假意了。

  「抓楊世五兒子的事,你以為如何?」心境猝然被攪亂,他索性轉了話題,更想著,即便她知曉自己在利用她又如何,只要她心甘情願為他所用,那他何必感到不安?

  「我以為雖可行,但不夠君子,那孩子是無辜的,不該……」她也收拾起對他的情緒,表達自己對這事的意見。

  「不夠君子?當年我還是幼子時,讓人一路追殺到宮外,追殺我的人,可想過我是無辜的?」他打斷她的話。

  「那你既受過其害,何忍再加諸於他人?」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你是怪我不夠悲天憫人?」

  「不,我只是不希望牽連無辜,楊世五心機沉重,想捉你向太叔衭邀功,這人是該懲戒,但他的孩子何錯之有?抓他威脅楊世五,也許能成,但不是我的作法。」

  「那你的作法是什麼?」他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譏誚意味。

  她曉得他不悅了,可是他既問了她的看法,她便直言告訴他。

  「若是我,我會趁這次他上京的機會,想辦法讓楊世五失寵於太叔衭,一個失權失勢的人,那還對付不了嗎?所以根本不用傷及無辜去傷害他的兒子。」

  畢書旭眉心輕蹙著,像是一隻正在思考的狐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事我會再考慮的。」他沒反對她的話,可也沒贊成什麼。

  孫子憑不多言,下決定的人是他,她根本無權過問。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12:38 PM 編輯

第八章 為君負傷

  「畢公子,再喝一點吧,瞧這裡的姑娘美,酒也是佳釀,你還不留戀嗎?現在急著回去做什麼?」酒樓妓院裡,一群商人包下一整層樓,在飲酒尋歡。

  畢書旭雖是前朝太子,但化身商人,偶爾還是得出席應酬一下,這才能維持商人善於交際的形象,只是這種場合他向來厭惡,卻不得不來,過去他總得耐著性子應付到半夜,可今日,他不到子時便想離開。

  「各位很抱歉,在下近來新收了個女人,這女人是個醋桶,脾氣也壞,我若再晚點回去,她就不讓我上床了,為免被趕下床,我真的得走了。」

  「什麼,堂堂畢公子會怕一個女人?!」有人愕然。

  「沒辦法啊,一物剋一物,我就愛她那個潑辣勁!」畢書旭笑說。

  「真的假的,你可是商界的玉石冰山,竟讓一個女人給剋了?!」沒人相信。

  畢書旭仍是淺笑著,「實在話告訴各位,我自己也沒想過,但就是給剋了……瞧,還派人來催了。」

  袁向掐準時間走進來。「少主,姑娘有請。」

  畢書旭露出無奈的表情。「各位對不住了,我若不快些回去,那女人要與我鬧上一夜的,這就先走了,各位繼續喝,今晚酒錢算我畢某的。」他大方買單走人。

  眾人瞧得傻眼,想這些年多少狂蜂浪蝶纏上過他,他一個也沒理會,不知傷透了多少女人的心,這會居然讓一個女人一叫就走?這是怎麼回事?這座千年冰山,不是萬年不化嗎?

  現在真的有人可以融化得了?

  嘖嘖嘖,天下奇景,莫非這姑娘是真正的妖精轉世,媚功過人,否則哪裡辦得到?

  大伙將此事當成驚奇的事,討論半天,最後不得其解,又沒辦法將人叫回來問清楚,只能喝酒了,反正今日這桌酒菜與女人畢書旭已付錢了,大家就不用客氣痛快的吃喝了!

  這頭,畢書旭出了酒樓妓院,袁向立即問︰「都到城內了,少主要回咱們城內的宅子嗎?」一般來說,少主應酬完,大多會就近回到城裡的宅子去安歇。

  「回竹園。」畢書旭說道。

  袁向見他臉色疲憊,卻仍執意要走遠路回竹園,雖然有心再勸,但想起了一個人,便不再多說什麼,待他坐上馬車,便將馬車直接駛回竹園。

  回到竹園,畢書旭並未馬上回自己的屋裡,而是往孫子憑的屋子走去,剛走進她的屋裡,就見到英姐守在屋裡。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英姐像是習以為常,自動安靜的退下。

  英姐走後,他往孫子憑床前走去,她習慣睡時留盞燈,屋裡微亮,正好讓他行動自如,見墨綠被子裹著她嬌小的身軀,留下一截沒蓋到的白嫩小腳,那腳踝上有顆小紅點,十分可愛,也襯得她的小足更加白皙。

  默默瞧著她沉睡的樣子,他面色平靜,唯有唇邊有淡淡揚起的痕跡,視線滑向她的耳朵,見那裡戴著耳塞。

  一個能隨時聽見他人心音的人,那世界會是如何的吵雜?

  有些聲音恐怕不是她想聽見的吧!

  白天就罷了,若連睡覺也會被他人心音干擾,那日子確實不好過。

  因此,夜裡她會習慣戴上耳塞睡覺,如此才能不受打擾的一夜好眠。

  她這習慣是他某夜一時興起過來瞧她後發現的,曉得之後,便經常在她入睡後過來了。

  且因為不擔心會吵醒她,他便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喝茶、看書,就是沉靜的坐一會兒,然後在天亮前離去,而他做的這些事,她始終沒發現。

  今日應酬喝了點酒,便又想著過來,但過來之後,也沒想做什麼,閒適的坐在床邊,燭光下,影子投射在地上,有著淡淡清澈的輝光。

  他替她安排的屋子窗外便有幾株綠竹,夜風吹來,竹香飄進屋內,聞著令人感到心曠神怡,忽然她輕咳一聲,他轉頭朝她望去,只見她依然閉著眼睛睡著,只是那眉頭有些蹙起,似乎不太舒服。

  如今已是晚夏,在入秋之際夜裡總有幾分涼意,她踢了被子,難怪在咳嗽,他起身替她將薄被拉好,覆蓋在她身上,見她眉頭鬆去,不由得淺淺一笑,但倏地,他察覺自己這份溫柔的心思,暗自震撼起來。

  臉色一沉,他轉身要走時,突然瞥見床頭上放置著一塊方巾,那方巾不像女子用的,是男子之物,他伸手取過來,攤開一看,角落繡了一個孔字。

  他長眼倏眯,當日官廟孔替她止血,這方巾就留給她了嗎?一個女子留著男人的方巾做什麼?!他冷笑。

  將方巾捏在手中,走出屋子,英姐站在外頭,他將方巾丟給她,落了一句,「燒了。」

  「英姐,孔公子的那塊方巾你可有瞧見?」隔日午後,孫子憑一面翻找方巾,一面急問英姐。

  她已將方巾洗淨,打算下午去趟佛寺,若能遇上官廟孔最好,若是不能就交給佛寺住持,請他代為轉交,可哪知這會卻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塊方巾了。

  英姐走過來,見她仍翻箱倒櫃的找東西,不禁露出為難的表情。「姑娘……」

  「如何,連你也沒瞧見嗎?我記得我前一晚還放在床頭的……」她在床底下找一圈找不到,回頭見到英姐的神情,立刻疑心的問︰「你真沒瞧見我那塊方巾嗎?」

  「奴婢……不知。」英姐尷尬的說。

  主子讓我燒了方巾,這事好對姑娘實說嗎?說了姑娘會生氣吧?

  她將英姐的心音收進心房,阿旭來過,還燒了那塊方巾,這是為什麼?

  孫子憑瞧了一眼不安的英姐,慢慢地在床邊坐下。「英姐,我這裡半夜有人來過嗎?」

  英姐不善說謊,又不知能不能說這事,乾脆沉默不語。

  可她已聽到原來阿旭三天兩頭就會趁她入睡時出現,他到底都是來做什麼的?

  對她不放心,親自來查探她?還是……想她了?

  不不不,不可能,他對她不可能有那種心思的。

  那就只剩來親自查探她的這種可能了,她的心不由得快速的下沉。

  而這之後一連四天,孫子憑都故意不戴耳塞睡覺,刻意保持清醒,但,這幾日他始終未曾再出現,讓她很想直接衝到他面前去,問清楚他為何燒了她的方巾?

  可她忍住了,就想守株待兔,待他親自上門時抓住這個「現行犯」,可苦等了這麼幾天不見人影後,這夜,她盤腿坐在床上,嘆口氣,已然明白自己不會等到人了,他既燒了自己的方巾,便知她會找,找了會問英姐,英姐在她面前哪藏得住秘密,她會知道他夜裡造訪的事,如此,他便不會再來了,這幾日她犧牲睡眠是白等了。

  那傢伙精明的程度比她這個能讀取人心的人厲害多了,方巾為何會被燒恐怕只能成為謎團了,因為她不會去問了,問了他也不會說的,若肯說,這幾日就不會故意讓她等了。

  她用被子蒙住頭,本來想說終於可以不用再強撐熬夜了,卻沒想到她反而憎得睡不著。

  屋外,一排的綠竹間,站了一個人,他嘴角噙笑,轉身漫步離去,月光下,他的身影彷彿染上一層銀光。

  晨霧彌漫,她既無法入睡,便索性不睡了,整裝要出竹園,英姐見她又要出門,緊張的連忙去通知曉翠,誰知卻找不到曉翠的人,就連袁向也不見蹤影,找不到人阻止孫子憑外出,英姐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隨她出竹園。

  孫子憑斂眉,她知道英姐在著急什麼,今日是楊世五抵京之日,阿旭還是決定采用官慶齡的提議,抓了楊世五的獨子威脅,一群人自昨夜起就埋伏在楊世五一行人會行經的狩獵場附近。而楊世五的孩子只有六歲,擄來後自是需要人照料安頓,這件事除了曉翠能負責之外,還能找誰,所以曉翠此刻怎麼可能會在竹園,至於袁向就更不用說了,這麼大的事,他必定會跟在阿旭身邊保護他。

  她憂喜參半的離開竹園前往佛寺,她當然曉得阿旭不希望她隨意離開竹園,說是擔心她的安危,不如說是怕失了對她的掌控。

  可今日他們忙,正好就是她透氣的時候,這時不出來更待何時?

  至於他們的行動,相信以阿旭的性格必做了萬全準備,那楊世五的兒子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只是對他仍要牽連無辜這事有些失望,不過,倒不擔心他將人擄來後,會傷害一個孩子,這純粹是嚇唬楊世五的成分居多,這點她對阿旭的為人還是有信心的,若不,她怎麼會相信他將來取得天下後會是個好皇帝。

  孫子憑來到佛寺後,依舊先參拜了,接著在佛寺裡逛逛,這麼一大清早的,她本來不期望會遇見官廟孔,卻沒想到竟然不期而遇了。

  兩人在上次相遇的榆樹下見到對方,四目相交的片刻皆是一怔。

  「這麼早?!」她說。

  「這麼巧?!」他說。

  一瞬後,兩人同時笑了。

  官廟孔依然是一身儒雅打扮,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我這幾日天天來此,可惜都未能見到你,今日你總算來了!」

  孫子憑抿著嘴笑,「我這幾日家中有事,所以沒能來,你找我有事嗎?啊,莫非是想要回方巾,這個……不好意思,那塊方巾被我不小心弄丟了。」她以為他是想討回方巾,連忙道歉的說。但她不好解釋方巾被燒了,只得說是自己弄丟的。

  「方巾?」他一愣才想起當日為她止血時用了自己的方巾,可她不提,他壓根忘記這件事。「不過是塊不值錢的東西,弄丟就罷了。」他不在意的說。

  瞧他也是大方之人,這麼說她就放心了。「既然不急著找回方巾,那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來,你瞧,那受傷的小鳥兒復原了,這幾日天天都回到這裡來。」他忽然興致勃勃的指著前方禪室的屋檐說。

  她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頭頂上有撮綠綠羽毛的小鳥兒,十分醒目,她一眼認出那便是當日受傷的幼鳥。「它真的康復了,連它的親人也來了!」她興奮的見到小鳥兒身邊還有隻大鳥,大鳥就是當日攻擊他們的幼鳥母親。

  「是啊,牠們來了幾天,見了我便發出鳴叫,我猜牠們是來向咱們道謝的,可見不到你,便天天來這尋找。」他說。

  「小鳥兒的娘曉得自己誤會咱們了,所以來道謝了是嗎?」鳥兒也會感恩知錯,孫子憑訝然驚喜。

  「可不是,牠們這幾日等的就是你。」

  官廟孔言笑說完,停在屋檐上那一大一小的鳥兒馬上振翅朝她飛來,並且在她頭頂上盤旋,還發出歡快的聲音,她開心的仰頭,張開雙臂的與牠們起舞,這一人二鳥相見歡的歡樂景象極為有趣,官廟孔在一旁見了著迷,一雙眼睛克制不住的直盯著她的笑顏不放。

  她的笑有股說不出的溫暖,他有多久不曾見過身旁的人笑得這麼毫無城府,真正開懷的笑。

  「你……」

  他才要說話,一旁的英姐驀然大喊一聲,「姑娘!」

  天上一大一小的鳥兒被這聲大喊驚嚇到,轉眼飛走,孫子憑不悅的回過身要問英姐喊什麼,這時四周忽然闖進大批侍衛,見到人就捕,她才剛轉身,一把刀就已經架在她脖子上,就連官廟孔也被利刃指著。

  「佛門淨地,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他愕然怒斥。

  這群侍衛中有人認出他的身分來,一愕後,立刻對左右道︰「你們真是有眼無珠!這位是楚王殿下,不可對楚王殿下無禮,還不將刀放下!」

  一群侍衛聞言立即收回武器,不敢再將刀向著他們。

  「殿下,屬下們冒犯了,還請見諒!」這人朝他道歉的說。

  官廟孔臉一沉,立即問︰「出了什麼事,為何見人就捕?」這些人是大內侍衛,此時出現在此,莫非皇兄也來了?

  孫子憑聽見他心裡的猜測,才知這些人是大內侍衛,官廟僅真的在此嗎?她感到緊張起來,阿旭正在佛寺後的狩獵場埋伏擄人,官廟僅卻這時候出現在佛寺,還這麼大陣仗的見人就抓,這不會是阿旭那邊出了什麼事吧?她忐忑的憂心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官廟僅已在侍衛的簇擁下出現。

  「皇兄。」官廟孔一見到他,立刻單膝跪下行禮。

  「起來吧,不用多禮,你……大膽!」官廟僅虛扶跪地的官廟孔時,瞥見官廟孔身邊的女子竟是站著未對他下跪,馬上斥喝。

  官廟孔這才想起身旁還有個她,忙拉她跪下,而她初見官廟僅,一時震驚所以忘了動作,這會回神,立刻戰戰兢兢的跪好。

  「皇兄,這人是臣弟的朋友,今日約在此見面,她因不曾見過皇兄,一時緊張這才忘了叩拜,請皇兄莫怪罪!」官廟孔馬上說。

  「你的「朋友」?原來朕的弟弟也有幽會的對象了,還約在佛寺這種地方談情,這可真有趣了!你這丫頭抬起頭來,讓朕瞧瞧,看楚王瞧中的是什麼樣的人?」官廟僅誤會兩人的關係,笑著命令道。

  孫子憑努力的壓抑著失速的心跳仰起臉龐。

  官廟僅瞧她一眼,即輕笑,「還可以,但與朕的水仙相比,差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水仙,罷了,這丫頭配你也行,都起來吧!」他讓跪地的兩人起身。

  官廟孔這才拉著她站起來。

  官廟僅不再瞧他們,馬上斥問身旁的侍衛,「你們這群飯桶,到底是找到人了沒有?!」

  侍衛滿頭大汗。「正在找……」

  「沒用的東西,找不到朕要你們的命!」

  「是、是……」侍衛惶恐的應聲。

  「還不滾去找人!」說著,他竟沒個皇上樣的踹了侍衛一腳。

  侍衛大驚,驚惶的四處再搜人。

  「皇兄,這是要抓誰?」官廟孔忍不住好奇的問。

  他撇著嘴。「朕來狩獵順道捕殺前朝餘孽!」

  這話讓孫子憑心頭一驚,莫非阿旭真的出事了?!

  「前朝餘孽?不會是堂……呃,官九陽吧?」官廟孔差點喊出堂兄來,官九陽已是餘孽,他們不能再稱兄道弟了。

  「哼,若是官九陽就好了,朕抓的是官慶齡。」官廟僅遺憾的說。

  不是阿旭?!她悄悄抹汗,但官慶齡不也是去擄楊世五的兒子了,怎麼會被發現,還被官廟僅親自追捕?

  「原來是朱王之子。皇兄確定這人在這佛寺裡嗎?」官廟孔訝異的問。

  「廢話,這廝想抓楊世五的兒子威脅,讓朕趕個正著圍捕,他還中了一箭,有人見他負傷逃到這裡來了,朕要逮了他剝皮,順道讓官九陽知道厲害,敢與朕作對,朕要他付出代價!」他恨恨的說。

  孫子憑手腳有些發涼,曉得官廟僅所謂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他恨不得將阿旭挫骨揚灰、消滅得屍骨無存,這才不會威脅到他的皇位。

  「皇上,找到逆賊的蹤跡了,前頭的禪室外有血跡,逆賊應該躲在裡頭!」侍衛前來稟報。

  官廟僅臉上一喜,「太好了!走,朕要親自去逮人!」他高興的說。

  姑娘!

  忽地,孫子憑聽到有人用心音喊她,她立刻轉頭往與官廟僅一同前來的大群侍衛裡中瞧去,瞧見了袁向,他穿著大內侍衛的衣服,混在裡頭假意跟著搜查逆賊,見她朝他看去,便知她已聽見他的心音。

  姑娘,禪室裡的不是官慶齡,是少主!

  孫子憑瞬間臉色煞白。

  禪室裡的人居然是阿旭?!那麼受傷的人也是阿旭而不是官慶齡了!

  不能讓官廟僅去到禪室,我得阻止他,待會姑娘若見場面混亂,就自己先逃,千萬別讓人抓住了!

  袁向再用心音提醒她。

  「禪室在哪?!」官廟僅問,打算來個甕中捉鱉。

  「皇上這邊請。」侍衛低身請他。

  「走吧!」

  姑娘,你找機會先走,我會想辦法救少主的!

  袁向繼續對她交代。

  孫子憑心中一凜,官廟僅都親自帶大批侍衛來了,袁向憑一己之力怎麼可能救得了阿旭?阿旭絕不能被抓!她心驚膽跳,但眼看官廟僅正一步步朝禪室走去,她心急如焚,想著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救阿旭?

  「皇上,臣來了!」楊世五這時快步走來,先朝官廟僅行君臣之禮,後見到官廟孔也匆匆問了安。

  孫子憑一見到楊世五,立刻低下頭來,怕他認出自己,他在雲南見過她,若被他看到,肯定不會放過她,此刻他來得匆忙,並未留意到官廟孔身旁站著的她。

  「你來得正好,一起去逮官慶齡!」官廟僅說。

  「官慶齡?」楊世五一愣。

  「怎麼,有什麼問題?」官廟僅見他表情不對,反問他。

  「臣剛那一箭射中的是官九陽,不是官慶齡!」楊世五解釋。

  「什麼?!這麼說來,那禪室裡的人是官九陽?!」官廟僅驚喜萬分。

  「是!」楊世五用力的點頭。

  「那還等什麼,快走!」官廟僅已等不及要逮住自己這頭號宿敵了。這些年來,他可是因為這人魚游釜底、夜不安枕,時時刻刻擔心皇位被奪回去,這下好了,這人終於要落入自己手中了,他簡直興奮到不行。

  孫子憑心驚膽跳,見袁向已預備抽刀,那樣子像是隨時要為阿旭拚命,她不能眼睜睜見袁向犧牲、阿旭被抓,於是在袁向跨出一步要亮刀時,她故意跌了一跤。「哎呀!」她痛呼,阻止袁向的動作。

  「你怎麼了?」官廟孔訝異的去扶她。

  「你們抓逆賊,我太緊張不小心跌跤了!」她故意揚起臉龐說話。

  楊世五聞聲向她瞧去,這一瞧變了臉。「怎麼是你?!」

  「你認識她?」官廟孔訝然。

  「這女人化成灰我也認得,她是官九陽的女人!」楊世五咬牙切齒的說。

  「什麼?!她不是楚王的女人嗎?怎麼會扯上官九陽?」官廟僅瞪大眼。

  「不,當口就是因為她吵鬧,才讓官九陽逃脫的,這女人千真萬確是官九陽的女人!」

  楊世五斬釘截鐵的道。

  「若真是如此那太好了,朕這回不僅可以抓到官九陽,連他的女人朕也就擒。」官廟僅驚喜大笑。

  「憑兒,你真是官九陽的女人?」官廟孔不信。

  孫子憑深呼吸一口氣後推開官廟孔,在眾人來不及反應前撲向袁向,並且假意驚慌的踮起腳尖抱住袁向的臉,不讓眾人見到他的模樣,接著大喊道︰「九陽,救我!」

  袁向一愣,但隨即明白她的意思,孫姑娘想要他假扮主子行調虎離山之計。

  她趁機再低聲朝他道︰「小心,別讓他們抓到。」

  他輕點了頭後,立即轉身狂奔離去。

  眾人見她跟一個男人跑了,臉色旋即大變。

  「若那人是官九陽,那禪室裡的是誰?」官廟孔錯愕不解的問。

  「禪室裡的不管是誰,都不會是官九陽,這女人是官九陽的女人,求救的對象只會是官九陽,那個跑掉的人才是咱們要抓的人!」楊世五急道,接著率先追出去。

  可恨自己方才沒注意到她,才會讓官九陽混入人群,還有機會跑走,這回他絕不再讓官九陽逃脫,他要生擒官九陽雪當日被耍之恥。

  「你們還不跟著追去,若讓他跑了,朕要你們的腦袋!」官廟僅氣沖沖的大喝。

  一群人立刻火速朝袁向跑走的方向追去,連官廟僅與官廟孔也急著去瞧狀況,這時沒有人再去管禪室裡那不重要的人。

  當眾人都離去之後,畢書旭由禪室裡走出來,他肩上有箭傷,那傷口還淌著血,濕透了他半個身子,他臉色極度陰沉,雙眸猶如深海裡的漩渦,深不可測。

  「楊世五,你這沒用的東西,太師調你上京,以你為餌抓官九陽,朕都已派重兵把守狩獵場了,照理官九陽插翅也難飛,你卻連人也抓不到,還勞煩朕天沒亮就丟下美人起床去看熱鬧,這下卻是灰頭土臉的回來!」大胤皇宮內,官廟僅大發雷霆,朝楊世五開罵,都是這廝辦事不力,讓他失望丟臉。

  孫子憑被綁進殿中,她知道自己腳程慢,於是要袁向自己先跑別管她,現在她聽了這話才明白,原來楊世五上京是個陷阱,阿旭他們都上當了。

  幸虧袁向手腳利落,再加上竹園就在附近,他對地形了解,這些人想要抓他不是那麼容易,阿旭趁眾人顧著去抓袁向時順利逃脫了。

  但她聽說阿旭受傷了,上回在雲南的傷勢才好,這會又傷了,不知傷得如何,她不免擔憂。

  楊世五一顆頭低下,怒氣橫生,以為這次定能抓到人,哪知又是一場空。「臣已盡心,連幼子的性命都賭上,怎知……」

  「楊世五,你這蠢蛋,追錯人了還不自知,那藏在禪室的人才是真正的官九陽,你追的只是他的手下而已。」太叔衭扶著肥胖的腰,氣急敗壞的走來,對著楊世五就是一巴掌打去。

  楊世五當眾被打耳光,立時就面紅耳赤起來。「怎麼可能,那明明……」

  「住口,老夫問你,你去追的那人身手矯健,身上可有傷?若是傷重之人怎麼可能跑得過大內高手?」

  楊世五被這話堵得一愣,稍早他射了官九陽一箭,身上應有傷,而他去追的那人距離自己雖遠,但仍能看見衣服上沒有血跡,再加上自己根本沒看到那人的面容,莫非真的追錯人了?!

  「老夫也要人去看過那間禪室了,裡頭血跡斑斑,顯見有重傷之人待過,先前官九陽就在裡頭,你卻捨他去追一個沒用的人,簡直是愚蠢到極點!」太叔衭怒斥。

  今日他本來要一同前往捉人的,可年紀大了,身子又胖,起床時不小心摔了一跤,這痛得半天起不了身才沒前去,但料定這次計劃周全,必然萬無一失,定能抓到人,也就放心沒有出面,哪裡曉得官廟僅愚蠢的事不提就算了,想不到連楊世五也是個笨蛋,竟出了這樣的紕漏。

  楊世五愕然,不住怒視向殿內的孫子憑。「是你,你引我上當!」他恍然大悟自己被孫子憑騙了,憤而用力掐住她的頸子,恨不得拆了她的骨。

  孫子憑被掐得不能呼吸,一張臉由紅轉白。

  官廟孔也在殿內,立刻上前推開楊世五。「別傷她!」

  「楚王殿下,這女人故意誤導咱們捉錯人,她罪該萬死,您不可護她!」楊世五怒道。

  「這……」官廟孔也遲疑了,因為她確實大有問題。

  「楚王,你與這女人的事朕也想問,這女人是官九陽的人,你怎會和她在一起?」官廟僅疑心的問。

  「臣弟只一回在寺廟裡巧遇她,共同救了一隻受傷的鳥兒,這回是第二次見面,如此而已。」

  「若僅是兩面之緣,你何故要處處護她?楚王,你老實說,你對朕是否……」

  「皇兄,臣弟對您絕無貳心!」官廟孔倏然驚恐的跪下。

  官廟僅見他驚惶的樣子,表情稍緩了緩,心想諒他也不敢吧……

  「楚王,老夫相信你,你起來吧!」太叔衭突然開口。

  太叔衭這態度馬上讓官廟僅再次對官廟孔不滿,太叔衭該不會真想讓弟弟取代他吧?!

  官廟僅雙目如火的瞪著官廟孔,心頭對弟弟越發不放心了,官廟孔曉得他的心思,十分惶恐無奈。

  「皇兄,您我是親兄弟,臣弟絕無可能背叛您,臣弟之所以會護著這位姑娘,是因為不忍心,絕無他想!」官廟孔不敢起身的說。

  「絕無他想?」官廟僅冷笑,一旦猜忌的種子發芽,哪有可能這麼快就能拔除的。「如今你已知她是官九陽的人,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他試探的問。

  「皇兄希望臣弟怎麼做?」官廟孔心中暗驚。

  「朕要你現在殺了她!」官廟僅指著孫子憑陰狠的說。

  孫子憑心驚,雙腳立刻往後退去,可殿上的侍衛揪住她,讓她無法可退。

  「沒錯,楚王殿下若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殺了這女人,如此便不會有人再懷疑您。」楊世五也道。他吃了孫子憑兩次大虧,這兩次都讓他顏面無存,他萬分希望她即刻就死。

  其實太叔衭比官廟僅更善猜度,對官廟孔同樣不信任,表面上雖然力挺官廟孔,但這不過是要刺激官廟僅罷了,而若官廟孔能殺了這女人,那是再好不過,起碼證明他與官九陽並無勾結。

  孫子憑瞧這局勢,清楚在場每個人都想殺她,自己這回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楚王殿下,這女人就交由您處置了。」楊世五遞了把短刀給官廟孔。

  官廟孔被逼著接下刀子,屏息的瞧向孫子憑,眼下為了證明自己對皇兄的忠誠,他必須殺她。

  她眼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臉孔不禁越加的慘白。「不……」她想逃,但侍衛架著她,她掙脫不開。

  官廟孔終於來到她身前,實在不忍多瞧她臉上的恐懼,閉上眼,大喊一聲,「對不起!」他一刀刺進她身子裡去。

  與此同時,一名太監風塵僕僕的進殿,見了那身上插著刀倒下的女子,忍不住吃了一驚,高聲道︰「高家後人怎麼會在宮中?!」




第九章 經歷生死的告白

  畢書旭倏然睜開雙目,心口一股突如其來的疼痛令他由床上坐起。

  「少主,您終於醒了!」袁向與曉翠就守在床邊,這會見少主清醒,袁向立即喜道。

  畢書旭聞聲轉頭,這一動身子又劇痛了,抱著肩頭皺眉頭。

  「少主,您已昏迷整整雨日,如今好不容易醒來,可得保重身子,別輕舉妄動,大夫交代,若傷口再裂開,血流不止,您會有生命危險的!」曉翠哽咽著提醒。

  他這才低頭去瞧自己的肩頭,那裡正纏著厚厚一層的繃帶,驀然想起了一切。

  他攔擊楊世五不成,行蹤反被掌握,自己中了楊世五一箭,避至狩獵場附近的佛寺,不料孫子憑也在那裡,為了救他自曝身分引開官廟僅等人,之後他回到竹園便立即倒下了。

  「孫……孫子憑呢?」他不在乎自己的傷勢,張口問著。

  「她被官廟僅抓進宮了。」袁向悲憤的道。

  「通知水仙,讓她設法救人!」畢書旭立即下令。

  「來不及了……您昏迷期間,孫姑娘……的屍體已經被吊在北門的城牆上了……」

  畢書旭神色大變。「你說孫……孫子憑死了?!」他聲音有些破碎。

  「對不起,屬下沒能救她,讓她犧牲了。」袁向握拳的說,之前他與曉翠對孫子憑還多有防備,想不到她卻是肯捨命救少主的人。

  畢書旭無法置信。「她死了……死了……」他搖頭,不,他不信!

  「少主,您身上有傷,不能下床,您是要上哪去?」曉翠見他翻開被褥竟要下床,急忙的攔阻。

  他撥開曉翠的手,直接向袁向吩咐道︰「你說她的屍首就掛在北門城牆上,走,現在領我過去。」

  「您要去北門?不,您的身子禁不起……」

  「住口,我立刻要見她!」他神情陰沉狂躁。

  袁向與曉翠未曾見過這樣的他,哪敢再多說一個字,袁向立刻去備車。

  三人上了車,袁向駕著馬車送他去北門,曉翠見他衣裳又滲出血來,極為憂心。

  「少主,您的傷……」她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閉上嘴巴,只能眼睜睜的見他身上的血跡逐漸擴大,染紅了大片白袍。

  她憂心忡忡,可想而知主子此刻的傷口應該是非常劇痛,他卻拖著重傷的身子走這一遭,主子也許是對姑娘愧疚吧?他大概沒料到姑娘會犧牲自己救他,還喪了命,滿腔的歉疚讓他非來不可,但人已死,即便見到屍首又能如何?

  馬車來到北門停下,城牆附近人潮不少,坐在馬車裡的畢書旭已然聽見外頭吵雜的談論聲,眾人討論著死者的身分,說她是前朝太子官九陽的女人,如今被處死,藉此打擊官九陽,並且昭告天下,官九陽是逆賊,與他有關者不僅得死,還死得淒慘,曝屍城頭、身首異處。

  曉翠見他聽到這些話後,原本蒼白的臉龐,變得更加死白。

  「袁向,將馬車往前駛去,我要看看她。」他啞聲吩咐。

  袁向心知太叔衭將姑娘的屍體吊上城牆,目的就是要引少主現身,好一舉拿下,少主根本不該出現在此的,如今還想靠近屍首,這實在不妥,但主子的命令如此,自己無法不從,只能將馬車往前駛去。

  而他自己其實也想瞧瞧姑娘,若不是她,那日他定會跳出來保護少主,結果也只是寡不敵眾與少主一起死在敵人手中罷了,此刻自己又哪裡能活下來,說到底,孫姑娘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雖然不能替她收屍,但好歹看她一眼相送。

  「少主,孫姑娘……孫姑娘就在前方百尺處,咱們不好再過去了……」袁向哽聲告知。

  馬車內的畢書旭眼神如冰封的利刃,看得人心頭發涼,曉翠顫抖的替他撩起車簾子一角,讓他能看見那吊在城牆上的女屍。

  那屍身的頭顱已不見,僅腰間讓人懸綁住,在烈日下曝曬,死狀淒慘。

  畢書旭可說是面無血色,曉翠瞧得都乾嘔了起來。

  「啊!少主,外頭恐有埋伏,您不能過去!」曉翠正嘔著,見他動了身子,竟有意步出馬車,立即心驚的阻止。

  他雙目泛出粼粼紅光,像是要迸出血來。「我不僅要過去,還要將她的屍體帶走。袁向,命人去製造亂子,曉翠,去取披風,遮擋我身上的血!」他絕無轉圜的沉聲下令。

  兩人見他執意如此,只得照辦,半個時辰後,前方喧鬧起來,有人打架鬧事,惹了眾人注目,他披著深色披風,掩飾正洶湧由傷口湧出的鮮血,趁此機會下了馬車,一步步走向那高掛的屍身,他雙目猶如幽黑的潭水,胸口漫出了一陣椎心痛楚,她……真死了?

  真就這樣……死了?!

  若早知道她會輕易死去,當初他便不該將她騙離雲南,若她不來,也不會枉死。

  他從來未對人這般愧疚過……不,這不是愧疚,是悔恨,他悔恨自己自欺欺人,他帶她上京不僅僅是希望利用她的能力,其實是……自己根本捨不得放開她!

  他悔不當初!

  若那時捨得下,也許就不會永遠失去她了。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畢書旭腳步不穩,曉翠連忙攙扶住他。「少主,此地不宜久留,況且您的身子……」她驚見一滴鮮紅色的血液順著深色披風的內裡滴落在地上,她一驚,立刻用腳和泥土掩蓋去。

  他眼底流露著極深的寒意,仰頭往面前的屍身望去,胸膛劇痛,無頭屍身穿著孫子憑的衣物,垂下的兩手滿是用刑過的痕跡,手指扭曲甚至斷了幾根,他克制不住伸手想去觸踫她。

  「少主,不可!」袁向也出聲阻止。

  他聞言沒理會,手仍執意要往那屍身摸去——

  「少主,那邊的動亂沒能引開所有人的注意,您不能動手,請以大局為重,您若出事,天下無望,袁向求您了,快走吧!」

  畢書旭渾身一震,一句「大局為重」終於讓他忍痛收住手,掌心捏握成拳頭後微顫的垂落。

  袁向見官府出面將那鬧事的人縛住,混亂很快平息,再不走會有危險了,畢書旭何嘗不知,他青白著臉,再往上方的屍身瞧去一眼,方才沒注意,她腳上落了一隻鞋,他視線落在沒穿鞋的腳上,驀然間凝住,下一瞬,眼神迸出精芒,變得全然不同。

  密閉的死牢裡,女子躺在地上,身上有傷,但僅潦草的覆上一層白布,便權當治療了,所幸血止住了,可傷口卻發炎,讓她高燒不退,人顯得恍恍惚惚,非常的不舒服。

  偏生她耳朵特別靈敏,腦袋燒得都要意識不清了,還能清楚的聽見有腳步聲靠近。

  「憑兒,你還好吧?」男子很快出現在大牢外,隔著厚牆,他瞧不見裡頭的情況,憂心的問。

  她吃力的睜開眼睛,「我……還活著。」她嗓音沙啞至極的說。

  「太好了!」她沒死,能聽見她的聲音,他貼著牆壁,明顯鬆了口氣,「對不起……」

  他又說。

  「別這麼說……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感謝你救我一命。」

  「你怎麼知道我是故意刺偏,沒將刀子往你的要害刺去?」他驚訝的問。

  孫子憑幾不可聞的笑著,自己當然知曉,因為她聽見他要殺她之前慌張盤算著要往哪裡刺才不會要了她的命,他不是真心想殺她,只是迫不得已得拿出態度來證明自己沒有背叛官廟僅,因此他朝她刺下那刀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刀不會致命。

  「你是好人……卻總被逼著做你不想做的事,真……為難你了。」

  這話令官廟孔怔然,自己雖貴為親王,但多少年來,他謹言慎行,不敢有絲毫違逆皇兄與太叔衭,害怕他不是被猜忌自己的皇兄給暗殺,就是受太叔衭所利用,成為太叔衭下一個操縱的傀儡,然而這個僅與自己只有幾面之緣的人,短短幾句話就戳中他內心的痛處,這如何不讓他心頭震撼。

  「憑兒,為何你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麼,彷彿能猜中我的每一道心思,咱們這是心有靈犀嗎?」他語氣帶著一股覓得知心人的興奮。

  「我……你我交情不深……我又是高家的後人,你若想在官廟僅與太叔衭面前自保,還是離我遠些吧……」聽出他似乎喜歡她,可是誠如自己所說的,他是好人,與官廟僅和太叔衭都不同,她不想害他,所以他最好不要與她牽扯太深,免得受害。

  官廟孔臉色微變。「我救你不表示背叛皇兄,我的事你不要擔憂。對了,你的傷如何了?」他轉而問她的傷勢,雖說自己那刀下去不致命,但也流了不少血,再加上未能妥善治療,他擔心傷勢惡化。

  「還能忍的,沒事……」她高燒得難受,但心想他已留她性命,這之後自己是死是活,不好再累及他了。「不過……太叔衭知我是高家後人,見你一刀下去我未死,就該補上第二刀,為……何沒這麼做?」她不解的問起這事,當日衝進殿內的太監就是去雲南謊稱是爺爺故友的那個姓張的,幸虧爺爺那日不在家中,才沒與他打照面,可之後這人卻失蹤了,如今又怎會回到宮中來指認她?

  「太師之所以沒殺你,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要以你為餌誘捕官九陽。」他告訴她。

  「那阿……官九陽沒上當吧?!」她心急了,害怕阿旭真為自己犯險。

  他冷笑,「沒有,那假扮你的屍身被砍下頭顱後吊掛在北門的城牆上,經過七天七夜曝曬已成乾屍,可七天來始終不見有人去劫,官九陽若非無情無義之人,那就是你根本不是他的女人。」

  孫子憑面容黯淡下來,神情悵惘,她並不希望阿旭為自己涉險,但真正得知他毫不在意的拋下自己,還是油然生出一股心酸。

  在阿旭眼中除了江山社稷,恐怕唯有水仙而已吧,況且她既已死,要那屍身何用?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上當去劫屍的,再說他如此精明,該是一眼就看出太叔衭的圈套,又怎會乖乖往陷阱裡跳。

  牆外的官廟孔沒聽見她再傳出任何聲音,不免急了,想那官九陽太狠心,她是為救他才落入皇兄他們手中的,官九陽居然對她不聞不問,這人不值得她喜歡。

  「我沒有喜歡他……他也不中意我,我……從來都不是他的女人。」聽見他在想什麼,她幽幽的說。

  「你真不是他的女人?!」他難掩高興。

  「不是。」

  「那太好了,那人是危險人物,你沒愛上他最好。」他道。

  孫子憑聽出他對自己越發燃起希望,這並不是好事,她不安的再岔開話題道︰「你說太叔衭不殺我有兩個原因,另一個……是什麼?」她的頭越來越重了,但話還是得問清楚才行。

  「他好奇你。」他說。

  「好奇……我什麼?」

  「多年來,高家家族的能力一直勝過太叔衭家族,這點讓太叔衭十分忌憚,尤其他對已逝的高太師更是有瑜亮情結,對高太師的能力嫉妒不已,而今高太師已不在人世,你是高家唯一的傳人,太叔衭對你的態度矛盾得很,既想殺你,又想知道你擁有高家什麼異能。」

  孫子憑嘆口氣。「原來……他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殺我。」

  「你真有特殊天賦嗎?」官廟孔也十足感興趣的問。

  「我與高家其他人不同,是平凡人……沒什麼異能。」她說。

  她隱瞞天賦,不打算再讓除了阿旭、袁向、曉翠以外的人知曉,這只會讓曉得她能力的人將她當成異類看待,況且這事若讓太叔衭知情,定會想方設法運用她的能力辦事,她不想為虎作悵。

  他感到失望。「好吧,但你若一點用處也沒有,太叔衭恐怕就真的不會留你性命了。」

  他愁苦的說。

  她無謂的笑。「他若要殺我就殺吧,橫豎我也阻止不了。」她說得豁達,反正她已沒打算能活著離開這裡了。

  「你想死?」

  「不,我想活,但若不能活,也不勉強。」

  「相信我,我會救你的,這瓶藥你留著,自己塗抹在傷口上,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他從死牢唯一通氣的小孔扔進一瓶藥,藥瓶滾到她的腳邊去,可她連伸腿去勾那藥瓶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瞧著那瓶藥靜靜的躺在那,英雄無用武之地。

  「拿到藥了嗎?」外頭的他瞧不見她的狀況,急問著。

  「拿到了……謝謝。」拿不到又怎樣,他難道能再丟一次?為了不讓他擔心,能放心回去,孫子憑回道。

  「那我回去了,你保重。」

  「好……」

  她聽見他遠去的腳聲,他走後,她目光空洞茫然地躺著,腦袋一團熱,身子似乎越來越不舒服了,尤其是傷口的地方,那裡雖然沒再流出鮮血,可是應該已經化膿了,再不處理,不用等太叔衭殺她,她已傷勢惡化身亡。她苦笑。

  自己怎麼會慘到這地步,其實若這麼死了,她是不怕的,反正自己本來就可能……她這會只擔心爺爺會傷心而已。

  她與爺爺相依為命多年,爺爺一心只盼她平安活著,可自己終究不能如爺爺的願,最後還是死在殺父仇人的手中。

  而今她只希望阿旭能守住諾言,替她保護爺爺,別讓爺爺也落入太叔衭這群人的手裡。

  想起畢書旭,孫子憑心裡一陣感傷,死前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他與她相識一場,得知自己的死訊,應該多少會難過吧?

  應該會吧……

  門上的鐵鎖突然響起,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轉動眼珠往門口的方向瞧去,猜是太叔衭派人來殺她了。

  然而,瞧見出現在眼前的人是誰後,原本似乎死去的心,忽然雷響般激動的打起胸口來。

  她驚愕了。「怎麼是你?!」

  畢書旭深不見底的黑瞳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你果然活著!」

  他是為她而來的?!她的眼睛湧出激動的光芒。

  「九陽,時間有限,此地不可久留。」水仙出現在畢書旭身後提醒。

  孫子憑驚喜的眼眸在看見水仙與他一道前來後,不由得黯下一些些。

  孫子憑見他朝自己走來,那腳步不如往日的敏捷,臉龐也顯得蒼白,眼窩下更有一層青影籠罩,可仍俊得懾人。

  他行經地上的那瓶藥,看了一眼,不是撿起,而是反將它踢遠,之後才在她身邊蹲下。

  孫子憑盯著他瞧,神情迷惘極了,不可置信他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阿旭,真的……是你嗎?」

  他鳳目凝視著她,眼底淌出清亮的流光,唇勾起一抹笑容。「是我。」

  「可你不是已經放棄我了,連那屍身都……」

  「官廟孔的話你也信?」他語氣帶著怒氣。

  「你……你聽見我與官廟孔的對話?」原來他來了這麼久?

  他輕扣住她的下巴,端詳著她,眉頭越皺越深,視線瞬間再往下移,落在她腹間的傷口上,見上頭覆著一塊布,可那布已髒污不堪,繼續覆著只會加速傷口的感染,他動手掀去那塊髒布,露出她發炎的傷口,他臉色立刻寒涼下來。

  「你忍耐一下,我替你上藥。」他緊繃著聲音說。

  「藥?官廟孔帶來的藥在……」她說到一半才想起那藥瓶好像被他踢開了,而且他顯然不喜歡她提到官廟孔,見他由懷中掏出一個方盒,將盒內的藥膏塗抹在她傷口上,接著撕下自己的衣擺替她將傷口包紮起來,他做這些動作都十分輕巧小心,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

  孫子憑瞄見一旁的水仙露出幽怨的神情,似不滿他對她如此溫柔。

  水仙發覺她正在看自己,立刻怒容滿面。

  她雖然沒有當著畢書旭的面罵出來,但孫子憑聽見她的心音,水仙正罵她憑什麼讓畢書旭冒險來此,更埋怨畢書旭拖著傷體來見她。

  孫子憑這時才想起當日楊世五射了他一箭,不知他傷勢如何了?

  「你身子還好吧?」她焦急的問。

  「嗯,沒事了。」他神色漠然的應著,繼續檢查她身上還有沒有其它的傷。

  「哪裡沒事,你分明……」

  「水仙!」他喝住水仙,不讓她多言。

  水仙雖然收了聲,可心裡仍為他憂心。

  大夫讓他靜養傷勢,他不聽,這七日來,身上的血都沒真正的止住過,卻眼巴巴的趕來給孫子憑送藥,她算什麼,讓他不顧自己的傷勢為她操勞,他怎麼不瞧瞧我為他擔心成什麼樣了?難道他眼裡就真的看不見我嗎?

  孫子憑聽到水仙的心音後不禁愕然,他傷得這麼重還來看她?!難怪水仙發怒,可為什麼,他對她不是利用而已嗎,為何……

  「今日來得倉卒,不能帶你走,過兩日準備周全後,才能帶你離開,你且先忍著。」他替她處理好傷口後說。

  這裡畢竟是大胤皇宮,戒備森嚴,雖有水仙相助,但要這樣帶著一個受傷的人離開不容易,得有萬全準備才行。

  「阿旭,太叔衭設下圈套將假屍吊掛在北門城牆上,你是怎麼知道那不是我?」太叔衭傳出她的死訊,他該以為她已死,怎麼會找到死牢裡來?

  他瞥向她的腳踝,她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想起自己腳踝上有顆紅痣,恍然大悟的睜大眼。「你發現那屍身的腳踝上沒有紅痣,所以知道那不是我……原來,你真的去過北門,沒對我棄之不顧……不對,等等,你是怎麼知道我腳踝上有紅痣的?!」平日他見到她時她皆穿戴整齊,他什麼時候見過她腳踝的?

  水仙心中燃起妒火,女子雙足也算隱私之處,不容一般人窺見,他怎麼會瞧見她腳上的紅痣?!

  他面不改色,只有淡淡笑痕閃過眼底。「這就不必多問了,你我都是清楚的。」

  「這什麼意思?」孫子憑微愣。

  「沒錯,這什麼意思,你清楚她什麼?!」水仙忍無可忍的問。

  畢書旭瞥向水仙,臉色微冷。「你問太多了。」

  水仙嬌顏變樣。「你要探她,我冒生命危險做到了,難道連問一句都不成?」那官廟孔尚只能在牢房外頭偷偷說話而已,她卻有辦法打開牢門讓他進來,這讓她費了不少心力,甚至牲色相才從官廟僅那裡騙取了印信,讓她取得牢門鑰匙,可他卻無視於她,這怎能讓她不怒?

  「是不成。」他不留情面的說。

  「你……」水仙本還想說什麼,但對上他冰冷的目光,只得硬生生吞下話,完全無法與他爭執。

  見她閉嘴,他回身朝孫子憑道︰「這藥你留著,每日兩次塗抹,別讓傷勢惡化,過兩日我便親自來帶你走。」

  孫子憑緊握著他給的藥,晶瑩的淚水滴落下來。「你真能再來嗎?」她聲音發緊,喉嚨異常的灼痛。沒見到他時,自己可以很堅強,但一見到他,內心的軟弱就無從壓抑了,這會心底慌得無邊,很怕這一別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動容的撫了她的臉頰。「放心,我會回來帶你離開這裡的。」他萬般不捨的說。

  水仙何曾見過這樣真情流露的他,心頭宛如螞蟻啃食,又痛又麻。

  「不,你身上有傷,養傷要緊,若是為了救我讓太叔衭他們發現,你在劫難逃,我在這裡死不了的,你別管我!」他才死裡逃生,哪好再為她涉險,她理智回籠的說,要他別來。

  「你少假惺惺了,當日你自曝身分被抓,不就是希望他欠你一份情,如今他若對你見死不救,豈不真如官廟孔所言,他是個無情無義之徒,他不管如何都會救你的小命,而我為了不讓他對你愧疚,也會盡力幫忙的。」水仙恨聲說道。

  愧疚……啊,原來是愧疚,他救她只因這原因,她想明白了,心窩頓時一陣陣的泛疼。

  畢書旭意味深長的瞧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髮,嗓音清淡的說︰「你為我犧牲,我救你也是應該的,但這不是愧疚,是挽回。」

  「挽……挽回?」孫子憑舌頭都打結了。

  水仙則是身子一僵,而後開始顫抖,他居然對孫子憑表明心意……

  他眸子如一泓碧波,似笑非笑的,他話只到此,沒再進一步解釋,站起身後,瞅著孫子憑。「等我來,莫慌。」他眼中難得露出深情。

  孫子憑腦子混沌著,該不是高燒未退,腦袋燒胡塗了吧?方才他說了什麼?還有,他為什麼笑得這麼溫柔?為什麼……

  在她遲鈍的不斷自問為什麼時,他已翩然離去,連水仙那妒意滿滿的眼神她都徹底忽略掉。他剛說不是愧疚,是挽回,他想挽回什麼?

  她想不通,反複的推敲,好一會兒後,她震驚起來,他想挽回的該不會是她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1:23 PM 編輯

第十章 為伊放走敵人

  「救……救命!」城郊暗寂的疏林裡,升起一團黑霧,青翠綠樹漸漸乾枯,身著襤褸衣衫的男子穿梭在林間,驚恐的左逃右躲,極度害怕的求救聲劃破天際。

  片刻後,男子脖子像是被人勒住,無法呼吸,雙手痛苦的抱著脖子掙扎,不久後,男子七孔流血,全身乾涸而亡。

  肥胖的身子走近那慘死者的身前,見了他的死狀,他露出心蕩神馳的表情,享受極了這殺人的快感。

  「這是什麼邪術,居然抽乾人血……」孫子憑讓兩個太監拖出來,身上的傷口再度裂開,血流了一地,不過在親眼見到那人恐怖的死法後,她驚愕過度,對自己身上的傷痛已完全失去痛覺。

  「老夫這門功夫練了十年,終於練成,老夫只要取得對方的一片指甲,就能用咒黑術讓對方死得淒慘,哈哈哈……」太叔衭得意暢笑。

  「太殘忍了!你……你不是人!」孫子憑驚恐的道。

  猖狂大笑的太叔衭立即斂起一雙陰毒的眼睛看著她。「你不用急,你將會是第二個死於咒黑術之人!老夫本以為能以你誘出官九陽來,誰知他根本不屑你,你是沒有用處的廢棋!」他啐聲。

  「誘不出官九陽便罷,老夫還期望高明宗能生出什麼樣的能人後代來,結果居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既然你什麼天賦都沒有,那老夫就替高明宗收拾了你,讓你嘗嘗老夫這咒黑術的厲害!」

  十年前高明宗敗在我手裡,丟了性命,十年後他的女兒依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高家注定不敵太叔家!哈哈哈……

  孫子憑聽見他的心音,不禁呼吸一窒,她瞪視他,簡直將他當成妖魔。這人是她的殺父仇人,當年就是他害死爹的!

  爺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讓她躲著他,可此刻他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還口出狂言,這要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怒容滿面,她恨不得殺了他為父報仇!

  見她激動的神情,太叔衭嗤笑的走向她,撇嘴道︰「你不服氣嗎?那又如何,今日老夫就要滅了高家最後一根苗草。」他捏住她的手掌,要拔下她一片指甲。

  「太師,不可殺她!」官廟孔聞訊趕來救人。

  太叔衭不悅的見他出現。「你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與這女子真有勾結?」

  「太師,我來不為別的,是為太師著想,當年你殘殺高明宗,已有不少人說你手段毒辣,對你諸多撻伐,可此女是高明宗的獨生女,也是高家最後一名傳人,你若能以德報怨,會得眾人讚賞,百姓也會一改對你的罵名。」

  「住口!老夫十年前既敢殺了先皇帝后與高明宗,便不在乎罵名,反倒是與高家的恩怨,是時候了結!」太叔衭陰毒的看向小腹流血不止的孫子憑。「太叔家跟高家本是百年來的競爭對手,而人人都說高家走正派、太叔家走邪門,因此一直以來都只推崇高家,不屑我太叔家,而今證明邪可勝正,老夫好不容易抓到高家最後一個後人,正好能大大的洩恨,報高家當年打壓之仇!」

  他聽不進官廟孔的勸,揪住孫子憑的手掌,朝她的一根手指使力,殘忍的要拔下指甲。

  那手指血已流出,孫子憑忍痛硬是不吭聲。

  「太師,算我求你,放過她……」官廟孔焦急的道。

  太叔衭完全當他不存在,陰笑著再加了力道,轉眼她的指甲就要脫落——

  「老賊,還不住手!」驀地,由林子裡走出一個人,這人臉上帶著面具,但冷冽的雙眸閃著寒光,透著刺骨的危險氣息。

  孫子憑雙眸遽亮,阿旭來救她了!

  「你是……」太叔衭看向來人,不知他是誰。

  「官九陽!」畢書旭沉聲吐出這三個字。

  太叔衭神情驟變。「官九陽?!你竟敢來送死?!」

  「要我的命,豈有這麼容易?」

  太叔衭眯眼瞧他,想當年他還是個懦弱的孩童,而今,那眼神與氣度已完全不同,十足懾人。「你敢出現在老夫面前,為的是這丫頭?」太叔衭暫時甩下孫子憑的問他。

  「是,我為她而來。」他瞧向臉色蒼白倒地的她,心顫著。

  「她真是你的女人?」

  「若她不反對的話,那就是。」

  孫子憑聽見這話,傻住了。「你……你說什麼?」

  官廟孔同樣一驚,臉瞬間沉下。

  「你反對做我的女人嗎?」畢書旭問她,那眼神溫柔得似能將這無邊暗夜都驅散。

  「你……你說真的?」

  「這還能假嗎?若假,我又怎麼會來?」他輕聲問。

  孫子憑不敢置信,他上回說要挽回,所以他現在是要來挽回她了?!

  原本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的臉龐,現在因為羞臊而慢慢變得嫣紅。

  「哼,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的命全捏在老夫手中,居然還有閒情在老夫面前談情說愛,當真不把老夫看在眼底!」太叔衭怒道。

  畢書旭沉沉的笑了,「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把你看在眼底。」

  太叔衭大怒,「混帳,你竟敢小看老夫,今日這林子裡外都是老夫的人,你為了這個女人敢隻身前來,那便是不知死活,這幾年老夫苦於殺不了你,這會你可真是自投羅網了,來人啊,上!」太叔衭一聲令下,隱藏在四周的侍衛全現身朝他圍了上去。

  官廟孔見太叔衭的人有數十人,且人人手中都握有刀劍,心想官九陽只有一人,想救重傷跑不動的憑兒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今日是蠢得自己找死。

  孫子憑焦急不已,阿旭不是有勇無謀之徒,說過待萬全準備後才會來救她,可他怎麼就這樣出現了,分明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阿旭,你快走,若死在這也就枉費我當初自曝身分救你!」

  畢書旭面不改色,臉上依舊掛著沉穩的淺笑,「我為你而來,要走當然是一起走,豈有無功而返的道理。」

  孫子憑眼泛淚光,說不出話來了。

  「官九陽,看來你是傻子,你也不瞧瞧老夫這陣仗,別說救走這丫頭,就是你自己也插翅難飛!」太叔衭張狂的說。

  他泰然輕笑,「是嗎?」

  太叔衭見他毫無懼色,被他的波瀾不驚搞得很心驚。「你當真不怕死?來人啊,替老夫將這人碎屍萬段!」太叔衭猙獰了臉龐狼道,數十名的侍衛立即一擁而上。

  「別動!」畢書旭驀然低喝。

  這些人被他的氣勢攝得渾身一震,當真定住沒人敢亂動。

  太叔衭見狀,惱怒得吹胡子瞪眼,「你們做什麼聽他的,還不快殺了他永除後患!」

  就在這時候,孫子憑彷佛聽見除了在場的人之外,還有另一股雜亂的心音……

  「全都出來吧!」畢書旭沉肅的一喊,轉眼間出現了另一批人,這些人手裡都拿著弓箭,反倒將太叔衭的人如網中鳥般圍困住。

  太叔衭見情勢丕變,不禁錯愕。「你有埋伏?!」

  官廟孔也同樣心驚情勢居然有這等轉變。

  孫子憑見到袁向帶著一群人現身,總算明白自己聽見的另一股心音從何而來,阿旭果然是有備而來的。

  「自當要有,你當真以為我是傻子,專程來送死?」畢書旭噙著笑繼續說︰「我這不過是先現身,誘你將林中所有埋著的侍衛全喚出來,我的人才好將你們圍住,一個不落,一網打盡。」

  太叔衭勃然大怒,「你設計老夫?!」

  「可不是,老奸巨猾的你,也有被人設計的一天,是不是很不習慣?」畢書旭諷笑。

  「你!」

  「少主,讓屬下先殺了他吧!」袁向迫不及待要殺了這千古惡人。

  他微笑,「好吧,動手!」

  太叔衭驚見弓箭全指向他,轉身要抓住孫子憑威脅保命,但畢書旭動作比他快一步,飛身撈起孫子憑擁入自己懷中。

  太叔衭抓了個空怒不可言,但不久後竟是放聲又笑了。「官九陽,你忘了老夫已練就咒黑術,只要有了她的指甲,就隨時能要她的命!」他得意非凡的揚著手中的一小片指甲說道。

  畢書旭迅速朝孫子憑的十指望去,左手末指滿是血跡,那指甲已不在,孫子憑自己亦是面無血色,其實之前太叔衭甩下她時,一股鑽心刺痛襲來,那時她的指甲就已被他拔去了。

  太叔衭把玩著帶血的指甲,狠毒的揚唇道︰「你盡可瞧瞧方才那死去的傢伙的死狀,若不想這丫頭同樣死得這麼難看,就撤了你的人,否則老夫立即施咒讓她死!」

  「好,我放了你!」畢書旭不假思索的馬上答應。

  「少主,咱們好不容易得到這大好機會殺這逆賊,您怎能放他離去?!」李賢也來了,他不同意放人。

  「李賢,當年要不是你救走官九陽,老夫這些年也不用費心要找出他,你且等著,老夫必會殺光你們這些餘孽,之後老夫就可高枕無憂了!」太叔衭見到李賢後,恨恨的說。

  「太叔衭,你禍國殃民才是罪該萬死!」李賢咬牙切齒的道。

  「哼,官九陽,這小丫頭的命在老夫手中,你看著辦!」太叔衭捏著那一小片指甲有恃無恐。

  「少主,不可為了一個無用的女人壞了大事!」官慶齡提醒,不願他因小失大。

  「是啊,這是多好的機會殺太叔衭,只要他死了,官廟僅就不足為懼,你隨時可以取回天下,所以不要為了我放人!」孫子憑也道。他有心救她,她已經很高興,證明自己不是他放棄的棋子,他沒有不管她,這就夠了。

  畢書旭神情緊繃,面色如鐵。「不,我不會讓他殺你!太叔衭,留下指甲,你可以走了!」他不顧眾議,仍決定放人。

  「少主……」李賢還有話要說,見他眼神凌厲又果斷,不得不收聲。

  眾人見連李賢都不敢違逆,紛紛放下弓箭。

  「太叔衭,可以交出她的指甲了吧?」他森冷陰寒的問。

  太叔衭不禁深沉的看了眼他懷中的孫子憑,意外他真能為了她放自己走?要知道,自己這一走,他難再有下次的機會殺他。帶著疑心,他讓侍衛圍住自己,用侍衛的肉身護他離開,以防有詐。

  遲疑半晌後,他才丟出指甲,然後迅速離去,一旁的官廟孔也要走,臨走前心急的朝孫子憑望了望,本想與她說句話,但見她人在畢書旭懷中,心情複雜,終究沒說什麼的先隨太叔衭離去。

  「你不追嗎?」眼見太叔衭跑了,孫子憑焦急又自責,扯著畢書旭的衣襟讓他快追人。

  「不用追了,他那批侍衛也不是省油的燈,咱們少了甕中捉鱉的優勢,當真追上了,短兵相接也不見得還能佔上風。」他說。

  「可是……」她已聽見眾人埋怨她的心聲,怨她紅顏禍水,讓少主痛失殺太叔衭的良機,她忍不住臉色一變,變得慘白無血色。

  畢書旭自是清楚她會聽見什麼心音,冷淡的雙目再朝眾人掃去,包括李賢與官慶齡,凡被他視線掃過之人,個個的心都一緊,什麼抱怨也沒了,頓時讓她耳根清靜,他立刻抱她回去治療。

  孫子憑的傷比想像中的嚴重,原因是受傷後沒能妥善醫治,傷勢惡化一發不可收拾,被畢書旭抱著回竹園前就已昏厥在他懷中,經由曾是宮中御醫、醫術高明的姚大夫搶救,到了隔日仍未見清醒。

  畢書旭一夜未眠的守著她,見床上的人兒死氣沉沉的,他的一顆心同樣無邊無底的沉下去。

  「少主,要不要也讓姚大夫替您換藥?您的傷又淌血了。」曉翠憂心的瞧著他肩頭又滲出血來了。

  聽袁向說,少主昨日堅持親自抱著姑娘回來,他自己身上的傷並未痊癒,這一折騰,難怪傷口又裂開了。

  畢書旭沒有作聲,視線只緊在床上的人兒身上,曉翠只得自作主張請姚大夫直接就在孫子憑的床邊為他寬衣止血。

  姚大夫敞開他的衣物後,瞧著他的傷口直皺眉,曉翠也搖頭,姚大夫明明交代少主非得靜養不可,但少主不曾做到就算了,還每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哪一次不是弄得血流如注才回來。

  姚大夫沉著臉,他當年在宮中就是專門伺候太子的人,前朝覆滅後,他不想為奸臣太叔扶做事,逃出宮後不久偶遇太子,之後便跟著太子一直生活在竹園。

  他仔細為畢書旭止血療傷後,對他說了孫子憑的情況,「姑娘頗有些危急,恐怕……」

  「恐怕什麼?!」畢書旭瞬間怒目瞪向他。

  姚大夫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下去。

  見姚大夫驚懼的模樣,他曉得自己失了平日的冷靜,不禁嘆了口氣道︰「說吧,她如何了?」

  姚大夫見他臉色緩下,才敢再開口說︰「姑娘這幾日若未醒,恐怕就有性命之憂。」

  他一怔,眼底變得不再清明。「她會醒來的……」

  「可是老夫認為……」

  「她會醒來的!」他斬釘截鐵的強調。

  姚大夫張著口,再次不知說什麼才好。

  一旁的曉翠見狀,尷尬的朝姚大夫道︰「少主的意思是,你盡力救她,姑娘是福大命大之人,一定會醒過來的。」

  「呃……老夫明白,會、會盡心的。」姚大夫懾於他那陰沉的表情,忙應和著曉翠的話。

  「你們都下去吧!」畢書旭陰鬱的揮退眾人。

  曉翠見他氣色不佳,便將姚大夫以及屋裡丫頭一起招出去,留他一人與孫子憑獨處。

  眾人都離去後,他緩緩坐上床邊,伸手輕撫著她消瘦蒼白的臉龐。

  當日去死牢見她時,若不是理智強壓著,他便不顧一切動手劫人了,可他知道,若那時強要救人注定會失敗,人內的牢籠如銅牆鐵壁,他進得去,不見得出得來,一個不妥,兩人都得送命,因此他只能忍,忍到太叔衭這老賊有所動作時才能趁機救人。

  而如今他也終於將人救回身邊了,只是此刻的她卻是氣若遊絲,無自覺的漠視他的一腔柔情……

  他無可抑制的感到心慌,不願相信一切都遲了,她定會醒來的……

  「你醒醒吧,醒來後,我有話對你說……」他語氣極其溫柔又深情,思緒也逐漸變得縹緲起來,自己穿越的身分是天大的秘密,不容他與任何人親近,因此他過慣了空虛孤單的生活,從沒想過在這朝代會傾心某人,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內心起了變化,一顆心掛在這裡。

  「少主。」袁向走進來。

  袁向的一喚,將他思緒打斷,他聲音緊繃的問︰「何事?」

  袁向抹著汗,剛進來時瞧見少主凝望孫姑娘的神情極為痛惜,讓他徹底明白了,這回少主是真真正正陷入情網,少主這樣一個冷漠寡情的人,竟也有這一日,他嘆口氣,明知少主正愁孫姑娘昏迷不醒,但事情有急,自己也只能硬著頭皮闖進來。

  「李叔與大公子來了,屬下勸不走,他們非見您一面不可。」

  畢書旭沉肅了面容,自是曉得這兩人來的原因,這會若見不到他是不會走的。「得了,我這就過去。」他起身瞧了一眼仍未醒來的人兒,雖極不願在這時候離開,但也不得不暫且走人,吩咐了曉翠進來好生看顧她之後,這才去見李賢與官慶齡。

  李賢與官慶齡見他到來,立即起身相迎,直等他落坐後兩人才跟著坐下,但兩人的臉色都極為凝重。

  「少主,這麼多年來,咱們費盡心思就是要殺太叔衭那老賊為先皇先后報仇,您怎能草率的放人?」官慶齡忍無可忍的說。

  「放了那老賊固然可惜,但少主以後自會再想辦法取他的狗命。」一旁的袁向忍不住站上前替畢書旭說話。

  「那老賊的近衛多如牛毛,如今又練得邪術,要對付他談何容易,錯過此次,你還以為能輕易有下次的機會嗎?」官慶齡憤憤的反唇相稽。

  袁向雖一心護主,這時卻也被堵得無話可說了。

  「這次是我獨斷了,但畢竟孫子憑於我有恩,為救我才落入太叔衭手中,我保她一命也是回報。」畢書旭面上依舊未見波瀾,只淡淡的開口。

  他一出聲,官慶齡想再說什麼也只能閉上嘴,他為大,官慶齡怎好真正指責什麼。

  「回報?事有輕重,義有所當,少主對那姑娘僅是回報而已嗎?」李賢終於說話了,而也只有他有資格對畢書旭說重話。

  畢書旭朝李賢望去,神情嚴肅。「不只如此,這人,是我的人。」

  這句「我的人」讓李賢沉了臉。「少主對那姑娘心動,咱們不能干涉,但若因此失了理智,影響復朝大業,那老夫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畢書旭斂了面容。「我明白叔父的立場,但我對她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李賢豁然站起身,從來他都對自己十分敬重的,這回竟是直接駁了他的臉面,他本是怒容滿面,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為人臣子,怎能冒犯,立即收斂脾氣,低聲改口道︰「少主對那姑娘上心是好事,她又是高太師的後人,老夫也希望她能平安,老夫只是一時心急,言語多衝撞,還請少主見諒。」

  「叔父言重了,你為大局設想我是知曉的,哪裡會怪罪你。」他也說。

  「少主能諒解就好,這個……聽說姑娘重傷,至今未清醒過來,不知情況如何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李賢不想因此與畢書旭有嫌隙,便轉而關心孫子憑的傷勢。

  「她不會有事的,還請叔父放心。」他聲音沉了幾分的說道。

  「那就好。」李賢點頭,心下想,孫子憑先前捨身相救少主確實感動人,少主因此動心也不足為奇,而今只等那丫頭醒過來,少主就會恢復鎮定,明白何為輕、何為重了。「其實咱們這趟來是向您稟報,洩露咱們要擄楊世五兒子之人已經抓出來了,即是當日咱們計劃此計時,在場的其中一人。」李賢說了來此的真正目的。

  「抓到了?可有將那人碎屍萬段?!」袁向激動的說,就是因為這人的背叛,才害得少主差點喪命,孫姑娘此刻也命在旦夕,這人非得讓他死無全屍不可!

  「殺了,查明一切後,我立刻割了這人的咽喉,咱們身邊不容叛徒。」官慶齡說。

  「很好,殺雞儆猴,下次就無人敢再犯。」畢書旭幽深的黑眸冷若寒冰。

  「是啊,咱們將叛徒除了,您也能安心,這陣子您就暫時靜心養傷以及照顧孫姑娘吧,慶齡,咱們這就回去,別妨害少主休養。」該說的都說完了,李賢朝官慶齡道,兩人告辭。

  他們一走,袁向立刻皺起眉頭說︰「少主,叛徒雖查出來也殺了,可您怎麼沒多問這人的身分,說不定還有共犯……」

  「何必多問,被殺的定不是主犯。」畢書旭冷笑的說。

  袁向大愕,「您這話……是說李叔與大公子欺騙了您?!」

  「一念不覺,一念妖魔。」他淡聲說著,吐出的內容袁向是完全聽不懂。

  「少主,屬下駑鈍,能否解釋清楚些?」袁向不恥下問。

  他輕輕挑眉。「罷了,這事還要再查,總之,私下你不能放松,凡事謹慎小心點無誤。」

  「是。」少主若不肯多說,那也是問不出所以然的,不過能確定的是,李賢與官慶齡兩人已經不得少主信任了,但這兩人過去絕對是少主最倚重的人,尤其是李叔,少主怎麼會突然間連李叔都懷疑呢?

  「袁向,那太監是怎麼回事?」他眉心一動,忽然問起這個人。

  袁向當然明由他指的太監是誰,立即道︰「屬下當日在雲南囚了這人,讓他無法去指認孫老爺,咱們離開雲南後也沒有將人放了,吩咐雲南的兄弟繼續關著他,怎知,他竟能逃跑回到京城,還在宮中指認出孫姑娘就是孫老爺的孫女。」這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照理雲南的兄弟不會這麼不中用,連一個人也守不住,但就真的出了紕漏。

  畢書旭表情冰寒。「去查一查,這幾日給我回報。」




第十一章 許你當皇后

  「水仙姑娘,您怎麼來了?」曉翠奉命照顧昏迷不醒的孫子憑,見水仙突然出現,嚇了一跳。

  「我關心孫子憑的傷勢,是特地過來探望的。」水仙瞧向床上緊閉雙眼的孫子憑說。

  「可是少主說過,不許您未經同意來到竹園……」

  水仙神色微變。「孫子憑因為九陽才變成這樣子的,而我只是一片好心來探她,不會在此停留太久,只要你不說,九陽也不會知道我來過,曉翠,這件事你當不會說出去吧?」水仙面帶懇求的問,她與曉翠有些交情,曉翠該會幫自己才是。

  曉翠露出為難的表情。「您真不會待太久?」

  「不會的,我只是瞧瞧她就走。」

  「這……那好吧,您可得在少主回來之前離開。」曉翠提醒,盤算少主在前廳與李叔他們說話,一時半刻是脫不開身,水仙若只是停留一會,當不會被發現。

  「嗯,孫子憑的傷勢如何?還能醒過來嗎?」水仙視線轉回孫子憑身上,關切的問。

  「這奴婢也不知,可老實說,姚大夫表示不太好,就只有少主相信她定會醒來。」曉翠嘆息的告訴她這件事。

  水仙暗喜,她才不是因擔心孫子憑而來,她是想確認孫子憑的死活才走這一趟的,她希望孫子憑死,再也不要醒過來,如此就不會迷亂自己的男人,讓他為她做錯事。

  「曉翠姊,不好了,有個園丁清理池塘時,掉進池子裡沉下去了,您要不要趕緊過去瞧瞧?」一名丫頭急匆匆來報這事。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好,我這就過去……」曉翠說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得守著孫子憑不能離開,不禁猶豫起來。

  「曉翠,孫子憑由我守著,你去忙吧!」水仙自願幫忙。

  「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你去去就來,我只是替你看一下,不會有事的。」水仙催她快去。

  「這……」曉翠怎會不明白水仙來探孫姑娘可能沒安好心眼,她喜愛少主,又怎會關心情敵的死活,她也就是想來探孫姑娘死了沒有而已,自己雖然明白她的心思,可也不好說破,畢竟水仙還受少主重用,自己得罪不得。

  瞧了一眼孫子憑,見她仍昏睡著,曉翠暗忖,在竹園水仙自是不敢對孫姑娘不利,否則還能走得出這裡嗎?水仙是聰明人,不會幹蠢事的。曉翠遂點頭說︰「那就麻煩水仙姑娘照顧一會,奴婢很快就會回來的。」說完,她匆忙離去。

  水仙轉頭盯著床上的孫子憑,美麗的臉龐不再和善,轉為厭惡,巴不得她快點死去,不要再糾纏自己心儀的人了。

  她剛到床邊要坐下,就見孫子憑眼睫動了一下,她倏然一驚,立刻傾身去查看孫子憑的狀況,此時孫子憑居然睜開了雙眼。

  水仙一滯,反應過來。「你……醒了?」

  「水……水仙?」剛醒過來,孫子憑腦袋還昏昏沉沉的,第一眼見到她有些吃驚。

  「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水仙強忍著憤怒的說。見她醒來,實在很想伸出手掐上她的頸子讓她再也醒不過來,但這念頭很快就讓理智壓下來,自己若有腦袋,就不能親手殺她,為忍住殺人的衝動,水仙轉過身去等平息了怒意後,去替她倒了杯水過來。「你喝點水吧,剛醒來喝口水,喉嚨會舒服些。」

  孫子憑聽見水仙心頭的掙扎,雖然感到不安,但也確定水仙不會傷害自己,這才放心喝水。「謝……謝……」她道謝。

  水仙苦笑的望著她。「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當感覺得出,我不喜歡你吧?」水仙明說。

  她輕輕點頭。「對不起……我無意惹你反感。」

  「無意?瞧來你也知道我喜歡九陽,而你妨礙了我,既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就開誠布公的對你說吧,你搶不過我的,我與九陽的情分絕非一般。」

  水仙凌厲的直視著她,擺明宣示,她聽著並不說話,就等水仙繼續說下去,因為她也想知道阿旭與水仙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七年前九陽讓人追殺,情況危急,是我救了他,將他藏匿在家裡,誰知被發現,我一家因而被屠殺,所幸他及時帶著我逃走,否則我就與爹娘一樣慘死了,從那之後,我就跟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成長,是他最在意與信任的人之一。

  「這回我進到宮中成為神女,不過是想成為宮中的內應,告知他太叔衭與官廟僅的舉動,讓他多加防範,而此事其他人不知情,都以為我背叛了他,簡叔甚至還追殺我至雲南,可他得知後,馬上親自趕到雲南救我,這就證明他緊張我、在乎我,我在他心裡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介入的。」

  她清楚「一般人」指的就是自己,孫子憑聽明白水仙的話,水仙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說實話,我不是討厭你這個人,我只是容忍不了你在九陽身邊,可我後來想想,我又何必忌諱你,九陽對你也許不同於別人,但又怎能和我相比。」水仙傲氣的說。

  孫子憑動容,其實她從沒認為自己能贏過水仙,雖然他曾對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可這是真心的嗎?她聽得見所有人的真心,唯獨聽不見他的……

  「將來他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后須得母儀天下,你自認能坐得穩那張鳳椅嗎?而我陪在他身邊多年,最是清楚他要什麼,只有我能為他生下龍子鳳女,只有我能陪他站在太極殿上接受眾人的跪拜。」水仙忽然握住她的手,神情變得懇切起來。「我並不想傷害你,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自己離去,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你……讓我走?」

  「是的,只要你願意走,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不是還有爺爺,拿著這筆錢,你去找他,爺孫倆以後的日子就不用愁了,如此你也有機會找到能真正匹配自己的人!」

  「匹配自己的人?」

  「對,九陽不適合你,你太平庸了,他注定是俯瞰眾生的至尊,不是平凡無奇的你所能擁有的,你若硬是留在他身邊,只會凸顯自己的不足與無能,你會痛苦,所以你走吧,算我……求求你了,走吧!」水仙拉下臉來求人,她向來心高氣傲,從未對人如此低聲懇求過,可若這般求,這人願意走,那自己作低姿態一回又如何。

  孫子憑曉得水仙不真誠,可說的話卻是事實,自己哪裡配得上他,她從不是個有自信的人……

  「好,我……」

  「你敢?!」一道異常沉怒的聲音突然響起。

  水仙一驚,回身赫然見到畢書旭就站在她身後,她聽說李賢與官慶齡來了,這才放心來見孫子憑的,怎知他這麼快就回來,他聽了多少自己對孫子憑說的話?

  孫子憑迅速朝他望去,見他眼睛裡流露出很深的寒意。「你……」

  「你敢說要走?!」他陰冷低沉的聲音,夾帶洶湧的怒氣。

  「我……」

  「閉嘴!」

  她向來聽話,他這一凶,她馬上閉起嘴來。

  「沒我允許,你哪裡也別想去!」他怒意滔天的說。

  「九陽,你不能強迫她,該走就讓她走!」水仙忍不住道,她好不容易說動孫子憑,不願見孫子憑再度被留下。

  見他怒視自己,水仙心頭一顫,但仍不甘心,冒著觸怒他的危險,咬牙繼續說︰「她心裡若有你,又怎會輕言離開,想離開自是對你沒有感情!」

  他一雙瞳眸像烈火般直視水仙,彷彿能輕而易舉的看穿她在想什麼。「她對我有沒有感情,豈是由你論斷?」

  「我……雖沒權論斷,可她自己心裡明白,她配不上你,要不然你自己問她,孫子憑,你說,你覺得自己有資格留下嗎?」水仙逼問孫子憑。她相信有自己這樣優秀的存在,孫子憑不敢自取其辱的想與他在一起,最終這男人身邊只會僅有她一人而已。

  孫子憑抬起眸,凝視他,這男人的眼波之後是讓人難以明了的真意,自己根本不敢想他留她是因為有任何情愫。

  「阿旭,你若想向我報恩,其實大可不必,反正我脫身了,還是你救出來的,這麼一來一往,你已沒欠我什麼了……」

  「你以為我留你是為報恩?」

  「不……不是嗎?」

  「若是只想報恩,我何必『以身相許』?」

  「嗄?以身相許?!」

  「沒錯,我可不是受了恩惠就能把自己送人的人,倘若如此,水仙爹娘因我而死,我豈不早該娶她了?」他冷笑的朝水仙看去。

  水仙的臉立刻變白了,他聽見她說了自己當年一家救他的恩德,事實上,當年爹娘確實因為救他而受了些傷,但真正的死因是爹本來就有病在身,是病死的,而娘與爹鶼鰈情深,見爹走了,也拋下她隨爹去了,她無親可依,便哀求他帶她走,這才會一直跟著他至今,並非如她剛剛告訴孫子憑的,爹娘是因救他而死的。

  他此刻是在諷刺她謊話連篇,她難堪的咬著唇,一句話也不敢接。

  孫子憑心底幽幽一聲長嘆,水仙說這謊話時,藉由心音她就知道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阿旭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水仙嗎?既是如此,那自己還爭什麼?

  可這會他說「以身相許」,她心跳得飛快,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沒看她,仍是冷然的看著水仙。「我以為你懂我的,我寧願孤獨也不違心,寧可抱撼也不將就,你認為我會將就你嗎?」

  水仙渾身發冷,不由自主地驚悸了。「將就?我之於你只是將就?」她克制不了語氣中的顫抖。

  「我的皇后不一定要十全十美,不一定要母儀天下,但唯一一點,得要我喜歡,那才有資格為我生兒育女,而你,不是我的皇后人選。」他直接明白的告訴她。

  水仙雙手捂著胸口,身子猛烈地顫抖著。「你……你怎能對我說這話?」她原是希望看到他拒絕孫子憑,哪裡想到被辱的竟是自己?!

  他的瞳眸驟寒。「回去吧,下次若未經允許再擅自來到竹園,那我必然不會無懲就讓你走的。」

  她從沒這麼難堪過,才口口聲聲對孫子憑說,自己是最匹配他的人,逼著孫子憑離開,可想不到真正被逼走的會是自己,她生性驕傲,在孫子憑面前被拒絕得無地自容,死白著臉落荒而逃。

  「水仙……」孫子憑想喚住她。

  「別喊她了,你先想想自己該對我說什麼吧!」他一指托起她的下巴,面色不豫的說。

  「我……我該說什麼嗎?」她不懂他的意思。

  他皺起俊眉,明顯極度不悅。「你想走?」

  啊?!這才想起他進來時,她正要答應水仙說自己願意離開,「我是想走……不過,等等,你之前說的以身相許,這話從何說起?」她胸口怦怦跳的問,他拒絕了水仙那樣的美女,說是以身相許給她了,這就算是對她承諾了什麼嗎?

  過去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不要一廂情願,可這會,似乎可以確定不是自己自以為是,但,怕會錯意,所以她還是厚著臉皮問清楚好。

  「我許你做我的皇后,這還不是以身相許嗎?你若還不懂,就笨得可以了!」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心能被人看透,這樣就能省去自己對這笨女人掏心掏肺,一再示愛她還能傻乎乎的問從何說起的窘境。

  孫子憑張大了嘴,心像猴子跳、馬奔跑一樣控制不住,頭又開始發燙,變得昏沉起來,下一刻就真的再度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孫子憑再度醒來時滿室寂靜,她顫動著睫毛,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她懶洋洋地想往窗外瞟瞧瞧天色,可這眼球才轉動,驀然就驚見到自己旁邊躺了個人!

  阿旭竟然與她躺上同一張床了?!

  她吃驚,自己未出嫁……怎能與他同床?

  她慌張的咬緊下唇,努力控制緊張的呼吸,忍不住偷偷的用眼角餘光打量他,見他半躺在她的床上,上身靠著枕,閑適地在看書,模樣瞧起來很自在,不像是躺在不該躺的地方。

  她輕嚥了口唾液,瞧他眉目俊朗、底蘊深沉,光靜默斜躺也能張揚出一股清冽明輝。

  她胸口迅速漫過一股炙熱,男色,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男色,男人有他這美色,難怪總是讓女人驚艷。

  她的臉莫名竄燒出抹抹緋紅,不能再被男色所迷惑,她用方閉上眼,默數個十下,等悸動平復才想睜開眼睛,可突然一股軟熱溫香的氣息幽幽索繞過來,她驚疑地張開眼,迎上的是他凝望的目光,瞬間心跳險些漏了一拍。

  「醒了又何必閉眼?」他以懾人心魂的嗓音問。

  她表情十分驚慌羞澀。「我還沒醒!」一說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沒醒還能說話嗎?自己是要蠢到什麼地步?

  見她懊惱的樣子,他臉上漾著淡淡的笑意。「還想睡嗎?」

  「不了……」她嬌顏忽紅忽白,非常尷尬。

  「我讓人備了粥,你一醒來就能喝,我喊人過來,你等等……」

  「不,別喊!」孫子憑阻止他喊人進來。

  他回望她。「不餓嗎?」

  「不是的,你……在我床上,若讓人瞧見,於我……呃,於你不好。」竹園是他的地盤,自然對他名聲影響大,這樣說,他應該就會明白了。

  「到底是於你還是於我不好?」他斜斜挑眉,黑眸瞅著雙頰紅撲撲的她問。

  「都……都不好啦!」

  「是嗎?可我都在這待了一夜,這會已是清晨,全竹園的人都曉得我與你同榻而眠,這是不是來不及了?」

  她瞪大眼珠子,「你說什麼?!你已在這待了一夜?!」她愕然。

  「可不是。」他笑得竟有幾分無賴。

  「你……瘋了嗎?」她愕愕地問。

  「瘋倒是沒有,但在其他人看來似乎有些反常。」他極為認真的說。

  「何止反常,你不近女色的,你忘了嗎?」

  「你是說我是柳下惠?」

  「雖然不是柳下惠,可你連水仙都拒絕了啊!」

  畢書旭一雙劍眉揚起。「你既記得我拒絕了水仙,那也該想起為什麼了吧?」

  她屏住呼吸,當然想起來了,自己還因為太激動,一口氣上不來又昏過去,但昏去前他說了什麼來著……他說,他許她為皇后,將自己給她了!

  孫子憑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腦袋也暈陶陶的。「我沒有水仙美,更沒有她那仙人般的氣質,與你相識的時日也不算長,沒她了解你,你如何會捨她就我……」

  她說著話,他指尖突然畫過她臉頰上粉嫩的肌膚,她不住驚訝時,熱燙的唇瞬間覆到她的唇上。

  她被吻得腦袋一片空白,唇舌間都是他的氣息,她想推開他,卻又被擁得更緊,她神智全飛不打緊,漸漸地還沉溺其中,淪陷得不知不覺,任他予取予求。

  所幸他擔心她身子太孱弱,又一次昏厥前,他終於鬆開她,可她雙眼仍迷離著,狀態似半夢半醒。

  「這麼一來,對於我拒絕水仙的事,你還有什麼疑問嗎?」他漆黑的眸子凝視著她問,多希望此刻她能聽見他的心音,不用自己多費唇舌。

  然而他也忽然想通她為何不能聽見他的心音,自己來自未來,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她才無法探知他的心聲。

  「你拒絕水仙了嗎?喔……好像是……呵呵……可我剛才問了什麼嗎?」她心神飄蕩,居然茫然的問。

  畢書旭失笑,顯然某人還未清醒,他寵溺地輕點了一下她眉心的紅痕。「聽好了,我只說一次,你若沒能聽清楚,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了。」

  她呆呆的點頭。「喔,那你說吧。」

  「我說讓你做我的女人是真的,喜歡你是真的,容不得旁人傷你是真的,而你想離開我是討打,輕易讓別的女人挑撥了去是欠揍,下回再自以為是的想捨身救我,那就是——」

  「是什麼?」

  「胡塗。」

  「啊?」

  「你若受傷甚至送命,那我還能安然獨活嗎?以上,都聽明白了嗎?」

  她眨著眼兒。「能……再說一次嗎?」

  他眯眼。「你忘了我剛說什麼了嗎?」

  「說不會再說第二次。」

  「這就對了。」這種情話當然只能說一次,說上十次還珍貴嗎?

  孫子憑猛然拉過他的衣襟,兩掌緊貼著他的胸膛,頭微仰困難的看著他。「對不起,我真的很想再聽一次!」

  畢書旭唇綻微笑。「再說是不可能了,但「做」還可以。」語落,他吻住了她,濃烈的情意在交纏的唇舌間毫無保留的傾洩。

  「少主,該您換藥的時……時間……間到了……」曉翠領著姚大夫進來,見到兩人糾纏在一塊的樣子,驚得舌頭打結。

  畢書旭聞聲鬆開她,扭頭見到曉翠和姚大夫呆若木雞的模樣,再低頭瞧瞧身下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女人,忍不住抿嘴一笑,不疾不徐的起身下床。

  「該換藥了是嗎?」他淡聲問曉翠。

  「欸,呃,是、是的……該換藥了!」曉翠張口結舌,還沒由剛才的畫面回神過來。

  「那你出去端粥過來吧,留下姚大夫即可。」他吩咐。

  「等……等一下,姑娘已經醒了,少主是不是……是不是該換個地方褪衣換藥?」曉翠急道。之前是因為姑娘昏迷著,就算少主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也無妨,反正她看不見,但這會人家都已經清醒了,少主就該避一避不是嗎?

  他睨了曉翠一眼。「我昨夜在她床上待了一晚,你怎麼不叫我換地方睡,這會還有必要避開嗎?況且你們都瞧見我吻她了,何必多此一舉換地方?」

  他話才說完,就迎上孫子憑羞悸驚愕的眸子,她渙散的腦子終於回神。

  「你……」

  「姚大夫,可以動手了。」他俊眸一瞟,解了自己的衣帶要讓姚大夫換藥,曉翠顧不得再廢話,連忙跑了出去。

  躺在床上還動不了的孫子憑跑不掉,只能急得漲紅臉。「你這是……還不住手!」

  他斜睨著她。「你希望我傷別好,別換藥?」他惡趣味的問。

  「不、不是,我不是讓你別換藥,是你該聽曉翠的話,到別處去……」

  「都說了何必。」他已自行褪去外衣露出結實的胸膛。

  她驚得杏目圓睜,連嘴都闔不上。

  「你眼睛睜這麼大,真想看?」畢書旭笑問。

  這一問,孫子憑馬上用手捂住臉,眼睛閉得死緊。

  他輕笑出聲,發現逗她相當有趣,以後若有機會,他會常藉此調節身心的。

  「姚大夫,動手吧。」見姚大夫呆杵著,他回頭催促。

  姚大夫算是反應快的,馬上卷起袖子要幫他換藥,只不過他也不住暗笑,自己伺候少主多年,第一次見少主「欺負」女人,想不到少主也有這樣的興致,這可和他平日裡冷靜自持的形象相差太多,難怪自己剛才也被嚇得瞠目。

  姚大夫邊替他換藥邊忍笑,而孫子憑已整個人縮進被單裡,沒臉見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6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1:54 PM 編輯

第十二章 求婚

  秋高氣爽,水榭內竹子圍繞,極為涼爽。

  孫子憑待在水榭內,舒適的躺在軟榻上,畢書旭也在一旁,兩張軟榻相併,一起吹涼風,但她沒他悠閒,一顆心始終懸著,因為不知他下一刻是不是又會捉弄自己。

  與他一起養傷的日子,她發現這傢伙有與眾不同的特殊癖好,那就是喜歡看她出糗。

  誰也想不到,在別人面前非常冷淡的家伙,真面目竟是個性格惡劣又厚臉皮之人。

  他對外一副冷心冷面、穩重自持的模樣,哪知自吻過她之後,在人後他就是另一副樣子,經常對她笑裡藏刀,三不五時的撩撥她,等撩撥得她快崩潰時,卻又若無其事的望著她,活像她就是個花痴,是自己主動撲上男人的女人,可實際上,哪次不是他勾引她的!

  最可恨的是,若有外人在時,他勾引完她之後,會留下還呆傻著的自己,讓別人朝她側目搖頭,她甚至聽見眾人心裡的嘖聲,說不知她是這麼大膽的人,敢不顧矜持的主動對男人獻媚,少主算是陰溝裡翻船,被她給誘惑了去!

  還有人想著,早知道少主喜歡厚臉皮的女子,當初就不該守什麼矜持禮教,該學學她主動投懷送抱。

  她聽了這些心音,氣紅了雙頰,她哪裡投懷送抱了,張口想對大家解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如今就連曉翠見了她,表情都不大自然,而內心想的是什麼,她是連聽都不敢聽了。

  唉,此刻身旁的他,穿著靛藍色的袍子,單手支頤,半垂雙眸,氣質看起來清冷,可嘴角正若有似無的揚起興味的笑意。

  「伸出手來吧?」他慢悠悠地開口要求。

  「你又想做什麼?」她如驚弓之鳥,趕緊瞧瞧四周,英姐被支去拿冰塊過來消暑,其他人也剛好離開,附近沒人,這也好,省得一不小心又丟臉。

  說到英姐,當日在佛寺她被官廟僅帶走後,英姐十分自責沒能保護她,足足有三天吃不下飯,後來見她平安回來,便日日守著她,寸步不離,比以前黏得還緊,可阿旭喜歡整自己,有時嫌英姐礙眼,便會支走她。

  他朝她冷冷瞥去一眼。「你很怕我?」他涼涼的問。

  「我……我哪裡怕你了?」她否認,這是尊嚴問題,不能輕易認栽。

  「那就好。」他點了下頭,而後揚起爾雅閑適的笑容再望向她,催促道︰「那還不將手伸過來。」

  不伸過去表示怕他,哪能認輸,她戰戰兢兢的將手伸過去。

  他見她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挑了眉。

  他這挑眉的動作做來竟有股眉目傳情的味道,她不爭氣地又酡紅了雙頰,差點失了魂,連忙甩了甩頭,堅定理智,瞧他要她伸手過去做什麼?

  畢書旭握住她的柔荑,瞧了瞧,鳳目很柔和,眼神很愛戀,若僅是這般溫馨的握著她的手,她是很樂意的,可她明白,他不是這種僅是握著她的手就能滿足的人,踟躕了下,她鼓起勇氣問︰「我這手……有什麼問題嗎?」

  響應她的是他一記高深的微笑。「沒問題,你怎麼會認為有問題?」

  孫子憑有點笑不出來。「在雲南時,為了生活,做了些苦差事,這雙手並不細緻,你別見怪才好。」

  他聞言認真地的朝她的手再摸了摸,頷首,「你倒是老實,這手粗得很。」

  她聽了臉差點綠了,有人這麼說話的嗎?好歹也該裝一下,說是不在乎,或說手粗些才有觸感之類的話,哪個女子不愛聽好話,就是違心之論也好呀!

  她正在腹誹罵人,忽然間,一枚戒指套進她中指上,她好奇的縮回手瞧個仔細,這戒指瓖著精巧的綠寶石,極為美麗。「這戒指是送我的?」她看著他散發著熠熠光芒的眼,謹慎小聲的問。

  「嗯,送你的。」

  「會不會太貴重了?」這玩意一瞧就知價值不菲,她收了會不好意思。

  「是挺貴重的。」

  「那還是還你吧。」她尷尬的要脫下來還給他。

  他立即朝她瞪去,讓剛脫下戒指的她趕緊再套回去。

  「是你說貴重我才不好收下的……」她委屈的說。

  「既知是貴重的東西,你難道就不會想著回禮就好?」

  「我又沒錢,能回什麼禮?」孫子憑垂著腦袋低喃。

  因為低著頭,所以她沒有看見他眼底正深藏著笑意。「你當然能。」

  倏地,她腰間一緊,人已在他懷裡,他快速將唇印上她的。

  又被吻了,她桃腮微暈紅起來,分心的馬上想瞧瞧四周,確定英姐還沒回來,水榭附近也沒人經過……

  見她吻得不專心,畢書旭加重了吻,侵略得更加肆無忌憚,這麼一來,不僅堵住了她的唇,也堵住她的思路,更堵住她的羞恥心,讓她一不小心又軟成爛泥,好在她身子調養得不錯,傷勢好很多了,要不然豈不又要被他吻暈了過去?

  等他饜足了,才放過她,而她每次被人肆虐過後,總是犯傻,要好一會才能回神,反觀他,早已恢復泰然自若的樣子,眸光甚至比平常更明亮。

  「這個……這戒指我就收下了。」她恍惚的說。

  「就這樣收下了,回禮呢?」他橫她一眼。

  「回禮……剛剛不是給了?」她甩甩頭說,真不敢相信自己又被勾引了。

  「剛剛?」

  「你不是吻了我?」這就是回禮不是嗎?

  畢書旭立刻露出恨不能將她抽筋扒皮的眼神。「這樣而已,你就好意思收下我這枚母后留下的戒指?」

  「啊?原來這是先皇后的遺物?!」她吃驚。

  「曉得不同凡響了吧,你說,區區一個吻,能當成回禮嗎?」

  「可你把我賣了,或吸乾我的血,我也找不到等值的回禮給你啊?」她表情苦兮兮的說,這枚戒指她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了。

  他轉眄流光,彎身靠近她,低聲輕吐,「那就把自己給我……」

  「啊?!」她面頰漸漸滲出汗滴,冒出熱氣,差點將自己蒸騰消融。

  他看著她的反應,微微一笑,挺惡意的。「不肯?」

  「欸……不肯。」她氣若遊絲。

  「何故不肯?」

  「未嫁前得守貞……」她語氣更虛弱了。

  「那就嫁吧!」

  「嫁誰?」

  「我。」他眼裡藏笑,襯托著那雙黑眸魅惑無邊。

  「你這是……」

  「求婚。我給你的是求婚戒指,非一般戒指,你若收就是允婚;若退回便是拒婚。」他告訴她。自己來自未來,向女人求婚哪裡能少了戒指,而這枚戒指便是他用來求婚用的。

  「可、可是,你當真要娶我?!」

  「嗯。」

  「你將來可能是皇上,而我……」

  「我曉得你不是當皇后的料,但你放心,有我在,我會讓你成為史上最尊貴的皇后,而誰也不會發現你不是這塊料。」

  「……」她無言了。

  「如何,嫁是不嫁?」

  孫子憑汗如雨下。「我……」

  「姑娘,冰塊來了,奴婢放在一旁,一會搧風您與少主就涼快了。」英姐帶著一桶冰塊回來,打斷她的話。

  畢書旭不悅,正要開口再讓英姐滾的,不想曉翠也過來了,那神情還挺憂愁的。

  「曉翠,你這眉頭皺得也太深了,怎麼了嗎?」孫子憑見狀問起。

  她一出聲,畢書旭想趕人也只能等等再說。

  曉翠瞧向兩人,眼尖的再注意到她剛戴上手指的東西,一眼認出那是先皇后的遺物,戒指都戴在她手上了,那……曉翠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說,出了什麼事?」畢書旭也看不下去的問。

  「是,回少主,水仙姑娘答應做官廟僅的妃子了。」曉翠搖頭說。

  孫子憑馬上一愕。「她怎會答應?!」

  曉翠忍不住再嘆,「是啊,她怎能答應。」水仙已經對少主心灰意冷、自暴自棄了。

  孫子憑聽見曉翠的心音,難過了起來,水仙真傻,那官廟僅是個混帳,她委身於他是在糟蹋自己。

  「太叔衭不是認為神女不可為妃,反對官廟僅納水仙嗎?」相較於孫子憑的激動,畢書旭表情淡然許多。

  「聽說這回官廟僅也不聽太叔衭的話了,執意要水仙姑娘入後宮,太叔衭攔不住,還跑去龍吟宮痛罵他一頓。」曉翠說。官廟僅垂涎水仙已久,她好不容點頭願意委身,官廟僅欣喜若狂,太叔衭哪裡攔得住他的色心。

  「你說吧,水仙要你傳什麼話給我?」他面色無波,只料定必有後續。

  「少主可真是神機妙算,水仙姑娘確實有話要曉翠轉告,她說要少主記得她的犧牲,來日登大寶時還能留她個全屍。」將來官廟僅若被廢,他的女人也難以存活,水仙雖是他們的人,但入過官廟僅的後宮,是難以再以其它身分見少主,而以水仙的烈性,跟了官廟僅這樣的男人,將來不管這傢伙的下場如何,她都是不想活的,讓她傳這話,想必也是……

  「想必也是什麼?」聽了她心音的孫子憑追問。

  曉翠臉色一青,想起她能竊聽自己心音一事,自己想的都讓她給聽去了,真是的,她這一不留神,就「藏不住話」了。

  「我想少主明白水仙姑娘的意思的。」曉翠無奈地望向畢書旭,少主不明白誰明白?

  「你明白,那你告訴我。」孫子憑馬上問他。

  他臉色有些難看。「她等著我去阻止,我若不去,她就真的去做官廟僅的女人。」

  「那你就快去阻止啊!」孫子憑不假思索的催促。

  他瞪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若去了,你怎麼辦?」

  「我?我不就跟現在一樣……」孫子憑驀然住口了,因為明了他的意思,他去,若沒給水仙一個承諾,水仙又怎麼會回心轉意?而水仙是容不下她的,他若承諾了水仙,自己必然得離開。

  水仙這是拿自己的命去賭,賭他對她不會這麼絕情,最終離開的會是她孫子憑。

  她沮喪下來,並不想水仙糟蹋自己,可也不願意離開阿旭,她好不容易確認了這男人對她的感情,幸福哪能這樣被威脅?她十分苦惱。「阿旭,去與不去,你自己作決定吧,我都接受。」這男人心裡有誰,不是她能左右的,因此作決定的不會是她。

  誰知她才抑鬱空虛的說完,他的目光就變得森寒了,她心裡七上八下的,難不成她又說錯話了?

  「孫子憑,我沒聽清楚,你要不要再說一次?」他聲音不陰不陽、緩慢而悠長的道。

  曉翠雞皮疙瘩突然竄起,自家主子自己算是了解的,他這人說話越慢,表示思慮越深,而思慮越深,表示事態越嚴重,他準備發大火了,而這情形在過去很少發生,袁向不要命的試過幾次想惹怒他,都因為「不夠格」,少主完全沒將他的挑釁放在眼底,想不到姑娘短短的幾句話,就達到了過去袁向努力了幾年都觸不到的「成就」。

  孫子憑明明聽見曉翠這段心音,偏偏還不知死活,張口道︰「畢竟她是「為國捐軀」,你怎麼想的,總要給個交代。」

  「你不怕我交代了她,沒辦法對你交代嗎?」他刻薄地冷笑。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孫子憑,你有種就再說一次沒辦法!」

  他這一吼,她這回真的嚇到了,小臉僵住。

  姑娘!

  聽見曉翠在心裡喊她,她趕緊瞧向曉翠,聽她要對自己說什麼。

  少主喜歡的是您,您讓他去找別人,這不是找死嗎?快,快補救,要不然少主會真的讓您沒辦法的!

  十分感謝曉翠的通風報信,孫子憑一雙眼立刻滴溜溜的瞎轉,真切察覺自己蠢得不像樣,她若再讓水仙逼退了去,他不剝了她的皮才怪!

  心緒一振,她馬上挑他愛聽的話說︰「其實我……我不接受,水仙不能拿牲自己逼著你放棄我,這……這沒道理,況且強摘的果實不甜,她這樣也沒法得到你的心!」

  她一說完這些話,他漆黑雙眸即刻充滿笑意,他滿意了。

  一旁的曉翠則抹了抹汗。

  孫子憑自己也不住的偷偷擦手汗,說起來,這家伙脾氣真的很差,不懂之前袁向怎會激怒不了他,在她看來令他動怒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話雖如此,但水仙咱們就不管了嗎?」她故意用咱們來表示兩人是一體的,這才不會又觸怒他,其實她仍是不忍讓水仙賭氣幹傻事。

  他收了笑臉,表情變得無情冰冷。「我說過不喜糊塗的女人,她若要胡塗,就必須自己承擔後果。」任何想以自己威脅他的旁人,都是收不到成效的,水仙當真是胡塗透頂,這樣胡塗的女人,他更不可能要。

  她瞬間意識到,他這個人對待自己不愛的人,竟能冷漠到近乎殘忍的地步,當初自己若不是已經入了他的心房,就算她為他犧牲十次,被太叔衭下咒成乾屍一百回,他也不會有一絲揪心,這傢伙根本就是木心石腹、鐵石心腸之人。

  水仙注定是要傷心了,她苦嘆完,忍不住不滿的瞪向身旁正支英姐再去抬冰塊過來的男人,真沒良心啊,人家水仙對他可是用情至深,他竟是連一點憐憫心也沒有……

  「你抱怨我?」他忽然轉頭問。

  孫子憑嚇了一跳,他不會與她一樣也有聽見心音的本事吧?她馬上沒出息的收拾起不滿,硬擠出一朵巴結討好的笑容道︰「你待我這樣好,我有什麼好抱怨的……」

  「你何必這樣傻,官廟僅根本配不上你,你何苦賠上自己?!」男子憤慨地道。

  「我不會賠上自己的,九陽會來阻止我。」水仙自信的說。

  男子冷笑。「你還未清醒嗎?他有了孫子憑,哪裡還會在乎你!」

  「不,他在乎的,就像那回他得知簡叔要殺我,二話不說親赴雲南阻止,不惜讓自己受傷也要救我,他對我不是沒有情分,相反的,他極重視我,所以他定不會眼睜睜看我成為官廟僅的禁孌。」她昂起脖子,驕傲地說。

  男子更怒。「當初他會去雲南不是專程為你去的,那是因為要去會楊世五,救你只是順便,會受傷更是意外,且這麼多年來,他可曾對你有過一句承諾?他只當你是一顆棋子,助他得到天下的棋子!」

  「那我就當這顆棋子,等他得到天下時,就會記得我為他做了什麼。」

  「等他得到天下時,站在他身邊的只會是他喜歡的女子,而那人不是你,你絕不會是他的皇后。」

  她白了臉。「你住口!」

  「你仍要執迷不悟嗎?他已經知道你即將成為官廟僅後宮的事了,可他仍是一點表示也沒有,你還是覺醒吧,這次你若自願下地獄去自討苦吃,他也不會阻止你的,因為你不是孫子憑,休想他會像緊張孫子憑一樣緊張你。」

  「不……你說錯了,他會緊張我,他會的……」她身子一晃,兩行清淚滑下絕美容顏。

  「水仙!」

  「你說的對,全是因為孫子憑的關係,過去沒有她的時候,他不會這樣待我的,只要孫子憑消失,他就會重新再重視我。」她不甘心的說。

  「你為什麼還要自欺欺人,不肯認清事實?就算你成為官廟僅的女人,也不會讓他有一絲心痛,真正會為你痛心的人只有我,只有我!」他撫上她動人的嬌顏,眼神深情。

  她望著他,目光逐漸泛冷,不屑地推開他。「我的事你不用多管,更不必為我心痛,因為你還不夠格,我的將來,不管是委身官廟僅還是如願跟了官九陽,我都會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而你,給不了我。」

  男子神色灰敗,面色如土。

  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上有棟宏偉氣派的四層高建築,來往食客個個衣冠楚楚,門前馬車一輛比一輛華麗,此乃號稱京城第一的酒樓,商賈貴冑最愛在此宴客。

  席間畢書旭突然起身,眾人見他要離去,忙喊住道︰「畢公子又想早退了嗎?」

  畢書旭傷勢剛好,商人身分得維持,推不掉這應酬,勉強來了一會,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想離去。「今日……」他尋了理由正要說。

  「欸,別提,別又說有人等著,怕回去晚了上不了床,要我說,你這是幌子,你畢公子家財萬貫,生得又是俊逸非凡,女人討好你都來不及了,哪有女人敢對你發脾氣,更何況還踢你下床,你這理由說不通,今日別想溜,得留下與咱們痛快喝到天明。」這人壓根不信有女人敢在他面前喝醋過頭,因為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被女人吃死死的角色,斷定這是借口,不想讓他走。

  他眼眸微斂,淺淺的笑容看起來像隻狐狸,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秀美的身影出現了。

  「你怎麼來了?」他語氣當真有幾絲緊張。

  眾人聽他這口氣,馬上往門邊看去,那年輕女子容長臉蛋,個子不高,穿著青絹繡裙,身上沒戴珠寶,此刻見他桌前擺了好幾瓶的酒,不禁蛾眉輕蹙,正要張口說什麼,他已起身快速往她走去。

  他當著眾人的面道︰「你別生氣,有話好說,這就回去了,回頭我給你買個珠花,今晚你可別不讓我上床。」

  「嗄?」孫子憑張著嘴,完全不知他在說什麼?

  「這還不成嗎?我給你娘家訂套三進的屋子,這可好?」

  「娘家……」

  「這還不滿意?好,我以後都不踫別的女人,家裡鶯鶯燕燕隨你處置,一個都不留。」

  「什麼鶯鶯燕燕……」

  「別說了,這就去買珠花吧!」他擁著她要離去。

  「可是……」匆忙間,孫子憑回頭朝眾人望去一眼,瞥見一張張表情錯愕的臉。

  原來這就是那個妒婦,畢公子沒說假話真有此人!

  天啊,這女人追男人居然都追到酒樓裡來了,真是不像話啊!

  哼,像這種不識好歹的女人寵不得,該教訓才對,怎能爬到男人頭上去呢?

  嘖嘖,這女人八成是床上功夫了得,能讓男人銷魂,要不哪能讓畢公子寵上天……

  時間很短,她只來得及聽見屋裡幾個人的心音,可這每一句話都讓她漲紅了臉,直到走出酒樓她才站住不動,怒視身旁的男人。「你在外頭毀謗我的名聲嗎?」她質問。

  他挑了挑眉峰,神情自若極了。「有一點點。」他承認。

  「這是為什麼?」她氣呼呼的問。

  「好早點甩了這些人。」他扮商人就得有商人的樣子,可這些應酬是讓他厭煩的,而今找到了好理由不必與這些人糾纏,這也不錯。

  「可你將我說成妒婦,這要我以我怎麼見人?」

  「我都不怕旁人說我怕女人了,你擔心什麼?」他還有理由。

  「你!」她現在想明白了,今日他出門時交代了個時辰,要她到酒樓裡來接他,她還在想,好端端的讓她來接做什麼?原來是要她出現好徹底毀壞她的名聲,方便他日後可以盡情的拿她當作藉口,不參加這樣的聚會。

  這男人狡詐到極點,欺她太甚!

  「不行,你進去說清楚,說我不是妒婦,說咱們還沒有成親,我還不是你的女……」她原本氣沖沖,說到後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他針尖般的目光中狼狽退場。

  她就是沒出息,在他面前聲音大不起來,可這回明明是他不對,她還是不敢囂張,真該讓裡頭的人出來瞧瞧他的真面目,到底誰怕誰,誰才是嫉妒的人。

  「你這是在抱怨不能做我的女人嗎?放心,這陣子是因為養傷的關係,自是謹慎了些,可這會見你已中氣十足,是可以辦事了,走吧,咱們回去,把該做的事做一做,就不用進去解釋太多了。」

  「什……什麼?!」她花容失色。

  這時剛好接他們的馬車過來了,他將她拉上馬車,她也不知道他方才說的是真是假,坐在馬車裡,她雙臂抱著自己,防備的瞪著他,直將他當成豺狼虎豹看待。

  畢書旭只是冷冷瞥著她,然後吐了兩個字,「過來。」

  她堅定的搖頭,絕不。

  「不過來就算了,不勉強。」他這回居然不堅持,這讓她反而不放心,這傢伙沒這麼好打發,現在不過去,待會回到竹園時,不會真對她伸出狼爪吧?想著眼下還是乖乖配合,之後也許還能平安無事。

  這麼想著,她便忐忑的坐過去,一靠近,她聞到他錦緞衣上有股酒香,想起先前進酒樓時瞧見他桌前的酒。「姚大夫說過你養傷期間少喝酒的,怎麼又踫酒了?」她忍不住數落。

  他抿唇一笑。「哪有應酬不喝酒的?」

  「那以後就別去了……」

  「別去也得有理由,否則我這商人未免太孤僻,以後誰要與我做生意?」

  「反正你又不是真正的商人!」

  「我雖非真正的商人,可復朝也得花錢,而且是花大錢,商人的身分能讓我湊足所需的銀兩。」

  這讓她無話可說了,復朝光是養人買武器所費就不貲,也真難為他了。「真是辛苦你了,只是你現在傷才剛剛痊癒,總不能才好就又喝酒傷身吧!」她同情他的身不由己。

  「我也不想,可你卻不肯讓我好生利用上一回。」他搖頭遺憾的望向她。

  她笑僵了,敢情話題又繞回來,然後結論是她錯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隨你在外頭怎麼毀謗我,我都不計較了,不過,你方才說的是玩笑話吧?」她不安的問。

  「你說哪句是玩笑話?」他故意問。

  「就……就回去辦……辦事……」她小臉已經燙得可以煎蛋了。

  他揚起唇角,笑得她腿軟無力外加臉紅心跳。

  「你說呢?」他眼神灼灼,足以說明一切。

  她承受不住,心臟險些蹦跳出來。「咱、咱們還沒成親,不能……不能洞房。」

  他睨向她戴在手上的戒指。「你不是已經收了我的求婚戒指?」

  「收了不表示同意……」

  「你不同意嫁我?」他臉色馬上變了,一臉凶惡。

  她小臀嚇得輕彈了一下。「不是不同意嫁你,是不同意還沒成親就洞房!」她解釋清楚,緊張得都腸胃絞痛了。

  他聽了這話神情才恢復,繼續享受欺負她的趣味。「是你堅決要澄清自己還不是我的女人這事,我這是在解決問題,不過若你知錯了,便還可以商量,不急於一時洞房。」

  她臉綠心也綠,身心裡外一片綠油油,她怎麼覺得自被他明確表明愛上後,自己命運就變得乖舛了起來,他簡直以欺負她為樂,與他對外顯出的淡然公子形象差相千里,她有種識人不清、誤上賊船的不幸感,偏自己明知良人不善,仍對他絲毫無抵抗力,只要一對上他又黑又深的眼睛,就變得像只準備好受難的小兔子,連跑也不敢跑了。

  「這個……其實成親這事還得爺爺同意的,我自己點頭,這叫私奔。」她提醒他正常的求親程序,男方得優先取得女方家長同意才行。

  「嗯,這我有想到,可在我那邊,都是先與女方溝通,取得共識後,男方再去女方家裡提親。」

  「你那邊是哪邊?與我不同嗎?」她不解的問。不就都是大胤的婚嫁習俗,哪裡不同?

  他皮笑肉不笑,當然不同,自己那邊是指未來,與大胤自是有些不一樣,在未來,講求自由戀愛,女權高漲,女子是有自主權的,不是家長同意了便算數,但這事不必對她說,免得她學壞了,現在他只要先將人娶到手再說。

  「我指的自然是宮裡的規矩,與你所知的當然有所不同,不過這事不需多提,只告訴你放心,你爺爺那我不會失禮的,近日他就會上京,屆時我會親自向他求娶,不會讓你背上與男人私奔的惡名。」他胡謅後轉回正題,孫老頭畢竟是她的親人,自己定是要尊重的,早讓袁向去雲南請人,算算腳程,三日後應該能抵京。

  他盤算著此事,馬車抵達了竹園,車子才剛停妥,馬車簾子猛然被拉開,竟出現一張怒氣滿面的臉孔。

  「憑兒!」這人大吼。

  孫子憑驀然一驚。「爺……爺爺?!」

  「孫老爺有話好說,請先息怒。」袁向衝上來道。

  「少囉唆,滾開!」孫老頭推開滿頭大汗的袁向後,指著孫女。「你竟敢騙我,你這個不肖孫女!」他痛罵,暴怒聲音響徹大半個竹園,半夜裡,嚇得鳥兒驚飛。




第十三章 高家能人不過三十

  竹園大廳裡氣氛緊繃凝重,孫老頭拉著孫子憑坐一邊,畢書旭獨自坐對面,袁向則冷汗直流的站著。

  孫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孫子憑嚇得不知所措,連爺爺的心音都不敢去聽,而袁向就更不用說了,整件衣服都汗濕了,唯有畢書旭表現正常,神色無多大變化。

  「袁向,我讓你去請孫老爺來京,你讓孫老爺誤會了什麼?」畢書旭沉靜的問袁向。

  袁向不安的瞧了眼繃著臉的孫老頭,斟酌著要從何說起,最後才開口道︰「屬下……在雲南見到孫老爺後,馬上向孫老爺道歉,表明當初沒說一聲就帶走孫姑娘實屬不對,請他老人家見諒……」

  「等等,當初不是說是爺爺讓我跟你們上京的,怎會說爺爺不知情?!」孫子憑馬上由椅子上跳起來問。

  「這……」袁向汗冒得更凶,可謂大江滔滔了。

  他偷偷覷向畢書旭,少主當初將人帶走的手段是稍稍陰險了一點,根本沒取得孫老爺的同意就將人騙走,這會孫姑娘質問,可就尷尬了,他要怎樣圓?少主,您也說句話吧!

  不用他求助於畢書旭,孫子憑早聽明白他內心話,一雙不諒解的怒目立即朝畢書旭看去。「我以為爺爺知情,才放心跟你走,可你竟騙我,還利用阿嬌取信於我,你怎能這麼做?」她已想明白這所有的事,當阿嬌告訴她爺爺的決定時,她並未聽出阿嬌說謊,表示連阿嬌也被騙,而他再利用阿嬌騙她,輕易取得她的信任,這傢伙何只陰險,還狡詐萬分!

  難怪爺爺會這麼生氣,一見面就大罵她是不肖子孫,她真是不肖,隨便就被騙走,爺爺找不到她,定是十分焦急。

  畢書旭臉上沒有一絲反省的神色。「我雖沒事先取得孫老爺的首肯就將你帶走,但事後我依對你的承諾派人保護孫老爺時,便已讓人告訴他你由我護著,請他放心,孫老爺也是明理之人,曉得與其讓你留在雲南讓太叔衭派去的人追殺,不如跟我走安全些,所以孫老爺當時並未生氣,相反的還感激我,只是現在我也不明白了,孫老爺,你氣的到底是什麼?」他蹙眉望向身子坐得僵直緊繃的孫老頭。

  孫子憑不由得也怯怯地朝爺爺望去,定下心要仔細聽聽爺爺怎麼了。「爺……」

  她正要開口,孫老頭卻先沉聲問她,「你傷得如何?」

  「傷已經好全了。」想來爺爺也知她受傷的事,為了不讓他擔心,她連忙說。

  「真好了?」他不放心的再問。

  「真好了。呃,爺爺若是因為我受傷之事而動怒,大可不必,瞧,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現在在想什麼你難道聽不出來?!」他忽然咬牙問。

  她一怔,「我……我怎能聽得見爺爺在想什麼?」她身子忽然微顫起來,竟是不敢瞧他。

  「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你這不肖孫女!」他怒而拍桌,茶几上的杯子險些震落到地上。

  孫子憑臉色慘白,驀然愕住,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畢書旭眉頭緊皺,瞥向袁向。「你剛才話說到一半,現在還不快給我將話說清楚。」他要知道孫老頭到底在氣什麼。

  「是……是,屬下……屬下不小心說溜嘴,孫老爺已經知曉孫姑娘能讀心的事了……」

  孫姑娘曾特別交代別讓孫老爺知道她有異能之事,他本來也瞞得好好的,直到在回京的途中,夜裡兩人喝多了酒,他不留心透露了高家後繼有人,姑娘能聽見心音的事,誰知本來談笑風生的孫老爺當即變了臉,發起雷霆大怒,這還不由分說日夜兼程的往京城趕路,急著要見到孫女,他們因此比預定抵達的時間早了三天,可他也不理解,高家人有異能不是什麼壞事,相反的還令人很羨慕,為什麼孫老爺聽了要這麼緊張憤怒,這到底有什麼問題啊?

  畢書旭抿了抿唇。「孫老爺……」

  「你什麼都不必說,我這就立刻要將憑兒帶走。」孫老頭揮手道。

  畢書旭陰沉了臉。「孫老爺何故如此,我與令孫女兩情相悅,這回請您過來,便是準備要向您提親的。」

  「提親的事就不要談了,憑兒不會嫁你的。」

  他眼底寒芒閃動,銳氣逼人。「為什麼?」他沒想過孫老頭一到就要將人帶走。

  「你一個前朝太子都自顧不暇了,是保護不了憑兒的,況且若真有能力,她之前又怎會被太叔衭所傷?」孫老頭不客氣的質問。在來的路上,他已向袁向問清楚畢書旭的身分,吃驚之余只想趕快將孫女帶離這個危險人物。

  孫老頭這話令畢書旭無話可說,臉上滿布陰霾。

  「哼,憑兒,去收拾收拾,咱們即刻就走。」孫老頭一刻不想多留的催促。

  兩汪淚水已經蓄積在孫子憑眼中,她雖不想走,但也不得不起身。

  畢書旭扼住了她的手腕。「你真要走?」

  「對不起……」

  他退後了兩步,以一種凝重的眼神審視著她,不敢相信她才接受了他的婚戒,卻說走就走?

  況且她甚至沒有爭取或掙扎一下,這樣輕易的拋下他,這也太不在乎他了,而這,不是他認識的孫子憑,她對他的心意他很清楚,這中間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孫老爺要帶走她是因為得知她有異能?」他轉而向孫老頭問個仔細。

  「沒錯。」孫老頭說。

  「有異能又如何?她還是你的孫女,還是我想娶的女人,你執意帶她走是何道理?」

  孫老頭目光突然悲憤起來,眼眶還泛紅了。「憑兒那丫頭知道我為何要帶她走的,我這也只是在想法子延她的壽命。」

  「延壽?」畢書旭愣了愣,朝孫子憑看去。「孫老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子憑眸底蕩著水光,自爺爺知曉她的能力後,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強求了,忍著心傷將手上的戒指摘下道︰「我苦苦隱瞞多年,不讓爺爺知曉我有異能之事,可終究還是瞞不住……是我貪心,以為爺爺不知道我的能力,就不會為我憂愁怨恨,我也就能自私的留在你身邊,偷偷過幾年開心的日子,可這畢竟是我自欺欺人,老天是不會給高家有異能的人這樣的幸運……」她將戒指放在掌心請他收回去。

  他濃如墨染的雙眉攏起,看她掌心上的戒指。「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語氣嚴厲。

  她淒然落淚,深吸一口氣後,緩緩的開口道︰「上天有訓,禍福相倚,高家凡有異能者——命不過三十。」

  他神色丕變,五指驀然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她掌心上的戒指也因此摔落在地。「你說什麼?!」他震驚至極。

  「對不起,此事我連你也瞞……」她於心有愧。

  「竟……竟然有這樣的事?!」一旁的袁向也驚得愕然。

  「高家有異能的人是沒資格追求幸福的,爺爺原本有兄弟六人,除了無異能的爺爺之外,其餘五人全在三十歲前過世,其中兩人更是我這年紀就不治了,而我爹還有一個兄弟,大伯父不到二十歲即殤,我爹則不到三十便亡……」

  「這是一派胡言!」畢書旭怒斥,完全不信。

  「我也希望是胡言,可高家歷代如此,無一倖免。」她哽咽的說。若不,爺爺怎會在聽見她有異能又被太叔衭所傷之後,匆忙趕來帶她走,就是怕她會早早夭折送命。

  「說得夠多了,憑兒,咱們走吧。」孫老頭要帶走她了。

  見畢書旭仍箝著她的手不放,孫老頭繃著臉再道︰「你若真為她好,就放咱們走。」

  「不,我可以保護她。」

  「錯,你對她而言才是最危險的,太叔衭不會放過你,她與你在一起只會提早送命而已,真正應驗高家能人早死的魔咒!」孫老頭咬牙切齒的說。

  這話讓他的心一陣冰涼,驀然鬆開她的手。

  孫老頭滿意的點頭。「謝謝你,我必須帶她遠離所有一切危險,包括這天下的紛爭、個人的恩怨,我只求自己唯一的孫女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然而我也是為你好,將來你若有機會登上大寶,娶的妻子便是將來的皇后,可惜我家憑兒命薄,只能與你共苦,恐怕無法共享尊榮,她配不上你,你該找的對象不該是她。」說完孫老頭拉著孫子憑就走。

  畢書旭思緒空白,僵硬了須臾,等回神要再去攔人時,忽聽見「砰」的一聲,接著傳來孫子憑的驚喊——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他轉頭驚見孫老頭全身抽搐,倒在門邊。

  「孫老爺是憂急攻心外加多日趕路舟車勞頓過於疲累,導致心血暴衝,這才突然倒下的。」姚大夫急救完孫老頭後,告訴孫子憑。

  「那爺爺可有救?!」孫子憑瞧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孫老頭,滿臉焦急的問。

  「幸虧急救得及時,孫老爺的命是撿回來了,可就是醒來後可能半邊身子不能動了,得靜養好一段時間瞧能不能恢復。」姚大夫無奈的說

  她聽了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爺爺暫時沒事了,可半邊身子若癱了,那該如何是好?「都怪我,爺爺是擔心我才病倒的,都是我的錯!」她落淚自責。

  「唉。」姚大夫不知發生什麼事讓孫老頭氣血攻心,安慰不了她,只能搖頭嘆氣。

  「姚大夫,您也辛苦了一個晚上了,不如我先送你回房歇息去。」袁向說,姚大夫年紀也不輕,夜裡讓人領來救人,折騰了一夜該累極了。

  姚大夫確實也累了,點點頭,收拾起醫箱,準備隨袁向離開,袁向臨離開前瞧了一眼屋內的少主,見他看似如常,但清冷的神情彷彿多了抹空洞,少主似乎受到了打擊……

  「袁向,還不走嗎?」姚大夫見他突然就不動了,不解的問。

  袁向趕緊回神。「呃,走走走,姚大夫請。」他朝姚大夫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出去了。

  房中頓時安靜下來,只剩床上孫老頭略顯混濁粗重的呼吸聲。

  孫子憑知曉畢書旭還在房裡,抹淚低聲道︰「謝謝你讓姚大夫醫治爺爺……如果可以,能不能讓我和爺爺暫時留在竹園,等爺爺清醒了,能動了,再離開?」他們本來要走的,爺爺卻倒下了,必須厚著臉皮再留下來,不知他是否同意?

  不過,也許他惱恨她的欺騙,根本不想再看她一眼,希望她與爺爺立即就走。

  他在一旁坐著,半眯了眼,擱在桌上的手逐漸握緊成拳,「你還想走?」

  「爺爺希望我走,而我想……你應該也不想再和我這自私的騙子牽扯了吧……」她沮喪難過的道。

  他拳頭關節處已捏白,怒極反笑。「你只想到高家魔咒,只想到不讓爺爺傷心,但你可想到了我?」

  她立即垂下頭來,淚珠一顆顆滴下,心頭一陣陣地發酸。「自是想到了,爺爺說得沒錯,我配不上你,你何必娶個短命的新娘,當初是我貪戀與你在一起的時光,我只為自己打算,哪裡想到你會做鰥夫……」她慚愧的說。

  下一瞬,他已來到她面前,狠狠地揪住她,將她拉向自己。「有種你再說一遍!」他聲音由齒縫中迸出。

  孫子憑臉色發白。「對……對不起。」

  他目光肅冷。「短命、鰥夫?誰允許你這麼說的?」

  「若咱們在一起,這是必然的……」

  他冷笑。「必然?所以你想著用離開來解決問題,但你可有想過,我接受嗎?我可願意讓你說走就走?」

  斗大的淚珠克制不住的滾落她的眼眶。「我可能活不過三十歲,更也許明日就死了也不一定,你何必對我……對我……」

  「住口!你不會早死的!」他語氣斬釘截鐵。

  「高家有天賦者絕無例外。」

  「你就會是那個例外!」他都能從未來穿越至大胤王朝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她一定能倖免。

  她淌著淚,憂傷的看著他。「我以為你是極為理智之人,原來你也有自欺欺人的時候。」她根本不信自己能打破這百年來的高家魔咒。

  「我只問你,你愛我嗎?」他雙眸銳利如鷹目的問。

  她的唇輕顫著,想開口說什麼,半晌後終究無語。

  他怒了,捏住她的下巴。「回答我!」他要答案。

  她哽了哽,無聲的點了點頭,她是愛他的,這點欺騙不來。

  畢書旭臉色一鬆,放開了她。「那你就安心留下來吧,你爺爺的事你不用擔心,姚大夫會全心醫治他的。」

  「阿旭……」她掏出戒指,這枚戒指之前她要還給他,他沒收還讓它摔落在地上,是袁向撿了還給她,可她沒資格再收下,得交回他手中才行。「我雖愛你,可我也不能失去爺爺,他已失去兩個兒子了,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能再失去我,他若要我離開你,我必須照辦,對不起……」

  他盯著她手中要歸還的戒指,這回他沒多說,收回了。

  當戒指離開她的掌心,孫子憑覺得手變得沉重,自己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這東西如果你不要,我不勉強,不就是枚戒指罷了。」他淡聲說完即轉身要離去。

  在他轉身的剎那,她難掩失落,感覺心肺劇痛,自己失去他了,失去這驕傲的男人,他恐怕再也不會看她一眼,這念頭像針一樣深深刺疼了她的心。「阿旭!」她叫住他。

  畢書旭回身看她,神情已無波動,看不出之前曾激動過。

  她曉得他不會再因她喪失冷靜,忍下想奔上前的衝動,收起瑩瑩淚光,咬住下唇,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才道︰「謝謝你肯暫時收留我和爺爺。」

  「不用謝,因為這是要還的。」他表情漠然的說道。

  「還?」

  「沒錯,今日之情不是白白施予,得用你一生來還。」他看著她,目光疏淡而銳利。

  「你……」

  「我不會放過你的,沒有人能在讓我愛上後,輕易的拍拍屁股轉身就走,你注定要和我糾纏一輩子。」

  孫子憑錯愕的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昏迷了幾日,孫老頭終於醒了,但不幸的是真如姚大夫預測的,半身不能動彈,得臥床療養才行,且短時間內根本不能移動身子,否則病情可能會惡化,孫老頭雖然堅持要走,但哪裡走得了,孫子憑憂心無奈,只得繼續在竹園待下,等他病情穩定再說。

  這日下午曉翠親自熬燉雞湯過來,要讓孫老頭補一補,來的時候不巧孫老頭又睡去,孫老頭這一倒下身子是徹底虛掉了,每日清醒的時候不多,大部分的時候都在沉睡,所幸姚大夫說不用著急,他剛撿回一命,這時候身子正在調養,過一陣子慢慢的就會恢復一些精神,孫子憑聽了才放心。

  曉翠瞧著孫老頭的病容,不禁嘆氣,「原本還算健朗的人,沒想到說倒就倒,姑娘也別急,姚大夫醫術很好,要不然當年也做不了御醫,他一定有辦法讓孫老爺恢復健康。」曉翠寬慰孫子憑的說。

  孫子憑難過的瞧著病得憔悴的爺爺,滿心自責。「爺爺會病倒,是我害的……」

  「這……唉!」曉翠只想安慰她,卻不小心又讓她愧疚了。

  曉翠已聽袁向說起高家魔咒的事,這事別說令袁向愕然,自己也不可置信,這就更遑論正打算娶姑娘為妻的少主了,提起少主,他現在可是……

  「曉翠,阿旭……還好吧?」聽見曉翠心中的嘆息,孫子憑遲疑一會後問。

  曉翠也明白她會問,其中一個原因該也是少主已經七天沒出現在她面前了。

  「少主不太對勁。」曉翠也不隱藏,直接說道。

  「他怎麼不對勁?」孫子憑關心的問。

  「少主已好幾日未曾踏出房門了。」

  「他在房裡做什麼?」

  「他一整日沒說上一句話,就連李叔與大公子求見,他都不於理會,只專心作畫。」

  「作畫?他畫些什麼?」她好奇的問。

  「你自己瞧吧。」曉翠將由他房裡偷來的畫交給她瞧。

  「這不是白紙嗎?」孫子憑訝然,手中的紙張空白一片,哪裡有墨跡在上頭。

  「是白紙沒錯,少主看似在作畫,可實際上他什麼也沒畫,這不奇怪嗎?」

  孫子憑盯著乾淨無墨的白紙,啞然了。

  「姑娘,奴婢就直說了吧,其實奴婢今日過來是想請您去勸少主的,不管如何,李叔與大公子是不能不見的,他們求見必是有關復朝之事,他若置之不理,恐會誤了大事。」曉翠焦心的說。少主自得知姑娘活不過三十歲,又堅決要走之後,便閉門不見人,解鈴還須繫鈴人,她才會找上姑娘解決。

  孫子憑的心緊緊揪起,忍著去見他的衝動說︰「對不起,我不能去。」

  「為什麼不能去?」曉翠沒想到她會拒絕。

  「阿旭是冷靜持重之人,不見李叔他們必有自己的理由,不見得與我有關,我去了反而困擾他。」她想起那日他收回戒指離去時說的話,他說要與她糾纏一輩子,她猜,那是惱恨她欺騙之語吧。

  她習慣聽取對方的心思,不習慣猜測,更何況他心思比之尋常人更加難以窺見,她真的無法預測他此刻對自己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思?

  是恨?是怨?還是已不在乎了?或者真如曉翠所想的,他的反常是因為她?但不管如何,她是再不能糾纏著他了,因為她沒資格。

  「姑娘,您對少主真能狠心嗎?狠心到見他連復朝大業都不顧了?」曉翠不諒解的問。

  「等爺爺身子好些,我就會立刻帶著爺爺離開竹園,從此跟他再不會有任何關係,他的復朝大計我幫不上忙。」

  曉翠聽她說得絕情,也不禁沉了面容。「奴婢聽袁向說孫老爺一來,您什麼話也沒多說,馬上拋下少主要隨孫老爺走,奴婢本來還不信您是這麼無情之人,可這會,奴婢不懷疑了。既然如此,少主就不勞煩您關心,打擾了,奴婢這就離去。」曉翠生氣拂袖而去。

  曉翠走後,孫子憑怔怔地瞧著手中那張曉翠忘了帶走的白紙,一滴淚落在白紙上頭,染出一朵淚花,隨著淚如雨下,很快地,白紙已是淚花朵朵,染成一幅傷心畫……

  「袁向,你老實說,少主之所以閉門不見人,是因為那丫頭的關係嗎?」李賢幾次求見不到畢書旭,將袁向找來,要問個仔細。

  袁向張口不知怎麼說,一時答不上話。

  「袁向,你也別瞞了,竹園裡發生的事,咱們也不是一無所知,高明宗的爹前幾日來京了,可一來就說了個驚人的消息,高家有異能者必短命,原來那丫頭不是什麼都不會,她會聽取旁人的心音,難怪少主當初會費盡心力由太叔衭手中將她救回來,這人確實大有用處,不過此事暫且不提,少主得知那丫頭活不久後心情受挫,即閉門獨居,你說,是不是如此?」官慶齡也在,開門見山的問。

  袁向嘆息,竹園裡雖說都是少主的心腹,發生的事照理不該傳出去,可李叔他們卻已得知,可見竹園也沒有想象的密不透風。

  「李叔與大公子似乎管太多了,少主的事豈是咱們可以過問打探的。」袁向正色道。

  「我知曉你不滿咱們打探,可少主頹廢至此,咱們還能不過問嗎?」官慶齡道。

  「天尊地卑,君臣道別,宜杜漸防萌,無相僭越,少主有自己的打算,也從來沒有誤過正事,旁人是不需要太急的,況且他與孫姑娘之間的事是私事,既是私事,咱們還是謹守本分,別插手,否則就是超越本分行事。」他不假辭色的說。

  「你!」被指責僭越,官慶齡大怒。

  「袁向心繫的也只有少主而已,若言語有所冒犯還請大公子見諒。」

  李賢這時拍桌起身。「哼,你心少主,難道老夫等人就不是嗎?少主的私事老夫等人豈敢事事干預,但若是因私廢公,又另當別論。」李賢這番嚴厲的話語,讓袁向無話可駁。

  李賢見袁向沒有再說話,接著又再道︰「老夫原也不反對少主娶高家後人,可若此女害少主頹廢失志,老夫還能由他嗎?少主身負匡復舊朝的重任,還必須為先帝先后報血海深仇,他沒有資格沉溺在兒女私情裡,更不能因私而廢天下,你告訴少主,若明日他仍不肯見老夫,老夫自認有愧先帝先后托付,會負荊請罪跪在他門前,直到他踏出房門為止!」

  袁向白了臉孔,李叔算是威脅少主了,可他說得並沒有錯,少主不能再不管事,此舉若真能逼出少主,也算好事,便點頭道︰「李叔莫動怒,袁向會向少主稟報此事,請少主明日定要現身。」

  「好,你這就回去傳話,明日希望真能見到人。」

  袁向走後,官慶齡上前問道︰「李叔,你認為明日少主真會見咱們嗎?」

  李賢臉色極沉。「不知。」說實在的,自十年前救少主出宮後,不知是親眼見到帝后被殺,刺激太過,少主像變了個人,不再是那遇事哭鬧、養尊處優的孩童,深沉得完全不似個十歲孩子,像是轉瞬間長大了,就連自己也無法再親近他,更別說以長輩的身分指導他什麼,這幾年他之所以仍願意敬重自己,念的不過是當年自己奮力帶他出宮的救命之情,自己早在十年前就已左右不了他了,今日以老臣之姿相逼,他若存心不理,自己也莫可奈何。

  官慶齡何嘗不知這句「不知」的意思,官九陽年紀比他小,可見識卻比他深得多,再加上性格深沉多疑,少有人能得他全部的信任與重視,孫子憑是入他心的第一人,誰知那丫頭竟是個短命的,如此凡事計算過人的他,誤將感情押錯人,這會不懊惱才怪。

  只是自己也沒想到,區區一個女人,就能打擊到他,令他一蹶不振,而李叔此番相逼,官九陽買不買帳實屬難說,端看他的心情。

  「李叔,萬一他仍是對大業置之不理,這怎麼辦?」官慶齡問,大業不能廢,總得要有應對之策。

  「那就殺了那禍水讓他振作!」李賢臉上露出殺機。

  「什麼?!殺孫子憑?!」官慶齡吃驚。

  「這是最後一步,老夫也不想做絕,可復國大業容不得女人而延誤,老夫情願做出讓少主怨恨的事,也萬不能眼見他頹敗不振,若不然,老夫死後有何顏面去見先帝先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01 PM 編輯

第十四章 不愛江山只愛美人

  夜裡,畢書旭走進孫子憑的房裡,英姐見到他,訝異之餘十分高興,不須他指示什麼,她即自動的退到外頭去。

  房裡頭依舊點上一盞燭火,床上的人兒早已沉沉睡去,他習慣性的瞧一瞧她的睡姿,見她此刻即便眼睛閉著,眉頭都似乎鎖著。

  細瞧,她眼睫甚至還有淚痕在,這是哭著睡去的。

  他瞧著,漠然的臉龐多了幾許不知何意的嘲弄。

  他伸手想替她抹去那淚痕,在即將觸踫到她時,終究作罷的收回來,毅然轉身要離開。

  這時桌上的燭火燒到最底端,一陣風吹來剛好熄去,瞬間暗下的屋裡,讓他腳步一滯。

  火苗能讓屋內的人睡得安穩,火一熄,她身子馬上不安的翻動了,聽見聲響,他皺了眉頭。

  回身想替她再將火燭點上,忽地,他聽見一股動靜,他以為她醒了,卻發現這不似她下床發出的聲音,他立即神情一緊。「什麼人?!」黑暗中他飛身回到床邊去。

  來人似乎沒料到房中還有其他人在,吃驚的迅速要退離,可他已逼近,這人急速後退,被逼往身後的一面牆,這人冷汗由面頰滴落,退無可退的情形下,反手亮出一道寒光,短劍刺向他。

  畢書旭目綻精芒,寬袖揮開短刃,靠近要看清對方的長相,可這人手腳也俐落,矮身鑽到他身後去,他回身要再抓住這人的後領時——

  「阿旭!」孫子憑被驚醒了,急喚。

  她一喚,他的手微頓,對方已趁空隙離去,消失在屋裡。

  畢書旭哪能放過,馬上就立刻追了上去,行走至門邊時,卻聽見她再叫一聲。

  「阿旭,救我!」

  他心驚扭頭,為確定她的位置,他快速點亮燭火,屋內大亮,而她就慘白著臉站在窗邊,他火速走向她,人還沒靠近,她已軟綿綿的倒下。

  他一個箭步抱住她的身子。「你怎麼了?」他急問。

  「我……」孫子憑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上一片指甲被硬生生的拔落,血流如注染紅她白色的中衣。

  英姐終於聞聲進來,這一看也嚇了一跳。「姑娘怎麼回事?」

  「去請姚大夫過來!」畢書旭沉怒的吩咐。

  英姐不敢多問,立即去請人。

  英姐剛走,袁向與曉翠已趕過來,見到孫子憑指甲脫落都是一驚,尤其是袁向,他幾乎面無血色。

  「少主,竹……竹園有太叔衭的人嗎?!」袁向語氣有幾分顫抖。

  曉翠一聽,馬上想起太叔衭已練成咒黑術,用指甲即能遠距離殺人!

  畢書旭沉著臉沒說話,只將臉色極度蒼白的孫子憑抱回床上。

  一室氣氛凝重,等姚大夫到後立即幫孫子憑止血包紮,這過程孫子憑都咬緊下唇,沒喊一聲痛,但曉翠瞧得可是揪心得很,這已是她第二片指甲脫落了,而指甲脫落是很痛的。

  姚大夫處理好她的傷口由英姐送離後,孫子憑也已冷靜下來。「阿旭,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見他臉色鐵青,她反而安慰道。

  「你怎麼認為我會擔心?」他臉上布滿風雨之色。

  這話讓孫子憑僵了臉龐,「我以為……」

  「不要自以為是。」他那張本就顯得嚴峻的臉,在此時看來更多了幾分駭人的凌厲。

  「對、對不起……」她低啞的嗓音,飽含深深的受傷與脆弱,眼中也早已聚集水氣,淚珠隨時會落下。

  她在他心中已完全失去分量,她怎麼會以為他還會為了她擔憂什麼,沒錯,她自以為是了。

  畢書旭盯著她眼中懸著的淚珠子,神情更加冷冽,讓一旁的袁向與曉翠也不敢多說一句什麼,這一室的氣氛更顯得壓迫人,直至半晌後,他才再度開口,但只對著袁向說話,「此事跟太叔衭無關。」

  「無關?可除了太叔衭的咒黑術用得著指甲之外,誰還會要取孫姑娘的指甲?」袁向不解的問。

  畢書旭眼神沉靜。「闖進屋裡的有兩個人,其中一人與我交過手,這人怕我見到他的容貌,可見是我認識的人,若是太叔衭的人,他如何會怕我認出?再說,我不信竹園能闖進太叔衭的爪牙,若是如此,竹園可廢了。」

  「若照少主判斷,這事不是太叔衭那狗賊所為,又是誰干的?有何用意?」曉翠皺眉不解。

  他意有所指的瞧向袁向,袁向原本也在深思,這會突然瞪大眼,像是想通了什麼,咬牙道︰「少主,若真是您所想的那樣,那可真是膽大包天!」

  「打探竹園的事我能姑且不追究,可想殺我的人……」畢書旭神色極為陰鷙。

  曉翠已知他指的是誰,臉色亦是發沉,想不到李叔和大公子在少主門外跪求了一天,見不到少主後,竟真敢在竹園動手,而且還想著殺人後嫁禍給太叔衭,讓人不要聯想到是他們所為。

  「我做了什麼,李叔他們為什麼要殺我?!」聽到曉翠與袁向的心音,孫子憑驚愕的問。

  「這……」袁向嘆氣,他在少主面前不敢多說。

  曉翠則還在氣惱她不肯相勸少主振作的事,自是也不想多作解釋,還控制自己別多想,免得被她聽去心音。

  「少主,這事由您發落,我和曉翠這就先出去了。」袁向朝曉翠使了個眼色,事情涉及到李叔與大公子,那就不是他們可以置喙的,況且孫姑娘的問題,也只有少主能回答,他們還是出去別打擾兩人的好。

  袁向和曉翠出去後,四周馬上變得沉寂,這讓孫子憑的心更亂了。

  「阿旭……」她咬了咬唇,小小聲的喚道。

  畢書旭沒有應聲,一臉的冷凝,只有一抹冷光在眸底深處涌動。

  「李叔以為是我讓你頹廢了,所以要殺我,我若離開,也許李叔他們就不會再誤解了……」

  驀然,她的下巴被扣住,迎上的是他森寒的眼神。「你怕死,所以急著要走?」

  淚水無聲的蓄滿眼眶,她輕輕的搖頭。「我只是不想影響你的復朝大業,讓李叔他們對你失望。」

  「你真以為自己是誰?真足以左右我的心?」他一雙眼睛沉似暗夜,深不可測。

  他這份冰冷令她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我沒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他嚴聲問著。

  「我……」孫子憑的心有種墜落的感覺。

  「你就這麼想走,想逃離我,一刻也不願意多停留?很好、很好,我算看清你了!」他感覺深深的寒意由心底透出。

  她擰心糾結。「對不……」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我厭惡這三個字。好,你要走就走,明日我就讓人送你和孫老爺走!」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一股蝕骨鑽肉的痛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正一寸寸的崩塌,她驀然害怕起來,她不要他恨她、不要他走!

  「阿旭,阿旭!」

  但她的呼喚已留不住大步離去的人。

  當他徹底消失在自己眼前後,她的心碎了一地,自己真做錯了嗎?

  她不是怕自己與他在一起會加速死亡,她只是不想再自私,想對他公平點,讓他去選擇更適合他、能與他真正在一起共享一輩子的人,如此,錯了嗎?

  孫子憑絕望地癱坐在床上,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她緊緊搗住嘴,哭泣聲仍是從指縫中透出來,她只是覺得冷,瘋狂的覺得冷。

  驀地,關上的房門再度被開啟,孫子憑聞聲朝門前望去,這一望,不禁怔忡片刻,那離去的人又回來了,看她的眸瞳正閃著令人心悸的光澤,她屏住氣息的與他對望著,下一刻,他忽然衝向她,並且扼住她的手腕。

  「你逼瘋我了,你真有逼瘋我的本事!」他強而有力的身軀將她牢牢壓在床上,來勢洶洶的吻住她,那種憤怒與狂躁簡直要將她撕裂。

  她被他狠狠的摁著,唇舌激烈糾纏,她逃不掉、掙不脫,他彷彿要與她至死方休。

  她被他吻得劇烈暈眩,只能緊閉雙眼,任由他霸道的探入她口中,這個吻混合著恐懼、憤怒,還有一股意亂情迷,他甚至伸手解去她的腰帶,大掌深入她的衣襟內,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阿旭!」

  這聲驚喊,讓他倏然僵住身子,終於停下動作,瞧見身下的她衣衫不整、青絲凌亂,表情還有些陌生的驚慌,這讓他紊亂無章的思緒逐漸歸正,突然理解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這是頭一次,他這麼強烈的想要留住一個女人,而這方法竟是卑鄙的想要佔有她!

  「抱歉!」他唾棄自己的行為,欲馬上起身離開。

  他一動,腰身卻立刻被她抱住。「別走。」

  畢書旭一怔,「你……」

  「如果……如果你還要我,我願意的……只是,希望你溫柔待我。」孫子憑抱著他低聲說。

  他渾身震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極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還知道自己打算做什麼。」

  「你打算做什麼?!」畢書旭屏著氣息問。

  「我打算……」換她將他的身子壓下,學著他俯下身去吻他的喉結、他的臉頰、他的眼睫,然後封住他的唇。

  他驚愕極了,當她將舌尖探入他口中時,他將她推開。「你不是要走?」

  「不走了,除非你趕我走。」孫子憑幽幽的望著他。

  「你爺爺他……」

  「我會說服他的,就算跟著你會有危險,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再說,與其長命百歲,但生命中沒有你,日子過得寂寥苦澀,還不如過得短暫卻絢爛便足已。」

  他眼中霎時綻出燦爛的光彩。「你想清楚了?」

  「這話該問你,你想清楚了嗎?我是遭天譴的高家人,也許有今日沒有明日,成親之後,你可能很快會做鰥夫,這樣你還想要我嗎?」她的頰染上兩朵紅雲的問。

  他的唇勾出一道向上的弧度,方才本來是憤怒的離去的,可自己怎麼真的會捨得放下她,這才又不甘的回來,對她做出瘋狂的事。

  而這幾日他之所以未出現在她面前,也是恨自己受制於她,故意懲罰她不見她,可哪知懲罰的是自己,他不來見她,她也沒來找過他,最後,沉不住氣的竟是自己,他先出現在她面前,這也讓他惱怒不已,素來對感情超然清冷的自己,如今不得不承認,當真徹底敗給這個女人了。

  而這會,她問自己還要她嗎?這還用問?

  他欲望已被勾起,一切的言語已是多餘,他俯下身,氣息瞬間霸佔她所有的感官,某種她不曾體驗過的陌生而熱烈的刺激,淹沒了她……

  李賢與官慶齡坐在竹園的廳裡,眼前的是終於露面的畢書旭,而他身旁居然還坐著孫子憑。

  畢書旭一身松綠色的錦服,閒適地喝著茶,神情沉穩,似無波的井水,孫子憑也未說話,就靜靜地坐著,臉蛋始終有著淡淡的紅暈。

  可這樣的兩人卻讓李賢和官慶齡坐如針氈,原因是兩人已知事跡敗露,精明如少主,怎會真以為太叔衭命人潛進竹園殺人。

  「少主,您必須斬斷對孫子憑沒有理性可言的迷戀!」官慶齡大著膽子先聲奪人的說。

  畢書旭揚起眼睫,眸光逼人的朝官慶齡望過去。「沒有理性?」

  「沒錯,孫子憑配不上您。」官慶齡指著孫子憑道。

  「怎麼說她配不上我?」畢書旭冷冷一笑的問。

  「您明知故問,她有魔咒在身,一個福薄之人,您何必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畢書旭聽了這話,俊顏半垂,讓人看不見他的情緒。「若我就要她呢?」

  「您!」

  「少主,不要怪老夫僭越,慶齡沒有說錯,您不該再迷戀這個丫頭。」李賢也站起身說話。

  畢書旭眼眸細細的眯起。「叔父,竹園不是可任人探查的地方,這事我本不欲與你計較,可殺我的女人,你確實僭越了!」

  李賢臉色瞬間變得青白。「老夫即便做出超越自己權限的事情,也是為少主您好!」

  「沒有人可以說殺我的女人是為我好!」他瞬間變了臉,俊顏無比的嚴峻冷冽。

  「沒經您同意就動手是咱們不對,但,您因她消沉卻也是事實,老夫身負先帝先后的托付,不能放任!」李賢續道。

  「住口!」

  「自古紅顏皆禍水,少主莫要沉淪。」李賢豁出去了,一副非得勸醒他不可的模樣。

  「叔父,你這是在倚老賣老,以為我定能容忍嗎?」

  「不,老夫這是忠言逆耳。」

  「李賢!」畢書旭動怒。

  李賢立即在他面前跪下,用力磕出響頭,並且磕得頭破血流。

  官慶齡見狀驚白了臉孔,立刻去阻止李賢,「李叔,別這樣,您受傷了!」

  「老夫受傷事小,若不能勸醒少主,那才是罪該萬死!」李賢推開官慶齡相扶的手,繼續磕頭,這模樣像是要逼得畢書旭放棄孫子憑,重新將重心放在復朝大業上。

  畢書旭陰森的斂起眸子,正要說什麼時,孫子憑卻已眼中含淚的跪在李賢面前。

  「李叔,你誤會阿旭了,阿旭沒有要放棄復朝大任,而我雖也許命不長,配不上他,但我愛他,並不想就這麼離開他。」

  「你這是厚顏無恥……」

  畢書旭一聽見這話,立刻怒了,拉起她的身子,沒有人能污辱她。「誰讓你跪的?起來!」

  孫子憑不理會他,被拉起後又跪下,朝李賢激動的道︰「你說我厚顏無恥也好、不知羞恥也罷,我想過了,既然能活著的時間不長,何不把握當下在一起的時間,而且請你放心,只要我活著的一天,我就會努力利用自身的天賦異能助他恢復舊朝江山!」

  李賢一愣,「你以為仗著有異能就能纏著少主嗎?少主是將來的一國之君,皇后豈能是個福薄之人?」

  他的話刺進她的心。「我雖福薄,但……但……」

  「不用再說了,福薄福厚豈是旁人說得的!」畢書旭這回用力將她拉起,並蹲下身拍去她裙上的灰塵。

  李賢與官慶齡盯著他紆尊降貴做這般動作,皆微怔,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他對女人溫柔的一面。

  「阿旭,李叔是忠臣,我若能取得他的諒解,他就不會再反對我,你也不會被誤會是沉溺女色的昏君……」

  「那我就當一回昏君又如何?」他冷笑後朝李賢和官慶齡望去。「李叔,堂兄,我在此就明說了吧,孫子憑和江山我都要,但是,若兩者有衝突,只能選一個,那就是讓我的女人活下來!」他揚聲堅定的說。

  李賢與官慶齡驚愕。

  「你真讓妖女給惑亂了?!」李賢大驚。

  畢書旭瞬間拉下臉來,面容變得比鬼還陰沉。「此刻,我只想找到延續她壽命的方法,只有解除她身上的魔咒,我才有可能去思考匡復舊朝的事。」

  李賢震愕到說不出話來,而官慶齡也是如此,自己這堂弟向來分得清事情輕重,想不到一朝為女人,竟連江山都可拋?!

  「李叔,少主變了個人了,他心中只剩孫子憑,沒有江山社稷了,您說,這下咱們該怎麼辦?」出了竹園,官慶齡焦急的問。

  李賢仍對畢書旭的話感到震驚,這會定下心神後才道︰「不,少主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會當真為了女人使復朝大業功虧一簣。」

  「可是他說……」

  「老夫知道他說什麼,他是咱們的主子,也是江山唯一的繼承人,老夫不會放棄他。」

  官慶齡聽見這話,心頭驀然起了一些複雜心思。「這江山定非由他掌握不可嗎?」他忍不住問。

  李賢瞪向他,「慶齡,老夫知曉你也姓官,是皇子皇孫,但有些事講求的是正統,不該是你的,就不要有多餘的心思,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惹來殺身之禍。」李賢意有所指的提醒。

  他馬上僵了面容,半晌後點頭,「不會的,這江山從來就是屬於堂弟的,我又怎麼會覬覦。」

  「那就好!」李賢看他的眼光仍意味深長。

  他垂了首,不敢面對李賢的目光,轉回正題再問︰「我瞧少主是真的愛上孫子憑了,別說眼下少主對咱們已有防範,咱們殺不了她,若說真有機會殺了,少主怕是不會原諒咱們,也更無心於復朝大業。」

  李賢嘆氣,「唉,這點老夫由竹園出來後,已是徹底體悟了,既然勸不了少主回頭,又殺不了那丫頭,那就只能想辦法解去那丫頭身上的魔咒,讓她活得久一些,讓少主無後顧之憂,能專心匡復江山。」他無奈的說。

  勸也勸了,以死相諫的事也做了,但少主無動於衷,如此自己為人臣子的也只能依他了,這會是認真的想要救他的女人了。

  「李叔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實說不定這天譴之說是無稽,根本不會發生,孫子憑能長命百歲。」

  「最好是這樣,但不管怎麼說,回去之後咱們多方打聽,瞧能否有解救的方法,畢竟讓少主心定下來才是咱們這些臣子該做的事。」

  「嗯。」官慶齡輕點了頭,心中的思緒無人知曉。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09 PM 編輯

第十五章 誤結婚吉辰去救人

  皇宮有喜,官廟僅正式封神女為神妃,於宮內闢神宮讓神妃住,所有尊榮比照皇后。

  皇后乃是太叔衭替官廟僅挑選的人,她已被冷落多年,官廟僅雖不敢廢她,但也從來不踫她,得知神女變成神妃,雖憤怒也無可奈何,何況官廟僅已擺明以後宮中以神妃為大。

  不到入夜,官廟僅已迫不及待的來到神宮,猴急的想享用自己的妃子,他覬覦神妃美色已久,恨不得馬上將她吞了。

  水仙慘白著臉的坐在床前,在他涎著口水靠近前即將他推開,得此待遇,他十分不滿。

  「你這是在做什麼,都已是朕的妃子了,還要裝得一副玉潔冰清的樣子嗎?根本沒必要。」他急色的又撲了上來。

  她再次驚慌閃過。「不!不要踫我。」她驚顫的說。

  他臉孔猙獰。「你什麼意思?」

  「就是不要你踫我的意思!」她毫不掩飾的道。

  欲火正旺,她卻拒絕自己,官廟僅怒火中燒。「不讓朕踫,那你為何答應做朕的妃子?」他怒問。

  她心中滿是怨慰,自己如何想做他的妃子,她不過是想利用他來刺激官九陽而已,誰知直到她真的被封為神妃了,那男人仍沒出現,真的眼睜睜見她讓人糟蹋。

  她氣憤莫名,他怎能這樣待她?怎能這樣絕情?!

  「我後悔了,請你放我走……」她求官廟僅。

  他一把揪過她。「放你走?朕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為此還與太師翻臉,你想,沒品嘗你之前,可能放你走嗎?」

  水仙容顏雪白無血色。「不、不要……」

  「女人說不要就是要的意思,朕後宮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愛跟朕玩這欲擒故縱的遊戲,你這聲不要朕就當成情趣了,眼下你好好表現,若讓朕滿意了,額外還有賞!」他話語剛落,便粗魯的撕了她的衣服。

  水仙大驚,倉皇的後退,一不小心從床上滾下地。

  他見了淫笑,抓住她的身子,丟回床上去。

  「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她驚慌哀求,真是悔不當初,不該賭上自己走上這條路。

  急色的他哪裡聽得進她的話,等不及剝她的衣服便狂吻她,她越是掙扎,他越是興奮,進入她的那一刻,她痛得發出尖叫,但聲音剛剛逸出口,就被他用手死死地捂住。

  她瞪大眼,一手緊緊抓著胸前半敞的衣襟,下身是撕心裂肺般的疼,憤恨的眼淚自眼角滑落。

  官九陽,都是因為你,你這狠心的男人!

  陰森詭異的咒術房內,爐子裡冒著裊裊黑煙,神台上豎著兩支巨大的黑色蠟燭,桌上供著一碗碗的人血,惡臭的血腥之氣充斥著整個房內。

  「啟……啟稟太師,皇上已三天沒上朝了,而您也沒上朝……朝上一團亂,國……國事如麻,群臣敦……敦請您以及皇上臨朝主持國事。」太監受群臣之托,前來請太叔衭上朝,至於多日沉溺於酒色的皇帝去不去倒是無所謂,反正他辦不了正事,只是那龍椅上非得有個姓官的人坐在那擺樣子不可,因為這樣才是國之正統,可這太監見了咒術房裡詭異的景象,嚇得舌頭打結。

  太叔衭正盤腿坐在神台前,閉著眼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又在練什麼邪術,臉上黑氣繚繞,十分恐怖。

  片刻後,他才張開眼睛不屑的開口道︰「老夫這幾日正在練新的咒術,自是沒空上朝,但那小子好不容易得到了神女,色欲當頭,哪裡捨得離開美人窩,那美人大概已被他糟蹋得不成人形了。」

  「這……」太監不敢多言官廟僅的事,不過,三天來那神妃確實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皇上喜愛豹房之術,一興奮起來就不知輕重,尤其面對神妃這樣的絕世美人,自是激動異常,恨不得將她拆骨吞下肚。

  「滾吧,老夫過幾天就能上朝了,至於那小子想做個昏君也由他去。」太叔衭揮手後,嘴上繼續念咒,只是他額上不知何故冒出越來越多的汗。

  「太師,您別對皇兄失望,他不過是一時貪樂,不會荒廢國事的。」官廟孔剛來到咒術房,聽見他說的話,趕緊替自己兄長解釋,近來太叔衭常找他進咒術房陪伴,他雖感到不安,可也不敢拒絕。

  但此事已在外頭傳開,說這是太叔衭廢昏君的前兆,而取代昏君的就是自己,他成天提心吊膽,害怕惡夢成真,他根本不想成為太叔衭下一個操縱的玩偶。

  「你那皇兄根本是個不受教的廢物,老夫已決定廢了他,改扶持你做皇帝,你準備準備,過幾日就換你穿上龍袍臨朝。」太叔衭當著太監的面直言說出要廢帝另立新帝之事。

  官廟孔倏然心驚,「太師莫要說這等話,我怎會搶皇兄的皇位……」他惶恐的道。

  太叔衭倏然睜眼瞪他。「你就不能有點出息,你那皇兄已是廢物,若你與他一樣,那大胤就真的沒指望了!」

  「太師……」

  「廢話少說,老夫決定的事誰也不能唆。」說著桌上裝著人血的碗突然爆裂,血飛濺開來,太叔衭臉色大變,抱著胸噴出一口老血來。

  官廟孔與太監都大吃一驚。

  「太師,你怎麼了?!」官廟孔上前扶住突如其來倒下的太叔衭。

  太叔衭雙眼滿是恐怖的血絲,嘴角還淌著黑血,雙手不由自主的輕顫著。「老……老夫練術不小心走火入魔了……」他四肢猛然抽了幾下。

  「走火入魔?!」官廟孔心驚。

  「沒錯,老夫身子受邪術反噬,大傷,你……快先殺了這太監!」他突然指著那驚惶的太監,要官廟孔立即殺了他。

  太監一驚,轉身就跑。

  「你還不追,等他去向官廟僅稟報時,就來不及了!」

  官廟孔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他說要立自己為帝之事,那太監聽了,又見他倒下,定會趁此時去向皇兄稟報邀功,如此一來皇兄哪還可能容得下自己。

  他回過神後立刻朝那太監追去。

  太叔衭也馬上讓房中的小廝去通知楊世五前來保護,他近日已將楊世五由雲南調回京城,並且讓他手握重兵,楊世五之前雖搞砸了殺官九陽的事,但畢竟此人對自己還是忠心的,且這人也當真聰明好用,是個人才。

  讓人去通知楊世五後,太叔衭按下咒術房的大門開關,將自己鎖在裡頭養傷,這般就算官廟僅得知他負傷想藉機傷他也辦不到,更何況他還有楊世五保護,自己安全無慮,不過算那官廟孔運氣差,自己才打算讓他坐上皇位,就遇上他走火入魔,想來官廟僅那廝是不會放過官廟孔,怕等自己身體恢復走出咒術房之時,官廟孔已沒命了,但這也沒辦法,只能怪他命不好。

  竹園今日迎喜,到處掛著彩球與喜幛,一片的喜氣洋洋。

  曉翠替孫子憑的髮上插上鳳釵珠玉,又替她穿戴上鳳冠霞帔,外套繡花紅袍,下身著紅裙,踩紅緞繡花鞋,一身紅色,曉翠左右審視,對自己的作品滿意極了。

  「再戴對珍珠耳環就成了,今日您可是明珠生暈、美玉瑩光了!」曉翠笑著朝孫子憑道。

  孫子憑伸手握住曉翠為自己忙碌的手。「你還氣我嗎?」她突然問著。

  曉翠微愣後,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忍不住笑了。「您都要嫁少主了,過了今日就是曉翠真正的女主子了,奴婢還氣什麼?」

  「可我當初將話說得絕情,不肯去見他……」

  曉翠朝她眨眼。「您不去見他,他不自己來見您了,要奴婢說,您二人真是冤家,上輩子就相欠的。好吧,橫豎奴婢心裡想的事瞞不過您,奴婢承認之前是有些氣您對少主太絕情,可奴婢回去仔細想想,您這也是為少主好,若是不愛少主,又何必掙扎著見不見少主、要不要離開,您心中的苦不亞於少主,奴婢這是太自私了,該要請您見諒的是奴婢。」曉翠退一步,朝她彎了腰道歉。

  孫子憑忙扶起曉翠。「我提這事不是要讓你對不起的,我是真的怕你不諒解,對我嫁給阿旭的事不滿。」她紅著臉說。

  「不滿?怎麼會,少主居然也願意成親,曉翠可是打從心裡高興死了,從前他不近女色,對女人嗤之以鼻,奴婢與袁向為此還擔心過,怕少主無後,所幸遇見您之後,總算讓少主改變。」曉翠笑得開心。

  「可他為了我得罪李叔和大公子……」對此她耿耿於懷,不想他復朝之事因她受阻。

  曉翠斂了笑容,反握住她的手。「別擔心,少主是個聰明之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李叔與大公子都是對少主忠心的人,他們不會因此對少主失望的,這點您盡管放心。」

  她聞言才露出些許的微笑。「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鬆了口氣。

  曉翠再拍了她的手背道︰「以少主現在的身分無法張揚,所以只能在竹圜低調迎娶您,在場見證的都是少主的心腹而已,這般簡陋是委屈您了,不過少主說了,將來若收復舊朝,定是會以皇后之禮迎您入宮,召告您為中宮之主!」曉翠告訴她。

  孫子憑雙頰嫣紅。「誰稀罕非要當什麼皇后,其實就是這場婚禮,也不用急著辦,爺爺那裡我都還沒說服呢。」自己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女大不中留,先斬後奏,她其實汗顏得很。

  曉翠笑得挺欠揍的說︰「那也沒辦法,都洞房了,不趕緊娶回來,萬一娃兒都生出來了,那可怎麼辦才好?生米煮成熟飯了,孫老爺不肯也得肯啊!」

  她瞪著揶揄自己的曉翠,抽回被握住的手,用力指著曉翠。「你、你……」

  「欸,曉翠是實話實說,少夫人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劃算!」曉翠不客氣的抓下她指著自己的手,笑個不停。

  「曉翠,你欺負她嗎?」好巧不巧,畢書旭走進來,見孫子憑面紅耳赤的,立即問道。

  曉翠見少主進來,雖然馬上收斂笑意,但卻克制不住嘴角拚命往上翹的弧度。「曉翠不敢,是在給少夫人說道理。」

  「說什麼道理?」

  「說這成親是必要的,要不等肚子大了再補辦,就不好看了。」

  他睨了曉翠一眼,再瞧瞧聽了這話而氣呼呼的女人,不由得點點頭。「曉翠說得有理,這婚事拖不得。」

  「阿旭!」孫子憑手叉著腰,幾乎要翻臉了,真是有什麼樣壞嘴的丫頭,就有什麼樣的可惡主子!

  他挑眉微笑,朝曉翠揮手讓她退下,曉翠掩嘴笑著出去,他這才回頭瞧孫子憑的裝扮。

  見她身著嫁衣,一身緋紅,瞧得他眉眼間滿是喜意。「你今日很美。」他目光燦若星子,輕聲告訴她。

  原本滿心惱怒的她,被這一贊,登時忘了氣什麼,彎著半月般的眼眸笑問︰「真的?」

  「嗯。」他輕輕頷首,伸手托過她的臉,見她眉心上的紅痕,今日顯得更加紅艷奪目,就像一朵紅梅似的綻放,他情不自禁的親吻了上去,見她閉著眼,狀極嬌媚,便又吻上她的唇,這吻一點一點加深,輾轉吮吸。

  隨著熱吻的深入,她忍不住發出淺淺的嚶嚀聲,他的唇移至她的肌膚,滑下脖頸,再滑至鎖骨,發出像是寵溺的喟嘆。

  「吉時未到,咱們還等著拜堂,你這時候好像不該出現在這……」她將燙紅的臉埋在他胸前說,被吻過後她心怦怦地跳,氣息不太穩。

  他撫著她的背,眉梢眼角星星點點都是溫柔笑意。「我若不來,你應付得了曉翠那張嘴?」

  「啊?敢情你是來救我的?」

  他揚唇。「可不是。」

  「那就該早點來,等我被她嘲笑得差不多你才出現,不嫌稍遲?」她抱怨。

  「你怎知我沒早點來?」

  「若早點來了我怎麼會……嗄?難不成你早在外頭聽著曉翠那些氣死人的話,直到聽夠了才進來趕人?」她氣炸,推開他的懷抱,手叉腰怒視他。

  他淺笑,「曉翠說的也沒錯,聽一聽無妨。」

  她張嘴想罵人,可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力量瞬間軟弱,懊惱自己這輩子恐怕都要被他吃死了。

  他使壞自己也不敢發脾氣,他作惡她還得歡喜受,受他作弄只能當成情趣,他「欺負」上來就成補身健體的活兒……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愛極她,念在這分上,對於他種種的惡行,自己也就寬宏大量不計較了。

  他又重新將人摟回懷裡,鼻間吐出的氣息充滿愛戀,他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真心愛上一個人,這聽起來不可思議,可真的發生了。

  他就愛這女人,無法自拔的愛上她,可惜她聽不見自己的心音,而他多希望她能聽見……

  「少主,曉翠在前廳催了,說是吉時將至耽誤不得,兩位不能再卿卿我我了,有未做完的事,不妨留待晚上洞房再做。」門外傳來袁向忍笑的聲音。

  袁向不知死活的毛病又犯了,就想激怒他,這回真的成功了,得了他回應,「滾!」

  袁向笑嘻嘻,「是是是,屬下這就滾,可您二位也別耽誤得太久,大伙會說閒話的……」

  「滾——進來!」

  袁向笑不出來了,哪敢滾進去受死,抱著頭快速的溜了。

  屋裡的孫子憑瞧著畢書旭陰晴不定的神色,忍不住偷笑,這回換他被屬下消遣了吧,哈!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發現她幸災樂禍的德行,馬上瞪眼看過去。

  她立即收起不當的神態,一臉無辜,「我什麼表情?」

  「孫、子、憑!」他銳眸眯起。

  「吉時已到、吉時已到,誤不得、誤不得!」她也想溜了。

  他抓住她的後領。「你這會倒是趕急著要嫁了,嗯?」

  她臉略紅。「話不是這麼說的。」

  「那該怎麼說?」

  「應該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是以身去解救萬民……」

  「孫子憑,你真不想活了?」

  「哪裡是,我想活,尤其是現在,情願活得豬狗不如,也想活下去。」

  「嫁給我豬狗不如?」

  「啊?哪裡是這個解釋,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

  「我想活,活著與你看盡天地變化、人間絕色,還想與你生兒育女、白髮終老。」

  瞬間他的眼神柔如似水。「說得好,原來你也會說情話,好個白頭之約。」他眉眼都是笑意。

  她向來對他的溫柔很無抵抗力,這會怔怔地瞧著他的笑容,都變花痴了。

  他牽起她的手,一枚戒指套上她的指頭,她低頭去瞧,一愣,是之前退回去給他的婚戒,這會又重新套回她手上了。

  「這……」

  「這次不許再輕易拿下來了,聽見了嗎?」他有些嚴肅的警告她。

  孫子憑立即甜笑,「是,聽見了!」她大聲說,保證再也不摘下這枚戒指。

  他眼底蒙上一層笑意。

  「少主!」外頭又傳來袁向的聲音,他居然有膽回來。

  「滾進來說話!」畢書旭立刻道。

  袁向這回真進來了,只是神情有點嚴肅。

  畢書旭瞧了後說︰「怎麼了?!說吧!」

  「宮中有消息傳來,太叔衭練邪術不慎走火入魔,這會正閉關養身。」袁向稟報。

  「走火入魔?哼,作惡多端、心術不正,終嘗到惡果了!」畢書旭冷笑。

  孫子憑也想起那日林中見到太叔衭用咒術殺人的景象,忍不住毛骨悚然的顫了一下。

  「這人行徑卑劣,多行不義必自斃,如今走火入魔也是活該!」她氣憤的說。

  「聽說宮中正亂著,官廟僅殺不了閉關的太叔衭,抓了官廟孔拉往北門,正打算要處死他。」袁向繼續稟道。

  「什麼?官廟僅要處死官廟孔?!」她心驚。兩人是兄弟,官廟僅竟要殺自己兄弟?!

  畢書旭臉上倒無太大變化,像是意料中的事。「今日就要處死嗎?」他淡聲問。

  「消息剛傳來,申時斬首。」袁向說,雖說少主大喜之日不便提這事,但官廟僅殘殺兄弟這也算是大事,不好延誤稟報,再說,少主多少也推波助瀾了這事,意欲讓他們兄弟鬩牆,讓太叔衭無法利用官廟孔牽制官廟僅,瞧來此計是成了,不過也正好踫巧遇到太叔衭走火入魔自顧不暇,保護不了官廟孔,這事才能這麼順利。

  「不,官廟孔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見他死!」孫子憑聽到袁向的心音後,立即說。

  畢書旭聞言蹙起眉頭。「要殺他的是官廟僅,沒人能救他。」他不悅她一聽官廟孔有難,就著急的樣子。

  「我曉得你希望他死,如此太叔衭就少了一顆可操縱政局的棋子,可官廟孔是善良的人,他從沒想過要爭奪什麼,只想安靜無爭的過自己的日子,是太叔衭與你硬要他蹚這渾水,這對他太不公平,如今還要賠上性命,不行,我得去救他!」說完她即想往外衝。

  畢書旭伸手將她拉回來。「你做什麼,忘了咱們正要成親嗎?」

  「成親不比救人重要,你等我回來,晚些咱們再拜堂。」她掙脫他說道。

  他沒想到為了官廟孔,她連成親都可以延了!

  「若我不同意呢?」他陰沉著臉問她。

  「這……阿旭,你別吃醋,官廟孔真是我的恩人,我被太叔衭抓了,是他冒險騙過太叔袂才沒真殺我,在死牢裡,他也不顧危險的帶著傷藥來探我,那日林中太叔衭用咒術要殺我,他更是焦急趕來相救,這種種恩情我不能忘記。」她告訴他。

  「那好,你告訴我,憑你要怎麼救他?」

  「憑我自是沒有能力,但你若肯助我,那就有希望。」剛才自己一聽到官廟孔要被殺,就急著往外衝,但此時經他提醒,冷靜鎮定下來後,便想求他相助。

  「你不是已曉得我希望他死嗎?我怎會去救他!」他撇嘴。

  「阿旭……」

  「不要再說了,我不可能去救他。」

  她臉一沉,曉得求他沒用,轉身自己往外走去。

  「孫子憑?!」

  「別喊我,我要去救人,如果你想我趕回來成親,就來幫我,如果希望我死在外頭,儘管別來!」她邊跑邊說。

  畢書旭渾身僵住,這女人求不來就改用威脅?!

  「少主……北門咱們去是不去?」袁向幾乎不敢看氣得七竅生煙的他,硬著頭皮問。

  他雖未回答,可神色卻滿布陰雲,已說明了放她不得。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18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只求同日死

  北門廣場上擠滿了人,人人爭睹楚王官廟孔被殺。

  聽說楚王想弒兄篡位,皇上一怒要斬殺這位兄弟,可眾人都知楚王是仁慈無爭之人,哪可能篡位,反倒是皇上才是昏庸暴君,可憐楚王要枉死,百姓們是趕來送終的。

  不久押送官廟孔的囚車來了,他狼狽的被拖上刑場,等著申時一到斬首。

  官廟孔神情哀戚,自己一生無所求,只想安然度日,不願惹禍上身,但終究避不了劫難,得死於親兄弟之手。

  他正絕望之際,突然驚見人群中的孫子憑,見她撥開群眾,擠到最前頭來,看向被綁縛等死的自己,兩人四目相交,他不住激動起來,老天對他算是不錯了,居然在死前還讓他見她一面。

  見她朝他用力點頭,眼神暗示是來救他的,他不住吃驚,這裡滿是官兵,她如何救他?

  聽出他心裡的疑問,孫子憑微笑,在來的路上她已經盤算出救人的法子了。

  她打算製造混亂,大鬧一場,此刻她盯著刑場正後方的一棟兩層樓的屋子,那裡埋有火藥,等行刑的時辰一到,火藥會被引爆,待混亂之際誰也顧不了他,他就有機會逃了。

  這會她身上穿著的是臨時換上的粗布衣,原本價值不菲的嫁衣以及身上昂貴的珠飾鳳釵,全讓她暫時典當給了賣火藥的商人。

  火藥價錢不便宜,也不是隨處買得到,所幸跟在阿旭身旁久了,自是曉得一些門道,她曉得城裡有一處黑市,賣的就是武器火藥,只要有錢,黑市還能出借人手幫忙,替她引爆火藥。

  然而自己身上有價值的東西,每一件都是阿旭給的,如今一件不剩……不,還剩手上的戒指沒典當出去,這東西她是說什麼也不能摘下,不過其它東西……唉,回去不知怎麼向阿旭交代了,現在救人要緊,也管不了這些了,只盼回去後阿旭能原諒她。

  她收回思緒,盯緊前方,只待時辰一到,爆炸聲響起,自己就往前衝去救官廟孔。

  不一會,那負責執行斬首的劊子手舉起駭人的大刀走上前,刀子就架在官廟孔的後頸上,她屏住氣息,有些緊張。

  待那劊子手舉刀要落下時,一聲巨響突然炸開來,眾人大驚,眼見刑場後頭的屋子忽然間被炸得四分五裂,現場混亂,她等的就是這時機,火速即要衝上前去解救官廟孔,這時身後有人拉住她的身子,她一驚,以為自己被識破,手握小刀,回身就要給阻攔她的人一刀,只是刀子才刺出去,就發現拉住自己的人是畢書旭,忙又將刀子收回來,險些一刀傷了他。

  「你來了?!」她驚喜。

  「跟我走!」畢書旭面有慍色,不多廢話的拉著她就走。

  「不,我好不容易製造混亂,正要救人,你別阻止我!」她急說。

  他眼神森冷。「不用你出手,已經有人去救了。」

  「啊?」已經有人救?孫子憑立即往官廟孔方向望去,果然看見已有人趁混亂解開他的繩子讓他逃命,官兵們發現他逃了,驚愕要去追時被一群受到爆炸驚嚇的民眾給擋住去路,一眨眼功夫,官廟孔已不見蹤跡。

  她見了這景況露出喜色,曉得身旁的男人放不下她,還是出手相助了。

  「謝謝你!」她馬上歡喜的道謝。

  他卻沒一絲笑意,一張臉繃得死緊。「這會可以回去成親了吧?」

  「可以可以!」她連聲說,可瞧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底一毛,糟了,連嫁衣都典當了,這該怎麼辦?「咱……咱們可以先去一個地方嗎?」她囁嚅的要求。

  他冷然的望著她,一眼洞察她想做什麼,哼了一聲。「甭去了,你典當的那些東西現在都在竹園。」

  「怎麼會?」她訝然。

  他著實惱恨不已,只有這女人敢威脅他,甚至毫不猶豫典當自己給她的嫁衣,這心裡還有他嗎?顯然他教育得還不夠,回去得再給她多些為人妻的警惕不可。

  「你以為自己典當了幾件首飾與嫁衣,就能讓黑市的人乖乖為你辦事嗎?」他譏誚的問。所幸這女人還沒該死的敢將手上的婚戒一起典當了,要是她真敢,他保證官廟孔就是沒死在刑場,也會讓他給殺了,誰讓這女人敢為了他當掉戒指,而自己是萬不能容忍的!

  孫子憑立時明白過來,「所以那黑市的人是聽你的話辦事,收我這些首飾嫁衣也只是暫時保管?」

  「哼,知道就好,這裡不是能說話的地方,走了!」他拉著她要回去拜堂。

  她摸著鼻子,難怪自己做起事來這麼順利,到頭來原來還是他幫了忙。

  唉,虧她一度還有些沾沾自喜,以為不用靠他自己也能獨立完成救人的任務。

  見這裡畢竟還有許多官廟僅的眼線,確實不好久待,她認命地讓他拉著離開。

  但兩人行經小道時,不知哪裡冒出一票人突然攻擊他們,他臉色一整,立即將她拉到身後保護,自己對付這些不明人士,可這些人說也奇怪,招招虛浮,並無傷人之意,似乎只意在絆住他,待畢書旭發覺不對勁時,倏然回身,自己身後已不見孫子憑的身影。

  陰涼森冷的密室內,孫子憑四肢被人綁縛住的吊在牆上。

  一天一夜過去了,她仍不知到底是誰將她抓來。

  此刻外頭悶雷乍響,傳來豆大雨珠落地的聲音,這是午後的西北雨,隨著雨聲,她聽見一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傳來,立即渾身繃住,抓她的人是誰,答案就要揭曉了,不久鐵門被拉開,走進來一個美女。

  這人雲鬢整齊,身上披著一件異常貴氣鮮艷的紅底金鳳祥雲圖底的披風,她是剛成為神妃的水仙。

  才幾日不見水仙,美麗的臉孔竟清許多,整張臉變得更小、下巴更尖、眼睛更大,模樣弱不禁風,卻更顯得我見猶憐。

  只是水仙此時瞧她的目光卻讓孫子憑不由得泛起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水仙,是你!」她驚訝。

  「對,是我,是我由九陽手中將你擄來的。」水仙得意的說。

  孫子憑神色沉下。「為什麼?」

  水仙儀態萬千的坐上一旁的椅子上,抬眼見她時的眼神像是飽含毒液的毒針。「聽說昨日竹園有喜,你與九陽大婚?」

  「你是因為這樣才將我抓來的?」孫子憑嘆氣,她還是想不開嗎?「水仙,同是女人,我勸你,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你若再執著下去,只會苦了自己。」

  這話彷彿像鞭子一樣打中水仙的心窩,讓原本還能鎮定的她突然變了神色,衝上前來掐住她的脖子。「孫子憑,若不是你,他會屬於我,而我也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她恨聲道。

  孫子憑被掐得無法呼吸,臉紅脖子粗。「你……你住手!」

  水仙掐得更用力,「我今日所受的苦,我要你百倍來還!」水仙想起這幾日受官廟僅那畜牲蹂躪的情景,那生不如死的絕望一幕幕浮現在她腦海,這份羞辱都是拜這女人之賜,這世上若沒有孫子憑,那她就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你的苦……不是我害的,是你的任性……害了自己……」孫子憑努力吸著氣說。

  「不,是你害的,你還狡辯,你就是我的仇敵……這是什麼?!」水仙掐著她時驀然見到她頸子上的幾處紅痕,手驚愕的鬆開。

  「咳咳咳……」孫子憑的痛苦解除,吸到空氣後她猛烈地咳嗽起來。

  水仙不等她回答,已用力剝開她的衣服瞧她的身子,雪白的肌膚上尤其是胸前,有不少象徵歡愛過後的吻痕,而這每一個吻痕都像是一根刺向水仙心臟的針。「你們不是還未拜堂,如何已經……」她面無血色。

  她就是為了阻止他們成婚,才故意讓官廟僅立即殺對孫子憑有恩的官廟孔,她好利用這機會將要來救人的孫子憑擄來,讓他們不能如願成親,讓孫子憑成不了他的女人,可想不到,他們竟然早就已經洞房了!

  她得不到的,孫子憑卻輕易的得到了!她心如刀割,滿心的恨意更濃。

  「賤人!」她走到孫子憑面前,揚手重重朝她搧去一耳光,孫子憑的嘴角霎時滲出血。

  孫子憑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心知水仙的每一份心思,水仙恨透自己擁有阿旭,嫉妒的女人最恐怖,瞧來自己這回真的在劫難逃,恐怕會死在水仙手中。

  不過,孫子憑沒料到,高家魔咒竟是讓她這般窩囊的死在情敵手中,好歹讓她為國捐軀也死得壯烈些。

  「瞧瞧這些痕跡……他盡管激情,也是溫柔的吧?」水仙失神,手指畫過孫子憑的肌膚,心裡的冰冷令她顫抖。「哪像我,官廟僅是畜牲,只顧享樂,哪裡珍視過我,我身上不是喜悅的紅痕,是羞恥的青紫,他無情掐捏的痕跡……」水仙比著自己的身子,萬分痛恨。

  孫子憑這才瞧向水仙露在衣服外的頸子,那裡確實有多道被粗魯對待過的青紫痕跡,而這只是她見到的一小部分,可想而知水仙包裹在衣服下的身子是如何的慘烈。

  「那官廟僅是頭骯髒的野獸,弄髒我的身子,讓我再配不上任何人,而你倒好,如願的將自己給了那男人,你憑什麼這麼幸運?憑什麼?」水仙忽然怒不可遏,像是終於瘋狂了,兩手又重新掐回她的頸子,要她死在自己面前。

  孫子憑掙扎著,眼前發黑,身軀發顫,淚珠自她眼角滑落,自己這條小命到盡頭了。

  阿旭、爺爺……我對不起你們,不能陪你們到最後……

  「住手!」鐵門突然被拉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凜冽的神情十分駭人。

  水仙一怔,慢慢地鬆手,回身去看他,面對著他清寒逼人的目光,她悲笑出來。「你果然為了她才肯來見我。」

  清冽的雙眸微微一斂。「我來了,放開她吧!」

  孫子憑在昏眩中轉醒,見到了畢書旭,驚喜起來。「阿旭……你總算來了!」不過當她對上他眼睛的剎那,心頭立刻緊了,糟了,阿旭的眼神是狂怒的,這是暴怒到極致的模樣。

  她憂心忡忡,她沒見過他這麼生氣過,這是氣她笨被抓,還是氣他自己沒保護好她?

  畢書旭目光落在她被剝得半赤裸的身子上,她感到羞愧起來,自己此刻的樣子定是很不堪,讓他很沒面子,她咬緊下唇,眼眶泛紅,當下就羞恥的掉淚了。

  他見了那眼淚,神情更加的陰寒,簡直驚濤駭浪。

  「不,我不放,既然抓了她,我就沒打算放人!除非……」水仙激動的說。

  「除非什麼?」

  她收起怒容,改而愛慕的望著他。「九陽,咱們認識多久?七年有了吧?這麼長的時間足夠咱們了解彼此,可我想錯了,我不了解你,我若了解你,就會知曉你為何沒愛上我?」

  見他站在自己面前,神態依然教人覺得疏淡無比,一陣痛楚襲上她心房。「你沒能愛上我沒關係,我能等的,慢慢的等,直到有一天,你能接受我為止,可我不能忍受的是,你愛上別人,尤其是愛上一個不如我的人!」她語氣滿滿的怨慰。

  「我聽說了,她身上有高家的魔咒,會遭天譴,連命不長的人你都願意娶,可見是真愛,不過你若想她平安活著走出這裡,那我要你發下毒誓,此生絕不娶她。」

  孫子憑聽了這話,胃都糾結了,水仙真夠狠,竟然不讓他娶她,要讓她一輩子無名無分跟著他就是了。

  「我不要,我高家人才不委曲求……」

  「我同意,這輩子,不娶她!」她話還沒說完,畢書旭已答應了。

  孫子憑睜大水眸,換她滿心怨恨,他怎能答應?這樣自己怎麼能向爺爺交代,高家子孫再不肖也不能這麼沒臉的跟著人!

  水仙見他答應得爽快,有些不相信。「你真願意?」

  「沒錯,我不娶她,但我將來立她為后。」

  「你!」水仙臉色瞬間丕變。

  孫子憑也眨了眼,下一瞬哭笑了出來。「阿旭,以後你把話一次說清楚,你這樣傷了我的心後又來這一記甜頭,我會吃不消的。」

  他沒好氣的望著她。「你當我娶不娶你能讓人左右的嗎?」

  她邊點頭,晶瑩的淚水邊滾落,自己這男人霸氣得很,除了自己威脅得了他,誰能逼他?水仙真是自不量力。

  「既然如此,你可以離開了,孫子憑休想帶走!」水仙憤恨的說。

  他冷眼看著她。「水仙,你真想背叛我嗎?」

  望著清雋奪目的他,水仙眼中滑下一道不甘心的淚水。「這是你逼我的……」

  「所以你從此是官廟僅的人,再不是我的人?」

  她忽然撲向他,抱住他的身子。「不,我是你的人,我只想做你的人,助你成為九五之尊,是你不要我了,是你將我推開。」

  他是將她推開,他沒法忍受除了孫子憑以外的女人的擁抱。

  水仙被狼狽推開後,立刻惱羞成怒,回身就吻上他。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做,愣著忘了反應,可孫子憑已經雙眼冒火了。

  「阿旭,你還不推開她!」她醋勁大發的怒吼。

  畢書旭這才回神,也怒了,一掌劈過去不留情的將水仙打到牆角。

  「官九陽,你!」水仙氣得吐血。

  本來見自己男人被奪吻很生氣的孫子憑,這會見水仙那羞憤的慘樣,也忍不住同情起來,水仙不過是愛上個不愛她的男人,而這男人又比一般人冷絕百倍,當然還有一點潔癖,才會讓她這般苦不堪言,思及水仙的可憐之處,她登時不惱水仙方才對他做的事了。

  可她不惱,畢書旭卻無法不計較,他竟然被輕薄,他忍不住怒火中燒。

  他劍眉危險的皸起,對著水仙,表情極度嚴厲。「你好大的膽子!」

  「你何苦這樣對我?」水仙悲憤的問。

  「放肆!」他怒不可言。

  水仙壓抑著,最後掩面痛哭。「莫非官廟僅踫過我,你是嫌我髒。」

  「你被誰踫過都不關我的事,我根本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麼?」

  他瞧向仍被綁著的孫子憑,眼中只有她,什麼話語都不必多說。

  水仙見狀,緩緩的由地上爬起來。「外頭都是我的人,你自己出去是可以的,我能放你走,可她不行,我要留來折磨。」她含恨的說。

  「你以為我會自己離開?」

  「你這回奈何不了我!」水仙因恨強硬。

  他嘴角噙著笑。「是嗎?這裡是宮外你的舊居,你才剛成為神妃,應該有人很想你,我聽說已經找到這裡來了,不久就會發現這間密室,我落入他手中無所謂,可你是我在宮中的內應,這事若被發現,即便官廟僅再喜愛你的美色、捨不得殺你,閉關養身的太叔衭出關後得知,大概也容不了你,官廟僅是保不住你的。」

  水仙愕然。「你為了帶走她,竟不惜與我玉石焚?!」他不惜引來官廟僅讓她和他自己陷入危險,也要救走孫子憑?她的心再度涼了。

  「就是如此。」他面不改色的道。

  孫子憑也不禁噙淚,阿旭對她的好真是沒話說,昨日沒嫁他是她不對,她應該不管如何都要先拜完堂再出去救官廟孔的,這樣才算對得住他。

  水仙這回彷彿徹底死心了,一臉木然的癱坐下來。「官九陽,我恨你……」

  回到竹園,孫子憑抱著畢書旭大哭。「幸好你趕來救我,要不我小命都沒了!」

  曉得她受足驚嚇,他任她抱著哭個夠,心中自責竟讓她在自己身旁被擄走,這兩日為尋她,他憂急如焚,得知是水仙帶走她之後,他立刻找上門。

  她哭得抽抽噎噎,他耐著性子等她眼淚停了之後,立即讓候在外頭的曉翠進來為她重新梳妝更衣,換回她的嫁衣,戴上首飾,然後帶著她出房門,她原以為他拉著自己就要去前廳拜堂,不想卻是往爺爺那裡走去。

  「你在這等著,我進去和孫老爺說些話。」他交代她站在外頭等,自己要進去見爺爺。

  她訝異,緊張的問︰「你想對爺爺說什麼?」

  「我曉得你在意先斬後奏這件事,我也想尊重老人家,不想他對此事不滿,讓你嫁得不安心,這是進去取得他同意。」他說。

  她眼眶立即泛紅。「謝謝你,明白你是不希望讓我愧對爺爺,心裡有遺憾,才會想去求爺爺答應,可爺爺很固執的,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他是不會同意咱們成親的。」她哽咽的說,怕他進去沒說兩句就被轟出來。

  「我會說服他的,你等著就是。」他十分有自信。

  「可是……」

  「你對我沒信心?」他傲氣睨著她,表情有些不滿。

  她馬上氣虛。「哪裡會……我是想提醒你,爺爺還病著,在姚大夫悉心醫治下,半邊身子才剛剛有些起色,稍微能動,你別……」她咽了口口水才繼續說︰「拜託別說得太狠。」

  事實上,她擔心的才不是這傢伙被拒絕,她緊張的是這傢伙氣死人的功夫,她會怕爺爺會被他氣得病情加重。

  他深深瞥了她一眼,好像也只有他能清楚讀出她的心裡話,懶得再與她囉唆,丟下她自己去見孫老頭。

  屋外的她,心急得很,但距離遠聽不見屋裡的動靜,就連爺爺的心音也捕捉不到,實在無法放心,她想乾脆偷溜進去聽個仔細時,英姐擋在門前,她眼一翻,怎麼忘了,那傢伙太了解她,曉得她定會沉不住氣,所以派了英姐看住她,不得其門而入,她抓頭咬指甲,半個時辰過去了,裡頭仍沒聲響傳出,她再也按捺不住,想撥開擋著礙事的英姐,不顧一切的衝進去時,門先開了——

  站在門邊的男人,瞧了瞧她助跑的姿勢後,挑眉嘖聲搖頭,「你就這麼急著嫁我?」

  「嗄?」這是什麼結論?

  「要不然,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她往自己身上瞧,見自己這一副準備衝鋒陷陣的模樣,馬上收回動作,安分站好,「我這個……啊,爺爺還好吧?」她沒空跟他廢話,問正事要緊,她視線不時往屋裡探去。

  他嘴角揚起淡笑,真覺得自己這即將過門的準妻子可愛得緊!

  他退開一步讓了道說︰「孫老爺在裡頭,成親前你和他說說話吧。」他讓她進去。

  她微怔。「成親前?爺爺……同意了?」

  他理所當然的點頭。「進去吧,我在外頭等你。」說完,他往外頭走去。

  孫子憑還愣著,不敢相信,他真成功說服爺爺了?這是怎麼做到的?

  「少夫人,今日拜堂曉翠也是有挑選吉時的,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吉時了,您再蹉跎下去恐怕就會又錯過了,您不會想再挑第三次好時辰才成親吧?」英姐好心提醒她。

  「呃……不想不想,誰想再誤個第二次啊,我不耽誤,這就進去!」她說著趕緊進屋。

  孫老頭躺在床上,半邊身子仍不太能動,見她進來,臉上倒沒太多的表情。

  「爺爺。」孫子憑一進來就先握住他的手,露出慚愧的樣子,先哭再說。

  孫老頭瞧她一副沒出息的德行,本來沒動怒,這會也怒了。「你……不肖……敗、敗壞……混帳!」

  他病後口齒受影響,話說不清也說不全,所幸她聽得見心音,將他的話完整聽到——你這不肖子孫,未經長輩允許,就肖想偷偷摸摸嫁人,這和與人私奔敗壞門風有什麼兩樣,簡直混帳!

  這話罵得她汗顏。「爺爺,對不起,我錯了,您若堅持不許我嫁,那今日我不嫁……」

  說得好聽,今日不嫁,明日還不是背著我嫁!孫老頭記起她會聽取心音,這方便多了,不用費力開口講話,用「心」罵人就可以了。

  「爺爺,阿……阿旭剛說您答應了不是嗎?難不成他騙我?」她低聲的問。

  孫老頭瞪她一眼。你就這麼想嫁他?!

  她一臉尷尬,怎麼爺爺說的話和那傢伙一模一樣?她有表現得很猴急嗎?

  「這個……也不是,就緣分到了……」她厚顏說。

  你!孫老頭氣得瞪大眼。

  「爺爺,你真的不同意嗎?好……我都聽您的!」她牙一咬,忍痛說。

  爺爺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就算她再想嫁給阿旭,也不能有愛情沒親情,她得忍,這才是做人的道理!

  哼,若是聽我的,那就——嫁吧!孫老頭一撇嘴。

  「好,我盡孝道,說不嫁就不嫁……等等,爺爺說什麼,嫁吧?您讓我嫁?!」她回神後以為自己聽錯了。

  孫老頭看著她。沒錯,除非你自己不願意,不然就嫁吧!

  「爺爺說真的?!」孫子憑吃驚,眼瞳綻亮。「這個……可以請問一下,阿旭剛說什麼嗎?」她好奇的問。他沒說謊,真的辦到了,但她好奇他對爺爺說了什麼?

  孫老頭嘆了口氣,眼神不再惱怒。

  官九陽進來說,會照顧你一輩子,保護你的安全,永不遺棄你,還說會讓你做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讓你當皇后,不過……

  孫老頭瞧了她一臉的感動表情之後,啐了一聲,心道︰這些都是屁話!

  孫子憑瞬間愕然。「既然是屁話,爺爺怎會答應我嫁?」她灰著面容問。

  那是因為他最後說的話讓我接受了!孫老頭瞪她。

  「他最後說了什麼話?」

  他說雖未與你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孫老頭嘆口氣,心忖著。

  「他這麼說?!」她像被雷電擊中,整個人不動了。

  孫老頭瞧她那震撼的樣子,在心中嘆息,這也難怪了,明白她最多活不過三十歲,卻願與她同日死,表明承諾共死,這還能不令她激動嗎?

  唉,自己害怕對方害孫女命更短,對方卻甘願用命相陪,況且他還是一個身負復朝大任、有著雄心壯志的男人,居然願與孫女同生共死,他還有什麼話說,當然答應嫁孫女了。

  孫子憑激動得流出淚來了,連這種承諾也敢給,阿旭是真的愛她!

  孫老頭想起自己死去的兩個兒子,對照孫女今日一身喜氣的嫁衣,感觸良多,但也歡喜無限,畢書旭是真心喜愛憑兒的,如此明宗在天之靈也該滿意了,只可惜自己這身子無法親自出席主持孫女的大婚。

  他吃力的抬手踫了踫她的頭,用心語說︰憑兒,你要幸福啊!

  她含淚點頭。「謝謝爺爺成全,我會把握我所有的生命努力過得幸福!」

  孫老頭聽了,不禁老淚縱橫。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27 PM 編輯

第十七章 解咒?

  孫子憑走出孫老頭的房間,畢書旭立刻上前,見她眼眶仍紅著,他眯了眯眼,有些心疼。「別哭,哭多了傷眼睛。」

  「好。」她揉揉還發酸的鼻子。

  他牽過她的手。「拜堂了。」

  她破涕為笑,用力點頭。「嗯!」

  兩人來到竹園大廳,因為不邀請外客,曉翠和袁向帶著竹園所有的人都來觀禮,特別一提的是,主持大婚的是李賢,他坐在主位充當新郎的家長,受新人拜禮。

  李賢一直以人臣自居,沒想過有一天能主持主上的大婚,受主上夫妻一拜,這怎能不讓他感動,當場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新娘子自己雖緊張,也不忘留心聽著大家的內心話,眾人幾乎都是一個勁的祝福,當然,也有不少人嫉妒她能嫁給阿旭,成為他的新娘,這些話她都收進心裡,打算夜裡說給阿旭聽,也順道問問他的感想。

  只是旁人的心情她都能聽得見,唯獨聽不見他的,她好奇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緊張?

  正想著這些事,忽然,她聽見一聲不屑的哼聲。

  竟捨得傷害水仙娶孫子憑,官九陽,你太愚蠢!將來你也不配得到水仙……

  孫子憑驀然朝聲音處望去,赫然見到官慶齡,那是他的心音。

  她瞧官慶齡此刻臉上帶著微笑,可內心卻正在痛罵著。

  官慶齡不贊成阿旭娶她,自己能理解,因為這人本來就認為自己配不上阿旭,但他為水仙抱不平,這就讓她訝異了,難道這人對水仙……

  官慶齡察覺到她的目光,心下一驚,轉過頭來目光與她撞個正著。

  該死!他心裡痛罵一聲後,臉色整個變得死白。

  他想起她能聽見心音的事,他太大意了,竟放任自己傳出心音。

  可已經來不及了,他再無法裝出虛假的笑容來,索性轉身離去。

  見他走人,孫子憑愣了會神,身旁的畢書旭留意到她的異樣,眼角瞥了她。

  「出了什麼事?」

  「呃……大公子是不是喜歡水仙?」她躊躇了會後問。

  他蹙了眉。「怎麼說?」

  「你辜負水仙,我聽見他為她抱不平的心音。」

  他皺起濃眉。「是嗎?」他深思起來。

  「其實就算他喜歡水仙也是正常的,水仙那麼美,就你有眼無珠沒看上人家。」

  「你抱怨?」他側目。

  「哪裡是抱怨,是稱讚。」她笑眯了眼,露出兩排亮晶晶的白牙。他沒看上人家,卻中意她,眼光真不是普通的特別。

  畢書旭俊眸帶笑,難得的還帶了絲邪氣,「口裡讚,不如身體力行的報答,今晚洞房,你好好表現。」

  笑容凍結在她臉上。「我……我表現嗎?」

  「嗯,上回你表現了一半,就換我表現了,今夜就看你的了。」

  「都看我的,那、那你做什麼?」

  他一雙朗若明星的眼笑意盎然,側首靠近她耳邊,語調綿長,「我享用你的全部。」

  一瞬,她的臉爆紅了。

  「天啊,少夫人,你這是想了什麼,怎麼連耳朵都火辣辣的紅成一片?」曉翠瞧見後大喊,然後人盡皆知。

  「你說太叔衭能解高家的魔咒?」竹園除了竹子,還種有一片杜鵑花,畢書旭撫弄著含苞待放的花朵,聽聞這話手一緊,折斷脆弱的花朵。

  官慶齡瞧著落地的花朵,替花朵覺得可惜。「是的,這是我打聽到的消息。」

  「消息從何而來?」畢書旭立即問。

  「探子無意間在宮裡的一處藏書閣中發現一本古冊,上面寫著高家之所以會得此惡咒,那是因為百年前高家出了個不肖子孫,為了私欲利用自身異能做錯事,害死數千條人命,其中太叔家族就死了近百人,因此導致高家全族有異能者皆受天譴,高家也因而與太叔家成為世敵,百年來兩家人勢不兩立,太叔家當年也是受害者,古冊內言明,能解高家子孫魔咒者唯有太叔家人,目前太叔家族只剩太叔衭一人,他應是唯一能解此咒之人。」官慶齡將那本百年古冊交給畢書旭。

  畢書旭手微顫的捧著紙張斑駁泛黃的古冊,心中燃起某種希望。

  官慶齡見他盯著古冊,繼續再道︰「可若唯有太叔衭能解咒,那也形同無解,那老賊想殺少夫人之心你我都清楚,怎麼可能救她,何況所謂解咒,要如何解也是個問題。」古冊只說太叔家族人能解咒,但並未注明怎麼解,即便抓了太叔衭來,逼他解咒,恐怕也是枉然。

  畢書旭神情幽冷下來。「這本古冊我收下了,之後要怎麼做,我自會想辦法,不過,多謝堂兄肯費心幫我找來此線索。」

  「不用謝我,是李叔交代唯有少夫人長命百歲,您才能專心致力於匡復舊朝……另外,也希望少夫人別誤會我什麼才好……」他驀然說道,口氣還帶著些許試探。

  畢書旭望著他。「她誤會你什麼了嗎?」

  「她……」他張口頓住,剛才的話自然指的是他們拜堂之時,孫子憑聽見他的心音,他擔心孫子憑將此事告訴官九陽,這才故意探問,但瞧官九陽的反應,孫子憑像是沒對他提起,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就是……之前我也是反對你們成親的,可我現在見你們恩愛,心裡也高興,覺得不必再執著於魔咒這件事了。」他說了違心之論。

  「若你已認為不必執著於此事,怎麼還替我尋來解咒的古冊,你這不是矛盾嗎?」畢書旭薄唇淡笑的問,瞧不出是說笑,還是真意有所指?

  「這……」他臉色微僵,差點說不出話來,「就像我剛才說的,唯有少夫人長命百歲,您才能專心致力於匡復舊朝。」

  畢書旭莫測高深的淡然一笑,接著拍了他的肩,正要說什麼時,孫子憑與袁向跑來了。

  見孫子憑到,官慶齡立即沉下心來,不讓自己有多餘的心思外洩。

  孫子憑正心情不美,沒特別留意他突然隱去心思,跑到丈夫身邊後,馬上神情憤憤的說︰「阿旭,壞消息!」

  「什麼壞消息?」畢書旭問,只要她一出現,他再清冷的目光也會變得柔和。

  「這事……唉,袁向,不如你來說吧!」這件事讓她氣得搖頭嘆氣,似乎不平到極點。

  袁向立刻點頭,接口道︰「啟稟少主,宮中有消息傳來,太叔衭那老賊出關了。」袁向也很扼腕,恨不得那老賊走火入魔死掉就算了,居然還活著出關,實在沒有天理。

  畢書旭捏緊了手中的古冊,嘴角上揚。「是嗎?這是好事啊!」

  「好事?阿旭,這人是殘害忠良、倒行逆施的大魔頭,才關了一個月就好端端的出來了,又會繼續危害天下,這算什麼好事?」孫子憑不滿他的話。

  「他固然該死,但閉關養傷這幾日,官廟僅也沒少做事,照舊酒池肉林、禍亂朝野。」

  「話是沒錯,那官廟僅也不是好東西,連自己兄弟都想殘殺,讓官廟孔亡命天涯,這會人都不知躲哪去了,那日在刑場真該與他一道走,這樣就不會不知他的去向,也不曉得這陣子他日子是怎麼過的……」

  她喃喃叨念,完全沒留心到自己的男人在她提到官廟孔後,臉上已無笑意,不僅如此,越聽她說話,他眼底的冰層就結得越厚,可她仍沒發覺。

  一旁的袁向被凍得心驚膽跳,怕被凍死,趕緊打斷她的話說︰「少夫人不用擔心官廟孔,太叔衭既已出關,就不會再讓狗皇帝殺他,太叔衭應該會將官廟孔找回宮,因為他還得利用官廟孔牽制怕失去皇位的官廟僅。」

  「你的意思是,不久官廟孔又會回宮了?」這消息對她來說不知是好還是壞,好是官廟孔能保住性命,壞的是他又重新成了太叔衭利用的工具。

  「官廟孔不用你多操心,你該操心的男人只有我!」畢書旭終於忍無可忍的道。

  他話一出,不只袁向傻眼,就連忙著收斂心神不讓心思洩露的官慶齡都驚訝的瞧向他。

  兩人沒瞧過他吃醋的一面,這會倒醋得乾脆,也不避諱和維持他清傲的形象了!

  袁向訝異後,摸著鼻子偷笑,少夫人某些方面不太開竅,少主若不一棒敲下去,她還會繼續不知死活的關心別的男人。

  這會她腦袋果然馬上清楚過來,立即露出討好的表情,挨上去抱著他的袖子,諂媚的道︰「自然是只操心你一個,我哪管旁人,哪管啊!」

  他寒冰結太厚,不是一時半刻能溶盡的,臉色依舊難看。

  官慶齡見氣氛凍結,乾脆繞回正題道︰「既然太叔衭出關了,那官廟僅的好日子也結束了,又該提心吊膽自己隨時會被廢的事。」

  她偷偷朝官慶齡笑,感謝他為自己解圍,但他仍忌諱她的能力,面對她時依然謹慎的很,不敢敞開心房。

  「嗯,官廟孔刑場逃脫,官廟僅沒能殺了他,留下這後患,定是不痛快,再加上太叔衭雖重傷,但閉關處他也攻不破,手握重兵的楊世五又擺明只忠於太叔衭,官廟僅殺不了太叔扶也奈何不了他,如今他出關,哪裡能不緊張,不過……」畢書旭聲音頓下了。

  「不過什麼?」她見他眼中閃著詭笑,之前提到太叔衭出關時也是這般表情,這笑令人有些發毛。

  「沒什麼,就是我想親自會會太叔衭。」他沉笑說道。

  「會那老賊,為什麼?」

  他不語,但笑意更為森寒了。

  官慶齡卻是立即明白他笑容的意義。「你真信這本古冊所言,太叔衭能解咒?」

  「什麼意思?」孫子憑茫然不解,不過已發現他手裡的東西。

  畢書旭對她柔情一笑,「我想,咱們有機會一起活到白髮蒼蒼了。」

  「神妃,你是朕的女人,躲什麼?」官廟僅撲倒水仙,粗魯的吻她。

  她憤怒的撇開臉,他不悅的揪住她的頭髮,讓她無法動彈後,粗暴的咬破她的唇,她吃痛,伸手要打他耳光,但她手還沒踫到他,下身已經傳來劇痛,這畜牲竟是再次強要她,她眼前白花花一片,只見他在自己體內盡情蹂躪,毫不珍惜只為洩欲,不禁屈辱的流下淚來。

  她絕望的放棄掙扎,任他揉捏羞辱,他玩得正興奮,殿門突然敞開,進來的竟是太叔衭與楊世五。

  官廟僅縱情享樂之際看見太叔衭突然出現在床邊,悚然一驚,趕緊抽離水仙的身子,跳下床去,水仙仍赤裸著來不及遮掩,就這樣癱在太叔衭與楊世五面前,她羞憤欲死,慌忙扯過被子覆蓋自己的難堪,太叔衭對女色沒興趣,看都未看她一眼,倒是也頗為好女色的楊世五,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瞧,這樣的女人,即便狼狽還是美不勝收。

  水仙怒極,卻無法發作,只能抓緊手中的被子遮身,不讓自己更羞辱。

  太叔衭朝嚇得半死的官廟僅走去,一把揪住他的身子,「老夫決定廢了你,從即刻開始,你降為恆王,並且遷出宮外去。」太叔衭「通知」他這件事。

  「恆王?!朕是大胤皇帝,怎能降位為王,你沒資格這麼做!」官廟僅大驚失色。

  楊世五冷笑,「這天下的兵馬都掌握在太師手中,他想廢誰就廢誰,還說什麼資格不資格,恆王說這話不是讓人見笑嗎?」楊世五已改口叫官廟僅恆王。

  官廟僅白了臉。「你們……你們都是逆臣!」他大罵。

  太叔衭嗤笑。「官廟僅,你不肯降位也成,自古廢帝的下場不是被幽禁就是被處死,你若不願意降位那就去死吧!」

  官廟僅驚悸,「朕是天子,怎能死?朕不死,太……太師,朕知錯了,以後定好好聽你的話,你說什麼是什麼……呃,對了,你不是反對朕納這女人為妃嗎?朕立刻就廢了她,攆她出宮!」他馬上無情的指向床上的水仙。

  水仙淡然,這男人當初一心想要得到她,而今糟蹋過她之後便棄若敝屣。

  太叔衭撇嘴,「太遲了,這女人是官九陽放在你身邊的探子,該知道的都探聽到了,你現在攆她已無多大意義。」

  「沒錯,之前太師召我回京,這事只有宮中幾個人知曉,可官九陽他們也得知,還打算要擄走小兒來威脅,這事便是這女人洩露出去的,所幸此事被咱們察覺反將一軍,才讓他們計劃失敗,另外,你與楚王兄弟鬩牆的事,不也是這女人傳出去的,足足讓官九陽看了好一陣子笑話。」楊世五告訴官廟僅。

  「這女人真是官九陽的人?!」官廟僅錯愕的張大嘴巴,半晌後,怒火中燒的衝向水仙,一把揪住她散亂的頭髮。「你竟敢耍朕,你這賤人!」他一巴掌打過去,水仙被打得眼前一陣發黑。

  他不解氣,還想再打,可太叔衭哪裡有閒功夫看他打女人出氣,瞥了一眼楊世五,他立刻要人將官廟僅抓住。

  官廟僅驚恐不已。「太師,難道你真要廢了朕?!官廟孔人還在宮外,大胤不能一日無君,你不能這時候廢了朕!」他驚慌失措的道。

  「你真是笨得可以,老夫原本欣賞的也是你的愚蠢,可惜你居然蠢過頭了,蠢到連老夫都受不了,不廢你連天都看不過去,老夫廢了你,大胤無主,老夫不就正好名正言順的監國,再無人在老夫面前礙眼了。」太叔衭仰頭大笑。

  「你想自己坐上皇位?!」官廟僅震驚的道。

  「你終日只知飽食思淫欲,竟然這時候才知道老夫的野心。」

  官廟僅兩眼發直,呆若木雞,水仙也被太叔衭的狂言驚住了。

  「楊世五,你還等什麼,還不將廢帝以及這女人拖下去,在楚王回宮前,老夫就暫住龍吟宮處理朝政。」太叔衭意氣風發的道。龍吟宮是皇帝所居,他是在過皇帝生活。

  「太叔衭,你狼心貪婪,竟敢覬覦九五至尊之位,你這亂臣賊子!」官廟僅見自己被廢定了,不禁破口大罵。

  楊世五瞧太叔衭臉色難看,過去給官廟僅一個耳光,官廟僅好歹做了十年的皇帝,再不濟,也沒人敢打他,這一巴掌打得他呆了片刻,回神後怒不可遏。「楊世武,你這大膽逆賊,竟敢打朕,朕要你的命!」

  「太師,不好了、不好了!」官廟僅正要跟楊世五拚命,一名太監驚惶的跑進來大喊,讓官廟僅停了手。

  「何事驚慌?」太叔衭老臉一拉的問太監。

  「前、前朝……太、太……」見太叔衭惱怒,太監也緊張了,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你盡管稟報,再口齒不清,反而觸怒太師。」楊世五見狀安撫道。

  「是、是!」太監這才吸口氣鎮定下來,之後續道︰「前朝太子官九陽打著匡復舊朝、清除逆賊的旗子舉兵圍城,這是他起兵的檄文,請太師過目。」太監將檄文交給太叔衭。

  太叔衭聞言立即攤開檄文,瞧內容無非指現今民神痛怨、靡所戾止,他官九陽乃為天下正統,揚言救危恤患,討伐他太叔衭這個千古逆賊。

  他火冒三丈的將檄文丟在地上怒踩。「一派胡言,不知死活!」

  官廟僅則是極為驚愕,沒想到官九陽居然敢起兵。

  水仙同樣吃驚,因為沒聽說官九陽已準備好要討賊,這是怎麼回事?

  楊世五撿起檄文。「太師,這該如何是好?」他驚問。

  太叔衭用力咬牙。「官九陽分明是自不量力,竟敢挑釁老夫,他想找死,老夫還能不成全他嗎?楊世五,老夫令你立刻領兵五萬出城去剿了這人!」

  「是!」楊世五聽命立即要去領兵出城。

  太監連忙阻止,「太師,五萬兵馬不夠,奴才聽聞官九陽的大軍超過二十萬!」

  「二十萬?!他哪來二十萬大軍圍城?!」太叔衭神情一緊。他自認軍權都牢握在自己手中,絕對不可能有人敢背叛他投靠官九陽,官九陽的大軍從何而來?

  「聽說是前朝隱藏在民間的秘密軍隊。」太監告知。

  「哼,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懼,楊世五,老夫給你二十五萬精兵,你前去迎敵,把官九陽給老夫抓來,上回在林中他讓老夫丟臉,老夫要活逮他,將他慢慢千刀萬剮洩恨!」

  「損……損兵八萬?!」太叔衭坐在御書房的龍座上,在聽見楊世五的稟報後大驚。

  「對不起,是我無能。」楊世五面色如土,話才剛落,御案上的一座硯台已砸向他,讓他當場頭破血流。

  「你是無能,老夫的精兵交到你手中,不僅沒能剿滅一群烏合之眾,反而還讓自己的兵馬損了八萬,你是怎麼帶兵的?老夫錯看你了,以為你是個將才,原來是個蠢才!」太叔衭怒不可遏的大罵。

  楊世五捂著血流不止的頭,羞慚萬分,他也沒想到官九陽的兵馬會如此強悍,自己的兵力多出他們五萬人,卻拿不下他們,還讓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損失慘重,這回連他也傻眼了。

  「請太師息怒,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定會將官九陽拿下帶回給您發落。」他跪地說。

  太叔衭怒視他,「楊世五,老夫再調兵馬給你,你絕不能再敗,聽到沒有?」

  「遵命!」他領命馬上要再去戰。

  「等等,老夫可警告你,這回若再損兵折將回來,老夫會先殺了你的兒子祭旗!」

  楊世五聞言倏然心顫,太叔衭居然敢拿他的心頭肉威脅,他怒上心頭,可此時敢怒不敢言,唯唯諾諾的承諾下來,這才快步離開。

  隔兩日,太監慌張跑至太叔衭面前,因跑得急了,連帽子都歪了,太叔衭剛在龍吟宮午睡起來,見他這模樣,不悅的問道︰「又怎麼了?」

  「啟稟太師,不……」他本要喊不好了,想起這句話之前曾惹怒太叔衭,忙改口,「出事了!」

  「出什麼事?」太叔衭還是怒,口氣像要將他剝皮拆骨。

  他吞了吞口水才道︰「楊……楊將軍失蹤了!」

  「楊世五不是在城外打仗,怎會失蹤?」

  「今早是還在城外與敵軍對戰沒錯,但午後人已不見。」

  「陣亡了?」

  「不是,消息來說,有人見他丟棄戰袍,帶著他的小兒子跑了。」

  「什麼?他竟敢不戰而敗,陣前逃走?」

  「不是不戰而敗,而是眼見要敗了,守不住城所以逃了。」

  「老夫不已增調了兵馬給他,怎麼會敗?」太叔衭錯愕。

  「太師有所不知,百姓得知前朝太子回來,歡欣鼓舞,盼他奪回江山廢除苛政,人人爭相投效,讓他原本的二十萬兵馬暴增到三十萬,目前還在增加中,咱們這裡也有倒戈……」

  「住口!」太叔衭勃然大怒。

  太監噤聲不敢再說,瞧著太叔衭怒得砸杯摔椅。

  「有問過咱們的軍隊還能抵御官九陽多久?」

  「問了,戰前無將,又損兵慘重,大概撐個兩日……」

  太叔衭愕然,「才兩日?!」這哪夠他從遠方調兵,都怪自己輕敵才會落得這下場。

  他向來鎮定,這回卻陷入困境,心頭慌亂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若這時逃出宮去,那自己多年來的努力豈不功虧一簣,又將江山還給姓官的?這他怎甘心!但可不走,萬一官九陽真殺進宮裡,自己恐怕連命也沒了!

  正進退維谷時,另一名太監跑進殿內,急道︰「太師,又有消息來了!」

  「什麼消息?!」他心驚膽跳的問,就怕連兩日也撐不到,聽見城已破的事。

  「啟稟太師,官九陽派人來說……」

  「說什麼?!」

  「說願意和您和談!」

  他一愕,勝券在握的人找他和談?!這對還是錯?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34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復國禍水?

  城邊圍了一塊方圓之地,搭了一座帳篷,兩方人馬以此為中心各退五里。

  帳篷內,一邊坐著太叔衭與廢帝官廟僅以及水仙,另一頭坐在主位的則是畢書旭,孫子憑坐在他身側,下首是李賢和官慶齡。

  孫子憑見水仙比之前更顯憔悴,皮包骨的模樣已損及她的美貌,讓她不復過去神女的華貴之姿。

  水仙也自知貌不如從前,眼神一直不敢朝畢書旭看去,怕見到他失望的表情。

  然而水仙雖身受屈辱,仍未出賣畢書旭,將任何的訊息告訴太叔衭,水仙對畢書旭的痴情,也是極令孫子憑佩服的。

  「官九陽,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造反,我誅了你!」官廟僅不知死活的叫囂。

  「官廟僅你恐怕還搞不清楚狀況,誰誅誰還不知道,不過以目前的局勢,是咱們誅了你的機會大些。」官慶齡冷冷笑說。

  「放屁,太師手握重兵,哪是你們能奈何的,只要殺了官九陽以及你們這些前朝餘孽,這天下就還是我的!」官廟僅說著還真抽出預藏的刀子要刺向畢書旭。

  可刀子還沒靠近畢書旭,身子就先飛了出去,他被官慶齡一腳踢飛,落地後慘叫連連,一點曾做過皇帝的威儀都沒有,場面難看極了。

  「太叔衭,你還杵著做什麼,他們都動手了,你還不讓大軍輾了這群人!」他毫無德行的大叫。

  太叔衭起身走了過去,他以為太叔衭要扶他起來,哪知卻是補上一腳,往他嘴上踩去,這一踩讓他一陣悶痛,門牙斷了!

  「太叔衭,你……咳咳……」他不可置信地搗著斷牙的血口,剛張嘴就被血給嗆到。

  「混帳東西,老夫帶你來不是要你幫忙叫囂的,是來將你送給官九陽的,你還丟人現眼的鬧什麼?」太叔衭怒道。

  「將我送給官九陽?!」他錯愕至極,以為太叔衭不管再如何不滿他,在未找到官廟孔之前不會殺他,可怎知這回竟是要將他送給死敵官九陽,那自己還有活路嗎?!

  「滾一邊去,你這沒用的東西!」太叔衭根本懶得跟這廢物多說什麼,提腿朝他腦門一踹,讓他眼一翻的昏死過去。

  處理完聒噪的官廟僅,太叔衭轉身朝畢書旭直接道︰「他是老夫給你的禮物,收不收隨便你,反正老夫不打算再將人帶回去。還有,這女人也是,就一併還給你。」他指著水仙。

  畢書旭瞧向臉上血色極淡的水仙,讓官慶齡去將水仙帶到他們這邊來坐,至於官廟僅就讓他癱在地上,無人要管他的死活。

  「多謝你的禮了!」畢書旭淡然點頭。心知肚明兩方未開始談判,太叔衭就先送他這兩個人,這是先表誠意。

  「官九陽,你願意與老夫談和是真的?」太叔衭坐回位子後犀利的問,並且打量著眼前穿著一身黑色錦袍,眼神淡漠冰冷的他,這次官九陽不再戴著面具,以真面目見自己,見到他的容貌後,發覺他與先皇十分相像,只不過先皇的眼神沒有他的清明睿智,眼前的他光只是靜靜望著自己,就有一種懾人的力量,大胤官姓子孫幾代下來個個軟弱,倒沒想到這個逃亡的前朝太子能有這般的風華與氣度。

  「自然是真的,否則太師走這一趟見我,又送人來,豈不虧了。」畢書旭含笑點頭。

  太叔衭皺紋的臉龐沒因為聽見這話而高興,皺紋反而加深。「為什麼肯談和?」目前處於劣勢的是他,官九陽卻願意退兵,這莫非有詐?

  「因為她。」畢書旭柔情地瞧向身旁的孫子憑說。

  「她?退兵跟她有什麼關係?」太叔衭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聽過高家能人壽不過三十的天譴之說嗎?」

  太叔衭眉心一動。「你看過那本古冊了?!」他立刻了然。

  「嗯,看過了。」畢書旭坦承不諱。

  「你說為了她談和,但她不是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異能?」太叔衭皺眉,當初就是因為如此,抓了她後自己覺得沒有用,才想殺了她的。

  「她聽得見別人的心音。」畢書旭不再隱瞞,直言道。

  太叔衭訝然。「原來老夫被騙了!」他惱怒。

  畢書旭沉笑,「你無須惱,現在知道也不遲,你若解得了她身上的魔咒,我願意放棄這次匡復舊朝的機會,暫時將天下交給你。」

  「你竟為個女人甘於放棄拿回皇位的機會?!」太叔衭大驚。之前官九陽為了她不殺他時,他就已極為訝異,可這回居然又為了她連江山都不要,這未免也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是的,我甘願。」畢書旭毫不猶豫的點頭。

  太叔衭震驚過後,忍不住不屑的揚起笑來,本來他對官九陽是有些刮目相看的,但瞧來他也和其它姓官的子孫一樣沒出息!

  孫子憑垂下面孔,心頭脹脹痛痛的,自己總是拖累他,可他已下定決心不惜犧牲任何事,也要換取她的長壽,根本不容她多說什麼。

  水仙聽了畢書旭的話,臉龐顯得蒼白異常,原來他起兵與停戰都是為了孫子憑!水仙神色越顯失落。

  而李賢他們雖不甘,但也習慣他如今眼中只有孫子憑,其餘一切是其次的事實,他們忠於他,也只能接受。

  「如何?你有法子解高家的魔咒嗎?」畢書旭直截了當的問。

  太叔衭眉心微微皺起。「這……高家百年前傷我太叔家極深,我太叔家的祖上是留有一些文書的,也許老夫回去翻翻看會有收獲。」

  畢書旭半垂眼睫,撇唇嗤笑,「太師是想拖個幾日,等援軍到來就得救,也不須與我談和,反過來還能殺我個片甲不留?」

  心思馬上被拆穿,太叔衭尷尬,立刻惱怒的瞧了眼他身旁的孫子憑,「你可真得了個好幫手,難怪想她活得久一點,好幫你讀心!」曉得自己心裡所想的全逃不過孫子憑的耳朵,她能將自己的想法全告訴官九陽,不禁又惱又恨。「沒錯,老夫確實打這主意,可你能如何,若老夫不願意救她,你敢殺了老夫嗎?她就更沒救了!」他有恃無恐。

  「你別太過分,少主不殺你,我卻沒顧慮,盡可殺你之後再向少主請罪!」李賢開口。

  太叔衭怒笑,「李賢,你當真以為我怕了你們不成?」

  「不怕就再戰,目前咱們這裡不斷有百姓投效,兵力已超過四十萬,反觀你,在楊世五手上敗了幾場,再加上逃兵不斷,你在京城的兵馬恐怕不到二十萬,這懸殊的兵力,你說,你還能囂張到幾時?」李賢譏誚的問。

  太叔衭聞言漲紅了肥胖的老臉,想逞強再說話,瞧見孫子憑那一副看穿他的眼神,心頭一陣痛恨,在這丫頭面前他能耍什麼心眼,老臉一沉,「老夫確實有解咒的方法,可老夫若是說出來,如何確定你們會退兵?」

  「你認為你還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嗎?」畢書旭冷聲問。

  「沒錯,咱們是給你活路走,你若不想要,那便罷了。」官慶齡也說。

  太叔衭臉色難看,衡量情勢後,霍然拍桌站起身,「老實告訴你們吧,當初高家受天譴之說是無稽之談,這根本是我太叔家下的毒咒,只為妒恨高家的能力超越太叔家,因此下咒咒殺高家人,只可惜高家能人雖個個短命,卻還能維持百年不衰的盛況,直到老夫這代才終於勝了,徹底將高家打敗,眼下高家敗落得只剩下她,會聽取心音又如何,再也威脅不了老夫。罷了,老夫就當作一回好人,放過你高家一馬,解了此毒咒。」他總算爽快的說。

  孫子憑這也才知道高家歷代祖宗能人,包括自己的爹與大伯都是因為逃不過太叔家的毒咒才死去的,此時怒火中燒,真想殺了眼前的太叔衭為高家枉死的人報仇!「你太叔家真不是人,百年來竟這般毒害我高家祖先!」她怒不可遏。

  「哼,高家與太叔家本是宿敵,你高家處處壓制我太叔家,我們只是反擊而已!」

  「這是邪術,自古邪不勝正,你太叔家絕對贏不了我高家的!」

  「是嗎?但你不是要靠老夫解咒才活得下去,怎麼?不要老夫解咒了?」他陰笑的問。

  「你……」

  「別再說了!」畢書旭喝止孫子憑,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她氣紅了眼眶,曉得他不願她激怒太叔衭,只想這陰險小人盡快替她解去毒咒,不得不忍怒的別過臉去,若不然她真的會找太叔衭拚命。

  「有勞你立即解開毒咒。」畢書旭嚴肅的朝太叔衭說。

  太叔衭冷笑,「你們是不是該先退兵讓老夫安心再說?」

  「好。叔父、堂兄,退兵至五十里處,待他完成解咒,就讓兵馬全撤去。」他吩咐。

  李賢與官慶齡雖百般不願,但心知無法動搖他的決定,只能餃命而去。

  「李叔、大公子,請等一下!」孫子憑將兩人喊住。

  見李賢停下腳步後,她立刻沉臉朝畢書旭問︰「你真考慮清楚了,都已兵臨城下,只差一步你就能奪回江山,這麼退兵你不後悔?」

  「不後悔。」他堅定的眉宇間,毫無一絲猶豫。

  「阿旭……」她眼熱鼻酸了。

  「叔父,去吧。」他淡聲道。

  李賢再次轉身,嘆氣離去。

  「九陽,你會後悔的!」水仙再也忍不住的說。

  他微笑。「救我的妻子如何需要後悔?」

  水仙啞然。

  太叔衭得意的站在太極殿上,望著玉階上的赤金龍椅,從此大胤王朝就屬於他的了!

  他神態振奮,一步步走向渴望的大位,想像自己坐在上頭受眾人朝拜大呼萬歲的景象。

  終於啊!自己終於要成為大胤的皇帝,天下真正的主人了。

  「哈哈哈——」他忘情的狂笑著,低身即將朝那龍椅坐下去——

  「太……太師?!」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他身子一頓,愕然的抬頭朝前方望去,見到一個人和大批朝臣一起走上殿來,他心倏然一沉,身子拉直,這張龍椅還是沒能坐上去。

  「楚王回來了?」他眯眼。

  官廟孔走上前去。「是啊,得知太師四處尋我,這才匆匆回宮。」

  「你自己回來的……」太叔衭臉色極僵,沒錯,自己是派人尋他,但下的命令是,尋而殺之,並非讓他活著回宮!

  自己想著稱帝,宮中怎能再有另一個姓官的?!他恨恨地垂眉盯上自己身後的龍椅,扼腕興嗟,雙目幾乎噴火。

  「老天有眼,讓楚王平安回宮,也慶幸朝中有太師坐鎮,才沒出大亂子,讓前朝太子給奪位……呃,前朝的事不提,太師乃是大胤第一忠臣,看不慣昏君荼毒百姓、殘殺手足,所以廢昏君,還積極派人去找回受昏君殘害追殺的楚王,如今楚王安然,太師應該備感欣慰才是!」

  朝臣見太叔衭表情怪異,立刻有人上前道,然而說完這些話,仍不見太叔衭臉上有絲毫笑容,眾人頓時感到不安。

  「太師不高興我回來嗎?」官廟孔惶然的問。

  「楚……楚王殿下說的這是什麼話,太師忠心耿耿於大胤,怎會不高興您回來,而今天下無主,您回來正好主持大業!」朝臣想緩和氣氛的說。

  「這……」官廟孔瞧向面色更沉的太叔衭.「太師才是國之棟梁,本王雖然姓官,但無德無能,不配為帝,不如請太師……」

  「太師為人臣子豈會覬覦天子之位,做個不忠不義之徒受萬民唾棄,太師,您說是不是?」有人大著膽子問。

  太叔衭內心十分暴怒,但面對眾人正氣的眼神後,驀然忍怒綻笑。「當然,老夫一生忠君愛國,怎會做出奪位這等亂臣賊子的事來。楚王,你回來得正好!」他走下玉階,來到官廟孔面前,拍著他的肩,咬牙說。

  朝中的人雖都聽命於他,但骨子裡還是忠於官姓,若自己當場殺了官廟孔,必會引起人心大亂,這也就是這幾年來他明明掌握了大權,卻遲遲不敢真正稱帝的原因,而本以為這回時機到了,自己終於可以坐上寶座,沒料到這節骨眼突然殺出官廟孔這程咬金,瞧這情勢,自己也只能暫時再隱忍了!

  「多謝太師!」太叔衭沒立即殺了他,官廟孔鬆了口氣。

  「楚王這陣子在宮外受苦了,身心必然疲累,不如先去休養身子吧!」太叔衭說,竟是沒有當場宣布就由他登上大統,讓龍椅繼續空著。

  眾人面面相覷,可也不敢催,至於官廟孔剛歷劫歸來,更是不好直接問及此事,便先點了頭讓太監伺候著出殿歇息去。

  太叔衭望著他的背影,恨上心頭,想不到這小子竟能命大的回宮,阻礙他奪位,哼,罷了,不差這一時,反正他不會讓這小子活太久,凡妨礙他的人都得死!就像官九陽一樣……

  暗夜,畢書旭迅速撈起孫子憑上自己的馬,在漫天火苗中衝出竹園,幽靜的竹園已是一片火海。袁向護著病中的孫老頭帶著曉翠、姚大夫與英姐駕著馬車亦是隨後逃出。李賢、官慶齡和水仙領著一群兵馬趕來接應,保護畢書旭等人離去。

  當日太叔衭替孫子憑解去高家百年毒咒後,畢書旭守諾退兵,但兩日後,待太叔衭的援兵抵達京城,太叔衭立即翻臉追殺他們,而畢書旭以真面目示人,身分已隱藏不了,這回讓太叔衭搜個徹底,將他這幾年來的藏身之所全翻過一遍,斷去他所有後路。

  這日,夜裡露水極重,畢書旭帶著孫子憑與親信才剛逃過一組人馬的追殺,現在出了京城,人疲馬乏的來到一處落葉飛舞的山谷,望著險峻的縱谷,一群人突然間有種天地茫茫、前頭無路的淒涼之感。

  「阿旭,到這地步,為了我,你還是不悔嗎?」馬背上,她坐在他身前,臉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閉上眼,白皙的臉頰上劃下一條水痕,淚水浸濕他的衣襟。

  他神情淡漠的看著前方,臉上未有一絲變化。「你是我的妻,以此換你長生,值得!」

  她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你這傻瓜!」她哭出聲了。

  他疼惜地撫著她的發,臉上沒有憂愁,只有清朗的笑容。「從沒人敢對我說這話,孫子憑,你是第一人!」

  「咱們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你還有心情與我開玩笑?」她用力抹淚。

  「怎麼沒心情?有道是天無絕人之路不是嗎?」

  「你……」她現在才知他原來是個豁達的人,也不想想本來江山就在眼前了,唾手可得,但只因娶了她,眨眼間狼狽到連安身的地方都沒有,淪落得只能四處躲藏,而他不僅不埋怨她,居然還笑得出來?「唉,你甘心、你甘願、你覺得值,但你可想過跟隨你的人可會甘願?」

  她瞧向李賢以及官慶齡等人,此刻他們也是筋疲力竭,全跟著亡命天涯,而這全是因為她,他們何嘗不會怨?

  他目光深黯了些。「我不會虧欠他們的。」

  「如何不虧欠,他們跟隨你只想恢復舊朝,助你君臨天下,可你……你讓他們失望了。」在指責他的同時,她落下淚來,自己便是他的褒姒、妲己,是讓他失去一切的禍害。

  他不說話,鳳目越顯深邃幽沉。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21 02:58 PM 編輯

第十九章 自食惡果

  官慶齡取了水送進馬車裡,水仙與曉翠和姚大夫在馬車裡照顧孫老頭,水仙取水探出馬車時,刻意朝畢書旭和孫子憑看過來,見到畢書旭的身影,目光顯得無比幽怨,一旁的官慶齡見了,手上的水潑灑了一些出來。

  孫子憑瞥見水仙的怨慰,也見到官慶齡失神,她愧疚得幾乎不敢面對,若當初阿旭喜歡上的是水仙,也許就不會敗得這麼淒慘了,而官慶齡也不會因為見不得水仙委屈而……

  驀地,她腰間一緊,畢書旭手臂緊扣住她,一隻手托高她尖細的下顎,讓她直視他的雙眸。「孫子憑,我可不許你喪氣,也不許你對我失去信心,你,我既要,同時這天下我也不會放棄。」他冷峻的說。

  「可是……」

  「少主、少夫人,太叔衭的爪牙又追來了!」忽地,袁向緊急朝他們高喊。

  他俊目一凜。「走!」太叔衭的爪牙追得緊,他們每到一處很快就又會被發現,幾乎讓他們沒有喘息的機會,這會眾人得再離開此處了。

  一行人很快就往山谷的另一頭而去,但才走出山谷,就遇到襲,太叔衭的人馬發現他們,異常興奮,紛紛抽出刀劍。

  「太師有令,誰能拿下官九陽項上人頭,有重賞,兄弟們,上!」

  畢書旭臉色一沉,身前的孫子憑更是面如死灰,片刻後,畢書旭雙腿在馬肚上一夾,風馳電掣的朝這群人迎上去。

  袁向得保護孫老頭,不能前去相助,李賢和官慶齡則帶了人馬立即跟上去一起廝殺,霎時刀光劍影、馬啼陣陣,激戰開來。

  孫子憑讓畢書旭護著,見他身先士卒廝殺敵人,氣勢萬千毫不手軟,膽敢靠近的人一個個在他身邊倒下,李賢與官慶齡同樣勇猛殺敵無數,本以為這群人不足為懼,就快殺光之際,忽然從四面八方又衝下許多人。

  孫子憑驚喘一聲。「阿旭,咱們退回山谷去,那地形方便咱們防守。」她提醒的說。

  畢書旭點頭。「我正有此意,叔父、堂兄,護著所有人退回山谷!」他當機立斷的說。

  所有人立刻要往山谷退去,這時往山谷的路山壁突然崩落,阻斷道路,眾人神情一愕,這下退無可退了。

  畢書旭眼神凌厲,前頭無路,後有追兵,這可真是天絕人路!

  他屏息凝神的瞧著四面逐漸圍上來的敵人,僅思索須臾後,立刻策馬來到馬車前,突然將身前的孫子憑丟進馬車裡,曉翠見她被丟進來,趕緊抱穩她的身子。

  「袁向,你聽好,不管發生任何事,定要護馬車裡的人周全!」他火速對駕馬車的袁向交代。

  「不,我和你一道,我不離開你!」被丟進馬車的孫子憑爬出來,慌張伸手要抓住他。

  他神情嚴肅。「我只是暫時將你交給袁向,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就讓我跟著你!」她激動的說,這一路不管如何凶險,他都堅持她與他同騎,這次卻是要將她交給袁向,那是因為他明白敵人要殺的是他,只要兩人分開,她就能少幾分危險,才有機會逃走,而她怎能讓他獨自面對危險,她定要跟著他,兩人同生共死。

  他朝她繾綣一笑,迅速吻了她眉心紅痕一記。「相信我,我會回來的!」說完他的馬已飛快離去,在前頭殺出血路要讓他們過去。

  「阿旭!」她失聲大喊。

  「聽話!」廝殺中他嗓音仍冷靜,且不容違逆。「袁向,不可辱命!」他朝袁向命令。

  袁向肅然。「是,屬下不敢辱命,肝腦塗地也必保少夫人與孫老爺周全!」

  他點頭,繼續殺敵,李賢與官慶齡始終在側與他並肩作戰,就連會武藝的英姐也在。

  孫子憑在馬車裡揪心的瞧著前方與人交纏殺敵的身影,劍光冽冷,幾乎無一刻停歇。

  驀地,她見到他流血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淚激動的落下,卻是不敢再喊他,怕他有一絲分神又會受傷。

  好不容易他們殺出一條血路。「袁向,走!」他大喊。

  袁向一陣咬牙吸氣,駕著馬車要衝過去,孫子憑這時回頭看了一眼重病不能說話的孫老頭,淚水奪眶而出。「爺爺,憑兒不孝,您定要保重!」說完這話,在馬車經過畢書旭身邊時,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勁一跳,抱著他的腰坐到他身後,重回他馬上。

  畢書旭渾身一僵,「孫子憑?!」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不是說過,要與我同生共死!」她緊緊抱著他。

  他面色一緊,胸口激蕩熱燙,眼眶竟也紅了,但無暇再多說什麼,只能舉劍一起一落的殺敵,絕不能讓身後的女人跟著自己喪命於此。

  她見袁向的馬車帶著爺爺、曉翠以及水仙殺出重圍,奔遠去了,不禁如釋重負,至少爺爺是安全了,只是敵人越來越多,又都一勁的要殺阿旭,她在他身後也被刀劃中了,可她都悶不吭聲,不願讓他擔心。

  情況越凶險,她抱他抱得越緊,因為生怕這一閃神,自己與他便生死兩隔。

  英姐已不支倒下,李賢與官慶齡雖撐著,但瞧得出實已筋疲力竭,阿旭盡管動作仍俐落,可仗的也不過是一口氣,再撐也撐不了多久,她逐漸絕望,眼淚順著眼角滑出,她已有心理準備要與丈夫死在這了。

  「阿旭……雖說你不悔,我卻是極愧的,來世若你再見到我,就來跟我討債吧,我這輩子欠你的,來生還。」她臉貼著他的背啞聲說。

  「今生債,今生還,債不欠來生的。」

  「阿旭……」

  「你不欠我什麼,是我欠你,沒能保你周全。」

  「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是咱們……啊?!袁向怎麼又將馬車調回頭了?!」她忽然大驚,因為見到離開了的馬車居然又回來了。

  他見袁向駕著馬車衝向他,忍不住怒瞪。「袁向竟敢違令……」他聲音猝然停住。

  「官慶齡,你竟敢!」孫子憑驀然怒吼,因為官慶齡竟將一把刀刺進畢書旭的體內。

  「慶齡,你在做什麼?!」李賢見到此景也同樣錯愕萬分。

  官慶齡沉笑著,將刺進畢書旭身子裡的刀子抽出,血跟著噴出來。「堂弟,對不住!」

  「你……」畢書旭抱著傷口,已然面無血色。

  此時袁向的馬車已駛近,水仙見到官慶齡的舉動驚愕不已,馬車尚未停下她就先跳車。

  「你怎能殺他?!」水仙見畢書旭身上血流不止,揪住官慶齡的衣襟怒問。

  「我怎麼不能?我就要殺他!」官慶齡臉上帶著一抹從未顯露過的陰狠。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老夫承諾他,讓他取代官九陽。」跟在馬車後出現的居然是太叔衭。

  眾人震驚,李賢一臉的不可置信,「慶齡,你勾結太叔衭,背叛少主?!」

  官慶齡臉色蒼白,面對李賢時刻意別過臉去。

  太叔衭見狀,冷笑,「官慶齡,幸虧有你報信,這一路才能掌握你們的行蹤,進而追殺,而你也不負期待的刺殺官九陽了,你這次立了大功!」

  「慶齡,你……」李賢不信。「你幾乎是老夫養大的,老夫視你如子,你怎能……」

  「不,你心中只有官九陽,始終認為他才是大胤江山唯一的主人,但我也姓官,更是他的堂兄,我怎會甘心屈居於他之下?」官慶齡終於說出自己的不甘。

  李賢不知他有這樣的野心,身子一震有些站不穩,讓趕來的袁向扶住,這才沒有倒下。

  水仙仍揪著他,怒不可抑。「你這個叛徒!」她斥罵。

  他低頭對水仙淒然一笑。「每個人都能痛罵我是叛徒,唯有你不行。」

  「我為什麼不行,你就是個無恥的叛徒!」

  「是你告訴我,你只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而我給不了你,所以我沒有資格得到你,既然如此,我就讓自己變得有資格,取代官九陽!」

  她一怔,揪著他衣襟的手慌然鬆開。「你……是因為我而背叛九陽?!」

  「沒錯!」他眸中似燃著火焰,眼底滿是憤怨。

  她說不出話了。

  「阿旭!」孫子憑突然驚呼一聲,因為畢書旭失血過多已由馬背上跌落下來。

  孫子憑大驚失色,跳下馬扶住他,水仙亦是緊張的上前,但才一動就讓官慶齡扼住手。

  「他已是窮寇,不再可能是君王,你該站的是我身邊,而不是他。」

  「你放手,你愚蠢的信了太叔衭,以為殺了九陽他就能給你天下,他是在利用你!」

  「不,官廟僅已讓他丟棄了,我更將那無用的傢伙丟在竹園,讓火燒死他,雖還有個官廟孔,可他懦弱,不敢與我爭,只要官九陽一死,皇族中就只剩我了,天下人還是以官姓為天,太叔衭若不與我合作,百姓不會信服他的。」

  「說得好,老夫只能與你合作了,等官九陽一死,老夫就立即宣告你即是大胤君主,包括你想要的女人,老夫都可以給你!」太叔衭瞧向臉色煞白的水仙,表示要將她給官慶齡。

  官慶齡大喜,「好,我立即殺了官九陽!」他舉劍再往畢書旭刺去,要讓他即刻就死。

  李賢臉色大變的前去阻攔,「慶齡,你失心瘋了嗎?!快放下劍,你不能殺他!」

  官慶齡狂笑,「對,我就是失心瘋了,你讓開,不然我連你也殺!」

  趁李賢愕然之際,他已一個箭步來到畢書旭面前。「堂弟,別怪我,是你不該搶走水仙的心,她的心該屬於我。」說完,揚劍要刺進畢書旭的胸口。

  只是他劍未落下,自己腹部已先插了一把刀,刀子的主人正是孫子憑。

  「你……」

  「你以為我不敢殺人嗎?誰要傷我丈夫,我就殺誰!」孫子憑難得臉上出現一股狠勁。

  身旁的畢書旭瞧她這模樣,嘴角極為欣賞的往上翹,原來自己這小妻子不能惹,惹上了也是會要人命的。

  「哼,官九陽,你們這是在做困獸之鬥,這四周都是老夫的兵馬,老夫剛也只是與你們玩玩,想瞧你們姓官的互相殘殺,這會戲看夠了,老夫也不貪玩了,來人,將面前的人全給老夫殺了,一個活口都不許留下!」太叔衭面色一整,向自己的人馬下令。

  官慶齡一聽,神色遽變,「你連我也殺?!」

  「老夫不過是利用你來殺官九陽,現在目的達到了,何必留你?」

  「你這卑鄙的老賊,官家人才是天下的主,你不能全殺!」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老夫才是天下的主,你們姓官的都是笨蛋,不配做皇帝。」

  官慶齡身上雖負傷,但也被激得怒火沸騰,握劍要朝他沖去,可太叔衭的人馬動作更快,先制伏住他,讓太叔衭笑得十分開懷。

  「太叔衭,別得意太早,你中計了都不知道嗎?」畢書旭讓孫子憑扶起來,忽然說道。

  太叔衭笑臉一滯。「中計?」

  「我與你大戰一場,又假意談和,更裝得走投無路,就是想引蛇出洞,一舉殲滅你!」

  太叔衭一驚,「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利用官慶齡,而官慶齡也同時被我們利用。」孫子憑接口說。

  「你們也利用我?!」官慶齡聞言錯愕。

  孫子憑點頭嘆氣,「事實上,我早聽出你心有異變,之前計劃擄楊世五之子威脅,是你洩的密,這才會讓阿旭陷入危險、我被抓,還有在雲南尋找爺爺的張姓太監會突然回京,也是你讓雲南那邊的兄弟放人,讓他回來指認我的身分,另外,古冊是杜撰的,太叔衭根本沒有解開高家魔咒的能力。」孫子憑沉聲說道。

  「原來……原來我隱藏的心思還是被你發現了,你們既然這麼早就發現我的異心為何不拆穿我,官九陽為何還留我在身邊?你明知古冊是假的,在佔上風之後卻還願意退兵?」官慶齡吃驚不解。

  畢書旭淺笑。「那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到底與太叔衭合作有多深,所以在孫子憑告訴我你的事之後,我並不急著拆穿,同時我曉得李叔視你為子,得知你背叛必會傷心,若在我拆穿你之前,你能及時悔悟,那我也不去追究你之前的錯,然而你明知我為孫子憑的魔咒之說心煩,仍想藉此引我上勾,與太叔衭串通,讓太叔衭殺我,堂兄,盡管你和太叔衭再會隱藏心思,我這小妻子若有心觀察,還是能得到蛛絲馬跡的。」

  他寵溺讚賞的瞧向自己的妻子,與她相視一笑後,再繼續說道︰「堂兄,這回我是不得不讓李叔失望了,他注定要為你傷心,因為你根本不願意回頭,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那我也只能放棄你。我一直無法得知太叔衭究竟有多少兵力,即使我拿下京城,也不見得殺得了他,他若逃了,手上有兵,隨時能東山再起,所以我正好利用這機會,讓你以為我信了古冊所言,想要救妻子找上太叔衭,讓他錯以為我上當,引我現身後一網打盡,但實際上……」

  「實際上什麼?!」太叔衭聽到此已心驚不已。

  畢書旭眼中浮現森然笑意的瞧著太叔衭,「實際上,我讓你追著跑,消耗你的兵力不說,甚至讓你將大批兵馬帶離京城,如此我假意退走的兵馬,正好能不傷京城百姓分毫,不毀壞皇宮半分的順利奪回天下。」

  「你說什麼?!」太叔衭肥臉一顫,震驚至極。

  「太師,不、不好了,京城剛傳來消息,京、京城失守了!」一名小兵在中驛站收到飛鴿傳書後,驚慌失措的快馬來稟報。

  太叔衭驚大了老眼。「官九陽,你竟敢設計老夫,老夫在此先殺了你,瞧你還有什麼辦法回去坐上龍椅!」他氣急敗壞。

  畢書旭雙眸一斂。「你真有辦法殺我嗎?」

  「起碼眼下你在老夫手中,老夫這時就能殺你!」

  「在你手中?你要不要看仔細,到底誰在誰手中?」

  太叔衭聽了這話往自己身後望去,身後這些都是自己的兵馬沒錯,但再望遠一點,發現旗幟不一樣了,竟然是舊朝的旗幟。

  「老賊,咱們少主早就準備好大軍迎接你,希望你別太吃驚。」袁向嘻皮笑臉的說。

  太叔衭老臉全黑。「原來落入陷阱的是老夫!」想不到自己聰明一世,胡塗一時,反掉入圈套,瞧大勢已去,他站不住的跌坐在地。

  官慶齡同樣臉色複雜,不知該哭該笑,自己想成為君王,取代官九陽不成,反遭兩方利用,真真正正成為跳梁小丑,他幾乎無臉面對水仙的目光,舉劍想自盡了。

  「不!」李賢攔下他的劍。「不許死!你的命當年是老夫救的,你想死,得經過老夫同意!」李賢大聲道。

  官慶齡眼眶含淚。「李叔,我對不起你,枉費你的救命之恩。」

  李賢亦紅了眼。「是老夫沒能及時導正你的心,讓你走偏了,是老夫的錯。」

  「李叔……」官慶齡朝李賢跪下。

  李賢雖當他是兒子,但他畢竟還是姓官,是皇族,哪敢受他跪,避了開去。「你若死,老夫也無顏活下去,向少主請罪後,老夫就隨你去。」他竟說。

  官慶齡臉色一白。「李叔,你怎能為我攬罪,我不值得你陪葬。」

  李賢落下老淚。「值不值老夫心裡有數,你若執意要死,老夫陪你就是。」

  「你們都別死,阿旭不會要你們以死謝罪的。」孫子憑見不得這生離死別的情景,沒問過畢書旭就替他說了這話。

  畢書旭見自己妻子軟心腸,一副不忍心的模樣,抿了唇,倒也沒駁她的話,算是同意。

  「少主不殺我,但我也沒臉活了,更沒臉見……」官慶齡忍不住瞧向水仙,她沒看他,低頭不知在想什麼,他十分失望,因為到此時此刻她仍沒關心過他一絲二毫。

  「堂兄,你背叛之事,我當成家事,這事咱們兄弟日後關起門來說,而這會,咱們先殺了太叔衭!」畢書旭目光凌厲朝太叔衭望去。

  太叔衭心驚膽跳起來。「不……」

  「太叔衭,我等殺你這天等好久了,眼下終於等到了!」畢書旭讓孫子憑扶著過去。

  官慶齡那劍沒傷到要害,但也讓他流了不少血,孫子憑瞧了刺目,一臉擔心,畢書旭將她的表情瞧在眼底,輕嘆一聲,官慶齡能傷自己,全是自己大意,明知該防他,仍是不留心就被傷了,他悄悄捏她的手安撫,在這即將大獲全勝的時刻,她心情不好可是會掃興的。

  她咬咬唇,曉得他難得哄她,這才臉色略略好轉。

  畢書旭親自握劍。「聽說是你親手殺了我父皇與母后?」他逼近太叔衭問。

  太叔衭驚恐地咽了口口水。「是又如何?」

  「是就該死!」畢書旭眼神極度冰冷,嘴角的笑痕殘酷,一劍過去就刺向他的左腿。

  「啊!」太叔衭吃痛大叫。

  「剛那一劍是為我父皇刺的,接下來該換我母后的分了!」他動作未停,一劍又畫過太叔衭的右腿。

  太叔衭痛得臉色發青又是一陣痛呼。

  「這幾年拜你之賜,讓我過得不太舒心,這一劍權當為自己討點公道回來。」他劍一揮,砍了太叔衭的左手,太叔衭抱著斷手在地上打滾。「還有右手,這一隻手我打算砍下來送給我的小妻子,誰讓你之前傷她不輕,我發過誓替她報仇,至於你那顆貪婪卑劣又混濁不堪的心,等砍下右手後,就該為這幾年受你殘害的天下百姓挖心祭天!」

  太叔衭臉上血色盡失。「你別過來,你如果殺了老夫,那丫頭也得死!」他倏然說。

  畢書旭頓了腳步。「你說什麼?」他眼睛閃起莫測的光澤。

  太叔衭先是喘喘地笑了幾聲,接著居然抱著斷臂肆無忌憚的大笑。「你對她愛若逾恆,為了她什麼都肯做,那老夫就讓你失去她,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畢書旭眯起眼。「為了能苟活,你別告訴我,你能解高家魔咒,你根本沒這能力。」

  「老夫是解不了高家魔咒,讓她活超過三十歲,但老夫卻能讓她立即就死去!」太叔衭由衣襟內顫抖的取出一片指甲。

  畢書旭一見到那指甲,立即變了神色。

  「認出來了嗎?這是她的指甲!」太叔衭得意至極的說。

  孫子憑自己見了不由得一驚。「當日這片指甲你不是已經還給我了?!」那日在樹林裡,他丟下指甲後阿旭才放人的,為何他還能再拿出另一片指甲來?!

  太叔衭陰險猙獰的笑著。「老夫那日丟出的是別人的指甲,哪裡是你的。」

  她白了臉,「你騙了我們……」

  「哈哈哈,老夫豈是這麼好擺布的人,官九陽,老夫只要有了她的這片指甲,就能施咒黑術讓她立刻死去,這下老夫瞧你還能不痛徹心肺嗎?!哈哈哈!」

  畢書旭心中波瀾翻湧,簡直怒不可言。「你敢!」

  「老夫已一無所有了,還有什麼不敢的!」太叔衭發狠,用著沾滿自己鮮血的手捏著孫子憑的指甲,嘴上念念有詞,不一會指甲冒出了黑煙。

  孫子憑大驚,面色完全死白下來,畢書旭同樣心驚動魄。

  「太叔衭,我這就殺了你!」畢書旭急著要他死,他一死就無法施咒。

  誰知他才靠近,官廟孔竟不知由哪裡衝出來阻止他。「別過去!」官廟孔攔道。

  「你讓開!」畢書旭大喝。

  「不讓!」

  「孫子憑救過你,你忍心見她死?!」

  官廟孔冷笑不語,就這片刻耽擱,太叔衭已施完咒術,手中的指甲已成灰燼散掉。

  「哈哈哈,來不及了,楚王居然也離京來了,來的好,正好趕上瞧她的死狀,她會七孔流血、全身乾涸而亡,死狀奇慘……呃……老夫……老夫怎麼……啊……」

  忽然,眾人見本來還囂張狂笑的太叔衭突然抓著頸子痛苦的倒下,全身抽搐,鮮血由他的七孔不斷的冒出,布滿他整張臉,形容恐怖。

  他目眢盡裂的指著官廟孔。「你……是你?!」

  「沒錯,是我,我將指甲調包了,你施咒的對象不是孫子憑,而是你自己。」官廟孔痛快得意的告訴他。

  他眼眶都瞪裂了,憤怒到極點,想撲上去掐官廟孔洩恨,但人還沒撲上前就全身骨頭已碎,痛苦的癱在地上,不久後血液流盡,成了一具乾屍。

  而他在臨死前腦中想起高明宗死前對他說的話——沒有人注定不朽,天地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他終於明白這話的意思,自己注定因高家之女而亡,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眾人見太叔衭驟死,死狀還極其恐怖,無人不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他手中的指甲怎會不是我的?」孫子憑將目光由太叔衭的乾屍上移開,心驚的問向官廟孔。

  「事情是這樣的,刑場脫身後,我本來不打算再回宮,想隱姓埋名過日子,但想起太叔扶手上還有你的指甲,而他早晚會以此要挾你,所以我才決定再回宮去,這次回去就是替你拿回這片指甲,找到你的指甲之後,我就偷偷調包,換成太叔衭自己的指甲,而這趟我見太叔衭帶了指甲上路,就知他可能要傷害你,所以才偷偷的跟來。」官廟孔解釋。

  「你早曉得當日他並未將我的指甲還來,所以為了我,你又冒險回去見他,現在還不辭辛勞的跟來救我,你對我……」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了。

  「多謝你救我的妻子,不過,你是怎麼得到太叔衭的指甲?」畢書旭雖感謝官廟孔為她冒險,但太叔衭是何等精明之人,怎可能任人取走他的指甲?

  「我設計了場意外,讓他受傷,趁機取得。」

  畢書旭臉一沉,官廟孔將此事說得輕鬆,但他曉得官廟孔必定冒了極大的性命危險才取得,身為男人,這時不是吃醋的時候,他上前慎重的朝官廟孔伸出手。「我欠你一份大恩,此生絕不殺你。」他承諾將來登基為帝後,給官廟孔免死金牌,讓他不必再擔驚受怕哪日會再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死無葬身之地。

  官廟孔感激的落下淚來。「多謝,能安穩的睡上一覺一直是我畢生的願望,若未來能夠如願那便心滿意足,只不過……」他不捨的瞧向孫子憑,他喜歡她,可惜她已嫁給官九陽,自己此生是無望了,一場單戀結束,不免落寞。

  畢書旭將他的失落瞧在眼底,將孫子憑摟著更緊些,這女人是他的摯愛,即便這人為她做得再多,也不容有絲毫覬覦。

  「少主,咱們該回京了,此刻眾人正企盼著您回朝君臨天下!」袁向上前說。

  他點頭,牽起她的手。「回京後就立你為后,你可做好做皇后的準備?」他柔聲問。

  她微笑。「沒有,但做皇后也是你的妻子,只要我做妻子合格,做皇后應也過得去。」

  他一笑。「你變得會說話了。」

  孫子憑笑嘻嘻。「跟你學的。」

  他眉梢輕挑。「是嗎?那回頭我教你的小嘴除了會說話之外,還能做點別的。」

  「別的什麼?」

  他靠近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些話,只見她小臉突然爆紅,一個字也不敢再接。

  大家好奇他說了什麼,全盯著她瞧,希望她給解答,她搔頭抓耳,尷尬盜汗,這傢伙說的是教她用嘴怎麼吻他,才能吻得他銷魂噬骨,但這話能說出去嗎?「呃,這個……爺爺還在馬車裡,我去瞧瞧,方才的變故不知嚇著他沒有……」說完,她抱著燙臉竄逃離開。

  畢書旭瞧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低笑一聲後,才收回愛憐的目光,朝袁向吩咐,「收拾收拾,回京了!」

  「是!」主子終於收復江山,袁向眉開眼笑,太叔衭既死,他的人馬自然也納入少主手中,這群兵馬自己得費心整合一下才行。




第二十章 共度白首

  眾人正為太叔衭已死而高興時,水仙突然快速的朝畢書旭跑去,而孫子憑則在後面追。

  「水仙,不可以!」孫子憑邊追邊喊。

  水仙腳步加快,孫子憑乾脆朝畢書旭大喊道︰「阿旭,水仙要殺你,小心!」

  畢書旭皺起眉頭,才要說什麼,就見水仙突然轉身回去,刀柄猝然重擊後頭追來的孫子憑的眉心,孫子憑眼前一陣黑,下一刻水仙手中的刀子已往她心臟刺去。

  刀子沒入胸口後,孫子憑愕然的瞪大眼,畢書旭目睹一切,目訾盡裂,整個人狂震。

  「子憑!」他狂奔向她,激動的將她抱在懷裡,見刀子已完全沒入她的心口,這一拔出來必死無疑,他渾身不住的顫抖,完全憾住。

  袁向見此驚變,趕緊跑過來,曉翠得知水仙的意圖,本來就慌張的跟在孫子憑身後要阻止水仙,哪知轉眼見孫子憑胸口插刀,立即驚白了臉,袁向不忍她看,轉身抱住她,這會官廟孔、官慶齡、李賢以及馬車裡的姚大夫、英姐聞聲也全都奔過來。

  官廟孔見到孫子憑的模樣,煞白了臉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姚大夫見到傷勢,只能搖頭,似乎連急救也覺得沒必要做了。

  「你……你不是……一心想著要殺阿旭……怎會突然對我……」孫子憑倒在畢書旭懷裡,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水仙。

  「我明知你聽得見我的心音,我若要殺你怎能在心裡直接想,所以便在心裡喊著反話,我要殺官九陽,你心急官九陽的安危,哪裡會想到我要殺的其實是你。」水仙笑說。

  孫子憑驚喘著,鮮血慢慢地由刀隙間滲出來。「我真笨,你對阿旭這麼痴心,怎會想殺他,我真是胡塗……」

  「水仙,你敢殺我妻子!」畢書旭疾言厲色,怒火攻心。

  水仙恍惚地笑著。「九陽,我已是殘花敗柳,更因為我害得慶齡背叛了你,可是對不住,我還是不要她做你的皇后,我不甘心。」

  「我殺了你!」他勃然大怒,握了劍當即要殺她。

  「不要,不要殺她!」官慶齡抱住他的腿跪求。

  「讓開!」畢書旭切齒的道。

  「她瘋了,您瞧不出來嗎?」官慶齡心痛的說,他剛剛就發現水仙眼神呆滯,似心神迷茫了,才想過去關心,她卻已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她瘋了?」畢書旭這才留意到她眼神飄忽,竟有些痴傻的模樣。「她就算是瘋了,也該死!」她竟敢殺孫子憑!他怒不可遏,悲切的怒吼,手上的劍揚起,非殺她不可。

  「阿旭……別殺她……」孫子憑用盡力氣的喊出,阻止他殺水仙。

  孫子憑這一喊,讓他收手,回身望她。

  她吃力的朝他伸出手道︰「不要怪她,是我大限已到……終究活不過三十……甚至連……二十都不到……」

  「不!」他腳步不穩的回到她身邊,顫抖的抱住她。

  「答……答應我,別殺水仙,她只是太愛你了……也是個可憐人……」

  他抱著她,心剜肉刮骨似的劇烈疼痛著。「好,我不殺她,你活下來!」

  她全身氣力彷彿隨著血液的流出被抽光,連笑都是奢求。「你知道……我活不下來了,對、對不起,還是要離開你,對不起……」眼淚生成,一顆顆地滾落臉頰。

  痛楚蔓延在他的胸臆之間。「你怎捨得?!」

  「我不捨啊……我想做你的皇后,想與你並併肩俯瞰天下……我還想與你生兒育女……但你娶我時就知道早晚有這一天,只是這一天來得快了些……稍快了些……」她落淚。

  他慌張的替她抹去淚珠。「別哭……」

  「阿、阿旭,爺爺就拜托你了,替、替我贍養他……」

  「憑……憑兒……」孫老頭聞訊讓人攙扶著爬出馬車,激動不已。

  「爺……爺爺!」見到孫老頭,孫子憑的眼淚落得更凶。

  「憑兒……」孫老頭不能說話,老淚縱橫,只能由心道︰憑兒,別丟下爺爺,爺爺不能沒有你……

  她看著孫老頭感覺他似有話在心裡說給她聽,她皺著眉頭,不知是不是即將死去,她聽不見爺爺的心音了。「爺爺,你原諒我……」

  你這不孝孫女!孫老頭痛罵。

  聽不見爺爺說什麼,她伸手要踫孫老頭時,卻倏地吐出一口血,胸口流出的血量更驚人。

  「子憑!」畢書旭從沒這麼害怕過,神智全失的大喊。

  她全身顫抖著,身子越來越冰涼,眼神也逐漸變得渙散。「阿旭……我很高興這生雖短……可老天讓我遇見你……我曾經很幸福……我沒有白活……」

  他的心緊縮到發痛,「子憑,我愛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淚水劃過她蒼白的雙頰。「聽見了……我也愛你……若有來生,不做高家人,只想與你白頭偕老一回……」她的聲音停止,雙目再也沒有睜開了。

  「子憑!」畢書旭抱著她痛哭失聲。

  所有人見到這一幕皆鼻酸落淚,孫老頭更是傷心得昏了過去,官廟孔跌坐到她身旁,她居然就這麼死了,死前甚至沒和他說到話,他兩眼茫然,不信她已香消玉殯,不信這世上再無孫子憑這個人……

  太極殿上,鋪墁金磚,漢白玉台上佇立著身穿五色雲彩九龍袍的大胤新帝。

  新帝登基,年號太和,太監當殿宣讀已被誅的逆臣太叔衭罪狀,斥其殘害忠良、魚肉百姓、欺君藏奸,意欲篡位稱帝,鞭其屍。

  廢帝官廟僅,本以為已死於宮外,新帝返京時發現他沒死,遂令其終身監禁於西宮,官廟僅得知此消息,吐了一口血後,又昏死過去。

  大殿上,論功行賞,李賢與袁向匡復有功,分別封為一等安國公以及鎮國將軍,至於楚王官廟孔潔身自好,未受奸臣利用危亂朝廷,新帝賜他封地於雲南,讓他即刻離京就封,他安然接受,從此遠離京城順心度日。

  大殿上論及功過,獨漏官慶齡,新帝未究其功過,因此殿前行賞、論罪皆沒有他的分。

  此時的他,悄悄來到西宮,翹首望著那高高的宮牆,神情盡是一片落寞。

  官廟僅被囚,水仙乃其妃子,當隨他監禁,終其一生都不能離開西宮。

  「水仙……」他思念地低喃呼喚。

  「回去吧!」高牆的另一側,傳來水仙冰冷的聲音。

  「皇上不該連你也囚的……」

  「我殺他的妻,他不殺我已是特赦,將我與官廟僅關在一塊,已是開恩。」她語氣平淡。

  「可官廟僅那畜牲不配有你相伴!」他恨當初沒親眼見官廟僅讓火焚,想不到他竟能在竹園大火中死裡逃生,現在活著繼續折磨水仙。

  「罷了,那畜牲遭火紋,雖活了下來,但此生不良於行,想對我如何是再也不可能了。」

  「可是,你不該因他而把年華葬送於此!」他憤憤不平。

  「你知道的,我不是因他,我是因為那個人……」

  他黯然了。「你至今仍沒想過我嗎?」

  「想過。」

  他眼中瞬間散發出驚喜的光芒。「真的?!」

  「想你忘了我。」

  他笑容凍住。「你還是對我……」

  「對不起,我忘不了九陽。」

  他垂下臉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會來纏著你了……」他此生與她終究無緣,不過是自己的一場苦戀,他死心了。

  「謝謝。」

  官慶齡喪氣的離開,此時高牆的另一側,水仙慢慢地滑至地上,終於隱忍不住,激切的落淚。「我並非對你沒有心,你的真心確實讓我動容,可我此生只能老死在西宮,如何能再害你、再耽誤你……」她泣不成聲,捂著臉的左手赫然只剩三根指頭。

  然而本以為已經走了的人,頹然地站在牆邊,一滴男兒淚悲戚的掉落下來。

  大胤皇宮種滿了竹子,新帝對竹子情有獨鍾,因為竹子夏不畏酷暑,冬不屈嚴寒,伐後可復生,象徵堅強不屈。

  生命就必須如此強韌才行!

  大胤皇帝坐在御書房內,批示著奏章,一陣風吹來,竹香撲鼻,他不由得抬首,透過三交六菱花窗瞧外頭的一排青綠竹子,竹葉隨風搖崗,清香飄送,他神色驀然出現一絲恍惚,一個身影在腦海中靜靜的浮現……

  秋日涼爽,兩人舒適的併躺在水榭內的軟榻上,她手上戴著自己相贈的戒指。

  「啊?原來這是先皇后的遺物?!你把我賣了,或吸乾我的血,我也找不到相等值的回禮給你啊?」

  「那就把自己給我……」

  「啊?!」她面頰漸漸滲出汗滴。

  「不肯?」

  「欸……不肯。」她氣若遊絲。

  「何故不肯?」

  「未嫁前得守貞……」她語氣更虛弱。

  「那就嫁吧!」

  「嫁誰?!」

  「我。」

  「你這是……」

  「求婚。我給你的是求婚戒指,非一般戒指,你若收就是允婚;若退回便是拒婚。」

  「可、可是,你當真要娶我?」

  「你將來可能是皇上,而我……」

  「我曉得你不是當皇后的料,但你放心,有我在,我會讓你成為史上最尊貴的皇后,而誰也不會發現你不是這塊料。」

  「如何,嫁是不嫁……」御案前,畢書旭低低喃問。

  御書房的太監安靜的走進來後,聽見的就是他這聲呢喃,還有他神思遠飄的模樣,太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

  僅是片刻,畢書旭已斂回心神的瞧向太監。「何事?」

  「宮女英姐求見。」太監見他回神,忙說。

  「讓她進來。」

  「是。」太監出去後,英姐進來,她如今的身分是宮女。

  「有事嗎?」他問。

  「皇后請您移駕過去一趟。」英姐恭敬的說。

  英姐不管在竹園或是在宮中,始終不多話,這點頗得他欣賞。

  他不多問,放下批了一半的奏章,立即起身走出御書房,大批太監與宮女跟著他往鳳儀宮走去,到了鳳儀宮,一群人自動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皇上不喜閒雜人等進到鳳儀宮,擾了裡頭人的安寧,因此大批人每每守在外頭候著,不敢有絲毫打擾。

  畢書旭獨自走進滿室馨香的殿內,可裡頭並不見人影,他輕蹙了眉,見桌上放有兩杯水,還有幾盤的精致點心。

  側首一想,他有幾分明白了,正要命人去尋人時,兩個女人已由外頭回來,但人還未進到內殿,聲音就先傳了進來——

  「我說曉翠,袁向不是壞人,都向你提了三次親你才答應,可見他是很重視你的,成親後若是小事,你就別太刁難他了。」

  「奴婢哪裡刁難他了,他說成親後得為他生六個男丁,這不把我當成了母豬,奴婢還能嫁他嗎?」

  「這是為難了點,萬一只生女不生男怎麼辦?不如和他說說,就努力生三個男丁吧!」

  「三個?他不會同意的,他說現在自己是大將軍,得子孫滿堂才能繼承他的衣缽,他袁家將來要出六個將軍報效朝廷。」

  「這樣啊,這話阿旭聽了應該會很高興的,但對你而言就霸道了些……啊,阿旭,你來得這麼快,我還以為你批完奏章才會過來呢。」一踏入殿內,一襲華貴裝扮的人兒,見到他已在殿內等候,驚喜的向前跑過去。

  看她跑,畢書旭立即擰眉。

  瞧見他的神情,她暗叫聲糟,馬上慢下動作,改朝他緩步走去。「阿旭……」

  「誰許你跑步的?」他不悅的問。

  「這個……對不起。」她扭著手,知道辯駁不過,便老實的道歉。

  他哼了哼,神色依舊冷冷,某人咬咬唇,抱住他的袖子討饒,見他仍是板著臉,又捏著他的手搖了搖,他眸光才淡淡有了笑意,唇角微微一動,緊抿的唇線柔和了,某人馬上吐了吐舌鬆口氣。

  曉翠隨後走過來,手上抱著幾支荷花,瞧了他們的模樣,忍不住低笑,皇上明明疼死人家,卻偏喜歡捉弄皇后,弄得皇后無措最是開懷。

  「曉翠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曉翠朝他跪拜,這一岔開事,也算是替她解圍。

  他瞧了曉翠一眼。「起來吧。」

  「是。」曉翠笑嘻嘻的起身,見皇后還傻乎乎的站著,趕緊提醒的眨了眼,讓皇后快去躺下。

  她會意,拎著裙子忙要去躺。

  「回來。」畢書旭聲音清清冷冷地將人叫住。

  她立即乖乖的站住,深深吸氣,硬擠出一朵討好的笑容後才回身道︰「我不過是和曉翠出去摘幾朵荷花進來,沒走幾步路的,而且一點也不累……我是說,沒累著……可你……來得也太快了……」她越說聲音越小,直至沒了聲響。

  曉翠搖頭,少夫人都當皇后了,還是被吃得死死的,說一不敢有二,說東不敢往西,這……沒什麼出息啊!

  她當是大胤王朝最沒有底氣的皇后了,所幸這事外人不知,出了鳳儀宮,她可是貴過天子的女人。

  所貴過天子,意思是皇上處處以皇后為尊,後宮唯有一後,不見半個嬪妃,人人都說皇后是焊婦加妒婦,皇上在外冷酷決斷,可回到後宮不及皇后的霸道,皇上懼內,所以後宮不敢留人。

  又說,皇后乃狐仙轉世,房中術了得,迷惑得皇上意亂情迷,這才眼中容不下旁人。

  還有另一說,皇上喜歡體虛柔弱之人,皇后正好投其所好,軟得不見骨,越軟的繩子越韌,皇上因此被纏住了。

  可這些都錯了,皇后是吃悶虧了,真正霸道的絕不是皇后。

  「你嫌我來得太快,是不急著見到我?」他陰陰的問。

  皇后搖頭如波浪鼓。「急,每日都急著見你,不見難過,非你不可的……」她紅著臉說,她已被教育得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能對他甜言蜜語,他是吃這一套的,而且,很吃。

  果然,豐神俊朗的他笑了,這一笑,一殿都清明了。

  他摟過她的身子,瞧著她剛才跑步時幾撮髮絲鬆落下來,稍有運動,膚色顯得白裡透紅,連唇都像是抹上粉色的胭脂一般,有著別樣的風采,他眼神如被黏住似的凝視著她。

  「姚御醫吩咐你這兩年得靜養,凡事不能活蹦亂跳,如此才能將心養好。」他說。他登基後,姚大夫進宮成了御醫的醫首,目前專司照顧憑兒的身子。

  「我曉得,以後會穩重,不蹦跳。」孫子憑用力點頭,一丁點也不敢反抗。

  「很好。」他滿意的頷首,伸手替她將散落的髮絲撥往耳後。

  曉翠再次搖頭,兩人絕配,一個壞心眼喜歡整人,一個被整得心甘情願,如此旁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但話又說回來,大胤王朝開朝百年以來,還不曾見過帝后如此和諧的,這也算是大胤之福。

  思及此,曉翠忍不住想起了半年前皇后「死」時的情景。

  那時皇后胸口插刀,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皇上悲慟莫名,幾近瘋狂,眾人見他抱著皇后冰冷的身子淚流滿面,最後竟舉刀要自刎隨她而去。

  眾人大驚,水仙第一個衝上前阻止,也因此被削去兩根指頭,可這也讓皇上的劍勢緩了,讓袁向來得及奪下劍,然而皇上不願被皇后拋下獨活,死意甚堅,讓袁向交出劍來,袁向抵死不肯,李叔更是跪下求他,但他皆不為所動,乾脆摘下皇后的髮簪,就往自己胸口刺去,眾人大驚失色之際,皇后突然轉醒了……

  「曉翠,你來鳳儀宮該不會是抱怨袁向,請皇后作主取消你們的婚事吧?」畢書旭問,打斷曉翠的思緒。

  曉翠忙回過神來,聽了這話臉有點綠。「皇上誤會了,奴婢雖然來跟皇后抱怨,可也還沒到不嫁的地步……」

  「是嗎?」他抿笑。「那你讓皇后請朕過來,又有什麼大事?」他問。

  「這……是這樣的,大公子雖曾背叛過您,而您不殺他已是恩典,但他日前勞心費力地終於將幫太叔衭作孽的楊世五逮回論罪,也算立了大功一件……」

  「這是朝廷的事,自有袁向會向朕稟報,你參和什麼?」他神情疏冷起來,對她提起官慶齡感到不悅。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參和政事,奴婢說的是私事……」曉翠心急的瞧向皇后,讓她幫著說話,而這事恐怕也只有皇后幫得上忙,旁人是休想提上一句。

  孫子憑會意,忙說︰「阿旭,大公子立了功該獎賞,於公賞不賞是你的事,可是於私,我想賞。」

  「好吧,那於私你想賞什麼?」他瞧著她,嗓音沒有半點起伏,似乎早已曉得她要說什麼。

  她清楚他猜透自己了,便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讓水仙出西宮,成全大公子的深情。」

  他冷笑。「若朕不答應呢?」

  「這……」孫子憑咬唇,楚楚可憐的看著他。「原來你真這樣狠,對我這樣不在乎?」

  他挑眉看她,不知她現在說的是哪一齙?「我怎麼狠、怎麼不在乎你了?」

  「我能活過來全仗水仙那一擊,她若沒朝我眉間一撞,又殺我一刀,哪解得了高家的魔咒,我這是因禍得福!」她說。

  她出世時並無異能,直到六歲那年讓人誤擊眉心,未死活過來後才開始能聽見心音,同樣的,當日水仙要殺她,用刀柄撞了她的額,這一撞,居然又讓她失去異能,聽不見別人的心音了,而水仙插入她心口的那一刀雖致命,但也算是助她起死回生,徹底解了高家受天譴的魔咒。

  因為她既沒異能,死後又重生,便不再是高家的人,她現在姓孫,用的是她和爺爺隱於市井一直在用的姓氏,如此與高家無關,魔咒自然也不管用,更不會繼續禍延子孫。

  水仙萬沒想到殺她反而幫她,所以仔細說來,水仙是他們的恩人,若能夠,她願意報恩。

  他面色一沉,不發一語。

  她見狀,又去搖他的手。「阿旭,君子有成人之美,況且我確實因她重生了。」

  「她本意是要殺你!」畢書旭眼底一片陰冷。

  「那又如何?我沒死不是嗎?大公子也是你的堂兄,雖然走偏過,但終究是忠於你的,而今也抓了楊世五這叛徒,證明他有心將功贖罪,你何不成全,或許他與水仙真能有好的結果。」她忽視他的臉色,繼續說。

  「別說了,朕不會……」

  「咳咳……咳……好吧,外人都說你處處尊從皇后,還將皇后說成悍婦,可說穿了我這皇后也只是個擺設,哪裡說得上話、哪裡被重視了?咳咳……若當初水仙那劍殺了我,對她也許還好些,她頂多被你賜死,也好過生不如死的陪官廟僅關在西宮裡受罪,咳咳……」她用力咳了起來,還懨懨的不看他。

  他臉色一僵,徹底變得難看。「你說這幹什麼?」

  「沒什麼,你不是還有奏章要批示?忙去吧,就別管我了,咳咳……」她還趕起他來。

  畢書旭霍然站起身,一甩袖的走了出去。

  「咳咳咳……」

  「皇后,您怎麼咳得這麼嚴重?!」曉翠驚呼。

  「心悶難受,咳咳!」

  「姚御醫才交代讓您寬心的,可您這麼心悶,萬一讓病情加重……」

  「人活著不稱心,跟死有什麼兩樣……」

  「別開口閉口就是死,放個人又不是什麼大事,跟朕較什麼勁。來人,讓堂兄準備迎親!」本來已踏出殿的人又折了回來,臉上雖帶怒意,但仍是依她了。

  曉翠忍笑,皇后凡事都不敢違逆皇上,但只要是她下定決心要做的,那就是皇上也得認輸,她若真正較起勁來,確實如外傳說的——皇上懼內。

  這事找上皇后,果然萬無一失。

  「曉翠,你雖自己也要成親,但堂兄納妾的事還是要你張羅,兩樁婚事你就都照看吧!」他說。

  欸?妾?曉翠一愣。

  「怎能是妾,水仙曾是神女,怎好委屈……」孫子憑馬上抗議。

  「你嫌她委屈?」他語氣涼颼颼的問。

  一旁的曉翠吸氣,忙上前替她說︰「水仙是廢帝的妃子,承皇上恩典才能改嫁大公子,能當妾很好了,大公子也會滿意的,相……相信水仙自己也知足,這個……皇后您就不必再替水仙說什麼了!」曉翠眨眼暗示她別再說了。

  孫子憑瞧瞧曉翠緊張的神色,她是明白的,這男人能答應成全,根本是被自己逼的,這會刁難這一下也是正常的,罷了,自己能幫的也僅到此了,說實在的,再鬧下去她也不敢,況且這會她也有點忐忑了……阿旭愛記仇,尤其愛記她的仇,待會她不知要對逼他這事付出什麼代價……

  「皇上、皇后,奴婢難得進宮,聽說永樂侯身子好多了,已能行動自如,奴婢出宮前想先去探望一下,這就不打擾兩位主上了,奴婢先告退。」永樂侯即是孫老頭,皇后受封當日,皇上也封他為侯,以顯示對皇后娘家的重視,但因為永樂侯身子必須由御醫醫治,皇上憐憫加上疼惜皇后,便留永樂侯在宮中養病。

  曉翠機伶,瞧目的達到,就趕緊找了藉口要溜,皇上此刻必定不滿,自己再留下來可能會倒霉,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沒義氣的留孫子憑一個人面對臉色陰沉的丈夫。

  孫子憑很想將曉翠叫回來,可她當著丈夫的面不敢叫,天生膽小……

  「過來。」一臉陰森的男人終於開口了。

  「是……」她惴惴不安的靠過去。

  「聽說外人稱你悍婦,你聽了覺得委屈?」他挑眉突然問起她這事。

  她困難的搖頭。「其實……還好……」

  「還好?你倒想得開,這也好,你能不以為意就好辦了。」

  「什……什麼意思啊?」

  「人活著就別在意旁人說什麼,你這態度是對的,以後若再聽到就都別往心裡去。」

  「比、比方說什麼?」

  「以後帝后就不分兩宮了,朕會廢了鳳儀宮,你搬到龍吟宮與朕同寢,對外朕就說是你的意思。」

  什麼?!帝后分寢是祖制,讓皇帝能著重於國事,不沉迷女色,且帝后若同寢,不表明他不再臨幸其它人,只守著皇后一個,如此自己豈不又多了個破壞祖制、心狹獨佔的罪名?

  「這不好吧……」她為難的說。雖然她也沒辦法和別的女人共享他。

  他睨她一眼。「哪裡不好?」

  「於皇后名聲不好。」

  「你不是說還好?」

  「呃……」她苦著臉。

  「真不行?」

  「欸……我會常去龍吟宮陪你的,所以鳳儀宮還是別廢了。」

  「堂兄近日要納水仙為妾,朕想送他們個禮,你說,西漠如何?」他不疾不徐的問。

  她瞪大眼。「西漠?!那不是荒地嗎?呃……鳳儀宮就廢了吧,反正我的名聲已經壞透了,不差這一樁!」她馬上改口。

  他嘴角斜斜一勾。「那就這麼辦吧,明日就搬到龍吟宮。」

  「好……」她一肚子苦水啊!這男人真會算帳!

  忽地,他挑起她的下顎,審視著她透著健康緋紅的膚色,翹著嘴唇。「剛咳得真像一回事,你這是哪學的招數?」

  原來他還沒打算放過她,她心揪著。「我是真咳……」她聲如蚊鳴。

  「真咳?嗯?」

  「欸……」下一瞬她已讓不悅的男人壓制著在唇上肆虐了,他的舌霸道的侵佔她口腔,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直到瞧她要快斷氣了,他才鬆開她。

  「聽說皇后乃狐仙轉世,房中術了得,朕想試試。」盯著她被吻得嫣紅的臉頰,他邪笑的說。

  孫子憑被他吻得差點沒氣,氣喘噓噓的說︰「你知道那是傳言,又不是真的……」

  「西漠不好嗎?朕可以賜他們一批牛羊……」

  她立即伸手往他衣襟去,急忙解開他的金扣。「咱們來吧!」

  畢書旭微笑的瞧著她慌張的替他解衣,小嘴還念念有詞——

  「我體虛腿軟的,哪來啥房中術……」

  「不是還有另一說,朕喜歡體虛柔弱之人,皇后正好投朕所好。」他低下頭,溫柔的吻住她,她身子確實不比常人健康,但他已忍了好久,今日見她氣色甚好,他想縱情一次……

  良久後,她癱睡在他懷裡,徹底累壞了,他難得感到愧疚,本不捨她疲累,想稍稍解放一下就好,哪知與她溫存時,她隨隨便便一輕吟,就令他熱血沸騰,才會失控的要了她多次,累得她連翻身都沒力氣。

  他心疼又愛憐的撫著她光滑的背,忘情的朝她額上印下一吻,她眉心上原本有個痕跡的,如今也消失不見了,高家魔咒能徹底解去當真太好了,他總算能實現與她的白頭之約……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8 10:53 AM

不一樣的感動

  《爺兒壞心眼》講的是女主角聽得見旁人的心音,老實說,這題材並不新,電視劇播過、小說有人寫過,但老梗總會有新創意,就像外遇、車禍、失憶在小說世界裡屢見不鮮,但巧妙的運用總能激發、牽引讀者的心緒,淺草茉莉也希望這個故事能寫出不一樣的感動,或許不該用「感動」兩個字,但絕對是一個淺草茉莉創作的全新故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本稿子交出去後,我還沒跟徐姊聊過,也不知這本書到底好看不好看耶?以前交書過稿後,我總會問徐姊分數,希望她給我個客觀的評分,再依她的評分,調整我下本書的方向或寫作方式,可這本沒得到分數,所以心裡沒個底,那就只能靠大家給意見了,呵呵……但你們別打分數啊,這公開打我心髒承受不住,怕打擊太深以後沒勇氣執筆了。

  這算求饒嗎?

  欸~算吧!(糟了,我這寫書寫瘋了,還自言自語了!)

  既然已經碎碎念了,干脆順道在這做個預告,淺草茉莉現在正動筆寫《萬金官奴》裡的皇帝谷若揚與阿紫郡主的故事,這兩個家伙在書裡大玩貓捉老鼠、追趕跑跳踫的游戲,可說是趣事多多,若大家對這兩位有興趣的話可以期待喔,而我預計在2016台北國際書展時出版,但就不知徐姊怎麼安排……哎呀,說這麼多,這都還沒交稿呢,也不知過不過得了稿XDDDD

  總之,我正努力中,額頭上綁著寫了「奮鬥」字樣的布條,大家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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