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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月老開小差之二】傻夫也是有爪子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標題: 風光 -【月老開小差之二】傻夫也是有爪子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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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就說嘛,傻子少爺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奇怪」,
明明以前只曉得玩、眼裡只看得見他的青梅竹馬,
跟她這個從丫鬟升格的沖喜小妾……做的吃食(哀怨= =),
可現在每次她被老夫人責罵,他都會跳出來護著她,
還時常語不驚人死不休,似乎刻意給什麼人使絆子,
原來竟是因為……他「也」重生了?!恢復正常了?!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他為了奪回被騙走的鍛造家業繼續裝傻,
她便陪著他演戲,再加上還有一批忠心的舊人一起努力,
她知道,在這關鍵時刻不該想著什麼兒女情長,
可是他專注凝視著她的眸光、撫摸擁抱之類的親密舉動,
總讓她克制不住芳心蠢動,他甚至還抽空親手打了支銀釵給她,
從沒有人這麼對她,讓她心甘情願伺候他、跟他一起吃苦,
但她卻不敢接受他的愛,因為──
上一世她和他的青梅同時有生命危險,他救的人並不是她……

【出版日期】     2016/10/2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8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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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7:23 PM 編輯

【楔 子】

        莫家位於金石城,以鍛造起家,延續百年至今,已經擁有幾座礦山以及名聞天下的莫家鍛造坊。

        雖說以莫家的手藝,大至戰爭用的鐵炮戰車,小至生活所需的鍋碗瓢盆,都能製作得出來,但莫家最令人稱道的仍是刀劍兵器的冶煉,這是由於莫家有一手獨門絕活「九龍鍛」,能將各種材料的雜質降到最低,並將材料的特性提到最高,所以製造出來的各式兵器是削鐵如泥、剛韌並濟、不易折損。

        可惜這種功夫莫家一代只傳一人,通常是嫡長子,百年以來以這種手法打造出來的兵器屈指可數,但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就算莫家家主一般不輕易出手,武林中人也莫不千里迢迢前來相求,只為得到一把好兵器,即使求不到一把神兵,莫家鍛造坊訓練出來的鍛造冶煉師父都是好手,製出的兵器往往都是水準以上,能買到也是好的。

        然而,就在柳州有名的大俠前來請求當時的莫家家主莫飛出手為他打造一把兵器時,莫飛卻突然一病不起,三個月之後便嗚呼哀哉。

        偌大一個莫家,如今只剩掌權的莫老夫人,及莫飛二十三歲的長子莫宸,其餘旁系皆不堪大用。就在眾人以為莫家就要垮了的時候,莫宸竟出面接下了柳州大俠的請求,且親手打造出一把驚世好劍,讓世人莫不讚嘆莫家後繼有人。

        莫宸果然已完整繼承了九龍鍛的製器功夫,此外,他還將自己在學堂認識的知交好友宋青濤,引入莫家鍛造坊做帳房,藉著宋青濤精明的頭腦,莫家鍛造坊不僅撐住了,生意甚至蒸蒸日上,後勢看好。

        除此之外,莫宸的姨母嫁給了北方遼州知府柳權做官夫人,生有一女柳竹音,年紀小了莫宸五歲,姿容美麗,儀態端莊,與莫宸也算打小就相識,不過莫家比起柳權掌握的權勢,那自然是差上一大截,想不到莫宸的才華卻打動了柳權,讓柳權願意將女兒嫁給他。

        莫宸因此與柳竹音訂了親,他對柳竹音也有傾慕之意,自然是喜上眉梢,所以這訂親一事辦得浩大莊重,在莫家本就神乎其技的名聲外,又鍍上了一層金。

        原以為莫家就要一飛衝天了,想不到接下來莫家的景況,卻是應了「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句話。

        從某一天開始,莫宸不知為什麼神智突然變得恍恍惚惚,莫老夫人請了無數大夫來看,皆無起色,原本他偶爾還會清醒,到過了幾個月之後,卻徹徹底底的傻了,完全無法控制言行。

        莫老夫人慌得不行,莫家猶如烏雲罩頂,幸而鍛造坊還有能力強的宋青濤撐著,不至於讓人蠶食鯨吞了去。最後由於病急亂投醫,莫老夫人居然想到了沖喜這個方法,雖然有些對不起柳竹音,但她遲早得入門的,所以這件事便這麼定了。

        沖喜的消息一傳入柳竹音耳中,原本還算溫順的她,居然難得地反抗了起來,她親自找上了莫老夫人,聲淚俱下的說她尚未做好過門的準備,而且她也不知如何服侍現在的莫宸。

        莫老夫人也是從小看她長大,對她有著一份心疼,當然更忌憚她父親的權勢,也不好硬是逼迫,再加上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莫老夫人也有些猶疑了。

        柳竹音見狀,馬上表示可以先讓負責照料她起居的婢女雀兒做妾,一樣能達到沖喜的效果,況且雀兒也比她更懂得如何照顧人。

        莫老夫人聞言,心忖柳竹音只是晚點嫁,又不是不嫁了,便一口答應。

        沖喜的這一日,莫府並沒有請來任何外姓賓客,只是莫家的親族意思意思湊了幾桌,連新娘的花轎都是低調的由側門進入,對比之下形成一幅蕭索的景象。

        進門的是個婢女,講求門當戶對的莫老夫人自然不可能辦得多盛大,況且她還得考量到柳家及柳竹音的心情,不過沖喜的意義還是要有,因此花轎、喜服一樣不缺,但卻只在府裡熱鬧就算了。

        新房中,穿著鳳冠霞帔、蓋著紅蓋頭的雀兒,緊張又茫然的坐在喜床上,等著她未來丈夫的來臨。

        由於柳竹音隔一段時間就會到莫家小住一陣子,表面上是探親,事實上自然是與莫宸培養感情。每當她來,莫家都是指派雀兒服侍柳竹音。

        這次會被柳竹音推出來成為少爺沖喜的對象,雀兒直到現在仍然有作夢的感覺。

        昨天都還是個小婢女,經過一個月落日出,她居然就搖身一變成了少爺的小妾,這變化快到令她措手不及。但身為一個從小就入府幫傭,沒有背景沒有依靠的小孤女,主子要她怎麼做,她是沒有反對的力量的。

        何況,雖然莫宸人傻了,但能嫁給他,她是有一份欣喜的。

        小時被賣入莫府後,她受了其他下人不少欺負,唯獨少爺對她始終溫和,從不頤指氣使,即使少爺對每個下人都是這樣的態度,但能夠有這樣的好主子,她真的很感恩了,更不用說少爺高大俊朗,風度翩翩,氣質沉穩不浮躁,還挽救了陷入危機的莫家鍛造坊,如此傑出俊才,哪個姑娘不會芳心萌動?

        她自知與少爺是雲泥之別,所以對少爺的戀慕只敢藏在心裡,平時能遠遠的看他一眼就滿足了,想不到少爺的一場傻病,居然讓她有機會成為少爺的小妾,令她如何不浮想連篇?

        終於,她房外傳來了媒婆好聲好氣的說話聲—

       「來來來,新郎先進喜房……」

       「竹音就在裡面嗎?我進去就可以看到她了嗎?」

        她聽出這是少爺的聲音,雖說像往常一般低沉有力,可是帶了股傻氣。

       「可以可以,你先進去再說。」

       「你們說竹音以後就可以天天跟我在一起,一直陪我玩了,對不對?」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接著門開了,莫宸被一把推了進來,然後砰的一聲,房門又關了起來,似乎只要把人送進新房,其他的就不關媒婆和莫家其他人的事了。

        莫名其妙被推進房裡的莫宸,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頭上還蓋著布,穿得一身紅通通的女人,他本能的以為這是在和他玩,欣喜地走了過去,粗魯的一把抓起紅蓋頭。

       「竹音!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玩……咦?」他突然止住了話,歪著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

        她不是柳竹音那種精緻的瓷美人兒,長得相當清秀可人,給人一種如沐春風、很舒服很耐看的感覺,只不過他滿心滿腦都是柳竹音,一發現床上的人居然不是她,當下就有些不開心。

       「妳不是竹音,妳是雀兒。」莫宸呆愣地道。

       「少爺,你認得我?」雀兒很是欣喜,她以為少爺從來不會注意到她這個不起眼的下人,想不到少爺即使傻了,還是叫得出她的名字。

        然而她顯然高興得太早了,因為一聽到她這麼說,他倏地臉色一沉,吵鬧的叫道:「妳不是竹音!妳不是竹音!我要竹音!」

        他轉身往房門走去,似乎是要出去找柳竹音,雀兒急忙起身拉住他的手。「少爺,你現在不能出去,要明天才行。」

        「為什麼?他們說是竹音在裡面!他們騙我!我要去找他們,把竹音帶回來!」莫宸氣呼呼地說著。

        「竹音小姐她……有事啊,雀兒先陪少爺玩,好嗎?」雀兒強顏歡笑。

        洞房花燭夜,丈夫卻口口聲聲叫著別的女人的名字,她實在無法假裝不難過,但她也明白她沒有吃味的資格。

        莫宸完全聽不進雀兒的勸,他認定的事情就是一條路走到底,他只知道祖母和那個穿紅衣的婆婆答應他的事沒有做到,柳竹音也不見了,所以他用力甩開了她的手,直直往外頭跑去。

        雀兒也顧不得自己一身喜服,連忙拔腿狂追,想不到莫宸傻歸傻,基本的判斷力還是有的,他衝過了措手不及的侍衛,衝過了沿路想攔著他的奴僕們,專挑人多的地方去,一下子就衝到了喜宴的地方。

        莫老夫人坐在主桌,一眼就看到該在喜房裡的孫兒像頭牛似的衝了過來,她的眉頭馬上緊緊皺起。

        莫宸邊跑邊叫著柳竹音的名字,可是沒有得到回應也沒有看到她的人,接著他眸光一轉,看到自己祖母,便急吼吼的衝到祖母跟前,抓著祖母的手急切的問道:「奶奶,竹音呢?他們說竹音會在房裡等我的!」

        這時候雀兒才氣喘吁吁地趕到,但她都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莫老夫人已冷冷地瞪視她,質問道:「雀兒,妳怎麼讓少爺跑出來了?」

        雀兒委屈地回道:「老夫人,少爺一心想見竹音小姐,就衝出了喜房,我……我抓不住他。」

        「哼!一點用都沒有!妳難道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讓宸兒大鬧喜宴,成何體統?!」莫老夫人見她居然也一身喜服闖進喜宴,越看越不滿意。

       「果然是個卑賤的奴婢,一點規矩都不懂。」主桌上一個一直嫉妒莫老夫人的姨婆,酸溜溜地說道:「以後莫宸還不知道要因為這個賤婢丟多少臉呢!」

       「該不會自以為麻雀變鳳凰,所以就囂張得意起來了吧?這喜宴也是她能來的?要是我的媳婦兒啊,早就休掉她了!」另一個叔公也冷笑著道。莫家從祖輩早早就分家,所以莫家鍛造坊再有名都沒他的事,他自然也是心有不甘。

       「雀兒,我說過,讓妳入門就是要妳照顧少爺,妳若照顧不好,留妳在府中也沒用了,妳最好記住我的話。」莫老夫人覺得顏面盡失,便把氣都撒在雀兒身上,根本不管雀兒這樣纖細瘦小的身板哪有力氣抓得住莫宸,遑論莫府根本也沒有派人幫忙雀兒。「現在不管妳用什麼方法,把少爺給我弄回房裡去,到明天早上之前不准他出來,否則唯妳是問!」

        雀兒無奈地來到少爺身邊,好聲好氣地道:「少爺,我們回房,好嗎?我明天再帶你去找竹音小姐……」

        詎料莫宸在喜宴上也找不到柳竹音,深深覺得被騙了,甚至認定雀兒也跟著大夥兒一起騙他,於是他一手將雀兒推開。「妳走開!妳是雀兒不是竹音!妳也要來騙我……」

        雀兒腳步不穩摔跌在地,莫宸卻是生氣地衝出了喜宴會場,想到其他地方去找柳竹音,惹得一堆奴僕齊齊追去,連一些旁系家族的人也帶著看好戲的心情跟了過去。

        莫老夫人見情況失控,恨恨地甩了雀兒一個巴掌,讓已經跌坐在地的她,頭直接撞上了桌角,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還不快去追!呆坐在這兒做什麼?」說完,莫老夫人也待不下去了,朝著孫兒消失的地方快步行去,愛孫心切的她,一時間也顧不得招呼還在座位上的賓客們。

        而雀兒一臉茫然地扶著椅子站起身來,到現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她會被推倒?為什麼她會被打?只因為她是個不起眼的奴婢?只因為她嫁了不該嫁的人嗎?

        她抬起頭,發現還留在現場的人,個個看著她的眼光不是譏諷、幸災樂禍,就是同情,讓她感到相當不舒服。

        原本還對這場婚事有些期待的她,突然間感到心涼和害怕。她的未來究竟會是什麼樣子?她是不是注定永遠無法得到丈夫的疼愛?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7:45 PM 編輯

【 第一章】

        經過一場如同災難的婚禮後,莫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雀兒雖然成了少爺的小妾,但是莫老夫人顯然不喜歡雀兒,而少爺那傻子又天天只會吵著要找柳竹音,所以雀兒的生活並沒有過得比較好。

        但是雀兒卻感到慶幸,至少她是沾了少爺的光,算得上是衣食無虞,現在也不必在天冷的時候洗衣服洗到手裂開,或是在大熱天裡在太陽下掃那永遠掃不完的落葉,所以她對少爺仍然是很感恩的。

        而且她感受到自從少爺得了傻病之後,府裡的下人就不像以往那麼尊敬少爺了,她並不在乎自己受到多少白眼及挑釁,但她無法容忍有人冒犯他,她一定會替他守住這最後的自尊。

        莫府的後院倚著一片大湖,湖中央有一座涼亭,有木棧道連接著院裡的小路,在湖心亭中可遍覽後院及後山的臨湖美景,是炎炎夏日乘涼的好地方。

        雀兒發現少爺最近胃口不好,為此她遭了莫老夫人好幾頓罵,再加上她也擔心少爺的身體會撐不住,於是今日趁著天未亮時,她親自到廚房做了好幾道色彩繽紛的小點心,酸甜鹹香都有,雖說她很少下廚,不過她對自己的廚藝是有自信的,以往當婢女,廚房連門都不讓她進,現在身分提升了一些,又是以少爺為由,廚娘雖然大翻白眼,卻也不敢擋著她了。

        她又想著少爺也許是覺得天氣太熱了才會吃不下東西,便想著帶他到湖心亭消消暑氣,她拿著食盒引誘道:「少爺,你吃點東西吧?今日的午膳你沒動到幾口,廚娘很不開心呢!」

        聽到又要吃,莫宸興致不高的被雀兒硬拉到了湖邊,他已經接受自己的玩伴是雀兒的事實,反正他也不討厭雀兒,只是柳竹音偶爾才來一趟莫府,見不到她就算了,每天都要吃不喜歡吃的東西,令他心情越來越鬱悶,可是當他瞄到食盒裡的小點,他不由得停下腳步,一把將食盒搶了過來。

        「少爺,你……」雀兒還弄不清楚他想做什麼,但他的下一個動作卻讓她驚訝不已。

        只見他皺著眉頭,拈起一塊糕點端詳半晌後,突然往嘴裡一塞,隨即眼睛一亮、眉頭一舒,居然像個餓死鬼般大口吃著點心。

        「少爺,吃慢點,別噎著了!」雀兒瞧他吃得開心,她也跟著笑開了。畢竟這些東西是她親手做的,他的行為,無疑肯定了她的廚藝。

        「好粗……好粗……」莫宸嘴裡塞滿了糕點,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望著這樣的他,一股甜蜜感瞬間從她的心頭蔓延至全身,她不在乎他是個傻子,她只知道他是她的相公,而且他愛吃她做的東西。

        瞧他吃得滿嘴餅屑,雀兒從袖裡拿出手帕,仔細輕柔的替他擦拭。「好了,乾淨了。」

       她的笑容像是有股魔力,像夏日和風般令人舒服,莫宸一邊嚼著點心,一邊愣愣地瞅著她,突地,他從食盒裡拿出一塊點心,粗魯地塞進她的嘴裡,而後咧開嘴,學著她笑。「妳也吃!」

        雀兒完完全全傻住了,糕餅的一小角還露在嘴巴外頭,碎屑沾得她滿嘴,現在她看起來比他還傻。

        他又搶過了她手上的手帕,照著她方才的動作,在她臉上胡亂擦著,過了一會兒,他得意的笑道:「好了!乾淨了!」但是手帕一拿開,她的模樣更狼狽了,餅屑還有內餡布滿整張臉,活像一隻小花貓。

        她好不容易把糕點嚥了下去,驚呼一聲,「少爺!」但又覺得這一幕實在太滑稽,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接著取出另一條手帕,打算替自己擦臉。

        這時,莫宸早已把所有糕點都吃完了,他不滿足的看了看空的食盒,又看看她,驀地抓住她想擦臉的手。「別擦別擦,這還可以吃。」說完,他突然傾身湊向她,伸出舌頭舔了下她的臉頰,微笑著咂咂嘴後,索性把食盒往地上一丟,改用雙手捧著她的小臉,把沾在她臉上的糕點渣渣吃掉。

        這下子雀兒真的嚇呆了,雙頰像芙蓉花一般嫣紅,對他的戀慕此時猶如大浪襲來,打得她頭昏眼花。她這輩子還沒有和男人這麼親密過,更別說還是她最喜愛的少爺啊……

        由於後院湖畔不是什麼禁地,自然會有下人經過,他們看到這一幕,都驚訝得闔不攏嘴,有些比較古板的皺起了眉頭,而那些嫉妒雀兒麻雀變鳳凰的婢女們,更是吱吱喳喳的議論起來—

       「唉喲!有人當了少爺的小妾,就當眾勾引起男人來了!」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分,這裡是莫府,可不是青樓啊!就知道她那種出身的女人,穿上華服也不會像千金小姐……」

        她們故意說得大聲,反正少爺是傻的,府裡也沒有主子會替雀兒出頭,她們根本不怕。

        雀兒一聽,連忙輕輕的推開了少爺,拿起手帕先替他擦臉,再將自己的臉擦了擦。她們的話自然影響了她的心情,卻影響不了她想照顧少爺的心。

        那些婢女對雀兒原就不善,現在看少爺和雀兒處得不錯,更是又妒又氣,瞧雀兒根本不理她們,她們更想看雀兒出糗,忽地,她們其中一人指了指湖心亭,低聲討論了幾句,其中一個婢女高聲開口了—

        「快看!在湖心亭裡的,不是竹音小姐嗎?」

        竹音這個名字果然馬上就吸引了莫宸的注意力,他把頭偏了過去,凝目一瞧,果然看到柳竹音與宋青濤在亭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言笑晏晏。

       「竹音!是竹音啊!」莫宸心頭一喜,馬上忘了雀兒,也不管前方是湖水,就要朝著湖心亭衝過去。

       「少爺!小心!我帶你走棧道……」雀兒連忙拉住他。

        然而他現在滿心滿眼只有柳竹音,哪裡管得了雀兒說什麼,他甩開了雀兒的手,居然撲通一聲地跳進水中,朝著湖心亭游去。

        雀兒嚇得臉色瞬間發白,但她不諳水性,跳下去於事無補,而且少爺已經游得有段距離了,她連忙叫道:「少爺跳下水了!誰會游水的快跟上……」

        這時候,她背後一道聲音陰陰地響起,「妳就跟上吧!」

        雀兒感覺到後背被用力推了一下,她一個踉蹌落入了湖中,她死命掙扎著,嗆了好幾口水,但身子卻越來越沉重,她直往下沉。

        她要死了嗎?她還沒來得及看少爺復原,還沒有足夠時間陪伴少爺,就要死了嗎……

        就在她快失去意識時,突然感覺到領子被拎了起來,身子終於能夠浮出水面,而拎著她領子的那個人,就這麼頂著她的後腦,將她拖回了岸上。

        雀兒蜷縮著身子咳個不停,劇烈得彷彿心肺都要被她咳出來似的,喉嚨有著火燒似的疼,可是當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傻愣愣跳水要找柳竹音的莫宸。

        「少爺……呢……少爺……」她艱難地問道。

        「少爺沒事,他都游到湖心亭了。」

        雀兒抬起頭,這才看到和她說話的是砍柴工大牛,他和她一般渾身溼透,想來就是他救了她。

        其他聽到動靜而來的奴僕工人們,都對著雀兒指指點點,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掙扎著站起身後,她顧不得身子的虛弱,想走到湖心亭,卻一個腿軟,差點又跌倒,幸好大牛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臂,直到她站直了才放開。

        「謝謝,大牛,不好意思要你一直幫我……」雀兒好不容易站好,想向大牛道謝,卻赫然看到莫老夫人朝著她走過來,表情極為氣怒。

        莫老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她所看到的情景,直接罵道:「我要妳看顧好少爺,妳看顧到讓少爺跳入湖中?現在還和個長工拉拉扯扯,妳究竟在幹什麼?!」

        「老夫人,大牛只是幫我,我……」雀兒不知該怎麼解釋,難道說她是被陷害的?誰會相信?誰又會替她說話?

        莫老夫人壓根不想聽她解釋,驚怒的左右張望問道:「少爺呢?」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莫宸自己走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宋青濤與柳竹音,看起來安然無恙,莫老夫人也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個畫面落在雀兒眼中,卻有說不出的心酸,為了少爺,也為了她自己。

        少爺笑得滿足,因為他終於見到了柳竹音,但他身後的宋青濤及柳竹音顯然不把他當一回事,不顧旁人眼光並肩走在一起,少爺看起來反而像是替他們開道的人一般,雀兒只覺少爺對柳竹音的傾心,一點都不值得。

        而她自己呢?全心全心都放在少爺身上,但少爺只要一聽到、一見到柳竹音,就會馬上忘了她的存在……

        莫老夫人急忙迎了上去,抓起孫子的手,將人仔細打量一番,眉間的怒火這才稍微斂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是他渾身溼答答,頭上還插了根水草,讓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猛地回過頭,目光銳利的瞪著雀兒。「要是再發生同樣的事,我不僅會讓宸兒休了妳,還會將妳送官府,妳最好用心點!」

       「雀兒知道。」雀兒低著頭,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裡吞。

        莫老夫人又向旁人淡淡地吩咐道:「把這個丫頭給我關兩天,不許她吃東西!」接著便拉著孫子要走。「走,祖母讓人替你換身衣服。」

        莫宸卻動也不動,著急地轉頭看向柳竹音。

        莫老夫人突然恍然大悟,對著柳竹音及宋青濤道:「竹音和青濤也一起來吧。」

        由於宋青濤文才出眾,在莫宸還沒成傻子之前,宋青濤就常與柳竹音談詩論文,所以莫老夫人並沒有懷疑什麼,四人越過了雀兒而去。

        在錯身的那一剎那,雀兒看著莫宸,但他的眸光完全落在柳竹音身上,根本沒注意到她,這讓她的心沉了一沉,過了一會兒,她苦笑的想著,她在期待什麼呢?少爺會幫她出頭?別痴心妄想了,少爺是傻的啊……

        嫁給莫宸三個月又十五天,雀兒幾乎心力交瘁,為了他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她被罵被打都還是小事,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個兒嬌小,根本阻止不了高大威猛的他,萬一哪天他真的出了什麼差錯,她就算死一萬遍都難辭其咎。

        不過相處了這些日子,她對少爺也比較了解了,她發現他的毛病還挺多的,比如說他不喜歡人家碰他,但拒絕服侍的結果就是頭髮也綁不好澡也洗不乾淨,很難像以前那般整整齊齊,看起來更傻了;又或者他其實是個挑食鬼,過去他正常時就聽說過他不習慣府中的菜色,可是仍會勉強吃一些,現在不需要掩飾了,就壓根不吃,弄得好像她虐待他不給吃似的,幸好她親手做的點心他還願意吃,否則再這樣下去,莫老夫人可能真的直接給她一紙休書,再將她送進官府。

        雀兒無奈地看著正狼吞虎嚥的莫宸,這傢伙午膳又不吃,但點心倒吃得很勤快……她絞盡腦汁想著各種讓他聽話一點的辦法,只是這樣盯著他的俊臉,她忍不住就想到他捧著她的小臉輕舔的畫面,臉頰不由自主的緋紅,眼神也漸漸痴迷……

        等一下!既然他喜歡吃她做的東西,那她能不能從這個地方下手呢?

        雀兒試探性地走向他,突然一把奪走了他眼前的食盒。

        莫宸的動作一滯,下一瞬就是抬起頭來,不滿地瞪著她。「我還要吃!」

       「你如果還要吃,就要讓我替你梳頭髮。」她逼自己忽視他那不快的眼神,態度強硬一些。「還有,你的衣裳穿反了,也要讓我幫你換回來,這樣你才可以吃!」

        他臉色一沉,像是陷入天人交戰,她屏著氣息等待,以為他就要鬧起來了,想不到他居然雙肩一垂,頹然道:「好啦好啦,給妳梳頭髮,但妳要給我吃喔!」

        果然有效!雀兒笑得眼睛都亮了,連忙找來梳子,仔仔細細的替他梳好頭綁了個髻,如果他不說話,一眼望去彷彿以前那個玉樹臨風的少爺又回來了。接下來,她將他拉站起來,替他脫下穿反的衣裳,但小手隔著裡衣摸上他溫熱壯實的胸膛時,她情不自禁芳心一跳,突然起了一個邪惡的想法……

       「少爺,你乾脆把衣服脫光,我幫你洗操,你自己洗都洗不乾淨。」說這話時,她還心虛地看了看房門外,確定沒人會聽到她的話。

       「不要!」莫宸斷然拒絕。

       「那個……如果你讓我幫你洗澡,我再做一個食盒的點心給你吃。」她表面上臉不紅氣不喘,天知道她的小心肝兒跳得極快,好似都要飛出來了。

        他再一次陷入掙扎,最後居然臭著臉剝開裡衣,只剩下一條褲子。

        雀兒看得滿臉通紅,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不過她可捨不得把目光從他那精壯結實的身子移開,直到他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她才趕緊回過神來,將他帶去浴間。

        通常用完午膳就是午睡時間,睡醒後莫宸都會習慣洗個澡,所以熱水及用具早就備好在大浴間裡。

        雀兒小手發著抖,抓著他的褲頭,吞了好幾口口水後,她用力一拉—

        「咦?真的好奇怪……怎麼跟媒婆給我的那本書上畫的不太一樣啊……」她偷偷打量著莫宸身上的某處,好奇興奮又仔細的評鑑著。

        莫宸才不管她在幹麼,自顧自地跳進了浴桶,還濺了她一身水,終於讓她清醒過來。

        「少爺!你是故意的!」雀兒抹去臉上的水珠,嬌嗔道。

        他吃吃地笑著,他就是故意的,誰教她都讓他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她好氣又好笑的上前,拿起皂莢及軟刷輕輕的替他刷洗身體。

        原本還很不習慣的莫宸,似乎覺得她這麼做讓他挺舒服的,緩緩閉上眼睛,享受起來。

        那柔嫩的小手,猶如和風、猶如流水,慢慢熨過他的身子,力道拿捏得剛剛好,讓他舒暢極了,尤其是當她的手深入到浴桶,替他洗著雙腿之間和下腹時,他幾乎舒爽得都要昏過去了,直希望她的小手不要離開。

        這樣應該洗好了……當雀兒滿臉通紅的抽回手時,莫宸卻赫然張開眼睛,抓住她的手,依依不捨地道:「我還要洗!」

        她的臉蛋兒幾乎要燒起來了,他還想洗,但她已經不敢摸了,只能吶吶地道:「少爺,你……你你你已經洗好了,不是要吃東西嗎?」

       「對!吃東西!」一提到吃的,他馬上就忘了方才堅持的事。

        雀兒鬆了口氣,拉著他出了浴桶,飛快地替他穿好衣服,方才她瞪著看了老半天的地方,現在可是一眼也不敢多注視。

        回到房裡後,雀兒果然又去廚房拿了一盒點心,莫宸也高興地又開始吃了起來。

        她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她真的找到治他的辦法了。

        「少爺,明天早上去和老夫人請安,好嗎?」雀兒突然想到。

        過去莫宸正常時,日日早上都會在莫老夫人喝早茶的時間向她請安,可是他傻了之後,因為沒人控制得了他,他已經很久沒有去請安了,連莫老夫人想看孫子,都要滿府裡的找。

        雀兒雖然常挨莫老夫人的罵,但心裡卻也是同情這個老人家的,兒子媳婦都死了,唯一的孫子又成了傻子,一個年邁的女人要支撐著這麼大的家業,難怪她要這麼嚴厲,如果她有辦法讓少爺乖一點,莫老夫人老懷大慰,相信日子也會過得開心一點。

        但莫宸卻是一頭霧水。「請安?」

       「就是明天早上我帶你去見老夫人,我做什麼,你就跟著做就對了,只要一下子就好,不會耽誤到你玩的。」她輕聲勸道。

       「不要……」

        他才剛開口,雀兒馬上又道:「如果你聽話,明天的早膳,我做給你吃。」

        「好!」莫宸這次二話不說就答應,他已經知道最近這些好吃的點心都是她做的。

        她咯咯的笑了,忽然覺得傻了的少爺也有很可愛的一面,至少她現在找到了誘拐他的方法,可以讓他一心都向著她。

        痴痴的看著他享用她做的美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又小臉泛紅,猶疑了好一會兒,吶吶的道:「少爺,那……我等會兒再補兩塊玫瑰糕給你,你可以……呃,親我一下嗎?」

       「親妳一下是什麼?」

       「就是嘴碰嘴……」

       「好!」

       「……啊!少爺,你撞到我的鼻子了……」

        莫府在卯時會敲鑼,接著廚房就動了起來,一個時辰內要備好主子的飯菜,還有要出行的車馬,所有護衛的操練交班等也要開始進行,沒有一個人是閒著的,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傻子少爺莫宸通常不會理會鑼聲,睡飽了才醒,當然他醒來之後,所有梳洗用具及外出衣物,雀兒都會幫他準備好,甚至一坐到桌前就有熱騰騰的早膳,即使他往往吃沒兩口就不吃了。

        在他用早膳的時間,莫老夫人早就在喝早茶了,以前她的習慣是用完早膳後,喝一杯熱騰騰的茶提振精神,而這杯茶通常是他心愛的孫兒親手孝敬的,只是在莫宸犯了傻病之後,她再也沒接過任何一杯他奉的茶,所以現在早茶時間成了她嗟嘆往昔、傷春悲秋的時候。

        不過今日,用完早膳都一陣子了,下人還沒把熱茶奉上,讓莫老夫人很不高興,她有些不耐的喚道:「碧花,我的茶呢?」

        莫老夫人的隨身侍女碧花在花廳外應了一聲,回道:「老夫人,茶就來了。」

        不一會兒,花廳門果然開了,莫老夫人不悅地望去,但一見到來人,她頓時呆住,原本想說什麼都忘了。

        「雀兒帶少爺來向老夫人請安了。」

        雀兒拉著莫宸來到莫老夫人身前,跟在後頭的是端著一杯茶的碧花,接著雀兒跪了下來,莫宸卻仍傻傻的站著,直到她輕拉他的衣襬,他才恍然跟著拜下。

        雀兒磕了三個頭,莫宸也茫茫然學著她的動作,接著她起身,他卻還在磕第四個頭,讓她的臉頰不由得微微抽了抽,連忙又將他拉起來。

        莫宸莫名其妙地與莫老夫人面面相覷,之後他感覺到一個托盤塞到了他的手上,他低下頭呆呆的看著托盤,卻不曉得要做什麼。

        雀兒低聲催促道:「快奉茶啊!」

        「奉茶……奉茶?」他覺得這個詞有點耳熟,擠眉弄眼的努力想著。

        「你只要雙手把這杯茶交給老夫人就好了。」雀兒在他耳邊提示著。

        莫宸點了點頭,笨拙的把托盤整個拿給了莫老夫人,莫老夫人沒有任何準備,愣愣的接過,讓雀兒看了差點昏過去。

        「茶杯就好。」雀兒再次提醒:「然後說祖母喝茶。」

        「喔,茶杯就好。」莫宸從莫老夫人手上的托盤拿起茶杯,塞進她手裡,再快速把托盤奪了回來,像是怕莫老夫人藏起他的托盤似的。

        「祖母喝茶。」莫宸笑嘻嘻地道,對他而言,請安奉茶的儀式已經告一段落了。
莫老夫人面無表情,雀兒看不出她究竟是欣喜,還是被孫子的笨手笨腳氣得無言,然而下一刻,莫老夫人的眼眶突然泛紅,熱淚盈滿了眼眶,那長久累積的心酸、無奈及無力,似乎在這一刻全迸發了出來。

        「好!好!這樣就好,宸兒,奶奶看到你的進步了。」

        莫老夫人說不出自己有多感動,她原以為孫子這輩子是毀了,想不到他還能做一些像以前一樣的事,代表他的病情似乎有了進步,而且他不像往日一般蓬頭垢面,看起來乾淨整齊,容光煥發,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看到了以前的孫子。

       「雀兒,妳做得很好。」雖然不喜這個兒媳婦,不過今日這件事,她倒是做對了,莫老夫人也不吝惜稱讚道。

        莫老夫人含著淚,輕啜了一口茶水,她雙手顫抖得幾乎要拿不住杯子,得深吸好幾口氣才能讓情緒平穩下來。

        不一會兒,又有人走進了花廳,是盛妝打扮的柳竹音,她進門後,意外地看到莫宸及雀兒也在,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竹音!妳來找我玩嗎?」看到她,莫宸顯得很高興。

        「不是。」柳竹音一口回絕,對著莫老夫人,有些隨興地道:「老夫人,竹音今日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會回來,老夫人不必等竹音用膳了。」

        基於禮數,柳竹音時常會來莫家向莫老夫人請安,莫老夫人也讓她每日都來莫家一同用晚膳。

        莫老夫人瞧柳竹音對自家孫兒那不冷不熱的樣子,一陣不悅,但又不好太明白的指責,只能暗示道:「竹音啊,妳一天到晚往外跑,在府裡也都和青濤在論詩彈琴什麼的,怎麼不花點時間陪陪莫宸呢?」

        柳竹音自然看出莫老夫人不高興了,雖然她不想把時間花在一個傻子身上,但她父親仍希望她嫁入莫家,更不可能見她令莫老夫人不喜,於是她擠出一抹淺笑解釋道:「老夫人這是冤枉我了,竹音出去,可是送請帖去了。下個月竹音十八歲了,十八歲之後就是個大人了,可不能和現在一樣貪玩,所以竹音想辦一個生辰會,邀請四方好友相聚,順便把莫宸介紹給大家認識,很多竹音的友人,只知竹音有個未婚夫,卻都沒見過他呢!」

        這理由合情合理,確實,律法規定十八歲為成年,許多成年的少男少女會辦個生辰會,代表告別過去幼稚的自己,若是柳竹音願意在生辰會上介紹莫宸,屆時柳竹音對於這樁婚事也推拖不得了,莫老夫人時常擔心她悔婚,現在也放下心來。

       「如果是這樣就好,妳快去辦妳的事吧。」莫老夫人解開了心結,反倒催促著她出門了。

        莫宸聽不懂也聽不進她們在說什麼,一個逕兒的看著柳竹音,憨憨的笑著。

        柳竹音若有所思地看了莫宸一眼。「只是老夫人,莫宸到時可能要多帶幾個人看住,若是他在竹音的生辰會上鬧起來,只怕家父會不高興。」

       「那是自然。」說到這個,莫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現在莫宸可聽雀兒的話了,他今天還來向我請安呢!雀兒,到時候少爺就讓妳看著了,妳可別讓他闖禍!」

       「是,老夫人。」雀兒溫順地回道,心頭卻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到時要用什麼食物才能哄得這個大少爺在宴席上乖巧一點。

       「哦?雀兒與莫宸現在感情這麼好了?」柳竹音瞥了雀兒一眼,眸中暗含銳光。

        雖然她不滿意這樁婚事,但不代表她會樂見原本喜歡自己的傻子未婚夫,對別的女人服服帖帖的。

       「是啊,感情很不錯。」莫老夫人點點頭,她雖然薄待雀兒,卻也知道雀兒在孫子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可是竹音的生辰會,來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只怕雀兒這等出身,出席那樣的場合不太適合……」柳竹音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說雀兒上不了檯面。

        柳竹音的顧慮,恰巧擊中了莫老夫人的心病,當初她會讓雀兒嫁進來,也是因為只有這沒背景的丫頭,能接受嫁給一個傻子沖喜,而且還是做妾,這是一般正經人家的女兒都不會願意的。

        依莫家的權勢,著實看不上這只有樣貌還過得去,其餘一文不值的丫頭,但是現在似乎又只有雀兒能夠控制得住莫宸。

        「到時候竹音的生辰會,雀兒妳就別出現了,站得遠遠的看,別讓少爺惹事就成。」莫老夫人逕自下了一個不合理的命令。

        「……是。」雀兒只能無奈應允,天知道不能靠近他,又要保證他能聽話不惹事,這究竟誰能做得到?

        「那竹音就先告退了。」向莫老夫人行了禮後,柳竹音朝著雀兒嫣然一笑,便嫋嫋婷婷而去。

         不過雀兒及莫宸看著她這個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同時打了一個冷顫,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大難要臨頭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9:11 PM 編輯

【第二章】

        由於柳府在北方實在太遠,而金石城的位置居中,恰好方便四面八方的親友們前來,然而柳家別院不大,無法容納那麼多賓客,於是柳竹音便向莫老夫人開口了,莫老夫人一聽,毫不考慮的答應讓她在莫府設宴,還讓莫府的下人們全力協助她佈置招待。

        生辰會的日子一到,眾人前來觀禮,宋青濤當然也在其中。

        柳竹音打扮得極為嬌美,驚豔四座,每當有人稱讚她和莫宸郎才女貌,都讓莫老夫人極有面子,笑得闔不攏嘴。

        自然,莫宸今日也是華衣美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上去就是個翩翩美公子,如果他不說話,沒有人會知道他是傻的,而這都要歸功於雀兒在事前拚命的用食物引誘他,好說歹說才讓他乖乖參加這場「遊戲」。

        他最喜歡的柳竹音在他身邊,似乎讓他聽話了許多,莫老夫人也很滿意,只不過站在遠處觀望的雀兒卻很緊張,因為她從他的一些小動作發現他快要沒耐心了,比如他站立的重心一直從左腳換到右腳,又從右腳換到左腳,還有他的已經開始四處張望,像在找其他好玩的東西。

        當柳竹音像個公主般被一群年輕男女簇擁著時,她朝著自己的心腹婢女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送上一張紙條。

        「今日竹音生辰,蒙各方好友祝賀,令竹音喜不自勝,還要謝謝莫老夫人疼愛,不僅對竹音視如己出,還將大宅出借讓竹音辦生辰會。」

        柳竹音送了莫老夫人一頂高帽子,逗樂了莫老夫人。

       接著柳竹音又說道:「竹音收到了許多貴重的禮物,實在愧不敢當,其中有百年人蔘、何首烏、玉如意等物,在竹音手上未免失了光采。現在竹音便把這些珍貴的禮物轉送給莫老夫人,祝莫老夫人芳齡永駐,永保安康。」

        莫老夫人訝異地接過柳竹音遞來的紙條,上頭果然列了許多名貴的藥材及珍寶等物,雖說以莫家的財力,這些東西不是買不起,不過柳竹音一口氣全轉送給她,實在大方。

        「竹音,這不太好吧……」

        莫老夫人還想推辭,卻被柳竹音打斷,她討好的道:「老夫人可不要拒絕竹音的一片孝心,以後竹音孝順您的時間還多得是呢!而且相信送禮的賓客們也不會介意的。」

        「是啊!是啊!」賓客中不乏刻意討好柳竹音的人,聞言自然附和。

        被人曲意逢迎,莫老夫人果然立刻中招,她連連點頭。「好!好!」

        「老夫人,竹音還為您找了戲班,唱的就是您最愛的《楊門女將》,在這兒站著您也累了,不如去中庭看看戲,坐著歇息一下。」柳竹音體貼地道。

        莫老夫人笑道:「真是乖孩子,那我老人家就去聽戲,不打擾你們年輕人玩耍了。」說完,她很乾脆地離開了。

        她想著,柳竹音的安排到現在為止她都很滿意,孫子也表現得沉穩乖巧,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然而莫老夫人一離開,原本站得離莫宸極近的柳竹音,馬上一臉嫌棄的退開一大步。

        其餘年輕男女都是同一個圈子的人,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對莫宸露出不懷好意的笑。

        「莫宸,聽說你傻了啊?吱個聲來聽聽,該不會啞了吧?」

       「晚上睡覺會不會還尿床?哈哈哈……」

       「就你這副傻樣,還敢站在竹音身邊,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一群人譏笑諷刺著莫宸,柳竹音只是意思意思說了句你們別太過分,但也不是真心要阻止。

        「我不想待在這裡了,我要去吃東西!」莫宸雖然不知道自己被嘲笑了,但旁人的惡意他還是感受得到,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轉頭就想離開。

         宋青濤卻突然拉住他的手。「莫宸,想吃東西這裡多著呢,何必走呢?」

       「是啊,這裡還有很多人陪你玩呢!」仰慕柳竹音已久的趙公子,也不懷好意地笑道。

       「陪我玩?好啊!你們要陪我玩什麼?」莫宸開心地笑道。

       「玩什麼啊……」趙公子摸著下巴打量了他一會兒,朝著他勾了勾手指。「你不是要吃東西?我們就玩吃東西的遊戲好了。」

        莫宸不疑有他,和一群公子小姐轉移陣地,到了擺放食物的地方,而柳竹音及宋青濤卻是冷眼旁觀,不時還發出一聲冷笑。

        唯一真正關心莫宸的只有雀兒了,她見到他被一群人圍起來,雖然她離得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但心中隱隱覺得不妥,尤其那些人的笑聲似乎帶著惡意,讓她顧不得莫老夫人要她不得接近的禁令,連忙跟了過去。

        一盤盤菜餚放在桌上,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原本該是眾人要入席用餐的,但這群想惡整莫宸的人偏偏就不這麼做,他們讓莫宸坐下,把所有食物都推到他面前。

        「吃吃吃,快吃,先吃完的人就贏了。」趙公子獰笑道。

        眾人本以為莫宸會傻傻的就吃了,但他們不知道莫府裡的食物他光聞味道就討厭,他皺眉搖頭道:「我不喜歡吃!」

       「這是遊戲,管你喜不喜歡吃!」趙公子隨手拿起一隻雞腿就往莫宸嘴裡塞。「你給我吃,給我全吃下去!」

       「是啊,全吃下去!」

        其餘的公子小姐們見趙公子欺負莫宸有趣,便也拿起桌上食物往莫宸嘴裡塞,莫宸自然是極力抗拒,但這時候有兩個人由後頭把他架了起來,方便其他人的欺凌,沒一會兒,莫宸嘴裡被塞了一堆食物,臉上、衣服也沾得油膩膩的,模樣極為狼狽。

        雀兒見狀突然發了狠,由不遠處衝了過來,將欺負莫宸的人全推開,她護在他身前,氣憤的瞪著柳竹音。「你們不要欺負少爺、不要強迫少爺!柳姑娘,妳就是這麼看著少爺讓人欺負嗎?」

        柳竹音的目光瞬間一凝,卻不發一語,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這個暗示很明顯了,一個嫁進門當小妾的婢女,居然敢在這種場合說話,還推人?

       她的心腹婢女立刻知機地替主子開口,「賤婢!不過是個侍妾,這裡有妳說話的餘地嗎?」

       其他人也知道莫宸納了小妾沖喜一事,現在一聽,也曉得了雀兒就是那名小妾,他們看柳竹音不喜這個小妾,壞心眼又蠢蠢欲動起來。

       「唉喲,護夫心切啊?那妳就陪著莫宸一起吃好了!」

        兩個身強力壯的婢女也把雀兒架了起來,幾個人便惡劣的往雀兒嘴裡塞東西,另外幾人又回過頭繼續欺負莫宸。

        雀兒拚命掙扎,涕淚橫流,卻阻止不了這些人的暴行,她覺得自己好沒用,保護不了自己也就算了,還保護不了少爺!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雀兒豁出去了,她狠狠地朝著抓住她肩膀的手咬去,她背後的婢女吃痛鬆開了手,她便趁機撲過去撞開又抓住莫宸的人。

        莫宸一下子自由了,方才被制住的不滿,還有被欺負的怒氣,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他二話不說翻了桌子,揮拳就往趙公子臉上打去。

       「啊!」趙公子慘叫一聲,左眼立刻多了一個紅圈。

        這方的動靜很快便引來下人的注意,接到下人稟報的莫老夫人也不看戲了,急忙走了過來,讓下人撥開人群讓出一條路後,一眼就看到自家孫子和雀兒一身狼狽的被圍在中間,孫子甚至還動手打了人。

       「都給我住手!」莫老夫人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夫人,他們對少爺……」

        雀兒正想解釋,卻被柳竹音冷冷地打斷,「莫宸方才突然失控,掀了桌子,還把食物都打翻了在自己身上,趙公子想阻止他,卻被莫宸出拳打了,我忙叫雀兒來阻止,但雀兒來了也是沒用,她根本沒把莫宸看好,也沒有讓莫宸聽話的本事。」說完,她還陰冷地瞥了雀兒一眼。

        「奶奶!他們剛剛很壞,一直要弄我,我不要吃,他們又要我吃……」雀兒開不了口,莫宸卻不依了,明明說好玩遊戲的,他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玩,他氣急敗壞地開口,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好。

        「莫宸!瞧你弄得全身髒,柳姑娘的生辰宴,都讓你給破壞了呀,真是的……還不快來人替少爺清理!」宋青濤見莫宸表達不清楚,便抓著這個空檔插口,朝著自己的心腹下人們使了記眼色。

        下人們很快的上來假意替莫宸清理,一塊布就這樣摀住他的嘴替他擦拭,而為了不讓他亂動反抗,還有兩個人幫忙「扶著」他。由於莫宸以往也常常不聽話讓人伺候,這副半強迫的景象倒顯得合理了。

        宋青濤在心中冷冷一笑,表面上卻是一臉遺憾地轉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情況就像柳姑娘說的這樣,我可以作證,莫宸與雀兒真是太不應該了。」

        「不是這樣的,老夫人……」

        雀兒還想替少爺和自己解釋,但莫老夫人已經不給她這個機會了,莫老夫人氣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直接抬起手甩了她一巴掌。「我說過要妳看著少爺,妳做了什麼?居然毀了竹音的生辰會?」在她心中,以雀兒的身分,說什麼都是狡辯。

        雀兒只能沉默,她知道莫老夫人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更不用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會為她作證、為她出頭。

       「老夫人,其實我也有錯,莫宸好像肚子餓了,我沒有注意到,他才鬧起來的。」柳竹音故作慚愧地道。

       「無妨,這不是妳的錯,莫宸餓了,雀兒就該帶他去吃東西才對,都是她辦事不力。」莫老夫人搖搖頭,這時候她完全忘了是自己不准雀兒靠近,反正什麼都是雀兒不對就是了。

       「你們把少爺帶下去吃東西,把這裡整理整理,重新上一桌菜。」莫老夫人明快的下了決定,再瞪向雀兒。「今晚不准妳吃晚膳,妳就給我守著少爺,不准他再出一點差錯,明日再來領罰!」

        最後,莫老夫人才看向柳竹音,保證道:「竹音,今日是妳的生辰會,鬧了這麼一場真是對不住,我暫時先讓雀兒看著莫宸,接下來絕對不會出問題了。妳好好的玩,明日該懲罰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謝謝老夫人。」柳竹音斂眉順目地道:「也請老夫人回頭把戲看完吧,這瑣碎之事自然會有人處理,也勞煩老夫人了。」

        莫老夫人很滿意柳竹音的乖巧,朝著雀兒冷哼一聲後,又帶著下人轉回中庭去。

        雀兒輕撫著熱辣辣的臉頰,有苦難言,眼眶盈淚,也無法流下,因為就算哭也於事無補,更不會有人疼惜。

        眾人看雀兒要帶莫宸離開,便也覺得無趣,各自散開,幾人圍成一圈聊起天來。

        柳竹音刻意來到雀兒身邊,冷笑著嘲諷道:「妳現在可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了?讓妳嫁給莫宸做妾,是要妳好好照料他,不是讓妳巴結莫老夫人,可別以為入了門,妳就真的是莫家的夫人了。」

        離開了那一群少爺小姐,莫宸反而像是如魚得水,照樣自顧自地玩他的,看得雀兒不禁面露苦笑,身為少爺就是好命,就算是傻了也好命。

        想來明天的處罰必然很可怕,不過她並不後悔,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少爺被人欺負,就算哪天有人想要少爺的命,也得先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

        她很清楚自己成了柳竹音的眼中釘,不過這可真是冤了,嫁給少爺也不是她自願的,分明是柳竹音不願意沖喜,才找她代替,再說了,她從來沒對莫家主母的位置有任何覬覦,只要能好好守著少爺、照顧少爺一輩子,她也就滿足了,想不到這樣小小的願望,都被看成了惡意,在她單純的生活裡不斷攪風攪雨。

        雀兒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那些煩心事,把注意力放回少爺身上,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不玩了,還走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不解的輕喚道:「少爺?」

        「妳的臉怎麼了?」莫宸伸手戳了下她紅腫的臉頰。

        她吃痛地倒抽了口氣。「沒事,就……就受傷了。」

       「受傷了。」他點點頭,突然拉住她的手。「跟我來。」

        雀兒哪裡比得上他的力氣,一下子就被他扯著飛快的往某個方向跑去,她發現他帶她回了房間,還一把被他按坐在椅子上。

        「等我一下。」莫宸咧嘴一笑,在櫃子翻翻找找,居然讓他翻出了布條及藥膏等物。

        「你……」她好像知道他想做什麼了,他會找出那些東西不奇怪,因為她常在他面前拿出這些東西,為的就是替老是莫名其妙受傷的他包紮,但他若想如法炮製,把那些藥膏什麼的用在她身上……她光是想像身子就忍不住一抖。

        只不過他可沒給她機會反抗,他二話不說在她臉上塗滿了藥,她只能安慰自己,幸好這藥塗在臉上涼涼的,也不會刺痛,應該沒有用錯。

        接下來,莫宸用布條把她包成了個大豬頭,只露出一雙眼睛,不必照鏡子,她光是想像自己現在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好了!」莫宸拍了拍手,還左瞧右看了一番,顯然很滿意自己的手藝。

       「少爺,你把我包成這樣,教我如何出去見人?」雀兒將臉上的布條拉出一道口子,才有辦法說話。

       「不好看嗎?」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好沮喪,可憐兮兮的問道。

        她哭笑不得地與他對視,實話在嘴裡繞了半晌,最後只能無奈地道:「好看。」

       「我就知道好看!」莫宸又開心地笑了,他喜孜孜的摸著她的小臉,又像怕太大力會碰疼了她似的,動作放得極輕。

        只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就讓雀兒的心幾乎要融化了。她一直以為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個照顧他的人而已,頂多再加個玩伴與廚娘的身分,想不到他居然主動關心她,真不枉她這陣子的努力,她終於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個小小的位置。

        就算是錯覺也好,至少這一刻,他是對她好的。

       「少爺,我去端晚膳給你吃。」雀兒吩咐了兩句,請門口的護衛照看著,她便飛快趕到廚房,取了她早就親手做好的晚膳。

       她那猶如豬頭的模樣,狠狠嚇了廚娘們一跳,沿路也有不少奴僕對著她指指點點的,以為她真的傷重成這樣,但這些她都不在乎,一心只想著快些把食物端回去,免得少爺餓肚子。

        當然,晚膳由她親手做,這也是她對少爺的承諾,否則他才不會在生辰會時乖乖站在柳竹音旁邊,雖然到最後仍是以他大吵大鬧收場,但這顯然不是他的錯,他才是真正受委屈的人。

       「少爺,你的晚膳來了。」雀兒將琳瑯滿目、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一股腦兒端上桌。

       她平時都仔細注意著他對食物的喜好,她有自信做出來的料理他一定愛吃。

        果然,莫宸一看,眼睛都快凸出來了,馬上舉箸大快朵頤,這盤也夾一點、那盤也舀一些,吃得不亦樂乎。

        雀兒被罰不許吃晚膳,不過正吃得歡快的是她最愛的少爺,吃的還是她精心準備的餐點,所以光是這樣看著,她就很滿足了。

       他狼吞虎嚥到一半,突然覺得怪怪的,抬起頭,就見她只是盯著他,卻沒有跟著用晚膳,以往她都會準備自己的一份跟他一起吃的,他不解的問道:「妳怎麼沒有吃?」

       「我今晚不能吃。」她苦笑回道。

       「不吃會肚子餓。」對現在的莫宸而言,肚子餓就是最嚴重的事。

       「我……我不餓。」話音方落,雀兒的肚子馬上不爭氣的叫了一聲,讓她羞窘的紅了臉,只希望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

        他望著她好一會兒,突然間點點頭,把盤子往她面前一推,又把筷子塞進她手裡。「吃。」他指了指菜,接著偷偷摸摸的左右張望,然後朝著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雀兒先是一愣,緊接著噗哧一笑,這一笑一時間還停不了,連淚水都笑出來了。

        他傻了之後也沒有少被罰不准吃飯,但頂多一頓、兩頓,不像她一被罰就是好幾天,他或許也猜出了她不吃晚膳是被罰了,居然讓她偷吃。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有人心疼,但這一刻,她真的有被寵愛的感覺。

        雀兒夾起一塊肉,大口吃了下去,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但她知道自己的手藝,怎麼也比不上他的心意。

        「少爺,你也吃。」她又夾起一塊肉遞到他嘴邊。

        莫宸笑嘻嘻地張大了嘴,一口吃下。

        兩人就這麼嘻嘻哈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這頓原來應該很悲慘的晚膳。

        生辰會那方即使場面熱鬧、有著豐盛的美食又如何?在他們心中,那些都比不上眼前這溫馨的一餐。

        夜深了,生辰會的人早就散去,莫宸的院落像是個被遺忘的小天地,只有雀兒和他。

        雀兒替莫宸洗好了澡,換上一身舒適的衣服,再讓他躺上床,接著她也將自己好好梳洗了一遍,頂著薄衫和半溼的頭髮才又回到房裡來。

        此時,他已經熟睡了,她坐到床沿,靜靜地看著他,雖然他是個傻子,或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她可是很清楚,與他之間的一切,苦中帶甜,而其中甜蜜的那一部分,足以讓她再三回味。

        拉回了心神,雀兒起身坐到鏡子前,慢慢擦著長髮,鏡中的自己,雖然沒有柳竹音的美貌,但應該也挺耐看的吧?至少在她嫁作小妾之前,府裡的長工沒少與她示好的。

        擦好了頭髮,她站了起來,突然脫下了衣裳,瑩白玲瓏的嬌軀就這麼展露在鏡前。

       「明天之後,不知道哪裡會多條傷痕呢?」獨處的時候,雀兒才開始感到害怕。

        莫府對待下人算是寬容的,但今天莫宸打了趙公子,勢必要給對方一個交代,她知道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會太好,一頓酷刑怕是跑不掉了。

        所以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算是對這副無瑕的身體做最後的告別。姑娘哪有不愛美的?她也愛自己,可惜命運給了她一個悲慘的出身,她這身軀再美,明天之後也會被打得凌亂斑駁,不堪入目。

       「雀兒,妳脫光光了!」

        聽到身後驀地傳來了嗓音,她嚇了一大跳,本能的想撿起地上的衣服掩蓋光裸的嬌軀,但她卻發現腰被大力的摟住,根本動彈不得。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莫宸無預警地貼了過來,在她看著鏡中人的同時,他也在欣賞著,在他成了傻子之前,雀兒不知道他有沒有見識過女人,但成了傻子之後,這絕對是第一次見。

       「雀兒,妳的胸脯好大啊!怎麼我不像妳這樣?」他低頭看著,同時讚嘆著,居然還伸手去摸。

        雀兒倒吸了口氣,連忙抬手擋,阻止他的動作,又羞又氣地道:「少爺,你讓我穿上衣服。」

       「不要,我還沒看夠。」莫宸像是得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一雙手在她身上游移,遇到和他不一樣的地方,就抓個兩把、揩個兩下。

        她被他這麼東摸摸、西摸摸的,渾身發軟,嬌軀顫抖不休。

       「雀兒,妳這裡和我長得不一樣呢!」突然間,他發現了更新奇的東西,居然往她最私密的地方摸去。

       「少爺!」雀兒壓低聲音驚喊,臉上潮紅不斷。

        她是個清白的好姑娘,身子從未被男人這般摸過,偏偏此刻碰她的是她最愛的少爺、最親的相公,害得她都不知道該不該阻止他。

        莫宸不知道自己正在吃著姑娘家的豆腐,只覺得明明是他在摸她,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下腹升起了難言的疼痛,好像很想要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他只是本能的覺得,他想要的,可以從她身上得到。

        一低頭,看到的是她圓潤如夜明珠的肩頭,修長的頸項,鎖骨分明,對他彷彿有種強烈的吸引力,令他不由得低下頭來,輕輕齧咬吸吮。

        她好香、好軟,抱起來好舒服……

        這已然是夫妻之間的調情了,雀兒阻止不了他,或許她內心深處也不想阻止,只不過被他三兩下就弄得丟盔棄甲,手軟腳軟,令她在意亂情迷之際,也感到一陣不服氣。

        難道少爺清醒的時候是個調情高手?否則怎麼對女人這麼有辦法呢?

        雀兒咬著下唇,忍住呻吟的衝動,想起媒婆送的那本書,她鼓起勇氣,也試著將手伸向他那獨特之處,學著他的動作。

        莫宸的雙眼突然睜大,這下換他喘氣不止,他好喜歡這種感覺,多希望她永遠不要停,他本能的要求道:「雀兒,我想要……」

       「你想要什麼?」雀兒故意問道。

       「我……我不知道……」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額頭因為身子的躁動已經滲出薄汗。

        他不知道,但她可是很清楚,只要一答應他,兩人就會有夫妻之實,屆時她就不再是個姑娘,等於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奉獻給他了,她心中不免掙扎著、徬徨著,但她只猶豫了一下下,就下定了決心。

        先不說自己已然被他撩撥得也有些難受,明日之後,她不知要受什麼刑罰,何不在自己這副身軀仍然美好的時候,把自己給他呢?反正她已經是他的妾了,她又那麼深愛著他,更不用說他是唯一給了她疼寵感覺的男人,與他在一起,已經她最好的歸宿了。

        「少爺,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雀兒幽幽地望著他,眼中同樣泛著情潮。「我有書可以教你。」

        「我要學!」莫宸眼睛一亮,這遊戲還沒開始就這麼好玩了,他急著想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紅著臉,拉著他走向櫃子,由某個密格中取出了一本書交給了他。

        他迫不及待的翻開,才看了第一頁他就驚奇的瞪大了眼,接著他飛快的翻閱著,還不時拿來跟她的身子對照,最後,他望著她的眼神好似猛獸那般具有侵略性。

       「我知道了!雀兒,我知道了,我要玩這書上的遊戲,我一定要玩!」說完,莫宸一把抱起了她,猴急地將她放上了床,想要趕快試試。

       「少爺,等等。」雀兒臉紅地望著他,放下了紗帳,卻沒有熄掉油燈。

        蘭麝細香聞喘息,她希望兩人的第一次,他能清楚記住自己的模樣,記住她最後的美麗。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09:33 PM 編輯

【第三章】

  隔日,雀兒帶著莫宸來向莫老夫人請安,同時領罰。

  莫老夫人不像上一次孫子來請安時那麼慈眉善目,反而臉色難看地盯著雀兒,像是在想著要怎麼處罰她才好。

  只是雀兒一夜由少女成了婦人,下身還隱隱傳來不適,讓她已經無力去探究莫老夫人的神情,甚至連請安的動作都有些彆扭,讓莫老夫人看出了些端倪。

  用畢了茶,莫老夫人並沒有提起責罰的事,反而挑高了眉,緊盯著雀兒問道:「雀兒,你昨日是否與宸兒圓房了?」

  這都能看得出來?雀兒臉色微紅,神態羞怯,她點點頭,非常小聲的回道:「是,老夫人。」

  聞言,莫老夫人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她嘆了口氣,嚴厲地說道:「你既與莫宸圓房,那就有可能有我們莫家的後代了,這次的處罰可以暫緩,但你下次若是再犯,我必請來大夫確認你的身子,若無孕,所受的責罰將是兩倍,你可接受?」

  這等於母憑子貴,讓她逃過了一劫?雀兒頓時暗喜在心,不知是否該感謝少爺的猴急,只不過這種喜悅可不能形之於色,所以她低眉順目地道:「是的,老夫人。」

  事實上,莫老夫人心中也是欣喜的,自己這孫兒雖是傻了,但人道之事可也沒落下,看來只要自己加把勁再多活個幾年,莫家的未來還是有希望的,可是她對雀兒嚴厲慣了,所以對於雀兒的語氣不會太好。

  把茶杯放回了桌上,莫老夫人欲起身,不過長年操勞所致,她的雙腿有著隱疾,昨天看戲坐太久腳已隱隱不適,今日天氣一個變化,膝蓋疼了起來,讓她一下子無法下椅子站直。

  「唉喲……」她呻吟了一聲,彎著身扶著雙膝。

  雀兒見狀連忙去扶,莫宸早上的動作都是學著雀兒的,所以他也湊了上來扶在另一邊。

  突然間,他的腦子裡像是閃過了什麼畫面,俊臉皺成了一團,仔細回想,他倏地開口道:「祖母這是犯風濕了,要喝烏頭粥才是。」

  此話一出,莫老夫人和雀兒的動作皆是一頓,兩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他。

  尤其是莫老夫人,一下子像是忘了痛,激動地抓住孫子的手。「你記起來了?你記起來祖母要喝烏頭粥?」

  莫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更不曉得為什麼祖母和雀兒會是這樣的反應,一臉困惑地反問道:「祖母不是都喝烏頭粥的嗎?」

  雖然他的疑問代表他仍是似懂非懂的,可是莫老夫人已經欣慰得心頭烏雲都散去了一半,一個勁兒地拍著他的手。「是的是的,祖母都喝烏頭粥啊!祖母見你越來越進步了,真的好高興,這是好事啊!」

  雀兒也同樣欣喜,只是在莫老夫人面前她不方便做出什麼親密動作,不過今晚關上房門,她一定會好好「犒賞」他的。

  這時,宋青濤突然由門外進來,見到三人熱絡的模樣,眼底精光一閃,卻是若無其事地開口,「老夫人早安,莫宸你也在啊。」

  「青濤你來了啊。」莫老夫人見到宋青濤,也不急著問他有什麼事,一徑地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莫宸他有進步了呀!今兒個我犯膝蓋疼,莫宸居然知道我要喝烏頭粥。」

  「喔?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宋青濤笑道:「我還擔心老夫人會因為今天早上的事心情不佳,現在聽到這個消息,真是太好了。」

  「今天早上什麼事?」莫老夫人納悶的問道。

  「就是雀兒的事啊。」宋青濤狀似無意地道:「老夫人今日不是要處罰雀兒昨晚沒看好莫宸,讓莫宸在柳姑娘的生辰會上大鬧,還打了趙公子嗎?趙公子今早還遣人來問我雀兒受了什麼處罰。」

  莫老夫人眉頭一皺,隨手揮了揮。「趙家那小子什麼氣量,被打了一拳又怎麼?給他送點好藥過去就算揭過了。你就告訴他,雀兒昨晚挨主子打,臉都腫了,整張臉包得都瞧不見了,今天才好一點,這事兒府裡的廚娘、下人都看到了,他不相信可以來問。」

  雀兒一聽莫老夫人的話,表情頓時變得古怪,忍不住偷覷了莫宸一眼。少爺昨天把她包成了個豬頭,今天居然又成了她免罰的理由,看來她這個相公雖然傻裡傻氣的,卻真真切切救了她好多次啊!

  顯然莫老夫人是不願追究這件事了,難道這個轉變是因為莫宸的進步?宋青濤目光微微一凝,並未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臉上仍是春風般的笑意,順著莫老夫人的話道:「趙公子的性格是驕縱了些,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趙公子那裡我會處理好。」

  莫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

  宋青濤見她興致高,腦中靈光一閃,刻意殷勤地道:「老夫人,其實青濤今日來,是鍛造坊裡有些事青濤不好定奪,想請老夫人走一趟。既然莫宸的病情有進步,不如就讓雀兒帶他一起去,說不定能刺激莫宸想起更多東西呢?」

  莫老夫人一聽,覺得大有道理,馬上頷首道:「好,那雀兒就陪著莫宸一起去吧。」

  雀兒應了一聲,連忙帶著莫宸要回房整理要出門的東西,可是臨離開前不經意對上宋青濤的犀利目光,不知怎地,總讓她覺得毛毛的。

  他身為少爺的好友,卻不避嫌的與柳竹音出雙入對,她在婚前被派去服侍柳竹音時,就已經看過好幾次兩人有些逾矩的互動,雖然宋青濤在少爺傻了以後,也不時表現出對少爺的關心,但她就是覺得他不真誠。 

  只是莫老夫人很信任且器重宋青濤,兼之莫家鍛造坊的帳目還要靠他盯著,他的重要性比她大多了,她總不好在他背後碎嘴,只好默默的把那些疑惑吞進肚裡。

  莫家鍛造坊位於金石城西北,佔地約數十戶民宅那麼大,光是鍛造爐就有數十個,鍛造師上百,一個月可鍛造出上千把的精良武器,普天之下能有這樣產量及品質的鋪子,屈指可數。

  而且莫家有自己的礦場,礦質極佳,可生產純度高的銅鐵,鍛造坊又倚著大河,山上冰涼泉水的沖刷,令制出的兵器堅硬卻不失韌性,最重要的是,莫家有著家傳九龍鍛的鍛造法,在頂尖武器的製造可謂首屈一指。

  可是莫家在家主亡故,莫宸又傻了之後,面臨嚴重的危機,或許一般的刀劍武器質量仍是一流,但卻無人能再做出頂尖的武器。

  前幾個月,金石城的城主胡振東拿來了一種泛著綠色的礦石,稱這種材料能製造出最頂級的刀,鍛造坊的師傅確證確實是最高等的精金鐵,能夠制出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的寶刀,只是鍛造精金鐵所要花費的精力之大、工序之複雜,只怕世上能將這把刀做出來的人也不多。

  然而胡振東堅持這樣的刀只有莫家製造得出來,還說了別讓金石城丟臉這樣令人無法拒絕的話,付了大筆訂金,約定一個月後取刀。

  一個月後,莫家果然製不出刀來,胡振東很是不滿,又寬限了一個月,如今期限就快到了,刀仍舊沒有打造出來,宋青濤才來找莫老夫人想辦法。

  來到了鍛造坊,莫老夫人一聽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皴起眉頭怪罪道:「坊裡怎麼會接這樁生意呢?如今宸兒病了,根本沒有人會九龍鍛,精金鐵的刀是打不出來的。」

  宋青濤無奈地道:「老夫人,是前家主曾經在胡城主面前誇下海口,說城主府兵器的生意我們莫家全包了,所以這次胡城主的要求,我們拒絕不得啊!」

  莫老夫人氣急敗壞地道:「當初會那麼說,是因為我兒與胡城主是好友,酒酣耳熱時的玩笑話,胡城主怎麼就拿著這個來脅迫咱們了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此時胡振東恰好帶著護衛由鍛造坊的門踏了進來,一聽到這話,臉色馬上一板。「老夫人,胡某這可不是脅迫,莫飛當年自己答應胡某的事,難道人走茶涼,就能不算數了嗎?」

  莫老夫人沒想到在背後議論的話會被本人給聽見,臉色有些尷尬,強笑道:「胡城主可能是誤會了,我莫家何德何能能包下整個城主府的生意?我才說是玩笑話……」

  「做生意可不能開玩笑!」胡振東冷哼一聲,懶得再和莫老夫人多說,他望了在場眾人一眼,口氣不善的道:「我這把刀已經在你們莫家鍛造坊打了兩個月了,浪費了胡某不少的時間與銀子。你們既然接了這筆生意,就得給我打出刀來,若是再拿不出來,胡某可就要按本城律例,查封你們莫家鍛造坊,拿鋪子來抵債了!」

  即使是用精金鐵製作出來的刀,價值也不可能高於整個莫家鍛造坊,但胡振東是金石城城主,這律例怎麼判,還不是他說了算?莫老夫人這才真的慌了,難道莫家的產業真的要毀在她手上了?

  鍛造坊的師傅們聽了這話,也感到難堪,都沒有人敢出聲。

  怎料原本在一旁拿著礦石把玩的莫宸,突然對著雀兒道:「雀兒,我跟你說,這是精金鐵,拿來鑄刀是最好了,可惜這些精金鐵質量不佳,只有外層質純,破開後裡頭都是不值錢的石頭,打出來的刀難至頂級,不過也遠勝一般的刀了……」

  在場所有人全都難以置信的望向莫宸,這像是個傻子會說出來的話嗎?

  胡振東則是極為不悅地道:「你這傻子懂什麼?」

  聽到少爺當面被罵傻子,雀兒可不依了,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分,本能地替他辯解道:「少爺不傻的,少爺是真的知道!」

  「誰不知道莫宸都傻了一年多了,要好早就好了。」胡振東嗤之以鼻,隨即厲色道:「你這丫頭又是哪裡冒出來的,敢這樣跟本城主說話?」

  「我……我是少爺的小妾……」雀兒被他的氣勢一驚,囁嚅地道。

  「哼!不過是個小妾,也敢口出妄言。我告訴你,如果你沒辦法證實莫宸不傻,本城主就要治你一個不敬之罪!」胡振東怒瞪了她一眼,接著不著痕跡地瞥向站在一旁的宋青濤。

  宋青濤微微勾起冷笑,其實他身為賬房,還是莫宸的好友,在這件事上是需要說說話解釋一番的,但他卻始終保持沉默,像在看什麼好戲似的。

  「我……」雀兒頓時語窒,她是想證明少爺不傻,但少爺不一定會乖乖配合。

  胡青濤得意地勾起嘴角,就要用這個罪名把雀兒抓起來時,莫宸又開口了,「用這種質量的精金鐵打造寶刀,必須用我們莫家九龍鍛的第三鍛,和以人骨與鐵炭,火力七分,反覆鍛打九九八十一次,入酸不入水,後續增減火力,使之刀面呈祥雲卷浪之狀……」

  他劈里啪啦地說出了如何用精金鐵製造出一把好刀,聽得師傅們連連點頭,莫老夫人及雀兒感動得都快哭了,宋青濤仍是面無表情,倒是胡振東啞口無言,活像吞了隻蒼蠅似的。

  「你這麼會說,這把刀讓你打,你打得出來嗎?」胡振東不甘心的挖苦道。

  「當然打得出來。」莫宸給了他一記大白眼,當然,在他正常的時候,是不可能做出這種反應的。

  胡振東定定地望著他,不由得冷笑,既然這個傻子要挖洞給自己跳,他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時間,讓莫家更加深陷泥淖,無力東山再起。

  「好!既然莫少東家都開口了,本城主就給你一個機會證明自己的能耐。」胡振東看向了莫老夫人。「一個月,再一個月我一定要見到我的寶刀,而且必須是莫宸親手鍛造出來的,若是坊裡最後仍是做不出本城主要的東西,那麼到時候鋪子關門大吉就不要怪本城主了。」說完,他氣勢洶洶的離去,完全不給莫老夫人等人還口的機會,在他心中,這莫家的一切,已然垂手可得。

  莫老夫人看著孫子,擔憂的問道:「宸兒,你真的打得出寶刀嗎?」

  莫宸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滿臉希冀望著自己的眾人,突然拿起一塊精金鐵,對著雀兒笑道:「雀兒雀兒,這裡好無聊,我們來玩丟石頭?」

  聽到這句話,眾人的心頓時涼了一半,連雀兒都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模樣。

  在場唯一還笑得出來的,只有心懷不軌的宋青濤。

  一個月後,胡振東大張旗鼓的來到莫家鍛造坊,可是當他見到擺在架上那把用精金鐵鑄造的完美寶刀後,他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付清了銀子,取了寶刀訕訕離去。

  親眼見到這件事的百姓並不少,這個消息不久後必然會在金石城傳開來,引起轟動,而原本以為就要沒落的莫家鍛造坊,肯定會恢復以往的名聲。

  而最該高興的宋青濤,卻顯得非常氣悶,他到了別院密會柳竹音,憤然道:「莫宸成功的把刀給鍛造出來了,今天城主確認無誤,已經來取走了。」

  柳竹音也知道這事兒,本來還悠哉地等著看好戲,聽到他這麼說,訝異的低呼道:「什麼?」她不相信那個成天大吵大鬧、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失控的莫宸,居然真有這種本事。「他不是傻了嗎?」

  他緩緩搖頭。「那些鍛造打鐵的功夫,對莫宸來說已經成了本能,莫家祖傳的九龍鍛他更是從小練習,傻不傻都不影響。當初對他下藥讓他成了個傻子,謀的就是他那身功夫,否則直接毒死不是乾脆?」

  原來莫宸會成了個傻子,就是宋青濤對他下了藥,目的自然是謀取他那九龍鍛的祖傳秘技還有莫家偌大的家業,而莫宸因為太過相信他這個摯友,根本沒有提防,因此中了招。

  「那怎麼辦?」她也不由得慌了,明明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只要讓城主逼得莫家鍛造坊關門,莫老夫人就會更器重宋青濤,更方便宋青濤控制整個莫家,謀奪財物及礦山,最後再從莫宸那裡拐來九龍鍛的功夫,一切就成功了,偏偏莫宸的影響力又死灰復燃,重新成為鍛造坊的神?

  宋青濤嘆了口氣,他此時有種前功盡棄的感覺。「最糟的是,因為莫宸這陣子的表現有進步,所以莫老夫人依舊堅定的希望讓莫宸繼承家業。」  

  柳竹音焦慮地站起身,來回踱著步。「他怎麼會恢復呢?難道是因為最近莫宸的飲食都是由雀兒負責,旁人插不了手,我們沒機會再下藥,所以藥性漸漸失去作用了?」

  「只怕就是這樣。」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之前才會刻意要讓雀兒一起去鍛造坊,就是想讓她與胡振東起衝突,再以城主的威勢解決那個丫頭,本以為她會輕輕鬆鬆的就被胡振東抓起來,卻因為莫宸的反常而失敗。

  既然雀兒一時除不去,那就只能想辦法換人去照顧莫宸了。

  宋青濤盯著柳竹音良久,沉聲道:「事已至此,我們就只能順著一個方向走。」

  柳竹音聽到他有辦法了,欣喜地走到他身邊,豎起了耳朵等待他的下文。

  他伸出雙手握住她的肩頭,十分認真地看著她。「竹音,你聽我說,我要你……主動提議嫁給莫宸。」

  「你說什麼?」柳竹音美目圓睜,不敢相信他會想出這麼糟糕的辦法,直覺回道:「我不要!」

  若是在認識宋青濤前,而且莫宸還正常的時候,她或許對這樁婚事沒什麼意見,畢竟莫宸高大俊挺,家境又殷實,嫁給他並沒有什麼不好,但現在她與宋青濤相好,莫宸還是個傻子,她怎麼可能願意。

  「成親只是形式上的,現在莫宸變成這副模樣,你還怕他對你如何嗎?」宋青濤露出相當痛心不捨的表情,苦口婆心的誘哄道:「只要你們成了夫妻,下藥讓他變成傻子的計劃就不會中斷,也更方便我們直接控制他,進而謀取整個莫家。」

  「但是……我如果要嫁,當初沖喜時就可以嫁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想嫁的原因。」柳竹音雖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還是無法這麼乾脆的答應。

  「誰知道中間殺出了個雀兒,居然有辦法讓莫宸只吃她做的東西,別的都不碰,讓莫宸有了復原的機會,你應該不希望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吧?」他深情款款地給了她一個吻,完全一副為她痴迷卻不得不放手的痛苦模樣。「我也很不願意你嫁,但這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若是莫宸真的慢慢恢復,計劃無法成功,她和宋青濤一定會被拆散,她想了想,為了兩人的將來,她一咬牙,決心豁出去了。「這……好吧。」橫豎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不能後退了。

  宋青濤一喜,連忙道:「這兩日你儘快去信柳知府,再去找莫老夫人,告訴他們你願意出嫁的事。」

  「嗯。」柳竹音意興闌珊地回道。

  見她仍面露不願,如花般的臉蛋兒皺成了一團,他輕輕一笑,將她摟入懷中。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的。」

  聞言,她的心裡才好過了一些,雙手環上他的腰,撒嬌的又往他懷裡蹭了蹭。

  宋青濤輕撫著她的背,但俊美的臉上完全沒了笑意,眸底閃著銳光,不知道又在算計著什麼。

  柳竹音隔日便向莫老夫人提了這件事,莫老夫人向來很喜歡她,自然大為歡喜,還特地去了孫子的院落一趟,將這件事告訴孫子。

  莫宸當然聽不懂成親是什麼意思,可是聽祖母說這樣柳竹音就可以一直陪著他,他便興奮地跳來跳去,晚膳都不好好吃了。

  「雀兒,我什麼時候要成親呢?」

  「莫老夫人說,約莫是兩個月後,迎娶竹音小姐要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不能馬虎。」

  「祖母說我成親後我就可以一直和竹音在一起,所以我可以天天看見她嗎?」

  「是的,到時候竹音小姐會搬進莫府。」

  「太好了!我要和竹音玩丟石頭,和竹音一起抓魚,還要給她吃雀兒做的好吃的東西……」

  自從莫宸知道了這個消息,不時問她一些傻氣的問題,雀兒也很有耐心的回答,但沒有人知道,她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了。

  迎娶柳竹音必須八人大轎,聘金禮品排場都不能馬虎,送請帖的對象還是莫老夫人親自擬定,反觀她雀兒入門時,只是一頂小花轎,悄悄的由側門進入,雖也有一身喜服,卻沒有任何聘金禮品,還在入門第一天就被打了一巴掌,罵得狗血淋頭。

  她望向喜孜孜的莫宸,心突然有點酸,他有了柳竹音之後,還會記得她這不起眼的小麻雀嗎?

  趁著現在只有兩人獨處,雀兒忍不住問道:「少爺,竹音小姐進門後,你每天晚上就是和她睡在一起了,每天陪你玩的也會換成她,你……還會想理雀兒嗎?」

  莫宸笑容一僵,不明就裡地看著她,想了半天之後,他才答非所問地道:「雀兒要煮東西給我吃。」

  她勉力一笑,看來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困難了,她只好換個方式又問:「如果雀兒不在了呢?我的意思是,你與竹音小姐成親後,就再也看不到雀兒,雀兒沒辦法再煮東西給你吃,沒辦法幫你洗澡換衣服梳頭,沒辦法陪你一起睡,玩……那個睡覺的遊戲,更沒有辦法再見到你……」她的話聲戛然而止,因為她已經難過到再也說不下去了。

  柳竹音過門後,當初她沖喜的意義也跟著失去了,在莫老夫人面前不得寵也就罷了,很顯然的柳竹音討厭她,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把她趕出府,到時候她就得和他永遠的分別了。

  她知道她對他的愛戀不會到此為止,但只怕他對她那一點點情感,會隨著她的遠去而消失殆盡。

  莫宸仍然不明白,他將眉頭皺得緊緊的,最後不甘心地道:「不行!雀兒也要陪我玩,還要煮東西給我吃。」

  「只怕是沒辦法了……」雀兒幽幽地道,接著想到了什麼,屏著氣息,小心翼翼地又問:「如果我和竹音小姐你只能要一個呢?你想要誰陪著你?」

  若是莫老夫人知道她問了這樣的問題,恐怕會直接把她趕出去吧,但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這陣子的努力,究竟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份量。

  「只能要一個?」他想得頭都痛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和柳竹音在一起,就不能跟雀兒在一起。

  「是啊,只能選一個。」只怕到時候她連一個婢女的身分都不能保有了。

  「我不管,我兩個都要!你要煮東西給我吃、跟我玩、陪我睡。」想著想著,莫宸突然生氣了,就要奪門而出。「我去跟奶奶說。」

  「別!千萬不要——」雀兒緊張地攔住他,要是讓他去了,她明天一定會被責罰,她可沒忘記莫老夫人警告過她,這一次責罰是雙倍。

  「那你不可以再這麼說,不可以不見!我要和竹音成親,你要幫我做好漂亮的衣服,梳最好看的頭髮,做最好吃的東西,以後我和竹音一起玩,你也要陪我們。」

  原本還有些欣慰的雀兒,當下又像被戳了一刀,原來在他心中,他與柳竹音才是一對,而她只是他們的玩伴,還是被他當成婢女一般的角色。

  或許他不懂,但就是因為他的傻,這樣的答案才更真實、更傷人,而這樣的痛苦和心酸,也只有她自己明了。

  雀兒強顏歡笑道:「我會幫你做最漂亮的衣服,梳最好看的頭髮,做最好吃的東西。」但關於陪伴的承諾,她不敢說出口,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曉得做不做得到。

  也罷,明明就是她偷偷喜歡著他、愛慕著他,能見到他與喜歡的人終成眷屬,她應該為他高興才是,替他做這些事,是她的本份,見到他開心,才是她真正的希冀。

  就在雀兒以為,替心愛的男人縫製喜服,看著他和別的女人成親,已經是最大、最痛的付出了,想不到他的下一句話,讓她深深墜入地獄之中——

  「我成親的時候,雀兒你也要在旁邊看喔!」莫宸慎重的交代著。

  瞬間紅了眼眶,但是她忍住了淚,微笑回道:「好,我會看著少爺成親的。」

  人潮川流不息,鑼鼓喧天,莫家的少主莫宸正式娶親了,新娘子還是遼州知府的掌上明珠。

  不只前來賀喜的賓客,連看熱鬧的百姓都不少,迎親大隊人馬出府時,那策馬走在最前頭的莫宸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是個傻子。

  迎親隊伍的其它人也都喜氣洋洋,前頭鼓樂手演奏著喜氣的樂音,後頭婢女撒著花瓣,其實柳家別院就在莫府附近,但為了彰顯排場,又為了對上吉時良辰,所以花轎象徵性的在金石城繞了一圈,讓全城百姓都看了一場熱鬧。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高興,新郎更是笑得闔不攏嘴,唯獨混在婢女隊伍之中的某個人,臉上雖然掛著淺笑,眸光卻透出濃濃的哀傷。  

        那便是雀兒了。由於莫宸吵著看不到雀兒就不配合,為了怕他失控壞了婚事,莫老夫人便要求雀兒全程跟著他。

  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人娶別的女人,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但雀兒卻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旁人同情或嘲諷的目光,她都視而不見,不時飄來的譏誚言語,她也充耳不聞,她不奢求什麼,只要少爺能過得幸福快樂,就好了。

  終於,花轎回到了莫府,一連串迎新娘入門的儀式之後,終於要拜堂了。

  因為賓客實在太多,莫府的人手不夠,早在成親之日前,就已經招攬了許多幫忙招待的奴僕及護衛,由宋青濤負責。由於他做事十分穩妥,莫老夫人也相當放心,果然今日的婚禮算是亂中有序,沒出什麼岔子。

  媒婆將新娘子領進門,雀兒攙扶著蓋著紅蓋頭、看不到路的柳竹音,隨在莫宸身旁進入大門。

  來到廳內,家族耆老及一些比較有頭有臉的賓客都坐在周圍,上首自然是莫老夫人,她笑吟吟的點頭不止,這樁婚事她滿意極了。

  就在兩位新人站定後,禮官拉高了噪音喊道:「一拜天地!」

  雀兒將柳竹音轉了個方向,朝著天地拜下,再來又回身,朝著高堂莫老夫人一拜,最後第三拜夫妻交拜完,儀式就算結束了。

  怎料此時門口那兒傳來了慘叫聲,赫然是莫府的一眾侍衛,廳裡的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突然一群打扮成家丁模樣的人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一腳就踢翻了桌子。

  「搶劫!把你們身上的財物交出來!」他們持刀向著賓客,就要行搶。

  莫府的護衛也不是省油的燈,之前雖然被打倒了幾個,但很快的又有其它護衛衝了進來,與歹徒打鬥起來。

  賓客們嚇得紛紛要奪門而出,但門就那麼大,一群人擠在那兒,反而誰都不容易出去,而護衛和歹徒在廳堂中央纏鬥,不時聽到誰被砍一刀、誰被踢一腳的慘叫,血花四濺,情況更顯混亂。

  柳竹音早已拉下蓋頭,她心中隱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沒有想到如此可怕。

  反倒是雀兒,一心想保護莫宸,一直朝著他的方向擠過去,一邊還大聲嚷嚷道:「少爺!少爺你在哪裡?太危險了你別亂跑……」

  終於,雀兒看到了莫宸並未跑遠,但一名歹人就在他身旁,正舉著刀似乎要從他頭上劈下去,她用盡了力氣撲過去,將那名歹徒攛倒,刀鋒才險險擦過莫宸的頭頂。

  莫宸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根本不曉得面對現下的情況要如何反應,但他知道方才是雀兒救了他,否則他現在已經被刀子砍傷了。

  「雀兒……」

  雀兒急忙對著莫宸喊道:「少爺,快走!快跑出去……」

  「那你呢?」他呆呆地問。

  「一起走!」雀兒揉著撞痛的手臂,感覺到腳踝也陣陣刺痛著,可能扭傷了,不過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跑。

  一道紅影此時也跑了過來,正是有些六神無主的柳竹音,她沒料到會看到這般血腥的場面,當真也有些慌了。

  莫宸一見到她,焦急的叫道:「竹音要一起走,竹音要一起走……」

  「好,一起走!」雀兒拉著他,他拉著柳竹音,三人閃閃躲躲,似乎有希望逃出去。

  這時候,廳內一道哀號聲傳來,聽聲音像是莫老夫人,三人一同回頭望去,赫然看到一把刀插進了莫老夫人的胸口,而莫老夫人一臉痛苦地倒了下去,死前還朝著莫宸的方向伸出手,像是期待他能拉她一把似的。

  莫宸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驚叫道:「祖母!」他快步往回跑,雀兒根本拉不住他,柳竹音被他這麼一扯,更是差點跌倒。

  然而屋裡已然亂成一團,歹徒更不會有讓人有逃跑的機會,何況這傻子還自投羅網,果然,雀兒和柳竹音面前馬上閃現了刀光,一把刀橫劈而來,兩人同時放聲尖叫。

  莫宸被她們叫聲驚動,回頭便看到她們有危險,他想都不想便衝了過來。

  依他的速度,在刀揮下之前,他只能救下其中一人,柳竹音一臉驚慌地望著他,雀兒同樣臉色慘白的看著他,她們想著的都是同一個問題——他,會救誰?

  莫宸一股腦衝了過去,一把推開了柳竹音,柳竹音因此閃過了刀光,可是這麼一來,那一刀直接砍中了雀兒,那力道甚至將雀兒整個人都甩了出去,渾身是血的滾到了門邊。

  在這一瞬間,雀兒什麼都沒有想,腦中卻不由自主的閃過了與莫宸相處的種種畫面,從他傻前的溫和沉穩,到他心智一日一日漸漸退化,有一天她幸運嫁給了他作妾,結果被他害得一天到晚被打,可是他喜歡吃她做的東西,喜歡和她一起玩,看不到她就會生氣,她以為自己應該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了……

  結果,生死關頭的時候,他選擇救柳竹音,放棄了她。

  雀兒覺得自己的心死了,雙眼也跟著緩緩閉上。本該是甜美的一幕幕往事,成了殘酷的教訓,像在嘲諷她的自作多情,她本以為兩人之間存有一點感情,卻沒想到那樣的情分原來薄如紙,禁不起輕輕的一捅,就破裂了。

  「雀兒?雀兒?」莫宸好像這才看到了雀兒,可是她血淋淋地躺在那兒,氣若遊絲,突地,他覺得頭好痛,往事如潮水般狠狠的衝擊著他,包含那些他痴傻以前的事。

  他好像走出了一個夢境,這才清醒過來,然而他發現,唯一真正關心他、愛慕他,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他的女子,已經命在旦夕。

  「雀兒!」莫宸顧不得屋內的刀光劍影,也顧不得柳竹音的阻止,直直來到雀兒身邊,他顫抖著手,扶起她已然沒了反應的嬌軀。「雀兒!你醒醒,我什麼都明白了,雀兒,你不能死……我還沒有彌補你的苦……」

  要是有人聽到他此時說的話一定會嚇一跳,他這樣的反應哪裡像個傻子,神志明明清醒得很。

  可是對莫宸而言,如果清醒了卻要面對猶如被撕裂般強烈不能忍的痛,那他不如不要醒,他只希望雀兒還活著。

  在他懷中的雀兒,雖然隱隱約約聽到他叫喚她的聲音,但是她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看他最後一眼。

  一抹陰影靠近了悲痛不已的莫宸,那抹影子彷佛還閃耀著紅色的喜氣,卻也有著與這屋內的殘酷屠殺相互輝映的邪惡之感。

  「你清醒了……你居然清醒了……」

  顫抖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他很熟悉的聲音,只是他的心思太過紛亂,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然而下一瞬,他感受到背心一陣劇痛,意識頓時消失,他的愛與怨似乎也化成了灰燼,隨風飄逝。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10:35 PM 編輯

【第四章】

  「快抓住少爺!別讓他跑出府了!」

  一群莫府家丁追上了莫宸,擔心怕他又跑了,只能壓制住他,害他的頭重重的撞了地面一下,當即暈了過去。

  可是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突然又醒了過來,眼中那迷茫的傻氣成了清明,可是仍存著困惑。

  他不是死了嗎?他與柳竹音成親那日,有歹徒扮成家丁混進莫府,對賓客及親族大開殺戒,連祖母都沒能逃過毒手,然後他救下了柳竹音,卻沒看到被柳竹音擋住的雀兒因此中刀,在他趕到的那一刻,雀兒已然香消玉殞,之後他同樣也被砍了一刀,就不省人事了……

  想起這樣的情景,他覺得心好痛,不自覺皺起眉頭,但奇怪的是,照理說他身上的傷口應該更痛才是,但他卻覺得身體似乎沒什麼大礙,只是莫名其妙讓人箝制住了,令他很不舒服。

  「放開我!」他用力掙扎了起來。「放開!」

  「少爺,你別一直動,今日是你納妾沖喜的大好日子,別自己給毀了啊!」

  「是啊,你闖到廳裡去破壞了喜宴,老夫人已經很生氣了,要是又讓你跑了出去,我們很難向老夫人交代。」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勸說,莫宸停止了掙扎,但不是他突然醒悟,認為要聽話,而是他太過震驚了。

  什麼?今天是他納妾沖喜的大好日子?闖進了廳裡破壞喜宴?這不是他之前做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挾持住他的人,果然都是莫府的家丁護衛,還有幾個在他印象中已死於婚禮的那場混亂,但今日看起來,都像個沒事人似的,他再低下頭一看,他身上穿著喜服,但並不是雀兒親手縫製、他大婚時穿著的描金邊祥雲喜鵲禮服,而是他納妾時穿的那一件。

  莫宸覺得腦袋有點混亂了。「今天幾月初幾?什麼年份?」 

  「今日是六月初五金龍年,少爺,你怎麼連自己成親的日子都不知道?」

  「少爺是傻的嘛!」

  成功制住了少爺,一干家丁也鬆了口氣,嘻嘻哈哈了起來,接著他們架著莫宸,將他帶回喜房裡,吩咐護衛嚴加看管,別再讓他跑出去。

  這一路上,莫宸都相當配合,回到喜房後也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因為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事。

  金龍年六月初五?這的確是他娶雀兒沖喜的那一日,但那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怎麼會又發生了一次?

  而且這些家丁護衛們抓住他時的反應,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這新房的裝飾,也都與那日無異,難道……難道他回到了過去,又重新活了一遍?

  他摸著自己中刀的地方,果然沒有任何異狀,下一瞬,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的瞪著門板,在心中默想著,如果真回到了那一天,那麼接下來,該是雀兒被丟進來,管事嬤嬤會將她痛罵一頓……

  才這麼想著,門果然被推開了,雀兒被推了進來,她雖然同樣身著喜服,但看起來卻很狼狽,跟在她後頭的管事嬤嬤果然拉開嗓門毫不客氣的罵道:「……你要再不用點心,好好看住少爺,這府裡沒人能保得住你!你別以為嫁給少爺當妾就一步登天了,你只是個婢女、婢女!明白嗎?婢女就該做好自己的本份……」

  管事嬤嬤劈里啪啦罵人的話語,和莫宸記憶中的完全相同,更不用說眼前這個毫髮無傷的雀兒,這時候他已完全被自己說服了……他,真的回到過去了,回到他與雀兒成親的那一天。

  待媒婆離去,雀兒仍是呆呆的站在門口。

  倒是莫宸見她好端端的,感動極了,一時控制不住起身上前。「你沒有死!沒有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就在他想要抱她的前一刻,她居然閃了開來,目光中有著排斥與畏懼。

  「少爺,老夫人只是打了我一巴掌,不會死的。」雀兒神情複雜地望著他。

  「我……很痛嗎?」莫宸不捨地問,他的手很自然的又伸向了她清秀的臉蛋。

  她直覺往後一縮,仍然是用著古怪的神色回道:「是有點痛,不過很快就好了。」

  「可是……你被祖母打了……」她的閃躲讓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一方面怕她弄痛自己,另一方面,她的反應已經和他記憶中不同了。

  他記得以前她看著他的時候,總會帶著一股迷戀、一股溫柔,但如今的她冷漠了許多,似乎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不想太過親密的樣子。

  難道這一場重生出了什麼岔子,讓某些事情改變了?

  以前享受著她的服侍與無限度的包容,如今一朝失去,他的心像是瞬間空了一塊,失落感充斥全身。

  「只要少爺你聽話,乖一點,我就不會被打了。」

  莫宸聽著她那哄騙的話語,似乎以為他還是傻的,可是他聽得出來,她的語氣裡已經沒有對他的不捨和心疼了。

  他沉默了下來,這一切是他的錯,雖然當時他是傻的,不過他的確沒有珍惜她的感情,如今回想起來,她不知道因為他犯的錯,被祖母教訓責罵了多少次,但她私底下從來沒有抱怨過,更沒有怪過他。

  如今重生一回,她似乎不再愛他了,他突然哀傷的覺得這是老天爺給她的公道,現在換他好好愛她一回,將她的感情找回來。

  雀兒不知道他心中的百轉千回,習慣性地拉來了水盆,替他擦了擦臉,換好了衣服,這過程中她始終不發一言,因為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更正確的說,她是不想和他說些什麼。

  而莫宸則是一直用那過分濃烈的目光緊盯著她。

  她幾度與他四目相交,卻都別過眼去當作沒看到,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畢竟他是個傻子,是不會這麼充滿感情的看她的。

  服侍少爺躺下後,雀兒拿起水盆要往外而去。

  見狀,莫宸一把拉住她,問道:「你不一起睡嗎?」

  她嚇了一跳,很快的抽回手,不太自然地道:「少爺,你習慣自己睡的,不是嗎?快睡吧,明天再帶你去找竹音小姐。」說完,她沒有給他響應的時間,快步離開了內室,也錯過了他那哀傷的眼神。

  因為,莫宸根本沒有她所說的習慣。

  直到來到前廳,雀兒這才鬆了口氣,渾身彷佛被抽乾了力氣似的,癱坐在椅子上,水盆裡的水濺了出來,潑了一些在她手上,她打了個冷顫,才像是從惡夢中驚醒一般。

  她居然是回到過去了……在她的感受裡,她像是爬出了地獄的血池,老天爺給了她再一次活下來的機會,雖然還是在莫府這座囚牢裡,但至少……至少她已經學會了該如何生存。

  是的,當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因莫老夫人的一巴掌倒在了地上,每個人不是氣怒的瞪著她,就是嘲諷地瞅著她,而她身上還穿著大紅色的喜服,令她當下傻了眼,想著,這不是她嫁給莫宸沖喜那天發生的事嗎?

  她很想問個清楚,但莫府的人哪會給她這個機會,接著她就像重看了成親那日的戲碼,被抓了起來丟回新房裡,挨了管事嬤嬤一頓訓後,然後房裡傻乎乎的莫宸已然在等她了。

  雖然莫宸的表現與前一世不太一樣,不過她想,傻子的行為本來就無法預期,重要的是,她已然確定自己因為某種緣故重回了一年多前她成親的那一日。

  一個重來的人生,卻不是嶄新的人生,她所有照顧過莫宸、與他同床共枕的記憶猶在,還有他在生死的最後關頭,選擇救下柳竹音而犧牲她的那一幕也歷歷在目……即使她對他的感情猶在,但在她認清自己重生的瞬間,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她可以服侍他、可以幫助他,但絕對不會再傻傻的愛著他,她雖然能夠理解單純的他只認柳竹音,但那種被捨棄、椎心刺骨的痛,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在他心中是沒有地位的。

  以前沒有,現在沒有,重生了之後,也不會有。

*             *             *

  莫宸再一次肯定雀兒對他不再那麼親近了,他想觸碰她時,她會閃躲;他和她說話,她也多以沉默當作響應,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條鴻溝。

  相較於上一世她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現在她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讓他真的很氣悶,他好不容易釐清了自己的心意,還得神佑重生了一次,可是她對他的愛戀卻消失了,老天爺這麼做,是不是要他為了過去錯待她而贖罪?

  莫宸知道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利用她的善良,如果他表示他恢復正常了,她就再也沒有照顧他的必要,所以他只能繼續裝傻,她即使不再愛他,也不可能不管他的。

  沒錯,這麼做是有些惡劣,但他別無他法,他要一步一步的把她的愛情找回來,他已經錯過了她一次,絕不會再錯過第二次,更何況他現在還面臨各種針對他以及莫家的陰謀,只有繼續當個傻子,背後主使者才會放鬆戒心。

  至於背後主使者究竟是誰,他雖然而無法確定,但隱約有個譜。在他傻的時候,生辰會上柳竹音放任他被人欺負、宋青濤的推波助瀾,再加上那段期間兩人過從甚密,都令他很難不懷疑他們。

  除此之外,莫宸猜測自己的傻病應該是被人下了藥,所以他不能再吃廚娘準備的吃食,最安全的方法,就是非雀兒做的東西不吃,再說了,她做的東西最對他的胃,而且還可以用這種方式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悠悠製作於是他堂而皇之的挑食,只吃雀兒做的吃食,府裡的人也沒人覺得奇怪。

  這日下午,莫宸和雀兒來到後院的大湖邊,他今日又任性的不吃府裡準備的午餐,所以她很無奈的做了幾樣點心,希望他能多吃點,否則哪天瘦了一、兩斤被莫老夫人發現,她又要被責罰了。

  何況,事實上她早就對他的口味了如指掌,所以總是很巧妙的能做出他喜歡吃的美食,當然箇中原因她不會傻到到處去講,反正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她雖然在心中逃避愛著他的這件事,但也不希望他受到傷害,既然知道府裡不久後會出大事,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少爺,吃一點吧……」雀兒將食盒遞了過去,原本還想著要哄一陣子少爺才會就範,想不到他直接把食盒搶了過去,打開就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少爺,吃慢點,沒有人會跟你搶。」  

  她看著他的吃相,心中五味雜陳,記憶中的一個畫面突然閃進腦海,那時他叫她一起吃,直接把點心塞進她嘴裡,弄得她的臉和衣裳都沾了糕點渣子,他還傻乎乎的捧著她的臉舔了幾口,那是兩人之間第一次出現的親密舉動,也讓她第一次感受到甜蜜的滋味……

  「你也吃。」莫宸突然說道。

  現在的雀兒哪裡可能讓他得逞,在他拈起糕點要往她嘴裡塞時,她動作比他更快的拍開他的手,那塊糕點掉在了地上,碎成好幾塊。

  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他沒有試圖掩飾失望,因為在她面前的他,除了裝傻之外,表現出來的情緒都是最真實的。

  雀兒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她的反應似乎傷了他,不過如果不讓他傷心,傷心的人就要換成她了。為了不讓自己心生慚愧,她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斷告訴自己,她只是保護自己,反正這些事他很快就會忘記的……

  「你吃就好了,我不喜歡吃點心。」她的語氣溫和卻平淡,接著她離開他身旁走到了岸邊,重重的吐了口氣。

  莫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在方才那一瞬間他確實有點受傷,不過比起她所承受的,根本不算什麼,況且這樣的她,更讓他打心底感到不捨,對她的愛憐又更多了。

  「唉喲!少爺賞賜點心,居然還有人拿喬不吃啊?」

  「是啊!浪費食物可是要被雷劈的……」

  府中好事婢女的閒言閒語傳了過來,她們以為少爺是傻的,隨便說也不會有人責怪,卻不知道他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候,突然有人高聲說道:「咦?在湖心亭裡的不是竹音小姐嗎?」

  心事重重地望著湖景的雀兒一聽到這句話,突然像隻被踩到尾巴的貓,驚呼一聲後,連忙回身要跑回莫宸身邊守著。

  莫宸自然也看到湖心亭裡的人,同時也想起了那次跳水的經歷,當下腦筋一轉,便高聲大叫起來,「竹音!是竹音啊!」

  「少爺!小心!」雀兒以為他又要跳水了,急著要阻止。

  想不到他這次並沒有如她所想的跳入湖中,反而繞了段路,沿著棧道跑了過去,還邊大聲嚷嚷道:「竹音!快來跟我一起玩!青濤也一起玩——」

  他叫得如此大聲,湖心亭裡的人自然聽到了他的聲音,宋青濤皺起眉頭說道:「都已經傻了,怎麼還一天到晚找麻煩?」

  「我們還是過去吧,這裡人不少,萬一他這般叫嚷,我們卻不理他,傳到老夫人耳裡不好。」柳竹音沒好氣地道。

  於是,兩人連袂而出,沿著棧道朝著莫宸走去,宋青濤正想說些什麼敷衍莫宸,想不到莫宸腳下一滑,居然雙手朝著他一推,他的話還來不及出口,人已經被推進了湖裡。

  柳竹音見狀,驚叫道:「莫宸!你怎麼把宋公子推下湖去了?」

  見宋青濤掙扎著越漂越遠,莫宸才不管她說什麼,徑自高興的拍手叫好。「青濤是要和我一起游水嗎?」

  「誰要和你一起游水,快把宋公子救起來!」柳竹音看宋青濤似乎不諳水性,連忙叫莫宸救人。

  想不到莫宸傻得徹底,完全誤解了她的話,還驚喜地張大眼睛笑道:「竹音也要一起游水?好,一起游水!」說完,他一手把她也推了下去。

  他與柳竹音自幼相識,早就知道她水性不錯,這麼一推,也是想看她在氣急敗壞之下會不會洩露出什麼。

  果然,柳竹音入水後,很快的浮了起來,還遊了過去帶上了宋青濤,見棧道上的莫宸一臉得意,她什麼千金小姐的形象都不顧了,破口大罵道:「你這傻子究竟做了什麼蠢事?居然把我們都推下水!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和你訂親!要不是我父親堅持,我才不會和你這傻子有關係!你這傻子不要再來煩我了!我根本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宋……」

  「竹音!」宋青濤雖然嗆了不少水,但思緒還是清楚的,連忙喝止。

  柳竹音這才閉上嘴,狠狠的又瞪了莫宸一眼,才帶著宋青濤游向棧道,莫宸本能的伸手要拉起兩人,柳竹音也沒有防備,抓著他的手就要上岸。

  莫宸將兩人推下去只是一會兒的事,雀兒和一干奴僕這才氣喘吁吁的跑來,而莫老夫人已經遠遠帶人朝著這方向前進,莫宸眼底精光一閃,居然像是被柳竹音扯入湖中一般,倒頭栽了下去。

  「少爺!」雀兒回頭想求救,一眼看到大牛,連忙叫道:「大牛,快救少爺!」

  大牛二話不說跳下棧道,但莫宸與柳竹音根本不需要他救,結果就是四個人都泡在水裡,像是在沐浴。

  莫老夫人看著棧道上聚集了不少人,連忙趕了過去,一看見孫子居然泡在水裡,她馬上轉向雀兒罵道:「我要你看顧好少爺,你看顧到讓少爺跳入湖中,究竟是在幹什麼?!」

  雀兒心涼了一半,這件事究竟還是發生了,雖然她沒被推下湖,不過只怕要先挨上一巴掌。

  正當她想回話的時候,莫宸卻搶在她之前說道:「祖母,青濤和竹音找我一起玩水呢!」

  見孫子還笑嘻嘻的,莫老夫人的氣消了大半,不過還是懷疑地問道:「玩水?怎麼你們三個一身衣服好好的就跳下去了?」

  這下換柳竹音想辯解了,但在她開口前,莫宸又指了指四周的人說道:「本來只有青濤和竹音一起玩水,後來竹音說我是個傻子,還說了她父親堅持什麼的,就把我也拉下水了,他們都有看到的。」

  此話一出,柳竹音與攀在岸邊的宋青濤臉色丕變。

  莫老夫人環顧了一干奴僕,眾人紛紛點頭,他們確實看到柳竹音將少爺拉下水。

  這時候,莫老夫人已經無心追究雀兒的疏失了,直接把矛頭轉向柳竹音,「竹音,這是怎麼回事?」

  柳竹音與宋青濤交換了一記眼神,幾乎同時決定方才的事不能說出去,莫宸雖然傻了,但記憶力似乎不錯,方才她情急時說的氣話,萬一被莫宸全捅出來,那可是天大的事,於是她只能吞下這口氣,悶悶地說道:「老夫人,最近天氣熱,莫宸說他想玩水,我當然念他傻嘍,可是既然他堅持,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連不諳水性的宋公子都一起下水了呢。」

  「所以真的只是玩水?」莫老夫人還是不太相信,指著大牛又問:「那他下去做什麼?」

  「雀兒叫大牛下來保護我啊。」莫宸笑吟吟地道。

  莫老夫人點了點頭,居然回頭對著雀兒道:「你做得很對,方才倒是錯怪你了。」在雀兒錯愕的表情下,莫老夫人又轉回頭,對著水裡的柳竹音和宋青濤兩人說道:「倒是你們,既然知道宸兒傻,就不要帶他玩這麼危險的遊戲,這湖可深著呢,快起來吧!」

  於是,在眾人幫助之下,莫宸等人爬上了棧道,柳竹音與宋青濤託詞訕訕離去,莫宸則是被雀兒帶著回房更衣了。

  原以為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一場鬧劇,居然就這樣讓她安然脫身了,雀兒直到離開了後院仍覺得不可思議。

  最近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實在太離奇了,她不由得怔怔地望著莫宸,眼中滿是狐疑,在他朝她傻乎乎一笑之後,她更迷惘了……

  為了讓莫老夫人開心,雀兒自然又用食物哄了莫宸,讓他學著跟她去請安奉茶。

  莫宸有她親手做的美食可以享用,又能和她朝夕相處,聽著她甜糯軟語,對他而言便是最大的享受了,可惜她雖然無微不至的服侍他,戒心卻是一點都沒放鬆,只要他試圖親近,她便馬上拉開距離。

  他雖然感到灰心,卻不死心,因為這是他心甘情願的,雀兒的美好一直一直被他放在心中,上天讓他重生卻剝奪了這份美好,那他就親自將它尋回來。

  雀兒帶著莫宸到了莫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奉茶,果然讓莫老夫人心花怒放,稱讚了雀兒好幾句,跟著便如預期,柳竹音來了,也提出了要舉辦生辰會的事。

  可是當莫老夫人順著柳竹音的意思,提出要雀兒不準在生辰會上靠近莫宸,又要她看顧好莫宸這種不合理的命令時,莫宸開口了,「沒有雀兒我就哪裡都不去!」

  「可是這丫頭哪裡上得了檯面?」莫老夫人不悅地回道。

  「你們才上不了檯面!雀兒最可愛了!」莫宸突然垮下臉來。

  柳竹音聞言,柳眉馬上皺了起來。

  莫老夫人見心愛的孫兒生氣了,也不在乎他出言不遜,連忙安撫道:「好好好,到時我讓雀兒打扮打扮,別落了竹音的面子,就讓她陪你一起,好嗎?」  

  原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撫住莫宸,想不到他仍舊不依,拉著雀兒道:「雀兒是我的,我自己打扮。」

  說完,他拉著雀兒就走,把莫老夫人及柳竹音丟在廳裡,橫豎不管他在不在,這場生辰會都一定會舉辦,他還是把注意力擺在心愛的雀兒身上比較實在。

  「少爺,你要拉我去哪兒?」雀兒被他拉著走,不解的問道。

  「去幫你打扮打扮啊!我的雀兒是最漂亮的……」莫宸認真地道,雖然語氣聽起來仍是傻氣。

  這番話說得她心湖蕩漾,幾乎就要對他投降,不過她馬上搖了搖頭,拋去心中的遐想,他應該只是覺得她是他的所有物,並不代表他愛她,更準確一點來說,他或許連愛是什麼都不懂……

  在雀兒沉浸於自己的思緒時,莫宸已經拉著她回到了房間,沿途還大聲喊著,「春兒!夏兒!秋兒!冬兒——」

  隨著他的話聲,四名年輕的婢女奔了出來,見到他急匆匆地拉著雀兒,都是一臉不解。「少爺?」

  原來春夏秋冬四個婢女都是原本服侍莫宸的,不過自從雀兒過門做妾,基於沖喜的緣故,就讓雀兒專門貼身服侍,她們四人則負責他院落的其它雜事。

  而自從她們換了差事,少爺已經很少這麼叫喚她們了,現在叫得像失火一般,讓她們都有些緊張。

  「你們來了。」莫宸將雀兒推向她們。「你們幫我的雀兒打扮漂亮,要很漂亮喔!」

  春夏秋冬四人納悶地望向雀兒,雀兒卻是直搖頭。「沒有的事,是柳姑娘要辦生辰會,老夫人怕我寒酸丟了少爺的臉……」

  「我們懂了。」四個婢女眼睛一亮,開始圍著雀兒打轉,上下打量著要將她打扮成什麼樣子,看得雀兒覺得渾身發毛。

  其實她們四人算是對雀兒比較友善的,也相當同情雀兒當了少爺的妾之後並沒有過得比較幸福,反而處處受欺負,所以有這個機會幫忙讓雀兒出出風頭,她們當然是義不容辭。

  她們興匆匆地把雀兒拉進內室,莫宸則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廳裡等,一邊想著雀兒會被打扮成什麼模樣。

  「咦?雀兒,你身板兒挺好的嘛!」

  「唉喲,該凸的凸、該翹的翹,少爺以後會很幸福啊……」

  「瞧瞧這簡直像剛蒸熟的饅頭,白乎乎又有彈性,連我是女人都想摸摸看了。」

  「雀兒,別躲,咱們都是女人,不過摸了你一下屁股嘛!」

  聽著幾個姑娘家的對話,莫宸不由自主的想像裡頭該是怎樣的一幕美景,肚子裡邪火頓生,他連忙念幾句佛號把這股慾望壓下來,鬱悶地祈禱她們動作快一些。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四個奴婢高喊,「少爺!雀兒出來了!」

  莫宸連忙轉頭,一看到緩步走出來的儷人,他瞬間看直了眼,久久無法回神。

  春夏秋冬的眼光果然精準,她們並沒有把那些金光閃閃的華衣美服硬往雀兒身上套,而是替她挑了一件月華色的絲綢褶裙,同色大袖開襟上衣再配上水藍色披肩,臉上薄施脂粉,頭上挽了個飛仙髻,只插上典雅的玉釵,更顯得氣質出眾,楚楚動人。

  這樣的打扮內斂且高雅,不至於搶了生辰會主人柳竹音的風采,又有著自己的韻味風姿,莫宸壓根沒想到他的雀兒打扮起來竟是如此雍容華貴、端麗無匹。

  「嘻!少爺原就傻,現在看起來更傻了。」春兒突然笑道。

  「少爺沒見過雀兒這麼漂亮吧?」夏兒得意地問。

  「漂亮!漂亮!」莫宸動容地走上前去,捧起雀兒的小臉左看右看。

  由於還有其它人在場,雀兒不好閃躲,只好紅著臉任他端詳。

  可是莫宸看了老半天,卻皺起眉說道:「眉毛太細了,我來畫。」

  秋兒馬上取來了眉筆,莫宸接過後,一臉認真的開始替雀兒畫起眉來。

  夫妻之間的畫眉之樂,已是相當親密了,他的俊臉離她是那麼近,呼吸似乎都能吹到她的臉上來,重生之後,她再沒有這麼仔細又接近的看過他,彷佛只要對上他的眼,她就會深深沉迷,不可自拔……

  不過雀兒終究沒有痴迷,心中的哀愁與愛戀交戰著,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覺得他並不傻,他的眼神如此專注,像是在仔細修整著精心打造的美人塑像似的,恐怕他聽到了她激越的心跳聲,都會調笑於她。

  越想,她越是鑽入了牛角尖。少爺真的傻了嗎?連她都可以重生了,會不會少爺身上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變得不傻了?

  但很快的,她又推翻了這個假設。上天給予一次奇跡已是恩賜,哪裡會有那麼多奇跡。

  終於,莫宸完成了他的畫眉大作,得意地欣賞起雀兒的妝容。

  「少爺……」雀兒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排解心中的波濤洶湧,可是當她看到春夏秋冬的表情有些古怪,還摀著嘴偷笑,她馬上拉回心神,不解的問道:「怎麼了?」

  冬兒努力憋著笑,遞給了她一面銅鏡。「你自己看吧。」

  雀兒接過鏡子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柳眉被他畫成了一字眉,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粗,看起來蠢到了極點。

  望著得意洋洋不斷拍手叫好的少爺,雀兒方才那種起伏的情潮,頓時像是田裡的水一般,被洩得一乾二淨。

  她的俏臉一垮,自嘲自己方才居然還一度以為少爺是正常的。

  好吧,少爺的確傻,而且非常傻。

*             *             *

  柳竹音的生辰會在莫府舉辦,仍是那般聲勢浩大,比起莫老夫人的六十大壽也不遑多讓。不過她是官家千金,有這種排場並不令人意外,反倒可以襯托她的身家,以後嫁入莫府也能讓莫府長臉,因此她辦得越風光,莫老夫人越開心。

  柳竹音一襲紫紅色裙裝,頭戴金釵貼金鈿,顯得貴氣逼人,莫老夫人站在她右手邊,莫宸則是站在她的左邊,呆頭呆腦的一語不發。

  比較特別的是,三人身後跟著一名清麗如水的佳人,身著月華色長裙,比起柳竹音的美艷,更顯得雍容華貴、氣質特出。

  這位佳人自然就是雀兒了,她無意搶走眾人的目光,但確實不少青年才俊對她投以仰慕的眼光,私底下談論起她的身分,都覺得莫宸這傻子未來能娶得柳竹音這般美人便罷,居然連沖喜的妾都長得如花似玉,簡直羨煞人也。

  對於莫宸羨慕嫉妒的議論多多少少的傳進了柳竹音等四人耳中,莫宸自然是在心裡開心叫好;雀兒則是羞怯不已,看來更加惹人憐愛;至於原該是眾所矚目的柳竹音嫉妒得都要發狂了;而莫老夫人則是訝異地多看了雀兒一眼,暗自點了點頭,至少這寒酸丫頭還知道要打扮一下,沒丟她孫兒的臉。

  就這樣,四人各揣著心思走向賓客,柳竹音為了討好莫老夫人,將各式貴重禮物轉送,甚至原本她想收入囊中的幾樣珍奇異品,她都忍痛割捨給了莫老夫人,只為了在氣勢上壓下雀兒一籌。

  只不過雀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她這麼做倒是多此一舉了。

  待莫老夫人心滿意足地被勸離去看戲了,在莫宸與雀兒的記憶中,接下來該是一場眾人對莫宸的羞辱。

  果然,柳竹音走離了莫宸幾步,像是給大夥兒製造機會似的,幾個公子圍了過來,冷嘲熱諷不斷——

  「莫宸,聽說你傻了啊?吱個聲來聽聽,該不會啞了吧?」

  「晚上睡覺會不會還尿床?哈哈哈……」

  「就你這副傻樣,還敢站在竹音身邊,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原本雀兒在等著莫宸提議要走,她便可順理成章的帶走他,絕不會再讓他受一次污辱,想不到他居然笑嘻嘻地對著眾人道:「你們都圍過來,是要跟我一起玩嗎?」

  帶頭的趙公子笑得陰險,見莫宸自己跳入陷阱,連忙接話道:「是啊、是啊,我們就是和要你一起玩呢!」

  「那你們要陪我玩什麼?」莫宸傻傻的問。

  「玩什麼啊……」趙公子摸著下巴打量了他一會兒,朝著他勾了勾手指。「你不是要吃東西?我們就玩吃東西的遊戲好了。」

  這樣的情景雀兒再熟悉不過,她連忙阻止道:「少爺,你想吃東西,雀兒做給你吃,這裡的東西是特別為竹音小姐生辰宴的賓客準備的,做主人的怎麼吃得呢?」

  「沒關係,我要玩吃東西的遊戲。」莫宸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小臉,好像得傻病的人是她。

  雀兒當下臉蛋微紅,她的身分是小妾,他有這樣的舉動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保守的她總是不習慣,更別說她一直在逃避與他太親密。  

     見雀兒這副嬌羞的模樣,讓一群對她很有遐想的公子哥兒們又妒又恨,想要整莫宸的念頭就更堅定了。

  他們很快的拉著莫宸來到桌邊,一盤一盤的食物放在桌上,眾人把食物都推到他面前。

  趙公子笑道:「吃吃吃,快吃!先吃完的人就贏了!」

  然而莫宸並沒有動手,目光巡視著眾人,最後鎖定在宋青濤身上,驚喜的道:「青濤!我要和青濤一起玩!沒有青濤我不要玩!」

  傻子居然耍起任性來了?眾人饒富興味的看向宋青濤。

  他本就想好好整整莫宸,如今他自己送上門來讓人羞辱,那就別怪他了。

  宋青濤大方的走上前,豪氣的說道:「好,我陪你,你要怎麼玩就怎麼玩。」

  眾人嘻笑了起來,開始鼓噪著。

  想不到莫宸突然喝道:「開始吃!」大夥兒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便抓起雞腿往宋青濤嘴裡塞,抹得他一臉油膩,措手不及。

  「你做什麼……」宋青濤氣急敗壞的拿下雞腿,想不到莫宸又拿起一塊燒餅堵住他的嘴,甚至捧起一大碗的羹湯往他頭上倒,根本來不及阻止。

  宋青濤頭上、衣裳是剩菜殘羹,嘴裡還被燒餅塞住,狂咳不止,狼狽得那翩翩公子哥的風範蕩然無存。

  其它公子連忙架住莫宸,要替宋青濤出氣,自然,雀兒也不顧自身安危的想替莫宸解圍,眾人吵成了一團,索性連雀兒一起抓了起來。

  宋青濤好不容易吐出了燒餅,立刻破口大罵,「你這傻子!是想害死我嗎?」

  趕巧這時候大牛匆匆忙忙的帶了莫老夫人過來,莫老夫人聽到這話,再看到一群人架著莫宸和雀兒,眉頭皺得死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吵?你們勒著宸兒做什麼?」

  原來雀兒深怕今日莫宸會被欺負,早早就請大牛注意廳裡的動靜,一有不對要快些去請莫老夫人來。

  眾人見莫老夫人來了,訕訕的將莫宸和雀兒放開。

  柳竹音連忙解釋道:「老夫人,是莫宸又犯傻了,他居然把湯倒在了宋公子頭上……」

  莫老夫人瞪向雀兒,正要罵她沒顧好少爺,莫宸卻巧妙的在這時候插口道:「祖母,是青濤幫我和別人比賽吃東西,我怕他輸了,所以要喂他,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莫老夫人為了顧及宋青濤的面子,假意罵道:「宸兒啊,你怎麼這麼兒戲,拉著青濤玩呢?」

  「是青濤自己說要跟我玩的。」莫宸不服氣地道。

  莫老夫人看向宋青濤的眼神帶有詢問之意。

  在眾目睽睽之下,宋青濤總不好說謊,只好吶吶地辯解,「我是答應了他,但是……」

  「看吧看吧!」莫宸得意地打斷道:「青濤常常去和一些穿得很少的女人吃飯,我早就知道青濤很會吃才叫他的。」

  穿得很少的女人?由於在場自命清高的士子不少,宋青濤平時也以正人君子的形象示人,聽到這話,眾人看向宋青濤的目光頓時變得奇怪,柳竹音更是暗地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妒火橫生。

  倒是莫老夫人一下子沒想那麼多,厲聲責問道:「青濤,你上青樓?」

  宋青濤急急否認,「其實……其實那是應酬,我是為了鍛造坊的生意才和幾個重要客戶到青樓去,並不是去花天酒地的。」

  這樣的解釋讓莫老夫人心中好過了點,不過還是叮囑他道:「即使如此你也該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我們的客人有誰,而不是像你這樣私下行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是,老夫人。」宋青濤一身狠狽還要吞下這口怨氣,現下安撫了莫老夫人,等會兒還得向柳竹音解釋,惹上這一連串的麻煩,都是那傻子害的!他低下頭的同時,暗自冷瞪了莫宸一眼,眸光殺意十足。

  雀兒剛巧清楚捕捉到了這一幕,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氣,當下決定先避開為妙,於是她主動向莫老夫人道:「老夫人,今兒個是竹音小姐的生辰會,為了不讓少爺再鬧下去,我先帶著少爺離開吧?」

  莫老夫人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問道:「是你讓大牛來叫我的?」

  被揭穿的當下,雀兒立即感受到幾道飽含敵意的目光射向自己,但這時候她又不得不承認,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是的,因為雀兒的份量還叫不動少爺,才會驚動老夫人。」

  這番話倒是說得莫老夫人心頭舒坦,她點了點頭,難得地誇讚道:「這件事你做得不錯,你倒是越來越機靈了。」

  然而這句誇讚,又讓雀兒覺得自己中了好幾箭,四周傳來的惡意幾乎讓她身體僵硬,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接著,莫老夫人讓人重新上了一桌菜,而她也讓柳竹音勸回去看戲。

  當雀兒正要帶著莫宸回房時,柳竹音特地來到兩人身邊,冷冷地笑道:「你現在可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了?讓你嫁給莫宸做妾,是要你好好照料他,不是讓你巴結莫老夫人,可別以為入了門,你就真的是莫家的夫人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5 10:52 PM 編輯

【第五章】

  柳竹音的警告像是把利刃懸在頭頂上,讓雀兒膽顫心驚的,她幾乎不敢吃府裡廚房準備的吃食,當然更不會讓莫宸吃,他要入口的東西都是她親手煮、親手端,絕不假他人之手。

  如果只是針對她也就罷了,偏偏宋青濤那對莫宸帶著殺意的眼神,她怎麼都忘不了,再加上最近看守少爺院落的護衛默默換了人,她在莫府服侍多年,這些人她全都沒看過,而且對方散發的陰沉及惡意都讓她極不舒服。

  甚至春夏秋冬四婢都無預警的被調走了,臨走前還特地來找她哭訴了一番,但是以她在府中的地位,也無可奈何。之後調來的幾名新婢女,除了陌生、對主人十分怠慢之外,她甚至發現她們在監視著莫宸,只要走出房門必定有人遠遠看著,有一次一名婢女還狀似不經意的在她面前展露武功,彷佛在警告她什麼。

  這些事,都只發生在短短幾天之內,讓雀兒不由得把內心的警戒提到最高,猜想著會不會是宋青濤打算要殺害莫宸了?畢竟她雖然重生,但很多事情卻與上一世不一樣了,說不定生辰會那時宋青濤遭受的恥辱,讓他決定提前下手了?

  雀兒不願賭,也不敢賭,但她真的無計可施,尤其今日她要帶莫宸去向老夫人請安時,護衛甚至不讓他們出去,只說老夫人不在府裡,要他們好好在院子裡待著。但護衛說話時眼中的寒意,讓雀兒知道有些事情似乎不能再拖下去。

  當晚,雀兒拚命的在布巾裡塞東西、裝乾糧,莫宸坐在一旁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她,卻不發一語。

  好不容易弄好了一個包袱,她馬上來到他身邊,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像下了決心般說道:「少爺……跟我一起走吧!」她深深地望著他。「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懂,但你現在有危險了,宋青濤很有可能要殺我們,所以把我們關在房間裡不準離開。我知道那些護衛瞧不起我們一個弱女子和一個傻子,所以防衛不嚴密,這幾天我也觀察過了,半夜三更他們都會偷偷打瞌睡,這個時候是我們唯一逃出去的機會。」

  她說得語重心長,聽在莫宸耳中卻是無比的震驚,他認識的她,單純善良、堅強勇敢,卻不可能敏銳到由這陣子的異狀推斷出宋青濤的陰謀,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她早就對宋青濤心存懷疑,可是宋青濤之前並沒有露出任何馬腳……會不會……

  他表面上波瀾不興,一顆心卻用力狂跳著,他懷疑著一種可能性,他經歷了重生,可是重生後她對他的態度卻明顯變了,難道她有著跟他一樣的奇遇?

  想到這裡,莫宸再也裝不了傻,直接問道:「你怎麼知道宋青濤會對我們不利?」

  心慌意亂的雀兒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口氣和模樣已經沒了那股傻勁,直接回道:「因為……因為我經歷過,我還為了這件事情死了,上天保佑才讓我活了過來……唉,說了少爺也不會明白,你現在根本聽不懂,總之,我知道宋青濤現在對莫府盡心盡力的模樣都是裝的,他其實心懷不軌很久了,他不僅要殺少爺、要殺我,還要殺掉莫老夫人!」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而且他現在注視她的眼神精明又敏銳,哪裡像個傻子?

  「我也是。」他突然道。

  「你也是什麼?」雀兒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反問。

  「我和你經歷了一樣的情形,我記得在我與竹音的婚禮上,宋青濤讓賊人混了進來要殺我們,然而在你身殞的那一刻,我卻清醒了,我抱著你哭求你回來,但你卻再也聽不到了……」

  想到那哀莫大於心死的一幕,莫宸仍是無法釋懷,他既知雀兒與他同樣重生了,自然再也忍不住動情,緊緊抱住了她。

  「幸好……幸好你也重生了,否則我再走這一遭卻沒有你陪伴,所為何來?」

  雀兒的腦袋一片混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她本能的把他推開,搖著頭抗拒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他站了起來,神情認真的看著她。「我現在不就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我還知道你為了我受了不少苦,我成親時的喜服還是你親手縫製的,那些記憶,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所以你……現在的傻病是裝的?」她終於有些回神了,突然又想到……「那你之前……」

  「重生之前我是真的傻了,而且是被毒傻的。」莫宸的神情驀地一沉。「重生後,我懷疑是宋青濤一手主導,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權力及人馬,再加上他深得祖母信任,為了搞清楚情況,並讓他放鬆戒心,我只好繼續裝傻,免得我聲稱病好了,他又想出新方法來陷害於我。」

  他說的極有道理,雀兒理智上接受了,只是情感上她仍然過不去。「既然如此,你可以早些告訴我的,害我每日都過得膽顫心驚的。」

  「雀兒,在今日之前,我並不知道你重生了,我要如何告訴你?」一抹笑意浮上他的俊臉,她的確單純到有些傻氣。「如果你並沒有重生前的記憶,而我貿然告訴你,只怕你不是覺得我傻了,而是覺得我瘋了吧?」

  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只能惶惶然地看著他。

  「既然我倆有這種緣份,你以後也不必再害怕了。」莫宸再一次想擁抱她。

  「我會保護你。」

  「不!」雀兒躲開了。「我……我沒有辦法,我們不應該這麼親近……」

  他難掩失落,不解的問道:「我們是夫妻啊!為什麼不能親近?」

  「因為你之前是傻的,我只是嫁給你沖喜,並不是真的就成了你的妻子,我只是個婢女……」雖然不是主因,她仍說得有些難受,因為莫家人一再對她耳提面命的就是她的身分,她表面上不在意,但事實上不會有人一直願意被人眨低的。

  「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曾經有過夫妻之實!」莫宸打斷了她的話,正色強調。

  「不會再有了!」雀兒想都不想便脫口回道,心酸苦澀漫上心頭。「如果、如果沒有經歷那些事情,或許我會竊喜少爺還願意要我,可是經歷過了之後,我知道很多事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我以為的幸福,事實上並不一定是幸福……」

  她的腦海中常常閃過他為了救柳竹音而犠牲她的那一幕,每一次想起,就等於在她心上又劃一刀,那心痛的傷口從來沒有癒合過。

  然而他卻誤解了她的顧忌,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你擔心舊事重演,是嗎?放心,這一次我會好好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雀兒的雙眸漫上氤氳水氣,她怔怔地望著他,卻不知道是對將來的惶然,還是對他感情的迷惑,但她曉得現在可不是釐清那些兒女情長的時候,所以她硬壓抑下險些突破防線的愛戀,回歸正題,「那我們還要走嗎?」

  「當然不。」莫宸面色一凜,沉聲道:「前一世沒有解決的事,現在該做個了結了,屬於我的,我會取回來,包括……」他望了她一眼,眸光溫柔至極,彷佛用眼波撫過了她的全身。

  她似乎聽懂了他的暗示,又似乎聽不懂,怔怔的望著他,默然無語。

  隔日,莫老夫人派婢女來請,說是要視察鋪子,讓雀兒替莫宸換好衣服,一同前往。

  聽到這個消息,雀兒與莫宸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

  來了!重生之前,宋青濤就是替莫家鍛造坊接了胡城主的生意,要不是莫宸還有著身體的本能會鑄劍,而且他那時因為只吃雀兒做的東西,傻病已有好轉,否則莫家鍛造坊早就被胡城主找了個理由吃下。

  這次宋青濤是否又會故計重施,勾結城主埋下什麼傷天害理的陰謀?

  做足了準備,雀兒帶著裝傻的莫宸一起上了馬車,來到了莫家鍛造坊。

  鍛造坊仍如記憶中一般,佔地遼闊,人員眾多,打鐵吆喝聲此起彼落。

  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莫宸深吸了口氣,心中感慨良多,這是他們莫家的產業,他從小就是在這裡長大,練就了一身無人能及的技藝、看著這裡興盛又沒落,如今面臨危機,他發誓一定要好好守護這片先輩傳下的產業。

  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傻子的感慨,莫老夫人帶著宋青濤及雀兒、莫宸等人,進入鍛造坊內,而宋青濤也開始憂心忡忡地說起最近接的一筆生意。

  城主府果然來訂製武器,只不過不是一把,而是一萬把,要在一個月內交出。

  以莫家鍛造坊的能力,不眠不休全力以赴是造得出來的,偏偏城主府運來了好幾車的鎦石鐵,強調要用這種鐵礦打造,其實要用餾石鐵鑄刀鑄劍不難,最麻煩的是將它燒熔要花費許多時間,只怕無法如期交貨。

  聽到這裡,雀兒有些意外,這次發生的事果然和上次不同,她記得上回城主府只訂製一把,而且堅持要用精金鐵,現在怎麼又冒出了什麼餾石鐵,而且一次就要一萬把?

  莫宸見她神色有些慌,鎮定的朝她點了點頭,代表他有解決的辦法,餾石鐵雖然難纏,但對身懷九龍鍛絕技的他而言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比較擔心的是,重生了一回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有意無意的插手,影響了事情發展的軌跡,萬一接下來他無法預測事情的發展,他要怎麼拆穿宋青濤層出不窮的陰謀?又要如何避免憾事發生?

  莫老夫人一聽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皺著眉怪罪道:「坊裡怎麼會接這樁生意呢?如今宸兒病了,根本沒有人會九龍鍛,用餾石鐵打造武器那樣費時,如何在一個月內做出一萬把?」

  宋青濤無奈地道:「老夫人,是前家主曾經在胡城主面前誇下海口,說城主府兵器的生意我們莫家全包了,所以這次胡城主的要求,我們拒絕不得啊!」

  莫老夫人氣急敗壞地道:「當初會那麼說,是因為我兒與胡城主是好友,酒酣耳熱時的玩笑話,胡城主怎麼就拿著這個來脅迫咱們了呢?」

  這些話,都是重生前他們說過的,莫宸與雀兒齊齊鬆了口氣,至少情況還沒有糟到全盤走樣,接下來,該是胡振東登場了。

  果然,胡振東帶著護衛由鍛造坊的門踏了進來,彷佛歷史重演一般,他的臉在聽到莫老夫人的話之後板了起來。

  「老夫人,胡某這可不是脅迫啊!莫飛當年自己答應胡某的事,難道人走茶涼,就能不算數了嗎?」

  莫老夫人沒想到在背後議論的話會被本人給聽見,臉色有些尷尬,強笑道:「胡城主可能是誤會了,我莫家何德何能能包下整個城主府的生意?我才說是玩笑話……」

  「做生意可不能開玩笑!」胡振東冷哼一聲,懶得再和莫老夫人多說,直接切入正題道:「我已然將餾石鐵送到,你們既然接了這筆生意,就得在一個月內打出一萬把武器來。這些武器可是要配備給城兵的,攸關城防大事,若是你們交不出來,胡某可就要按本城律例,查封你們莫家鍛造坊,拿鋪子來抵債了!」

  即使是一萬把餾石鐵製成的武器,價值也不可能高過整個莫家鍛造坊,但胡振東是金石城城主,這律例怎麼判,還不是他說了算?莫老夫人這才真的慌了,難道莫家的產業真的要毀在她手上了?

  這時候,一直傻兮兮的站在一旁的莫宸,突然對著雀兒說道:「雀兒,他們都好傻啊,這餾石鐵又不是什麼希罕的東西,只要我用九龍鍛的第四鍛,加以水銀及銅鋅一併燒熔,一下子就能化開它了呢!」

  「真的這麼厲害?」雀兒驚喜道。

  「所以說他們傻嘛,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莫宸笑得可得意了。

  莫老夫人一聽,眼睛倏地一亮。「宸兒,你真有辦法做到?」

  「當然!比餾石鐵硬十倍的礦石我都有辦法熔化呢!」莫宸拍著胸脯,好一副信心滿滿的傻樣。

  「哼哼!就靠這傻子真有辦法?你們可別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胡振東不以為然地嘲諷著。

  「這……」莫老夫人也知道把一切賭在傻孫子身上著實冒著很大的風險,但現在她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老夫人,如今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莫宸身上了,等會兒我和莫宸談一談,說不定能想出一個解決之道。」

  宋青濤勸著,但眼角餘光卻是看向了胡振東,打了個暗示。

  胡振東撇了撇唇角,幾不可見的微微點頭。

  「好吧。」莫老夫人轉向了胡振東,十分堅定地道:「胡城主,一萬把的刀劍武器,一個月後必定準時交貨。」

  胡振東冷哼一聲,「最好如此,否則就別怪本城主不念舊情。」說完,他也很乾脆的走了,或許是因為留有後手,他也不擔心事情會超出他的預想。

  待胡振東離開後,莫老夫人才又露出了愁容。「青濤……」

  「老夫人,會解決的,待我詢問一下莫宸。」宋青濤一臉誠摯,轉向了莫宸輕聲道:「莫宸,你真的有辦法用九龍鍛縮短熔化餾石鐵的時間嗎?」

  「當然。」怕別人不信似的,莫宸用力地點了點頭。

  「所以九龍鍛裡所有的技術,你都還記得嘍?」宋青濤追問道。

  「我全部都記得,從第一鍛到第九鍛,統統在這裡。」莫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咧了嘴。

  「那好。」宋青濤微微一笑,眼底卻閃過幾不可見的冷光。「我這裡有幾個人……」他轉向一旁交代了一聲,十幾個身強體壯、精神飽滿的年輕漢子便聚集了起來。「莫宸,你能不能將九龍鍛教給這幾個人?」

  不待莫宸回答,莫老夫人已一口回絕。「不行!九龍鍛是我們莫家的絕技,更是我們成家立業的根本,豈可傳給外人?」

  宋青濤眉頭微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勸道:「老夫人,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莫家好,若是只有莫宸會九龍鍛,即使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一個月打出一萬把刀劍,多幾個人幫忙才能更穩妥。」瞧莫老夫人有些動搖了,他又把握機會再遊說道:「何況他們現在只要學個皮毛,先應付過這一次城主府的刁難就好。只要他們技藝長進了,以後再遇到這樣棘手的案子,也不用每次都要莫宸出手,莫宸現在的狀況時好時壞,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莫宸這個傻子哪裡曉得什麼是皮毛什麼是核心,只要他在一旁稍加誘導,莫宸還不是什麼都吐出來了?

  莫老夫人自然不知道宋青濤的打算,她最擔憂的其實是……「但是他們……」

  宋青濤哪裡猜不到她在想什麼,連忙接話道:「老夫人放心,這些人我都評核過祖宗三代,絕對身家清白,品性良好,而且他們和我們打的是終身的契約,一輩子都要待在我們莫家鍛造坊的,不必怕這門技藝會流出去。」

  莫老夫人終於被說服了,其實這也是大難臨頭之下不得不做的妥協。「好吧,就依你說的辦。」

  莫宸則是傻乎乎地朝著雀兒一笑,雀兒點點頭,笑容卻有些勉強。

  他們都明白了,原來方才胡振東的到來,還不是這個陰謀真正的目的,宋青濤的建議才是絕招。

  莫宸在鍛造坊裡待了快一個月,果然教會了那一批年輕師傅,而那些年輕師傅們也訝異於九龍鍛的神奇及易學,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內,他們的手藝就精進了許多,甚至有些青出於藍的,問幾個問題就把莫宸問倒,更覺得自己的手藝已經勝過莫宸了,尤其當他們用極短的時間成功的鍛造出餾石鐵的刀劍時,都不再把莫宸放在眼裡。

  宋青濤聽了他們的回報也相當滿意,不僅是餾石鐵,也讓這群年輕師傅用其它的材料試著打造其它的武器,果然製出了不錯的質量。

  也就是說,莫宸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這段時間莫宸並沒有回府,雀兒去找了幾次,都被打了回票,因為沒有把人帶回來,又挨了莫老夫人幾頓罵。想不到一個月才剛過,那些取代春夏秋冬的婢女們居然把她趕出了少爺院落,甚至還叫來護衛要攆走她。

  莫老夫人雖然不喜雀兒,卻也由不得這些下人自作主張,她質問那些下人,想不到他們竟囂張地回答這是宋公子的意思,完全不把莫老夫人這個主人放在眼裡,依舊將雀兒趕了出去。

  莫老夫人因此大怒,特地趕到莫家鍛造坊興師問罪,這才一踏進門,恰好便遇到宋青濤,她馬上指著他,氣勢洶洶地大罵,「青濤你來得正好,你究竟在府裡搞什麼鬼,為什麼叫人把雀兒趕出去?」

  「老夫人不是一向不喜歡她,趕出去也是正好。」宋青濤回得淡然,彷彿一切不干他的事一樣。

  「我不喜歡她是一回事,但她並沒有做錯事,我為什麼要趕她走?又為什麼是你這個外人來下命令?」她對他的態度相當不滿,同時也不明白,這小夥子是怎麼了,居然覺得可以爬到她頭上來?

  「呵呵呵,我為你們莫家做牛做馬多年,原來你仍視我為外人。」他像條陰冷的蛇直瞪著她,冷笑道:「很好,那就不要怪我不念舊情了。」

  「你是什麼意思?」莫老夫人表情一沉。

  宋青濤陰沉一笑,拍了拍手,後方便有人將莫宸帶了出來,他看起來仍是呆頭呆腦的,不過精神不太好,一看到祖母,他雙眼一亮,連忙跑到她身旁,俊臉皺得跟包子一樣,埋怨道:「祖母,我肚子好餓,青濤都不給我東西吃……」

  「你!」莫老夫人震驚又心痛地看著宋青濤,她可是相當信任他的,想不到他竟給了她如此大的驚喜,辜負了她的栽培。「你對宸兒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不是負責教導我們年輕的師傅嗎?沒完成一日的教授,自然沒飯吃。」宋青濤說得理所當然,在他口中所有不合理都成了合理。「如今我們的年輕師傅已經將九龍鍛都學得差不多了,莫宸這傻子沒了用處,自然是還給你。」

  「你太過分了!你們同在一個學堂讀書,當初宸兒見你潦倒,請你來做賬房,我對你也是多加禮遇,你就是這麼對待我們的?」莫老夫人氣得大罵。

  「哼!莫宸出身名門,從小穿金戴銀,家世比我好便罷,連書都讀得比我好,憑什麼?我如今便要證明,我宋青濤並不輸給莫宸,他不僅心計輸給我,連整個家業都要輸給我!」宋青濤氣勢完全不輸的吼了回去。這份怨念在他心中存在已久,今日恰好全都爆發出來。

  「你沒有機會證明了,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滾出莫家鍛造坊!」莫老夫人指著門口,直接要他滾。

  原本情緒有些激動的宋青濤,見她居然要趕他走,突然間又回復了冷靜,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般,猙獰地笑道:「太遲了,莫老夫人,不僅是鍛造坊,連莫府裡那些忠於你的人,全都被我換掉了,你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抱著你的傻孫子一起下地獄吧!」

  莫老夫人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掌握的權力,居然在一夕之間被宋青濤掏空了,她這幾年為了孫子的傻病心力交瘁,把許多事情都交給了極為信任的宋青濤,自以為養了一頭忠犬,事實上卻是養了一頭居心叵測的狼。

  「你……我要去告官!」莫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

  宋青濤笑得更囂張了。「你告啊,對了,順帶告訴你一件事,今日便是那一萬把武器的交貨期,因為莫宸教得太慢,我們的年輕師傅雖然學到了技術,卻來不及做出那麼多,所以胡城主今日會以妨礙城防為由,將莫家鍛造坊的東家抓起來治罪呢!你等會兒就可以見到他,要不要順便告官?」

  莫老夫人憤恨地盯著宋青濤因為太得意而扭曲的臉,她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會去相信這種人面獸心的禽獸?

  這時候,胡振東大搖大擺的從內室走了出來,都不知道已經待在這裡多久了,想來也聽了一陣子的好戲,可見宋青濤根本是與他勾結,這什麼一萬把武器的生意壓根就是要謀奪莫家家產及祖傳技術的圈套!

  「宋青濤,可把人都引來了?」胡振東明知故問。

  宋青濤恭敬地道:「都在這裡了。」

  胡振東瞥了莫家祖孫一眼,得意地笑道:「莫老夫人,別怪本城主無禮了,你莫家鍛造坊無法交出我要的一萬把武器,影響了城防,這可是殺頭的大事。今日我便將負責之人繩之以法,有什麼冤屈,你再向閻王老爺哭訴吧!」

  莫老夫人養尊處優,在府裡呼風喚雨,哪裡遭遇過這種陷害,一朝失去所有,甚至還會失去生命,一下子竟是癱軟了下來,幸好還有莫宸在身邊攙扶著。

  眼見枷鎖鐵鏈上身,她只覺她的人生完了,她的盲目成了莫家沒落的主因,令她心中真有說不上來的後悔。

        然而此時,她卻聽到她最親愛的孫兒,十分堅定且清楚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讓她又燃起了希望——

  「祖母別怕,有我在。」

  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宋青濤與城主胡振東勾結,蠶食鯨吞莫家產業,還騙走了莫家祖傳的九龍鍛技藝,如今編造了一樁事由將莫家的主事者全抓了起來。

  然而莫家在金石城落戶上百年,往來的都是大官及大商賈,關係錯綜複雜,雖然在上任家主莫飛去世之後,人脈就斷了很多,但在金石城內,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所以胡振東即使巧立名目抓了莫家負責人,卻也不能就這麼把他們斬了,這件事必須做得十分低調且冠冕堂皇才是,因此,胡振東下了一道命令,將莫氏祖孫押解至京城,由刑部來判。

  當然表面上是這麼說,事實上怎麼做,還不是胡振東一手遮天,所以莫家祖孫的處境岌岌可危。

  這一日,押解莫氏祖孫的囚車由東城門出發,走了一陣子官道後,卻閃入了山谷之中,越走越偏僻,且方向也不像往京城去,反而背道而馳。

  待天色漸暗,囚車也來到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不說,風吹過樹梢草叢時,還會發出尖厲古怪的聲音,火把映著金石城衛兵的臉,個個看起來都像妖魔鬼怪。

  莫老夫人受不了了,朝著衛兵大叫道:「你們把我們帶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是去京城的路!」

  「這裡本來就不是去京城的路啊……」幾名衛兵居然嘻笑起來,那表情在火光照映下更顯得詭譎可怖。

  「你們想做什麼?我告訴你們,等我們到京城申了冤,胡振東就死定了!居然惡意陷害我們祖孫,謀奪我莫家家產……」莫老夫人破口大罵。

  「建議你去找閻羅王申冤比較快。」一名衛兵嘿嘿笑了兩聲,用著調侃的語氣說著陰狠的話,「因為,我們馬上就要送你們回老家了。」

  莫老夫人馬上就聽懂了他們的意思,在囚車裡掙扎著站起身。

  可是同樣待在囚車裡,本該是什麼都不懂、只能等死的莫宸,卻是語氣淡然地道:「祖母,可別傷了自己,誰回老家還不知道呢!」

  莫老夫人的動作猛地一僵,訝異地回過頭望著孫子,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麼有條理的話。

  莫宸沒有再多說什麼,冷眼看著警戒起來的衛兵,突然間將早就藏握在手裡的石頭往囚車外的地面一扔。

  夜深人靜,石頭落地的悶響清晰可聞,眾衛兵還不明白莫宸想做什麼,四面八方突然湧出一群持著木棍的蒙面人,對著眾衛兵一陣亂打。

  衛兵們雖然手持武器,但原本他們的任務只是解決囚車裡的兩個犯人,所以根本沒有幾個人手,一下子被圍攻,只有挨打的份。

  有些蒙面人連忙跑來打開囚車的鎖,要放莫家祖孫出來。

  這突來的變故,讓莫老夫人嚇得手腳發軟,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偏偏這時囚車的門被打開了,那些蒙面人一個沒注意,居然讓莫老夫人臉朝地的跌了個狗吃屎。

  這一吃痛,她反而清醒了些,但太過清醒在此時卻是致命傷,只見一眼望去,金石城的衛兵躺得橫七豎八,有的血流滿面,有的手腳扭成了奇怪的樣子,搭配上密林暗夜的恐怖氣氛,好像來到陰曹地府一般,她忍不住放聲尖叫。

  「老夫人,別叫了……」一道女聲從莫老夫人背後傳來。

  這聲音微弱又有些幽微,莫老夫人一聽,直接當成是山裡的魑魅魍魎,白眼一翻,很乾脆地昏了過去。

  雀兒見狀,不免有些愣住了,明明她只是說了一句話,什麼事都沒做啊!

  終於,大戰平息了,金石城的衛兵全數倒地,不過蒙面人都是手持棍棒,沒有刀械,所以並沒有傷害人命,只不過那些個衛兵傷得也不輕,沒個一年半載大概恢復不過來。

  莫宸沉穩的走向雀兒,這一切是他安排的,他的表情自然一點也不顯得驚訝。

  當初雀兒被趕出府是意料中的事,因為忠於莫府的護衛及家丁早就都被趕出府了,雀兒離府後,聯繫了大牛等人,為今日的劫囚及事後的安排做準備,而她也早就向眾人解釋過莫宸的傻病是裝的,所以大夥兒看向莫宸時,只有敬佩他的洞燭機先,沒有任何意外。

  莫宸溫看著瘦了一些的雀兒,難掩心疼。「雀兒,這陣子辛苦你了,都安排好了嗎?」

  「嗯,都照少爺要求的安排好了……」不知怎地,雀兒似乎有點心虛。「只是……可能會與少爺的期望差了一點點……」

  「無所謂,你們能適時安排好救援已經很不錯了。」事實上,他們已經表現得比莫宸想的好太多了,畢竟這群人可說是烏合之眾,雀兒更是個弱女子,居然能聯繫到這些人並令行動成功,他已經相當驚喜了。

  「可是我……好像把老夫人嚇昏了。」雀兒指了地上的莫老夫人,一臉無辜,因為不知道老夫人有無傷了骨頭,她根本不敢去扶。

  莫宸彎下身察看,確認祖母無礙,讓人將她搬上早就預備好的馬車,接著他又回到雀兒身邊,此時其它人都忙著收拾殘局,莫宸與雀兒倒是能夠獨處。

  兩人的情感原就微妙,現在才剛經歷過一場危機,又是在這陰暗月下,曖昧氛圍在彼此之間瀰漫開來。

  莫宸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遇見她這般美好的女子,原本對於被毒傻這件事深惡痛絕的他,只要一想到受了那些苦,卻能換來一個好妻子,就覺一切都值得了。

  瞧她一臉愧疚,他柔聲安撫道:「連祖母這般見過世面的人都嚇昏了,你還能保持清醒,代表你很勇敢,不愧是我的雀兒。」

  莫宸深深地望著她,像是要吻她,又像是有所顧忌,抬手似是想要撫摸她,可是又停在距離她臉頰寸許的地方,可以感受到熱度,卻沒有真正觸碰到。

  對雀兒來說,這種要接觸不接觸的感覺,才是最要命的。

  然而這個時候,莫宸的背被人碰了一下,他直覺回頭一看,就見一張肥頭大耳的臉,在火把的光照下白慘慘的看著他,嘴角都快咧到耳邊了,把他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不過平時訓練的沉穩還是讓他忍住沒有叫出來。

  「少爺,我一棍就幹掉了那個侍衛長,那我是不是也很勇敢啊?」原來是大牛,他聽到少爺誇讚雀兒,也連忙來邀功了。

  雀兒原本還無法掙脫那種被莫宸的情意籠罩的情境,但大牛一來卻輕而易舉的打破,讓她也忍不住噗哧一笑,衝散了不少緊張氣氛。

  莫宸沒好氣地道:「你很勇敢,你們都勇敢,看來最不勇敢的是我啊!」

  「大少爺以身做餌,怎麼會不勇敢呢?」大牛不解地搔搔腦袋。

  莫宸深情的望著雀兒,語帶深意的道:「如果我真的勇敢,方才那個好機會,我就不會猶豫了……」

  這話惹得雀兒又是一陣臉紅心跳,她羞怯的低下頭,不敢再對上莫宸的視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10:05 AM 編輯

【第六章】

  在莫宸定下這個計劃時,就先給了雀兒一大筆銀子,讓她在金石城城郊找一間能住下所有人的宅院或是連棟的民居,方便他們暗中行事。

  莫宸與眾人來到院落時,天色已蒙蒙亮,他推門走進去,看到裡頭的景色,不由愣了半晌,啞口無言。

  清晨的薄霧籠罩著院子,院子裡雜草叢生,樹木傾倒,房舍看起來雖然堪用,卻是灰塵遍布,蛛網羅織,他默默地走了進去,輕推開門,門卻砰一聲倒下,待揚塵落定後,屋裡那桌椅東倒西歪、窗破櫃斜的景象便落入他眼裡。

  突然間,匡啷一聲,櫃上的一隻花瓶莫名的自個兒落了下來,在沉靜的此時顯得特別駭人。

  莫宸不由得勾起苦笑,難怪他方才提到住處安排的時候雀兒會那麼心虛了,這……是間鬼屋吧?

  他無語看著雀兒,她結結巴巴地想解釋,「因為、因為一下子要找那麼大的地方,不好找嘛……而且我們銀子有限,當然要省著點用,這裡便宜又遼闊……我們人多,一下子就整修好了……」

  「這裡不錯。」莫宸忽然道。

  「呃?」雀兒一肚子想解釋的話,被他一句話就給全堵了回去,但聽到他贊同她的安排,她忍不住眉開眼笑,表情都生動了起來。「少爺,我會買下了這裡,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她像是要強調她的努力,有些激動的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往後院帶。「除了它夠大,最重要的是,後院裡有些現成的東西,我覺得少爺一定用得到,所以才咬牙買下的。」  

  莫宸看著她拉住他的小手,微微一笑,她這樣的舉動,是否代表著她對他的心防又減輕一些了呢?

  當然,他不會提醒她,就讓兩人的情感透過這種親密的小舉動一點一滴修補,總有一天會圓滿的。

  來到了後院,莫宸順著雀兒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好幾座現成的鍛造爐,甚至連石墩、重鎚、鍛模等器具都十分齊全,雖然都蒙上了灰塵,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可以使用的,而且還有一座水井,更方便他取水鍛器,此時這間房子是不是鬼屋,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因為她解決了他的一個大問題。

  「少爺,我做對了嗎?」她觀察著他的表情,怯怯地問。

  他真是歡喜極了,不顧其它人也跟著來了,一把用力摟住她,抱起來後還轉了一圈。「雀兒,我的雀兒,你真是太聰明了,你做得對極了!」他甚至在她還來不及掙扎及反應時,親了她的臉頰一下,可是這樣還遠不足以顯示他的動容。

  在這一刻,雀兒真的有種幸福的感覺,幸福到她都要落淚了,但她又忍不住想,他會這麼感動,是因為她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做了最正確的事吧?這不是愛情,而是感激……不過罷了,就讓她在這樣的甜蜜裡偷偷沉溺一下吧。

  莫宸和雀兒深情凝望,彷彿此時此刻只有彼此,偏偏一道極為煞風景的大嗓門傳來——

  「喂!少爺和雀兒夫妻親近親近,你們看什麼看?還笑呢!」

  原來是大牛正有模有樣的喝斥著那些看熱鬧的護衛家丁們,殊不知他自己的大嗓門才是棒打鴛鴦的罪魁禍首。

  「莫家家風甚嚴,雀兒和少爺在眾人面前表現親密本就不該,怎麼還怕人看?」此時,另一道聲音居然在後頭反駁起大牛來。

  「欸,這說的是什麼呢?人家恩愛啊!你該不會羨慕嫉妒恨吧……」大牛一轉頭過去,看清來人是誰,赫然住了嘴,訕訕然地退了好幾步。「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咱們莫府家風甚嚴,我這下人也要閉嘴。」說完,他居然很沒義氣的跑了,其餘下人也一哄而散。

  莫宸倒是意外地看著來人。「祖母,你醒了?」

  原來馬車就停在後院,莫老夫人被他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了,才一下車,就看到孫兒在做著傷風敗俗的事,不過她只念了幾句便罷,她現在的心思都在別的事情上頭。「宸兒,這是怎麼回事?你傻病好了?這裡是哪裡?雀兒不是被趕出府去了,怎麼又會在這裡,還救了我們?」

  莫宸終於放開了雀兒,面對祖母一連串的疑問,他耐心解釋道:「祖母,這裡是雀兒找的府邸,當初讓雀兒毫不抵抗的離開,是因為我早就懷疑宋青濤了……」

  他說明了裝傻的原因,以及之後雀兒出府後的規劃,聽得莫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那你怎麼不早說,我應該把他趕出去的!」

  「因為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而且我的傻病……呃,應該說是和雀兒成親之後,我只吃雀兒做的食物,不吃府裡的吃食,對方沒了下毒的機會,才漸漸好轉。那時不管是莫府裡或是鍛造坊裡,已經被他安下了許多人馬,何況祖母你相當信任他,不是嗎?你會因為我的一點懷疑,就不繼續重用宋青濤嗎?」

  「這……」莫老夫人一時語塞,她也知道依自己當初對宋青濤的信任,確實不會因孫子毫無證據的懷疑就處置他。

  「所以我才會故意順著宋青濤的意,讓他放鬆戒心,果然他便露出了馬腳,祖母也看清了他的為人。雖然讓他得到鍛造坊,但這麼一來我們才有機會安然逃脫。」見祖母因為錯信了宋青濤而感到愧疚難過,他又安慰道:「失去莫家鍛造坊是我刻意為之,為的就是讓府裡的毒瘤一次顯露出來,現在分清楚了誰忠誰奸,祖母你放心,失去的,我一定會再奪回來。」

  「你的計策太過冒險了,萬一拿不回來怎麼辦?」莫老夫人喪氣地搖了搖頭,她行事較為保守,這種先予後取的方式風險太大,她無法認同。

  見少爺的計劃似乎得不到莫老夫人的認同,雀兒急了,一時忘了自己的身分,插口道:「老夫人,你要相信少爺,他一定做得到的。」

  聽到聲音,莫老夫人這才想起雀兒的存在,由於心裡頭煩悶,莫老夫人索性直接找雀兒出氣,「用說的當然簡單,你又能做得好了?光是找屋子這麼簡單的一件事,瞧瞧你找的這是什麼地方,亂七八糟的怎麼住人?」

  雀兒連忙解釋道:「老夫人,當時時間緊迫,情況緊急,所以我沒有太多選擇,這裡不是鬼屋,整理一下會很不錯的。」

  莫老夫人沒好氣地道:「還說不是鬼屋?我剛才就是被鬼嚇昏的!」

  「這……」雀兒瞬間無語,總不能承認自己就是那個鬼吧?

  莫宸見雀兒犯窘,有心為她開脫,挪動了一下腳步,不著痕跡的護在雀兒身前,順勢把祖母的眼光吸引到自己身上。「祖母,剛才是在樹林裡,又不是在這屋裡,而且這屋子有現成的鑄造爐,這比什麼都來得重要啊!」

  「喔?」莫老夫人往孫子指的方向看去,意外的挑了挑眉,接著居然微微點了點頭,難得贊同雀兒做了件對的事。

  莫宸向雀兒偷偷使了個眼色,要她趁機先進屋裡,想不到雀兒卻是倔強了起來,硬是站在原地。

  「老夫人,或許這裡現在看起來糟了點,但雀兒絕對不會讓老夫人吃苦的!」雀兒再一次鄭重申明,有些事她絕對不想被誤會。

  「喔?等會兒恐怕我就要在馬車上休息了,哪裡不吃苦?」莫老夫人更是驚訝她的率直敢言了,不過在看到那些鑄造爐之後,她意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期待起這丫頭還會帶給她什麼樣的驚喜。

  「請老夫人和少爺跟我來。」雀兒領著兩人走到了偏院。

  這時天已大亮,璀燦陽光射入了每個房間,莫老夫人走進其中一間,訝異於房中的窗明几淨,雖然傢具簡陋,但桌椅床櫃被褥倶全,桌上甚至還有一壺乾淨的水可喝。

  「這間房是這裡門窗最完整的一間了,雀兒一開始就想著給老夫人住,所以一天一夜沒有睡,替老夫人整理出來,恰好今天就能用,希望老夫人不要嫌棄。」雀兒鼓起勇氣道。

  說是討好也行,說是對老人家的體貼也行,或許莫老夫人不喜歡她,但她卻無法見一個老人家一朝失去所有之後還要餐風露宿,她唯一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莫宸讚賞地看著雀兒,並不吭聲,因為不管祖母領不領她的這份情,她都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在爭取祖母的認同,這是屬於她的功勞,他不應該在這時候插口。

  莫老夫人著實不敢相信,她也知道自己待雀兒算是刻薄,但這丫頭似乎並不在意,還在這種小細節上注意著她舒不舒適、習不習慣,如果現在她還是莫府那高高在上的掌權者就罷了,但現在她這鳳凰早就由枝頭上掉了下來,要換成別人不知會如何落井下石,可是雀兒卻依然尊敬她。

  莫老夫人第一次承認自己真的看走眼了,這丫頭……好像真的不錯。

  「你做得很好。」只是習慣擺的架子,莫老夫人一下子還放不下來,只能刻意面無表情,但目光早已柔和了許多。

  不過光是這樣已經讓雀兒興奮不已,她抓起老夫人的手,開心地道:「謝謝老夫人的誇獎……啊!我去打盆水給老夫人洗臉!」說完,她又一股腦兒的衝了出去,留下詫異的莫老夫人。

  這輩子,還沒有晚輩敢這樣握她的手呢!可是這種感覺似乎……還不差。

  「咳!莫宸啊,雀兒怎麼還是毛毛躁躁的?你要好好教教她,對了,她整理出我的房間,那你們呢?你和雀兒有地方休息嗎……」

  莫宸聽著祖母的叨念,語氣裡似乎已經把雀兒當成家人,他不由得勾起唇角,發自內心的笑了。

*             *             *

  由於胡振東心虛,又找不到劫囚的人,莫氏祖孫就被他以失蹤結案,反正莫家的財產大半都被他收入囊中了。

  莫家鍛造坊並沒有撤下招牌,畢竟這是百年老字號,還得用它來吸引客人,只不過忠於莫家的一些老師傅知道換了東家,而且原東家還是被新東家用手段逼走的,如今生死不明,大夥都頗為不齒,紛紛求去。

  宋青濤也無所謂,因為這些老手只認姓莫的,對他並不忠心,本來就是他想除掉的對象,反正莫宸已經幫他把新師傅都訓練起來,每個新師傅都是身懷九龍鍛技藝的高手,不怕到時沒人手!

  抱持著這種想法,宋青濤在莫家鍛造坊裡排除異己,但漸漸的,他發覺事情不對了。

  那些自認技術一流的新師傅,施展起九龍鍛的鍛造法時,居然都行不通了,不管是火候還是手法,用在某些材料時有效,但換了個材料,就全部失敗了,鍛造出來的刀劍不是太脆就是變形,根本無法當成商品販賣,還毀了許多客人的貴重材料。

  宋青濤這才知道,莫家祖傳的九龍鍛,並不是他以為的這麼簡單,那些自謂技術出神入化了的新師傅,事實上只學到了一些些皮毛,一次的成功就讓他們得意忘形了。

  那群師傅在藝成當時表現出的技術,真的讓他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得到了完整的傳承,只差在時間的歷練,畢竟他們在學成前,對於鍛造冶鍊這一行也並不專精,宋青濤更是一竅不通,所以才被糊弄了過去,但仔細想想,莫宸也只教了他們一個月,一個月想學到人家百年傳承的九龍鍛?連宋青濤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傻,居然沒能從莫宸身上再多挖一點技術。

  犯了這種要命的錯誤,但莫家祖孫已經失蹤了,九龍鍛等於從此失傳,宋青濤只能想辦法靠自己力挽狂瀾。

  就在莫家鍛造坊的名聲一落千丈,生意也出現危機的時候,許多商人看到了機會,於是新的鍛造坊、打鐵鋪等等店家如雨後春筍般紛紛開設。金石城原本就以鍛造業出名,城裡雖然以莫家為龍頭,但有名的鍛造打鐵鑄造的鋪子也不少,如今龍頭搖搖欲墜,自然有更多人想要來分一杯羹。

  其中,一家名為「大牛刀劍鋪」的鋪子鶴立雞群,接下了幾樁莫家做不來的生意,打造出幾把絕世好劍,而且東家還放出消息,以後只接最頂級的訂單,一般的刀劍不再打造,引起一片嘩然。

  有一位刀客見莫家鍛造坊虛有其名,便將手中現有的材料送到大牛刀劍鋪,想求一把好刀,他的材料罕見又不凡,跑遍了三江五湖也沒人鍛造得出來,可是一個月之後,大牛刀劍鋪讓一把寒光隱隱、削鐵如泥的兇刀現世。

  這一次的成功,將大牛刀劍鋪的名聲推上了頂端,隱隱要壓過莫家鍛造坊。眾同行連忙去拜見大牛刀劍鋪的東家,連胡振東也不例外,然而大牛刀劍鋪的東家肥頭大耳,身材粗壯,說起話來也相當魯直,惹得他不開心就直接罵人、趕人,卻也因為這樣,沒有人能套出大牛刀劍鋪成功的原因。

  至於金石城城郊的大宅子,外觀仍然破落,顯得陰氣森森,尤其這幾日陰天,連經過的人看了都感到害怕,不自覺加快腳步。

  所以沒有人知道裡頭已經整理得乾淨整齊,雀兒將春夏秋冬四婢找了回來,負責烹飪洗衣及服侍莫老夫人等工作。四婢原就對莫家忠誠,在這裡不必受到親宋青濤的那群小人奴僕打壓,工作也輕鬆許多,自然歡喜。

  雀兒則是只要專注照顧莫宸就好。這一日,她端著一盤她親手做的點心,還有一大杯放涼的清茶,來到後院。莫宸正在鍛造爐前打鐵,他赤裸著上身,手持重鎚,一錘一錘的鍛打著石墩上的劍胚,身上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顫動起伏,汗水流過精壯的胸膛,有一種健壯而剛強的美,讓她不由得看傻了。

  「雀兒?」不知什麼時候,莫宸已然停下動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雀兒小臉微紅,將托盤放到他面前。「那個……少爺已經打了一天的鐵了,用點點心吧。」

  「好。」莫宸抓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另一手要去抓點心時,卻被她阻止了。

  「我先幫少爺擦擦手。」說完,她拿起放在托盤上的濕布,仔細的替他擦拭雙手。

  他的手大而厚實,手指修長,但因為長年打鐵而顯得黝黑粗糙,她白皙的小手在他的大手穿梭,黑與白的對比,彷彿交纏的人影,惹得她的臉蛋兒更紅了。

  瞧她那副嬌俏模樣,莫宸莞爾一笑。「你等我一下。」他走到鑄造爐的另一邊,拿了一樣東西又踅了回來,遞到她手上,赫然是一支做工精美的銀簪。「我特地為你鑄的,喜歡嗎?」

  雀兒拿著銀簪,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她知道他有多忙碌,城裡的大牛刀劍鋪,根本是他叫大牛喬裝成東家開的,目的就是要打擊莫家鍛造坊的生意,所以這陣子他不停的在鑄劍鍛刀,連休息的時間都很少,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抽空做了這支銀簪給她……想到這裡,她的雙眼蒙上一層水霧,隨即眼淚無法抑止的滑落,落到了簪子上。

  「你怎麼哭了?」他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我、我只是很感動……少爺對我這麼好……」雀兒揉了揉眼睛,卻止不住感動的淚水。

  「傻丫頭。」莫宸輕笑了一聲,抬手輕柔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我是你的夫君,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

  是嗎?是應該的嗎?雀兒拿這個問題問自己,可是得到的答案卻令她滿心的感動頓時化成了哀愁。

  「不是這樣的。」她眸光深深的看著他,幽幽的道:「少爺只是感激雀兒曾經做過的一切,但那與夫妻之情是不同的,雀兒知道少爺心中想的念的其實是竹音小姐,即使竹音小姐也受了宋青濤的矇騙,可能在少爺犯傻病的時候忽視了少爺,還做了一些過份的事,但少爺深愛竹音小姐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那才是夫妻之情……」

  「等等,你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莫宸驚訝地打斷她,他渾然不知她竟有這種誤解,而她深埋了這麼久的傷心,還要與他相處,那究竟該有多痛苦?

  或許他在與雀兒成親之前,對柳竹音死心塌地,但經歷了這場變故之後,他對柳竹音的真心也是瞭然於心,對她的留戀早在一次次的傷害及鄙視中磨光了,她為什麼還會覺得他傾心的是柳竹音,而不是她?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雀兒頓了一下,終於還是道出了自己的心結,「我們都重生了一次,重生之前那次大婚,少爺還記得嗎?一把刀揮向了我和竹音小姐,但傻了的少爺卻毫不考慮的救下了竹音小姐,犠牲了我,我就算再笨也應該知道,少爺愛的一直都是竹音小姐,我始終……始終代替不了她。」

  「天,原來你竟有這種誤會,我卻完全不知道,你究竟隱忍了多久?」莫宸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難怪她重生之後對他的態度變了,雖然還是一樣盡職服侍,眼中的愛意卻埋得很深,讓他一度以為她不再愛他了。

  天天面對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卻以為這個男人愛的是別的女人,這是多麼大的痛苦?原來他表現出來的溫柔、每一次的親密接觸,對她來說都是煎熬,她要有多強大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在這種矛盾下崩潰?

  即使如此,她仍是不求回報的願意幫助他,在他失去家業之後也不離不棄,這般美好善良的女子,不該受這麼大的苦啊!

  「雀兒,我告訴你,你錯了。」他認真地瞅著她,一字一句清楚的解釋,「雖然我重生前的確是傻的,但所有的事我都記得。當時我回頭救你們,會先推開竹音是因為從我所在的位置,我只看到她,根本不曉得你在她身後。」見她的神情從哀怨漸漸變得訝異,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更加心痛,索性豁出去了,連自己的醜態一併告訴了她。「在你重傷而亡的那一刻,因為那樣痛苦的刺激,讓我由傻病中清醒了,我是因為抱著你哭,太過悲傷沒注意到後頭有人暗算,才會和你一起死的,你知道嗎?」

  莫宸直視她的眼,他要讓她知道,比起柳竹音,她的死更令他痛徹心扉,這樣他愛的是誰,應該很明白了。

  雀兒真的震驚了,睜著霧濛濛的大眼望著他,像是不敢相信他說的,可是她在他眼中並沒有看到一絲虛假,他幾句話就把她從愛情的枷鎖中解放了出來,但因為這樣的結果太不真實了,讓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的少爺、她的夫君,原來心中一直有她,而且他是為她而死的!

  瞧她傻愣愣的樣子,莫宸沒好氣地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我病好了,現在倒換你犯傻了,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就應該對我有所了解,如果不是愛你,我需要哄你嗎?如果不是愛你,我需要在你身上花這麼多心思嗎?」他抽起她握在手中的銀釵,輕輕的插在她的髮髻上,接著捧起她的小臉,漾開了笑。「很漂亮。」  

  雀兒咬著下唇,抬起手抹去眼淚,也跟著笑了。

  兩人深情對望,自然而然的唇瓣相貼,這個吻纏綿雋永,像是要把浪費的時光全補回來一般。

  烏雲密布的天空,終於被陽光掙開了一絲縫隙,光芒照亮了整個大地,也照在破鏡重圓的兩個戀人身上,那種溫暖,是沁到骨子裡的。

  夫妻倆的感情與日倶增,雀兒成天陪著莫宸制刀劍,在鍛造爐旁也不嫌熱,每每在他工作到一個段落之後,就看她奉茶擦汗上點心,兩人就趁著這休息的短暫時間聊聊天,就算只是一些瑣事,他們都很開心。

  對雀兒來說,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在這個宅院裡,她是雀兒,是少爺的妻子,沒有人會鄙視她婢女的出身,也沒有人會眼紅她受到少爺寵愛,而她活在少爺滿滿的愛情之中,每天起床看到的都是他俊朗的臉龐,然後她就被幸福淹沒了。

  比起在莫府,雖然華衣美食,但她寧可在這棟像鬼屋的宅院裡生活一輩子。

*             *             *

  終於,半個月後,莫宸又完成了一把好劍,劍身出現龍紋,想必入世後又是一把驚世駭俗的寶劍,而且這把劍的來歷不同,要求訂製的人也相當特別,莫宸花了許多精力在上頭,現在終於可以放鬆下來。

  秋天時節,天氣很是舒適,莫宸坐在院子裡,表面上看起來在放鬆賞景,事實上腦子卻飛快的思索著。

  至於雀兒,則難得的沒有和莫宸黏在一起,在廚房忙了一個早上,這會兒終於能帶著她忙碌的成果現身,同行的還有夏秋冬三個奴婢,三人各拿著一個大盤子。

  莫宸看得新奇,待雀兒拿出點心及茶水後,他忍不住問道:「你今兒個忙了一早,就是在做這些點心?做這麼多做什麼?」

  雀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每次我做的點心都只有少爺吃到,春夏秋冬笑我偏心,她們見少爺好像很喜歡我做的食物,所以她們也很好奇這味道,我索性多做一些,讓大夥兒都吃吃看。」

  「唉呀,你的手藝可是少爺我秘藏的,今天居然被她們挖掘出來,以後我得和大夥搶食物了。」莫宸面露困擾。

  雀兒知他在逗她,不由得噗哧一笑。「少爺愛說笑,雀兒做的東西也只是能夠入口,哪有少爺說的這麼好。」

  「你自己吃吃看。」莫宸拈了一塊糕點放到她嘴裡。

  雀兒乖乖的將點心吃下,嘴裡、心裡都甜滋滋的,接著她也拿起一塊糕點回餵了莫宸。

  夏秋冬三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心裡也的確為雀兒高興,忍不住一人一句打趣道——

  「唉呀,讓人喂的點心比較好吃嗎?」

  「那我喂你試試好了……」

  「你喂的不甜啊!看來要雀兒夫人喂的才甜……」

  三個丫鬟咯咯笑了起來,讓雀兒很是不好意思,莫宸倒是氣定神閒,又拈起一塊點心放到雀兒嘴邊。

  「要不要本少爺也喂你們啊?」他捨不得雀兒困窘,索性把她們的調侃吸引到自己身上。

  少爺脾氣好歸好,她們做丫鬟的可不敢太逾矩,夏兒乾笑道:「讓少爺喂可是雀兒夫人專屬,我們才不敢呢!」

  四個女孩子你推我擠,嘻嘻哈哈笑鬧著。

  看著雀兒的笑容,莫宸也跟著揚高了唇角,為了留住她的笑,他能不惜一切。

  此時大牛帶著四名侍衛走了過來,向少爺行過禮後,見少爺並不在意有他人在場,便直言道:「少爺,那把龍紋劍,貨主來拿走了,我派人跟蹤的結果,貨主確實是從莫府出來的。」

  莫宸目光微閃。「我就知道,訂做龍紋劍那種高級的材料,一般人是拿不出來的,想來這金石城一帶也只有莫家鍛造坊才拿得到。宋青濤想拿這個來試探我,卻不料我早就看穿了他的試探。」

  原來莫宸早就料到大牛刀劍鋪的異軍突起,一定會讓宋青濤懷疑到自個兒頭上,但宋青濤不知道九龍鍛不是他想的那麼容易,只要他改變鍛造的手法,宋青濤連個蛛絲馬跡都不可能看出來。

  這麼一來,宋青濤得到了龍紋劍,不過只是推翻自己的猜測,畢竟在他的認知裡,莫宸已經是個傻子,而且莫老夫人就算逃出生天,也不可能笨到回金石城自投羅網,只要大牛刀劍鋪出來的劍沒有莫家人的痕跡,便可洗去疑慮。

  「少爺,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大牛興致勃勃,這陣子他喬裝當東家,老是擺架子,還擺上癮了。

  「餌都放出去了,接下來只要等就好,你可以下去靜候消息了。」

  莫宸相當沉著,大牛刀劍鋪代表的是高額的利潤,依宋青濤的性格,加上莫家鍛造坊目前面臨危機,在現在莫家的名號在金石城還有影響力時,他一定會有所動作的。

  事情都交代完了,莫宸見大牛還一直呆站著不走,不免奇怪的問道:「大牛,還有什麼事嗎?」

  大牛搔了搔頭,忽然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指著那三大盤點心。「少爺,那是什麼?看起來很好吃。」

  「那是雀兒做的點心。」莫宸看了看雀兒,笑道。

  雀兒見大牛一臉饞樣,好笑的道:「本來就是做給大家吃的,大家快吃吧!」

  聞言,不只大牛,連他身後幾名侍衛都是眼睛一亮。他們早就知道少爺在生傻病的時候只吃雀兒做的東西,可想而知那是如何的美味,今日有機會嚐嚐看,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於是眾人圍上前去,各拈起一塊吃了一口,接著每個人的反應都是瞪大了眼,連忙把點心塞進嘴裡,又拿起另一塊。

  「太好吃了!以前我怎麼都不知道雀兒這麼會做點心!」大牛塞得兩頰都鼓起來,含糊地道。

  其中一名侍衛兩手各抓了好幾塊,匆匆跑開。「這麼好吃,我叫其它兄弟也來吃!」

  不一會兒,果然來了十幾個人,每個人都像餓了十天似的,搶了點心狂吃,一下子多了這麼多競爭者,夏秋冬三婢可不依了。

  「喂!我們才吃一塊呢!」

  「你們也留點給我們!」

  於是三婢也加入搶食的行列,眼前桌上的盤子上,點心如流水般消失,大牛一時情急,甚至直接搶走了一個盤子,引來眾人的抗議。

  「大牛!你太過分了!」

  在大家搶成一團,吵鬧不休、又笑又叫的時候,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眾人瞬間站得直挺挺的,一片鴉雀無聲。

  「你們在吵什麼?」莫老夫人皺著眉頭,由春兒攙扶而來。「正午睡著呢,就聽到你們的聲音。」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全都可憐兮兮的望向了莫宸。只有少爺能應付得了嚴肅又古板的莫老夫人了。

  莫宸不禁一陣好笑,其實祖母也不是真那麼不通人情,只是以往持家作主,必須維持著威勢罷了,事實上她嘴硬心軟,只要不和莫家的利益相衝突,她偶爾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祖母,是雀兒做了點心讓大家一起吃,因為太好吃了他們搶成一團,才會有些吵鬧。」莫裒解釋道。

  雀兒現在也比較沒那麼畏懼莫老夫人,所以很自然地柔聲接腔道:「老夫人,您的一份早就為您留著呢,我請夏兒去端過來。」

  夏兒馬上領命往廚房而去。

  莫老夫人點點頭,想到竟是為了這般荒謬的理由被吵醒,她看了看被搶得剩不到一半的點心,又看著動都不敢動的眾人,沒好氣的道:「又沒有不許你們吃。」

  大家一聽可以繼續吃了,連忙一擁而上的又開始搶食,歡笑聲再次響起,只不過有控制住沒方才那麼放肆就是了。

  這種歡樂的氣氛,似乎也感染了嚴肅的莫老夫人,讓她眉宇之間柔和了許多,她也不由得暗自反省,以往她用雷霆手段管理莫府,似乎讓府裡少了人性和笑聲,連她自己住起來都不舒坦,現在她不管事了,管事的人嚴格說起來應該是雀兒,大夥兒卻這般和樂融融,反而更像一家人。

  盤裡的點心轉眼間已經被吃完了,眾人吃得一點形象都沒有,大牛甚至還滿足地拍了拍肚子,打了個飽嗝。

  莫老夫人好笑的道:「喂!你們全吃了,少爺的份呢?」

  「祖母,我這裡有呢!」莫宸笑吟吟的指著自己的那一份。

  「那雀兒的呢?總不會做的人自己沒得吃吧?」莫老夫人皺眉。

  雀兒想不到莫老夫人還會關心她,激動得都要哭了,急忙回道:「謝謝老夫人關心,雀兒在做的時候就吃了一些,已經足夠了。」 

  至於莫宸則是大為意外地看著祖母,微揚了眉梢,思索了一陣後,忽地心領神會地笑了。

  不一會兒,夏兒把點心端來了,莫老夫人原本沒抱多大期待,只想著意思意思嚐一口,然而這一入口,那輕甜的香氣、酥脆的外皮、軟嫩飽滿的內餡、豐富的味道,一下子充斥在她的口中,讓她驚艷極了。

  「老夫人,味道還可以嗎?會不會太甜?」

  莫老夫人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道:「勉強可以。春兒,其它的點心收起來吧,我再回去睡會兒。」

  春兒溫順地道:「是。」她將老夫人的點心全放回食籃,默默的跟在老夫人身後回房去了。

  莫老夫人的來去不過是一下子的事情,雀兒對於莫老夫人的反應也有些迷糊,揣揣不安地看向表情奇怪、像在忍耐著什麼的莫宸。「少爺,老夫人這樣究竟是喜不喜歡我做的點心?」

  「放心吧,她很喜歡。」

  「那為什麼她收起來不吃了?而且又匆匆的走了……」

  「面子問題啊,不是收起來不吃,是要收起來吃!哈哈哈哈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10:58 AM 編輯

【第七章】

  大牛刀劍鋪又迎來兩樁生意,一是打造頂級的刀,一是打造高端的劍,用的都是貨主親自送來的珍貴材料,莫宸也示意大牛應下了。

  不過頂級的武器不是人人都做得起,也不是時時都有需求,居然短時間內除了一把龍紋劍之外,又來了這麼多生意,莫宸知道,他的計劃奏效了。

  原來這些刀劍全都是宋青濤暗自派人來求製的,莫家鍛造坊現在的實力製不出來的東西,宋青濤便試圖讓大牛刀劍鋪代勞,然後他再轉手賣回給買主,而這一切也全都在莫宸的算計之中。

  他太了解宋青濤了,算準了他會這麼做。

  如此一來莫家鍛造坊能拿到的利潤就降低了,總有一天宋青濤會親自找上門來,他在等的,就是這一天。

  這幾日下了些雨,讓莫老夫人的膝蓋又開始酸痛,有時甚至會難忍到忍不住呻吟,可是她卻沒想到平時很輕易就能喝到的烏頭粥,這時要喝到卻是相當困難,所以只能儘力忍著痛。

  宋青濤知道莫老夫人常喝烏頭粥,所以他便將金石城內,甚至是附近城鎮所有的烏頭這味中藥材全買了下來,而且還買通各大小藥鋪,只要有人來買烏頭,就一定要通知莫府,由此便可得知莫老夫人的去向。

  莫宸早就知道宋青濤會這麼做,所以並不會自投羅網的進金石城買烏頭,前幾次都是到更遠的城鎮去買,只不過最近烏頭用光了,就算有其它的藥材也沒用。

  莫宸也沒心情打鐵了,陪在祖母身邊,想不到雀兒竟捧了碗藥粥進來,溫聲道:「老夫人的腳又犯疼了吧?我煮了烏頭粥來了。」

  莫老夫人及莫宸聽到她還能變得出烏頭粥,都是一臉驚訝。

  莫宸好奇的問道:「你去哪裡找的烏頭?」

  「去山裡挖的啊!這陣子天氣陰沉,我看倉庫裡的烏頭都用光了,就怕會下雨,所以前幾天連忙找幾個護衛和我到山裡挖烏頭,果然讓我們找到幾塊。」

  她說得輕鬆,好像進山一點都不費力似的,但莫氏祖孫可都知道,這附近的山路不好走,而且能夠注意到這麼小的事,那得有多細心?足見她是真心在關懷著莫老夫人,絕不是刻意討好她。

  莫老夫人難以形容內心的震動,這丫頭果真善良、果真賢慧,以前真是錯待她了。

  雀兒見他們祖孫倆都沒有動作,又急忙補充道:「我知道生的烏頭是有毒的,所以我已經讓府裡有經驗的師傅炮製過了,這烏頭粥是使用炮製過的烏頭,我自己也試喝過,不會有問題的。」

  「多虧你了。」莫老夫人淡淡一笑,接過了碗,慢慢喝了起來。

  莫宸則是給了雀兒一個讚賞的眼神,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這份細心,教他這個大男人望塵莫及啊!

  雀兒的小臉紅了紅,想著他們祖孫也許還有話要聊,識相的不多待。「老夫人、少爺,我廚房裡還煮著東西,先去忙了。」說完,她便離開了莫老夫人的房間。

  上回吃過她做的點心後,眾人都一直央求她再做,她現在可是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走路都有風呢!

  莫宸見現在時機正好,說道:「祖母,之後我若能奪回莫家產業,我想將雀兒扶正……」

  原本還很欣賞雀兒的莫老夫人,聽到這話,眉頭卻是一皺。「不妥。」

  「怎麼不妥?」

  「雀兒那丫頭沒有身分背景,將她扶正會被人笑的。」

  自始至終,莫老夫人只知宋青濤背叛了她,認為柳竹音也是被蒙蔽,根本不知道宋青濤謀奪莫家家產一事,何況柳竹音的官家背景,著實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你知道嗎,當初把竹音許配給你,可是柳知府主動向你父親提起的,我們莫家雖然家大業大,但卻是平民百姓,竹音是下嫁啊!現在他們沒有傳出退婚,足見對你還有信心,我們可不能自己退縮了,否則我們如何向柳知府交代?」

  柳權堅持要柳竹音下嫁這件事莫宸也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婚事竟是柳權主動向父親提出的,以柳權的權勢和柳竹音的才華,大可藉聯姻攀上更高的官,為什麼會選擇他們莫家?

  如果只是因為兩家有親,莫宸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因為父親與柳權交情泛泛,只是他與柳竹音小時候曾經見過幾次面、一起玩過幾次,而母親因病去世後,父親可以說是和柳家斷了往來,這麼淡薄的情誼,柳權卻主動促成婚事,這讓他不免心生懷疑。莫宸語重心長地沉聲道:「但是祖母,你有沒有想過……竹音和宋青濤的勾結,可能不只我們想的被蒙蔽這麼簡單?」

  莫宸其實也無法確定柳竹音有沒有涉入宋青濤的陰謀,畢竟柳竹音沒有正面對付過莫家人,只是在他犯傻的時候曾經鄙視嫌棄過他,可是她跟宋青濤實在走得太近了,近到可能暗生情愫,這一點就令他無法信任柳竹音。

  然而這樣的懷疑,卻被莫老夫人一口否決。「不可能的!竹音可是有教養的官家千金,不可能做出違法犯紀的事。我知道前陣子竹音和宋青濤走得近,讓你心中有疙瘩,不過那是因為宋青濤是個騙子,他說的那些好聽話連我這個閱歷多的老人家都受騙了,竹音如何不被迷惑?現在我們莫家遭難,相信竹音也看清了宋青濤的為人,不會再和他往來了。」

  「是這樣嗎……」莫宸陷入沉思。

  「別想那麼多了,咱們莫家的大媳婦一定得是竹音,至於雀兒……」莫老夫人看著手裡的烏頭粥,雖然心中也有些愧疚,不過很快的就被她那門當戶對的古板堅持給抹殺了。「雀兒我能保她做個二夫人,她雖然善良討喜,卻不適合坐大婦的位置。」

  宋青濤藉著他人的名義在大牛刀劍鋪訂製了幾把劍,無論他拿出多罕見、多難處理的材料,大牛刀劍鋪的師傅都有辦法鍛製出頂級的寶劍,其精美質優的程度,連莫家鍛造坊在最巔峰的時候都不見得製得出幾把。

  也因為這些訂製的刀劍實在看不出莫家九龍鍛的痕跡,再加上成功率太高,終於打消了宋青濤的懷疑,體認到了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此外,在轉賣這些刀劍的時候,他也獲得了不少的利潤,只是大牛刀劍鋪並不是每一樁生意都接,就連他的生意也被退了幾件,害得他錯失了不少生意,少賺了許多銀兩。

  對宋青濤這種精明的生意人來說,財源就是要掌控在手上,何況如今莫家鍛造坊只剩座空殼子,大牛刀劍鋪的出現正好讓他看到了希望。

  於是他終於親自來到大牛刀劍鋪,見到了東家牛老闆。

  牛老闆滿臉落腮鬍,長得腰圓膀大,穿著一身暴發戶似的華服,一手還戴了五個玉指環,更顯得手指粗短。

  牛老闆就是大牛喬裝的,他以前在莫府只是個砍柴的長工,宋青濤從沒在意過這等人,甚至連大牛曾經跳入水中試圖救人,宋青濤都沒注意過他,所以喬裝之後當然更是認不出來。

  「……由於貴鋪手藝精湛,我們莫家鍛造坊想與你們合作,牛老闆不妨考慮一下。」宋青濤保持了三分客氣,卻又不失尊嚴,以名揚百年的莫家鍛造坊主事者身分而言,算是表現得可圈可點。

  「合作?這樣我有什麼好處?」大牛說話很直接,也符合了傳聞。  

  「好處自然是有的,大牛刀劍鋪在金石城只建立短短時日,但我們莫家可是有百年的名聲,若是由我們莫家出面,生意自然源源不絕,也不會像貴鋪一般,只能靠客人自己上門,有一頓沒一頓的。」

  宋青濤的話十分有說服力,表情堅毅誠懇,他能在莫家站穩腳步,受到莫家祖孫的信賴,不是沒有原因的。

  「其二,我看你們大牛刀劍鋪人手並不多,只能接零碎的生意,而我們莫家鍛造坊的人手遠多於你們,我們甚至可以讓你們的師傅主導,我們的師傅在旁協助,便可加速武器的鑄造,數量也會是現在的十倍、百倍。」

  「如果我不想和你們合作又如何?」大牛故意反問。

  宋青濤早有被拒絕的準備,他冷冷一笑。「那麼,只怕大牛刀劍鋪在金石城也無法存在太久了。」

  話說到這份上,大牛自然不高興,用力一拍桌,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莫家家主染了傻病,還吃上官司,所有莫家人都被城主抓走不知所蹤,你們的生意早就大不如前了!」不管宋青濤臉色微變,大牛快言快語地直捅在他的傷口上。

  「你們莫家鍛造坊前陣子也跑了不少頂尖的老師傅,製不出東西來,所以客人才會求到我們大牛刀劍鋪來。

  你說雙方合作要派人來協助我們的師傅,其實是想來偷學藝吧!要讓我大牛刀劍鋪在金石城無法立足,莫家真要那麼厲害,最近新成立的製器鍛造坊那麼多,怎麼不一家一家剷除?宋總管這話騙得了別人,但可騙不了我啊!」

  這些話都是莫宸早就告訴大牛的,叫他一定要找機會說出來,挫挫宋青濤的銳氣,否則在談判時絕對無法佔到上風。當然,這也是莫宸太過了解宋青濤,對於他會使出的招數都心裡有數,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果然,宋青濤中招了,他的笑容有些僵硬,不過仍然沒有直接放棄,只是談判的方式頓時變得保守。「我們莫家最近是遇到了些問題,不過卻沒有牛老闆說的那般嚴重,當然,事情沒有到不可收拾的階段,我們也不會採取什麼激烈的手段,牛老闆如果執意不與我們合作,頂多就是一拍兩散,倒不用傷了和氣。」

  牛老闆定定地看著宋青濤,看得宋青濤一陣發毛,他本以為牛老闆是個莽夫,想不到話鋒犀利,毫不讓步。

  但事實上大牛看著宋青濤時,根本在苦苦回想著莫宸教導他要提出的那些條件,因為他的腦袋著實裝不了太多東西,想不到反讓宋青濤誤會他莫測高深。

  「這個……」大牛突然說道。

  宋青濤覺得全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偏偏他只說了兩個字又沒有下文,宋青濤也不敢催促,屏著氣息等待。

  「那個……」過了一會兒,大牛再次開口。

  宋青濤已經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來苦笑道:「牛老闆有話直說吧,關於合作的細節,我不介意多讓點利給你,一切好談。」宋青濤因為看不透他,決定做出大讓步。

  鋪子內間這時跑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對著牛老闆恭敬地說道:「老闆,裡頭師傅說了,只要莫家能滿足一個條件,證明他們還是有辦法的,那老闆就答應他們合作,甚至合作的條件都好談。」

  「什麼條件?」宋青濤見有轉機了,連忙問道。

  這時候不必那小廝開口,被這麼一提醒,大牛也想起來要說什麼了,於是又裝得架勢十足的模樣說道:「是了,只要莫家能夠拿到朝廷的生意,我們就願意合作。」

  「朝廷的生意?」宋青濤皺起眉頭。「這……」

  朝廷長年來都有合作的作坊,甚至朝廷內也有武備院可自製武器,要拿到朝廷的生意可不是那麼容易,而大牛刀劍鋪提出這個條件,顯而易見的就是想知道莫家究竟有沒有這通天的本領。

  既然要從大牛刀劍鋪得到好處,宋青濤自然不能迴避,而且還要辦得漂亮,才能把對方的氣勢壓下去。如果這次他成功了,以後和大牛刀劍鋪的合作就能佔住主導的地位,無論之後他想謀取什麼,都再容易不過了,何況,雖然這個條件很難,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宋青濤並未表現出一絲為難,反而沉著地微微一笑。「好,既然是這麼個條件,那麼宋某便回去張羅一番,必然會讓牛老闆及你們的師傅滿意。」說完,他大踏步的離去。

  直到人走遠了,大牛像是渾身力氣被人抽乾了似的,直拍著厚實的胸脯。

  「呼,還好還好,差點就忘記要說什麼,露了餡了。」

  那名負責來提醒的小廝則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大牛,你還敢說呢!事情險些砸在你手上,少爺說了,今晚罰你不準吃雀兒夫人做的甜品!」

  此話一出,大牛刀劍鋪內立刻傳來東家凄厲的哀號,「什麼?!不——不要罰我不準吃甜品——罰我不準吃晚膳好了……」

*             *             *

  令人意外的,在一個月之內,宋青濤真的接到了朝廷的大案子,兵部最近大量訂製武器,宋青濤施展手腕拿下其中一部分的訂單,還特地到大牛刀劍鋪裡張揚了一番,終於讓牛老闆點頭答應合作,而且合作的條件還對宋青濤非常有利。

  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能力接到朝廷的案子,而與皇室掛上鉤,也代表著鍛造鋪的不凡,所以在這次莫家鍛造坊與大牛刀劍鋪的角力之中,顯然莫家佔了完全的上風。

  宋青濤一時之間飛揚得意了起來,他把這案子丟給了大牛刀劍鋪,也不怕對方耍賴,要知道貨主可是朝廷,誰敢得罪朝廷?

  偏偏他遇到的合作對象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莫宸,他不但沒有乖乖照做,反而帶著雀兒到處遊山玩水,他甚至還遠離了金石城,來到更遠的城池,途中的風景人文都讓雀兒大開眼界,要知道她可是從小就被買進了莫家幫傭,根本連莫府都很少踏出去過。

  在一家酒肆坐定,莫宸點了幾樣小菜,興緻勃勃地道:「雀兒,這裡的菜相當有名,你一定要吃吃看。」

  雀兒並沒有動筷,玩了這些天,她都玩出一些罪惡感,忍不住低聲問道:「少爺,我們這樣到處玩,什麼都沒有做,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他不以為意地替她盛了碗海鮮羹。

  她心虛地道:「可是……可是朝廷的生意,不理它,不會被告官嗎?」

  「生意又不是我接的,要告也不是告我。」莫宸瞧她真的心急了,輕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撫道,「放心,我這麼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只是想知道宋青濤為了這件事,背後動用了多深的關係。」

  「什麼意思?」雀兒頭一歪,聽不太懂。

  她這個可愛的反應逗得他開心朗笑,他寵溺的輕點了下她的俏鼻,放輕音量解釋道:「朝廷的生意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就連胡振東都辦不到,只能靠跟朝廷有關係的官員去拉攏,而宋青濤一介平民之身,居然可以拿到朝廷的生意,你說他靠的是誰呢?」

  「他靠的是誰?他身邊有什麼做官的人嗎?……」她用力地想了想,做官這兩個字突然像一道響雷劈中了她,讓她有些目瞪口呆。「難道是……柳小姐?!」

  「沒錯,宋青濤也只能依靠柳竹音的父親柳權了。照理說按柳權和我們莫家的關係,他不應該幫助宋青濤的,但這次很顯然的他出手了,所以就算我們扳倒了宋青濤,只怕之後還有更大的難關要過……」莫宸若有所思地道。

  雀兒聽完更緊張了,連連問道:「那該怎麼辦?」

  他淡定一笑。「我能推測到這些,自然就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今日我們來到這座城鎮,就是要拜訪一個能解決這件事情的人。」

  她還是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既然他說他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她點點頭,終於放心開始吃起這酒肆裡的美食。

  說真的,這裡的菜肴味道真不錯,雀兒對於做菜也有些心得,一邊吃,一邊想著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菜更好吃,待回去了可以做給少爺和老夫人嚐嚐。

  此時,一名文士帶著兩個隨從進了酒肆,恰恰便坐在莫宸與雀兒的隔壁桌。

  文士對著兩名隨從說道:「老夫走遍大江南北,還沒有吃過比這裡的海鮮羹更好吃的海鮮羹。」

  「老爺說的是。」隨從們不知是巴結還是真心這麼認為,連忙附和道。

  他們並沒有壓低聲量,這番讚美便落入了雀兒耳中,正在思考的她一聽,想都沒想就回道:「其實還可以更好吃的……」  
  莫宸還來不及阻止她,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當然,隔壁桌的文士也聽到了,原本都落坐了又站起身,走了過來,雖然笑容滿面,卻似乎並不太服氣。

  「方才在下聽到姑娘說,這裡的海鮮羹可以更好吃,只不過在下以為,這裡的海鮮羹已是極品,無可再好,不知這位姑娘有何見教?」

  雀兒這才回過神來,見隔壁桌的都跑過來理論了,才知犯下了錯,尷尬地回道:「我沒有批評的意思……」

  想不到莫宸看了那位文士半晌,忽而放寬了心,淡淡地說道:「沒關係,雀兒你就說說看,我也很想知道。」

  雀兒朝著那名文士點點頭,羞怯一笑,這才說道:「我只是認為,這海鮮羹味美是味美,可是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及調味料,反而甜與鹹的味道太過突出,若是能在烹煮的過程中加上一小匙老醋,中和一下這些味道,會讓美味更上一層樓。」

  文士聽完又是皺眉,又是點頭,最後居然叫來店小二,讓大廚煮了一盅加了老醋的海鮮羹湯來。

  他大方的盛了三碗,兩碗給了莫宸及雀兒,一碗自己喝,他才喝了一口,就覺羹湯濃稠,味道更加鮮甜,令他眼睛一亮。「果然如姑娘所說,這碗羹湯變得更加順口了。」

  雀兒不好意思地道:「這位爺謬讚了,我也只是憑經驗猜測。」

  酒肆裡的大廚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也來到了雀兒這一桌,看到那盅他特製的海鮮羹,他不由得汗顏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指點小老兒做的羹湯,果真讓這羹湯更加美味了,以往小老兒闖出了點名號就妄自尊大,看來還是井底之蛙,需要精益求精啊!」

  「哈哈!」文士笑了笑,朝雀兒抬了抬下巴。「是這位姑娘建議的。」

  大廚好好的向雀兒致謝了一番,又承諾這次用餐由他做東,才喜孜孜的離開。

  此時,那名文士也與莫宸聊開了,見莫宸談吐不俗,很是欣賞,幾人索性坐成一桌,暢快的共餐。

  「有緣與小老弟及弟妹相識,那在下也不隱瞞,其實在下是九州島巡撫賀遠山,替皇上看守江山的,這裡是在下的故鄉,最近恰好巡察至此,生平又好吃,思思念念都是故鄉的味道,才特地來此光顧。」賀遠山瞧兩人不像作偽之輩,而他的身分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莫宸卻是毫無意外,方才他就認出來了,只是對方沒有承認,他也不便明說,現在倒是沒了這個顧忌。「其實我們這趟前來,原就是聽聞賀大人正巡察至此,想來個攔轎喊冤,沒想到竟在這種情況下巧遇了。」

  「喔?」賀遠山很清楚莫宸說的巧遇應該不是假話,因為是莫宸他們先來的,而自己的行程可是極不固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會去哪裡,所以特地在這裡演一出給他看、博得他信任的戲碼,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再加上莫宸坦言就是來找他的,反而讓他的疑心去了大半,一聽到「攔轎喊冤」,他也正色起來。「賢弟請說。」

  「在下只是想請大人去找一下遼州知府柳權……」莫宸於是娓娓道來一切,包含他希望賀遠山協助的事。

  桌面下,他卻悄悄握住了雀兒的小手,他的妻子,可真是個福星啊!

*             *             *

  朝廷要的武器必須在三個月內交貨,但三個月後宋青濤來到大牛刀劍鋪,卻發現整個鋪子空蕩蕩,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明明前些天他還來確認過製作武器的進度,怎麼會一轉眼就不見了?

  他焦急的向四周其它鋪子打聽,可是都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何時搬離的。

  再怎麼蠢都知道,自己可能遇上騙子了,何況是宋青濤這麼精明的人。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陰溝裡翻船的一天。

  他急忙衝到城主府,奇怪的是,他一介平民,竟然可以讓那些城衛讓路,讓他一路尋來城主胡振東的面前。

  「糟了!城主,出大事了!」宋青濤難得失卻了冷靜,一見到胡振東便驚慌失措的大呼小叫。

  胡振東正在喝茶,一口茶差點直接噴出來,他皺眉瞪著宋青濤,沒好氣地道:「什麼大事?」

  「大牛刀劍鋪不見了!」宋青濤氣急敗壞。「今天是交貨的日子,可是整間鋪子是空的!」

  「什麼?」這次胡振東真的把茶噴出來了。「怎麼會不見了?」

  「我不知道,只怕這回我們遇上騙子了。」宋青濤恨恨地咬牙。「而且別說三萬把,一把我們都交不出來。」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宋青濤騙得了莫家鍛造坊,如今換他被別人騙,只怕這次不僅莫家鍛造坊要吐出來,連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那怎麼辦?」胡振東著急地由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廳裡繞圈子。「這次的武器可真是貨真價實的要給邊軍的配備,不容許延長貨期就算了,現在連個幾百把都沒辦法拿出來交代……唉,這次真被你害死了!」

  宋青濤當初能夠接到朝廷的生意,確實是借用柳竹音的關係,但即使如此,他一介平民要見到遼州知府還是有困難,所以他便請胡振東出馬,有了城主引見,他才成功的見到柳權,請柳權去談下了這筆生意。

  現在事情出了紕漏,不單只是宋青濤有事,中間牽線的一個個都逃不掉,事已至此,幾乎沒有可以挽救的餘地。

  「城主,我們逃吧,一把刀都交不出來,依律會砍頭的!」宋青濤說得咬牙切齒。

  他這幾年花費心力好不容易才得到莫家的產業,現在要他割捨,簡直就像割他的肉一樣,可是如今這種情況,他也只能拋下一切了。

  「逃?」胡振東愣了一下,接著連連點頭。「對對對,只能逃了,我這就去打點,還得叫上我的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

  「不用叫了,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門口突地傳來一道威嚴的喝斥,柳權帶著一名氣質卓然的中年文士以及幾名隨從大刺刺的走了進來。

  胡振東和宋青濤色大變,但胡振東還是硬擠出一個笑容問道:「柳大人,您怎麼來了?這位是……」

  柳權先是恭敬的朝中年文士微微一揖,這才道:「這位是巡撫賀遠山大人,賀大人今日代替兵部前來收取訂製的武器,因為找不到你們,就找到本官這裡來了,想不到倒讓我們聽到一出好戲啊!」

  不待兩人反應過來,賀遠山板起面孔厲聲喝道:「宋青濤、胡振東!今日是交貨日了,本官到莫家鍛造坊,居然無人接應,現在找上門來,居然聽到你們要逃了?本官可是訂金都付了,訂製的武器三萬件呢?」

  胡振東冷汗流得整個背都濕了,卻找不到什麼好理由,只能支支吾吾地道:「呃……大人,這一切是誤會,那批武器出了一點問題……」

  「看來不是出了一點問題,而是出了很大的問題吧?」賀遠山目光犀利地掃過兩人,兩人一和他對上視線,都有種身子瞬間結凍的感覺。「剛才本官可都聽到了,你們一把刀都交不出來。不是聽說莫家鍛造坊遠近馳名,做工精良,而且從不拖欠?」

  「這……那個……」胡振東直向宋青濤使眼色,要他想想辦法。

  宋青濤哪裡有什麼辦法,饒是口齒伶俐如他,遇到這種被人贓俱獲的突發狀況,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反應了。

  賀遠山身後的一名護衛一步走了出來,摘下頭上的頭盔,冷冰冰的瞪著宋青濤及胡振東說道:「他們答不出來的,因為現在的莫家鍛造坊,根本沒有接下這筆生意的能力。」

  一見到是莫宸,宋青濤及胡振東都不敢置信,張口結舌,尤其是宋青濤,一聽到莫宸說話如此有條理,當下便知道他的傻病已經治好了,這也等於他宋青濤完蛋了。

  莫宸並不理會宋青濤的驚訝及害怕,徑自對著賀遠山陳述宋青濤及胡振東兩人的罪狀,「啟稟大人,草民便是莫家鍛造坊的家主莫宸,宋青濤勾結金石城城主,以莫須有的罪名謀奪了莫家的家產,拘捕了我莫家人,還派人中途劫殺,是草民有幸,逃過一劫。胡、宋兩人此舉導致莫家鍛造坊分崩離析,老的師傅都離開了,所以才會製不出大人要的武器,請大人明察。」

  「胡振東、宋青濤,此人所說是否為真?」賀遠山沉聲喝問。

  「當然不是!柳大人……」胡振東頻頻向柳權使眼色,希望他能說兩句話為兩人開脫,畢竟柳權在爭取朝廷生意這件事情上也是有牽扯的。  

       「叫我做什麼?」想不到柳權竟撇得一乾二淨,還倒打一耙。「賀大人,下官可以為莫家作證,確實是宋青濤勾結金石城城主胡振東,謀奪了莫家的家產。當初下官是以為鍛造坊仍是莫家主事,才會介紹他們做這筆生意,想不到莫家鍛造坊早被胡、宋兩人霸佔且易主,下官也被蒙在鼓裡啊!」

  「柳大人,您怎麼可以……」胡振東急得雙眼都泛紅了。

  柳權別過頭去,一副不屑與之為伍的模樣。「本官怎麼了?你們的所作所為讓本官痛心至極,在莫家家主帶著賀大人找上門來、聽聞來龍去脈時,本官便知道被你們騙了,馬上帶著賀大人來抓人,像你們這種奸詐小人,是為王朝的清明之風所不容!」

  宋青濤原本還一頭霧水,柳權怎麼會突然倒戈相向,如今一聽便明白了,原來是莫宸不知怎麼找上了巡撫賀遠山,然後帶賀遠山去找柳權,揭發了莫家鍛造坊如今易主、只是座空殼的事實,柳權為了脫罪,自然會把事情都推到他和胡振東的頭上,而且還不得不為莫宸作證,如此才有辦法解釋為什麼他會當中牽線促成這筆生意。

  宋青濤與胡振東縱使有十張嘴,也鬥不過做官的兩個口,只能束手就擒。

  「想不到,到最後我仍是比不上你,輸在了你的手上。」宋青濤憤恨不甘的瞪著莫宸,無法接受他機關算盡,卻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我從來沒有想要和你比。」莫宸搖了搖頭,接著,居然把他身邊那個侍衛也拉了出來,揭下她的帽子,讓宋青濤看個清楚。「而且這一次你並不是輸給我,而是輸在你沒有一個好妻子。」

  莫宸微微一笑,要不是有雀兒,不會有人裡應外合配合他的計劃,讓他奪回莫家家產時無後顧之憂;不會有人只用美食,就讓莫家的弱將殘兵變得和樂融融,更有向心力;不會有人幸運的只是更改了一道名菜的配方,立刻獲得一名高官的欣賞。

  況且他向來欣賞宋青濤的能力,要不是他重生了一次,也不可能神機妙算到從宋青濤還沒下手勾結胡振東栽贓莫家之前就開始佈局,只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天譴不是不到,只是時候未到。

  宋青濤並未反駁,也沒有力氣再反駁,他不知道前世時雀兒已壞了他一次好事,阻擋了他對莫宸下毒的途徑,讓莫宸只吃她做的食物;如今雀兒重生,她同樣陰錯陽差的阻止了他的陰謀。

  那方,賀遠山已然派人拿下了胡振東與宋青濤,但這方,小倆口深情的凝視,早就把那些大怨大仇都拋到腦後了。

  平時莫宸的話,雀兒常聽得雲裡霧裡,不甚了了,但這一次他的言下之意她卻立即了解了,宋青濤的女人是柳竹音,他的意思是不是柳竹音比不上她?

  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她可以為了這份愛情,什麼都不怕了。即使莫老夫人再刁難,即使他與柳竹音的婚約未除,陰影仍然卡在兩人之間,但她都有勇氣去面對、去解決了。

  歷經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他們都有了新的體認,什麼榮華富貴、利益權力都是假的,只有兩個人相知相守,才是真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09:01 PM 編輯

【第八章】

  胡振東鋃鐺入獄,賀遠山將此事上報朝廷,很快的便派來了新的人接任金石城主,胡振東原本培養的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一下子樹倒猢猻散,城裡的風氣一陣清明。

  詭異的是,原本一干人犯暫押在金石城的大牢,但不知怎麼著宋青濤居然不見了,發現時牢門還是大開的。

  這件事若是追究起來,金石城主必定倒大霉,但胡振東也是囚犯之一,發生時新的城主又還沒上任,而一干犯人除了宋青濤之外也沒有其它人被放出去,所以這件事就成了懸案。

  莫家祖孫終於洗刷了冤屈,舉家遷回了莫府,那些依靠宋青濤的人自然早就跑光了。

  時序入冬,院子種的樹葉子飄落枯黃,顯得有些蕭索,但回來的一行人,看著莫府熟悉的環境,仍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莫老夫人請來了道士做了一場法事,祛祛府裡的穢氣,又每個人發了幾片柚樹葉子,說是入浴時使用可消除身上的邪穢,再加上所有拜祭的貢品也都發了下去,表明每個人都要吃到,眾人因此忙碌起來,莫府也開始充滿了生氣。

  莫宸的房裡,他正立於浴桶旁,而雀兒正替他將老夫人給的柚葉在加浴桶之中。

  她轉過身,笑道:「少爺,可以洗澡了……啊!」可是話都還沒說完,她便驚叫一聲,隨即用雙手摀著小臉。「少爺你怎麼脫光了?」

  「雀兒,我從你的手指縫看到你在偷看了。」被看光光的莫宸倒是好整以暇。

  雀兒這下子更是害臊,索性轉過身去,不敢再看。

  「怕什麼呢?我記得有人曾經用點心引誘我,要我脫光全身衣服給她看呢!」

  他說的是兩人前一世發生過的事。

  她又羞又急,連忙又回頭說道:「我……我那時又不是為了要看,是為了要幫少爺洗澡。」

  「可是我記得你還『鑒賞』了滿久的。」兩人現在可是面對面了。「而且,你趁我犯傻病時把我看光了,這可一點都不公平,我現在和你討回點代價,也算合理吧?」

  「什麼代價?」雀兒吞了口口水,輕易的感受到四周開始瀰漫著一股情慾的味道。

  「我也要看看你呀!」莫宸走向她,低頭便吻住她的唇,大手也順勢在她身上游移。

  雀兒好久沒和他這麼親密了,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彷佛海浪溫柔的撫觸著她的身體,瞬間攫走了她的心神,讓她昏沉沉的,只能隨著他的吻漂浮、擺盪。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衣服被褪下了,等她回過神來,兩人已經一起泡在浴桶裡,他甚至拿著柚葉在她圓潤的香肩上畫圈圈。

  「少爺……」雀兒倒抽了口氣,連忙用雙手遮住胸脯。

  「遮什麼,我都看過了。」莫宸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的,噴吐出來的熱氣撓得她渾身發軟,差點滑入水裡。

  「而且,我早就把你的身子都摸遍了……」

  他輕撫著她滑嫩無瑕的肌膚,一寸一寸慢慢往下挪移,像在巡視領土一般,惹得她嬌喘不休,玉頰生霞。

  這副嬌柔誘人的模樣,讓莫宸心癢難耐了,他一邊輕輕嚙咬著她的耳垂,一邊問道:「你準備好了嗎?我等好久了……」

  雖然兩人現在已經確定了彼此的心意,感情堅貞,可是他仍不希望她覺得有絲毫勉強。

  雀兒其實早就卸下了心防,否則哪裡能那麼輕易的與他裸裎相對呢?她嬌媚的橫了他一眼,吐氣如蘭地道:「少爺可還需要看書學?」

  他即使已慾火高張,聽到這話也不由一愣,低低地笑了起來。「你還留著那東西嗎?可以丟了,少爺我早就把每一招使得出神入化。」

  話音方落,兩副身軀便糾纏在一起,熱切激烈,連水冷了都沒有發覺。

  一場春意盎然的纏綿終於停了下來,莫宸將雀兒抱出浴桶,替兩人擦乾了身上的水珠,隨意披上了外袍後,他又將她抱到床上。

  她貼靠他赤裸的胸膛,他感受著懷裡玉人兒的依賴,兩人都極為享受這單純的幸福。

  過了許久,莫宸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用有些沙啞的嗓音道:「雀兒,你會是我唯一的妻。」

  「少爺,可是……」雀兒又驚又喜,但又有說不出的擔憂。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的神情十分放鬆。「我與柳竹音的婚約仍在,你放心,我會解決這件事。」

  「可是老夫人很堅持,而且竹音小姐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她背後又有柳大人,只怕少爺會很為難。」

  到了這個時候,她仍然只為他著想,莫宸動容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柳竹音究竟有沒有做錯事,我會讓她自己證明。倒是你,這段期間可能要受點委屈了。」

  「少爺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委屈呢?」雀兒搖搖頭。「只是少爺需要我怎麼配合?」

  莫宸神秘地笑了笑,他知道要耍心機,雀兒絕對比不過柳竹音和莫老夫人,甚至府裡隨便抓個下人都能贏過她,但就是她的單純善良,才會讓他這麼愛她。

  「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做自己就好。」

  隔日,莫宸帶著雀兒向祖母請安。

  莫老夫人喝著孫子奉的茶,目光卻是打量著花廳裡華麗的裝飾擺設,長長地嘆了口氣。「唉,終於還是回來了。」她又望向孫子,眼中滿是疼寵。「宸兒,這陣子多虧了你。」  

  莫宸搖了搖頭,牽起雀兒的手。「祖母,孫兒只是做了該做的事,若沒有雀兒的幫忙,孫兒也不可能成功奪回家產。」

  莫老夫人早就知道雀兒賢淑溫柔,又有一身好廚藝,即使她對雀兒的出身不以為然,但也不由得感嘆道:「雀兒你也做得很好。當初讓你入門雖是為了沖喜,但事實證明,是我們宸兒有大福分,沒娶錯人啊!」

  聽到祖母稱讚雀兒,莫宸索性打蛇隨棍上。「既然如此,祖母,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莫老夫人不以為意地喝了口茶,反正現在孫子已是名正言順的家主,什麼事他說了算,所謂商量也只是知會她一聲而已,詎料,莫宸接下來講的話,像是在莫老夫人平靜的心湖中扔下了一顆大石頭——

  「我想將雀兒扶正。」

  「不行!」莫老夫人斷然否決,眉頭皺得老高。「這件事我不是和你說過了不成嗎?竹音怎麼辦?你怎麼向柳家交代?」

  莫宸卻十分堅持。「柳竹音當初與宋青濤牽扯不清,難道我還要下去攪和?」

  所以這是吃醋嗎?沒有感情就不會吃醋,既然還有感情就好辦了。莫老夫大這麼猜測著,原本吊得老高的心也微微放下,口氣也跟著徐緩了些,「柳大人已經特地同我解釋過了,竹音也是被宋青濤騙了,況且她並沒有做出危害我們莫家的事,不是嗎?宸兒,你曾經一朝失去所有,到現在東山再起,柳家都沒有放棄這段婚約,已經足以表現他們的誠意。」

  見孫子還想再說什麼,但莫老夫人卻是搖搖頭,她知道孫子固執難勸,便決定朝雀兒下手,「雀兒,我並不是嫌棄你,只是你的背景對宸兒的幫助不大,但竹音不同,她背後有著柳大人,而這次我們莫家能拿回家業,柳大人也幫了大忙,於情於理都不應該退婚。」

  見祖母這態勢是要強迫雀兒同意,莫宸更是不悅。「祖母,這件事情你們問過柳竹音的意願嗎?她願意嫁嗎?」他提出了關鍵的問題,他知道柳竹音與宋青濤之間不會那麼簡單。

  「當然問過了,竹音答應下嫁,柳大人還希望婚期越快越好呢!」莫老夫人耐心地解釋。

  聞言,莫宸瞇起眼來,似乎從這話裡聽出了什麼端倪。

  「少爺……」雀兒突然喚道:「雀兒有現在的身分已經很滿足了,少爺若是為了雀兒和老夫人起爭執,雀兒會良心不安的。」

  她的表情十分複雜,但絕對不包括欣喜,他可以看出她的無奈、彷徨、遺憾,卻沒有任何的憤怒或埋怨,這讓他心疼極了。

  「以雀兒的立場,若是在老夫人面前讚美柳姑娘,說服自己的夫君快娶正妻,那是落入了虛偽,所以雀兒在這件事情上頭不會表達意見,只希望夫君別為了雀兒頂撞老夫人,那就是陷雀兒於不孝了。」

  「不錯不錯。」莫老夫人對雀兒真是越看越滿意,覺得真可惜了這娃兒出身不好,否則給她當正妻又何妨?雀兒,我知道你乖巧,也受了很多委屈,祖母答應你,就算竹音進門,你二夫人的地位也不會有所動搖。」

  「謝謝老夫人。」雀兒淡然一笑,這種保證她並不在乎,但卻是莫老夫人對她的肯定。「其實雀兒覺得,一個女人的一生,能夠得到所愛之人的呵護與疼惜,是十分珍貴的,不一定要去爭什麼,有時候太過執著於身外之物,反而會看不清楚自己所擁有的幸福。」

  太過執著於身外之物,會看不清楚自己所擁有的幸福……雀兒這句話,像擊中了莫老夫人心中一個軟弱的點,讓她當下感觸良多。她想,她或許就是缺了這種覺悟,所以到老了才會變得一副古怪脾氣,兒孫敬而不親,而雀兒這娃兒年紀輕輕就看透了這個道理,令她刮目相看。

  於是,莫老夫人看著雀兒的眼神,莫名多了一抹溫和。

  「很好,雀兒你有這種體悟,是宸兒的福氣。」莫老夫人笑了笑,連她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她被自家孫兒頂撞後,居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今日午膳你們陪我一起吃吧,雀兒嫁進來這麼久了,我還沒和她好好聊過天呢……」

  莫宸看著莫老夫人挽起了雀兒的手,親熱的往外走去,原本不馴的表情,突然間放鬆下來,露出一抹深思的笑。「我就說吧,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             *             *

  莫家遭逢劇變,事實上柳權並沒有伸出援手,莫宸設計宋青濤透過柳權接觸朝廷拿下生意,柳權也是因為有利可圖才會同意合作,雖然在賀遠山出現後,柳權的態度丕變,轉為支持莫家,但謀劃這一切的莫宸又如何不知道,柳權是不得已而為之?

  或許是柳權心懷愧疚,想修補兩家關係,所以更積極的想加速兩家婚事的進行,這一日他設宴邀請了莫家祖孫和雀兒到柳家別院。

  柳家雖是官家,但家身並不豐裕,別院雖然風雅,但氣勢及排場可是差了莫府不少,但這些都不打緊,進了廳堂之後,柳權坐在主位毫無疑問,但柳竹音卻只差了柳權一個位置,而莫家三人卻都是坐在下首,好像柳家在給莫家下馬威似的,這令莫老夫人心裡不太舒服。

  「今日設宴,除了感謝莫老夫人平時對小女的照顧,也是想著兩家多親近親近,才不會像先前那樣,莫府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本官卻都被蒙在鼓裡。」柳權不愧是老狐狸,一句話把事情撇得一乾二淨。

  但明眼人都知道,不管柳竹音是否被宋青濤矇騙,她知道莫府變故的所有來龍去脈,要說柳權不知道,著實非常牽強,但他都那麼說了,難道還能去質疑他?於是莫家的人按捺住心頭的不滿,由莫老夫人代表說道:「好說好說,我們莫家如今能平平安安,也是託了柳大人的福。」

  眾人寒暄了幾句,接著開始上菜,雖說莫家家大業大,平時的用度也是勤儉,除了宴請賓客之外,吃的也都是家常菜,但柳家端出來的菜色可不同,一道道都是宮廷菜,甚至上酒的時候,柳權得意得都有些忘形了。

  「這酒哇,可是貢酒,皇宮一年也才得了百來瓶,我透過關係拿到了幾瓶,恰好請你們嚐嚐,你們平民百姓平常應該也喝不到這麼好的酒。」

  「是啊,爹,去莫府作客的時候我喝過莫家的酒,清得像水一樣,還不如直接喝水呢!」柳竹音淡笑著像在開玩笑,但話鋒卻十分銳利。

  一次又一次,這下馬威也算下得足了,莫老夫人心裡頭的不舒坦已經到了極點,都有些後悔來赴這個宴了,她早知柳竹音有些嬌氣,但在莫府時還懂得收斂,想不到一回柳家的地盤,竟是連客套都懶了。

  「果真是好酒。」莫宸淡然的一句話回了回去,不想讓柳家父女在這話題繼續大作文章,貢酒他們莫家若是想喝並不是喝不到,只不過沒有那種需求罷了。

  聽得莫宸開口,柳權像是才注意到他,輕「啊」了一聲後,笑吟吟地道:「莫宸,許久不見了,前陣子聽你患病,都沒得空來探望你,如今看你病好了,我也鬆了口氣。不過你這小妾都納了,什麼時候要迎我們家竹音過門啊?」

  柳竹音不依地白了父親一眼。「爹啊,說這些做什麼?」

  「女大不中留啊!」柳權假意地笑罵了一句,注意力轉向了莫老夫人。「老夫人,莫府這陣子遭逢變故,你身邊也沒幾個信得過的人幫忙,若我家竹音過了門,依她的能力,必能很快的幫你將莫府整頓好。」

  還沒過門就想奪權了嗎?莫老夫人的眉頭微微皺起,不過仍然保持著氣度道:「老身還沒真老呢,府裡就這麼點事兒,還忙得過來。竹音嫁到我們莫家,可是要享福的,怎麼能讓她操勞那些瑣事。」

  柳權聞言大笑。「只怕我們家竹音不是個閒得住的主兒啊,從小我們柳家就傾全力栽培她,琴棋書畫自是不用說,持家主事也絕對不成問題。老夫人,該好好休息的時候就得好好休息,含飴弄孫不是很好嗎?」

  「呵呵,老身也很想要孫子,只是這點可要竹音多多幫忙了。」莫老夫人笑道,這句倒是真心話。

  「那不如今晚我們就把這樁婚事敲定了吧?」柳權抓緊機會道:「一個半月後恰好是立春,本官覺得時節正好,又有足夠的時間準備,老夫人意欲如何?」

  如果是之前,莫老夫人會很爽快的答應,然而今日來這一趟,著實令她很不愉快,不免有些遲疑。

  見狀,柳權有些不高興了。「怎麼,老夫人,難道你還嫌棄我們竹音什麼嗎?」  

  「當然不是。」莫老夫人強笑著解釋,「只是一個半月有些趕,怕辦得不夠盛大。」

  「有本官在,那些都不是問題。」柳權大手一揮,就這麼定案了。「這幾天我就先讓竹音住到莫家去,學學怎麼理家,等成親之後,接下老夫人的擔子也就不會那麼匆促了。」說完,他完全不給莫老夫人搭話的機會,立刻勸菜勸酒。

  莫老夫人當然也不可能和一個當官的爭什麼,只能把委屈全吞進肚子裡,默默的用起餐來。

  這時她發現雀兒一直安份安靜,還很乖巧的適時為她這個長輩及莫宸佈菜添水,恬淡的笑容看了讓人放鬆心情,反觀柳竹音,什麼事都是奴僕幫她動手,她自己卻只是偶爾吃點東西,維持著高傲冷然的神情,連關心一下他們這些客人的意願都沒有。

  她突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反思,她堅持孫兒要娶官家女,真的是對的嗎?如果這個官家女還沒過門,就想騎在她這個祖母頭上,若是真讓人進了莫家大門,府裡以後還能平靜嗎?

  席畢,柳竹音隨著莫家祖孫回到了莫家。

  以往她也常來,但當時莫家勢大,她雖然嬌氣,卻仍有收斂,而且也還算尊重莫老夫人,但這一次卻完全不同,她是為了日後當家做莫府的女主人,再加上莫家曾經衰敗過一次,在她的眼中,莫老夫人的權勢已是昨日黃花,所以她表現出來的氣勢自然不同了。

  柳竹音帶了自己的奴僕、自己的侍衛,吃喝用度都要求最好,老夫人的話也不怎麼理會,彷彿已然當家作主一般。

  莫府的下人看到她都閃得遠遠的,深怕未來的少夫人哪裡不高興,挨打挨罵事小,被發賣出府可就得不償失了。

  原本莫府裡的一派祥和、歡樂,在柳竹音來了之後,氣氛變得緊張、詭譎。

  莫老夫人也感受到了這種不尋常的轉變,但她想著,也許是孫子這陣子忙於莫家鍛造坊的事,冷落了柳竹音,令她不喜,故意小打小鬧一番,所以她去找了孫子,告訴他他是現任家主,又是柳竹音未來的丈夫,應該多花點時間陪陪她,也幫著勸勸她收斂一點,莫宸不置可否,遂放下工作,陪著祖母前往柳竹音住的院落,然而祖孫倆才到了院子外頭,便看到柳竹音的婢女小蘭,正猙獰著臉大聲斥責春兒,而柳竹音只是冷笑旁觀,雀兒站在一旁試圖為春兒說情。

  「……我真的沒有偷竹音小姐的披肩,我連見都沒有見到啊!」春兒哭得凄慘。

  「哼!我家小姐的披肩就放在床上,除了你之外沒有其它人進來過,還有誰會偷?告訴你,我家小姐以後可是要嫁進府裡當家作主的,既然抓到了你這偷兒,正好處以家法,以儆效尤!」小蘭早就準備好了一根木棍,把春兒推倒在地,就要往春兒身上打去。

  莫老夫人看得直皺眉,什麼時候莫家有這種殘忍的家法了?而且顯然柳竹音都還沒進門,就已經把自己當成莫家的女主人,迫不及待的耍威風了。

  她正想出言阻止,莫宸卻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莫老夫人正想問孫子為什麼要阻止她時,就看到雀兒一把抓住了木棍,正色說道:「竹音小姐,事情還沒有問清楚,怎麼可以動用私刑?我們莫家也沒有這條家法,再說了,我相信春兒是無辜的。」

  「雀兒夫人……」春兒哭得聲淚倶下,緊緊抱住了雀兒的大腿。

  她不過送個點心來給柳竹音,東西放下人就離開,想不到屋裡的小蘭居然追了出來誣賴她偷竊,令她百口莫辯,她以為自己死定了,但不知誰去搬了救兵,雀兒竟急急忙忙的趕來,堅決護著她,令她感動不已。

  「不是她還會有誰?別以為你是莫宸的小妾就與我平起平坐了,你還沒有資格這麼跟我說話!」柳竹音冷哼了一聲睥睨著雀兒,似乎連多說一句都會髒了她的嘴似的。

  雀兒無視柳竹音的鄙視,她一心只想著要為春兒討公道。「竹音小姐掉的是披肩,掉之前放在床上?什麼顏色、什麼布料?」

  小蘭冷笑回道:「難道雀兒夫人懷疑我們栽贓?那條披肩是我家夫人送的,絳紅色的綢巾,上頭繡著一隻七色鳥,全天下也只有這麼一件,今早起來我家小姐本來想穿,後來忘在了床上,人就離開了,現在一回房,卻發現披肩不見了,剛剛也只有春兒進來過,不是春兒偷的會是誰?」

  「你們應該搜過春兒的身了,搜到東西了嗎?」雀兒冷靜地反問。

  「她很聰明,知道要先把東西藏起來,哪裡搜得到?」小蘭瞪著春兒,殘忍的道:「這個賤婢,不打是不會招的!」

  「我明白了,我確定春兒是無辜的。春兒服侍過少爺和老夫人,能拿到貴重物品的機會多了,但我們府裡從沒有掉過東西,春兒絕對不是那種人。」雀兒看到小蘭不善的表情,往前站了一步,將春兒護到身後。「我想,竹音小姐的披肩應該是夾在被褥被單之中,一併拿去府裡的洗衣房清洗了,今早洗衣房的人也有進院落,你們要不要問問看?」

  「你說拿去洗就是拿去洗了?」柳竹音冷冷地開口,擺明了不相信雀兒的判斷。「小蘭,派個人去找找。」

  小蘭立刻喚來一名婢女,告知事情經過,便打發她去找。

  雀兒又道:「等等,我讓夏兒和你一起去,她比較知道東西會在哪裡。」不待柳竹音有所響應,雀兒也找來了夏兒,讓她陪著柳竹音的婢女去洗衣房。

  莫老太太看得頻頻點頭,不經意地脫口道:「竹音的判斷還是差點,倒是雀兒相當冷靜,她或許想到了竹音的人萬一找到了披肩,也可以託詞找不到,所以派了夏兒隨行。」

  莫宸則是噙著一抹微笑,從頭到尾都不擔心雀兒與柳竹音正面對上會發生什麼事,不說他在這裡看著,就絕對不會讓雀兒吃虧,更不用說他相信雀兒有能力處理好這件事。

  不一會兒,兩名婢女回來了,柳竹音派去的那名婢女臉色陰晴不定,倒是夏兒,遠遠的就高喊道:「找到了!找到了!果然是被夾在被單裡帶走了。」

  東西很快的交回到柳竹音手上,柳竹音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竹音小姐,府裡的被褥在冬天是十日一洗,今日恰恰好是第十天,你可能沒注意到。府裡這類瑣碎的事情可多了,時間久了你就熟悉了。」雀兒好心的替她找了個台階下。

  但柳竹音可不領情,她在婚前先住到莫府,就是打著要來學習怎麼當家作主的旗號,雀兒的話聽在她耳裡,無疑是搧了她一記耳光,好似在說怎麼一個要當家的人,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所以雀兒越是這麼說,她便越生氣,硬是要把氣撒在春兒身上。「哼!誰教這賤婢自己闖入我的房間?」

  「我是來送點心的,問過小蘭才進門,不是自己闖進去的!」春兒大聲喊冤。

  雀兒也連忙道:「是我請春兒送點心過來的,這點心是我親手做的,府裡每個人都嚐到了,所以也想讓竹音小姐試試。」

  柳竹音細眉一揚,彷彿找到了一個打擊她的好理由,冷冷地道:「我是什麼身分?你們又是什麼身分?府裡每個人都吃到了,難道你要我和其它奴僕吃一樣的東西?你這是故意眨低我嗎?」

  雀兒聞言,不由得一呆,府裡本來就上至莫老夫人,下至砍柴的大牛,吃的全是一樣的東西,只是有時候主人會多一、兩道菜肴或點心,免得廚房還得一直開伙,這種他們習以為常的事,怎麼到柳竹音身上就不正常了?

  不過她仍是溫言軟語地回道:「老夫人和少爺也都吃了,何況,替竹音小姐準備的點心和其它人的不一樣,我之前服侍過竹音小姐,知道你嗜甜,所以特地幫你多加了點糖蜜,還綴上了花瓣,是特製的,哪裡會一樣呢?」

  柳竹音頓時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怎麼反駁。難道說自己不喜歡吃甜?還是自己的身分比莫老夫人和莫宸都高貴?即使她心中是這麼想的,但也不能說出來落人口實。

  末了,她只能訕訕地道:「以後不需要再送點心來,免得又造成誤會,我不喜歡吃!」說完,她帶著小蘭悻悻然回房。

  雀兒見她走了,連忙將春兒拉起來,好聲好氣地安慰著她,等她稍微冷靜下來後,雀兒這才領著她和夏兒從偏門離開。

  莫老夫人看得不禁笑彎了眉眼。「雀兒倒有幾分當家的樣子,只是這竹音的氣度也差得太多了。」 

        「祖母不是很喜歡柳竹音嗎,氣度差一點有什麼關係?」莫宸故意反問。

  「怎麼會沒有關係?」莫老夫人反駁道:「沒有容人的氣度,判斷便會失準,你看,剛才要不是雀兒在,春兒說不定就被打死了。」

  莫宸好整以暇地道:「那也是,反正祖母希望我多和竹音親近,免得她耍脾氣,我這陣子就好好親近她,培養一下感情,看她會不會受我影響,變成祖母希望的那樣。」說完,他當真就踏入了柳竹音的院落,要和她「培養感情」去了。

  莫老夫人直覺伸出一隻手想阻止他,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她到底在猶豫什麼?孫子願意和柳竹音親近,不是好事嗎,為什麼她會隱隱覺得恐懼?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她也有年歲了,未來都要靠這些年輕人,如果連唯一的孫兒都和柳竹音站在一邊,她這風燭殘年的老人還不被整死?但是叫孫子去親近柳竹音,逼他一定要和柳家結親的,不也是自己嗎?

  這會兒,莫老夫人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真的迷惘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10:26 PM 編輯

【第九章】

  莫宸真的十分乖順的聽從祖母的話,天天去找柳竹音,這一待就是一整天,無論她提了什麼要求無不應允,她耍多大的小姐脾氣他也都能包容。

  所以,柳竹音住在莫府裡最別緻的院落,吃喝用度比她在柳家時還要好,身邊的婢女除了小蘭又添了三名,負責照顧她的起居,護衛也多了好幾名,更不用說只要她看不順眼的事物,莫宸一律無條件替她去除,她想要的東西,莫宸也會想方設法替她拿到。

  這樣的柳竹音,除了沒有真正掌握大權,其餘的跟真正的當家女主人也差不多了,甚至還更高一等,莫老夫人捨不得吃、捨不得用的,她吃、用起來毫不眨眼。

  也因此,柳竹音在府裡的花費就高了,雖然對家境殷實的莫家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莫老夫人勤儉習慣了,怕這樣會對府中的風氣造成不好影響,更怕未來柳竹音掌了中饋之後,莫家會被她奢靡的習性給敗光了。

  莫老夫人擔憂著,便想去勸勸孫兒別太慣著柳竹音,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雖然這麼做有點自打嘴巴,不過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只不過她才來到書房外,便看到孫子與柳竹音站在門外,柳竹音正指著孫子的臉一陣痛罵埋怨,孫子則是面無表情。

  「憑什麼雀兒能穿繡工精美的鳳仙花裙?她不過是個妾室,有什麼資格用那麼好的東西,花那麼多銀兩?你叫人把她的裙子給我剝下來,不許再讓我看到她穿著漂亮的衣裙!」

  雖然批評的是雀兒,但莫宸並未動氣,仍是溫和地道:「那鳳仙花裙是雀兒自己繡的,不是添購的,用的布料也是舊裙子改的,花的銀兩可是極少。」

  柳竹音惱羞成怒地又道:「我管她裙子是哪裡來的,總之我看了就是不順眼!我是莫府未來的女主人,每個人都該聽我的!你這做家主的人,這麼小的事還要我提醒你嗎?我現在要你去叫雀兒不準再穿漂亮衣服,你就得去!你可別忘了我爹是遼州知府,若讓我在這裡過得不舒服,我就讓我爹用官家手段對付你們莫家!」

  莫老夫人聽得怒火中燒,再看到孫子居然對柳竹音這番惘嚇污辱之言無動於衷,還有心思軟言勸解,她簡直覺得這世道都反了。

  孫子真這麼喜歡柳竹音,喜歡到唯命是從了?萬一以後柳竹音嫁過來,利用她娘家的的勢力要掌控整個莫家,又該怎麼辦?

  不行!莫老夫人腳一跺,想著找孫子是講不通了,於是腳跟兒一旋,往雀兒住的院落而去。

  直到莫老太太走遠了,莫宸才望向她離開之處,幾不可見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至於眼前的柳竹音所有的抱怨及怒火,他早已充耳不聞。

  莫老夫人來到雀兒的院落後,果然看到雀兒穿著一襲鳳仙花裙,那鳳仙花色彩斑斕,栩栩如生,連她這年紀的老人家看了都喜歡,難怪柳竹音會嫉妒成那個樣子了。

  「雀兒。」

  莫老夫人一進門,雀兒便連忙上前相迎,替她倒了杯熱茶,還關上了窗,就擔心莫老夫人受涼。

  莫老夫人微微點頭,這小丫頭對她確實恭敬貼心,回想起莫家落魄的那時候,雀兒對待她也沒有半分不好,反倒是自己一直以來都錯待這個善良的女娃兒了。反觀柳竹音,除了先前莫家仍勢大的時候,送過幾件珍貴的禮物給她,也虛情假意的噓寒問暖過幾次,之後待莫家東山再起時,柳竹音確立了自己未來媳婦的地位之後,便似懶得再掩飾了,醜態盡出。

  一時之間,莫老夫人百感交集,只是靜靜的看著雀兒,倒忘了要說些什麼。

  「老夫人這時候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雀兒的嗎?」雀兒不解地問道。

  「雀兒,你現在在府裡,主要是負責照顧宸兒的生活,對吧?」莫老夫人用杯盞溫著手,突然這麼問道。

  「是的,老夫人。」雀兒回道。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竹音嫁進門後,她不再讓你照顧宸兒了,那麼你要做什麼?」莫老夫人犀利地又問。

  雀兒仍維持著甜笑,毫不介懷地道:「那雀兒就空出很多時間啦,可以繡繡花、蒔蒔草,或者練習做一些新的菜點心,要不然,若是老夫人不嫌棄的話,讓雀兒去服侍老夫人也可以。」

  「我不是這個意思。」莫老夫人嘆了口氣,這丫頭還是太嫩了。「我是說,萬一莫宸被柳竹音霸住了,你難以與他親近,說不定還會失寵,就如同我這祖母,除了每日的請安,其餘時間根本見不到莫宸,你又該如何?」

  「老夫人您多心了,無論少爺再娶幾個妻子,他永遠只有一個祖母,您的地位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的。」雀兒居然反過來安慰莫老夫人。「而且我們要相信少爺,我們都是他愛的人,他不會讓我們吃虧的。」

  莫老夫人一怔,緊攏的眉頭突然一鬆,沒好氣地笑了。「你說的是。想不到我活到這般歲數還看不透這一點,得讓你這個小丫頭來提醒。」她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又道:「我本來是怕以後竹音入門,因為竹音背景不凡,你會被她欺負,特地來和你說說,要你做好準備,不過如今看起來,倒是我杞人憂天了。孫兒是我自己的,我還不了解他?他確實不會讓我們吃虧。」

  莫老夫人知道,雀兒就是無所求,才不會被這些外物所惑,能一直保持善良本性,反倒是自己太過執著於權力,才會一天到晚擔心女主人的位置被搶走後,自己無法安身立命。

  想通了這一點,她的心情也好多了,放下茶盞,起身就要離開,不過離開前,她突然回過頭,若有所思地對著雀兒道:「對了,雀兒,你嫁進我莫家也好一段時日了,怎麼還是一直叫我老夫人,也該改口叫祖母了。」

  饒是雀兒如此不忮不求的心性,聽到莫老夫人這話,也是嬌軀一震,眼眶頓時一紅,過了好半晌,她才能稍稍平息心緒,低低地喚了一聲,「祖母。」

  莫老夫人點了點頭,心滿意足的離去,而感動萬分的雀兒,卻仍是撫著胸口,久久無法自已。

  因為莫宸「聽從」莫老夫人的話,和柳竹音好好相處,雀兒其實也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想念是一定的,不過雀兒不是痴纏的人,也知道他除了要應付柳竹音,還有莫家鍛造坊、礦山等等其它的諸多事務需要他處理,所以她並不會去煩他,而是自己找事情做,像柳竹音嫉妒得要死的那件鳳仙花裙就是這段時間繡出來的。

  只是她樂天知命,但莫宸可就不一定如此。

  月明星稀的夜晚,雀兒睡不著,便持著花剪在院子裡修剪草木,沐浴在溫潤的月光下,她覺得心中十分平靜,也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雖然那纏繞不去的想念仍不時擾亂她的心境,但這樣的感覺對她來說並不困擾,反而是另一種甜蜜,因為心之所繫的人兒,是她最愛的男人。

  才這麼想著,她突然從背後被人一把抱住,她嚇了一大跳,正想驚叫出聲,隨即被摀住了嘴。

  「別叫,是我。」莫宸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

  雀兒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驚喜極了,一時忘了手裡還拿著花剪,直接轉過身來低呼道,「少爺,你怎麼有空來找雀兒了?」

  他嚇了一跳,反應極快的往後一閃,苦笑道,「雀兒,能不能先把花剪放下?差一點你一生幸福就要毀了啊!」 

  她尷尬一笑,連忙將花剪往旁邊地上一扔,緊接著又回到他的懷抱,用力深吸了幾口他的氣息。

  莫宸拍撫著她的背,他何嘗不想她?何況兩人同住府中,卻是久久不能見一面,比相隔天涯還要折磨人,只不過為了兩人的未來,為了讓祖母自己想通,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擁著雀兒良久,才緩緩道出來意,「雀兒,祖母白天來找過你了吧?」

  雀兒輕聲回道:「嗯,祖母最近對我很好呢!還怕以後我會受到欺負,特地來提點我。」

  莫宸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話語裡的一些改變,眉毛高高揚起。「你怎麼也叫祖母了,以往你不是都叫老夫人的嗎?」

  「是祖母叫我改口的。」雀兒老實說道。

  哦?莫宸表情微妙地笑了起來,「雀兒,你知道嗎,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她聽得一頭霧水。

  「祖母已經接納你了,連柳竹音都只能稱她老夫人,可是她卻主動讓你喚她祖母,這便代表她認同你是我們莫家的人了。」他解釋道。

  雀兒不是沒想過祖母態度改變的原因,可是她不敢把自己想得這麼高,如此被他這麼一說破,她再也忍不住的把這些感動及過去那些委屈的淚水,一次全流了出來,把他的肩頭都打濕了。

  「祖母……她……對我真好……」雀兒泣不成聲。

  莫宸哭笑不得地在她頰邊吻了一口,嚐到了她鹹鹹的淚水,也知道為了今日的這個認同,她努力了多久、辛苦了多久,又忍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愛他,她何須忍?何須苦?

  「你真的太善良了,其實祖母對你好不好,我都看在眼裡,你今日所得到的,都是你的付出所應得的。」莫宸溫柔地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做自己嗎?因為你不必特意去討好誰,真實的你就是最討喜的,過去祖母只是沒有注意到,如今她感受到了。」

  雀兒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她不覺得自己有他說的這麼好,但他的話確實撫慰了她。

  「只是……」他微微皺起眉頭。「只怕祖母最近對柳竹音的態度會有些變化,而這些變化,恐怕會讓柳家將婚禮提前。」

  說到婚禮,雀兒的心也是一沉。「少爺,你是說……」想到前一世那樁被歹徒闖入的婚禮,她就無法再說下去,這一世,這樣的慘況會再次發生嗎?

  莫宸直視著她,嚴肅的道:「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你我早就知道了,當然,我會預先做好準備,而你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什麼事?」她緊張的屏著氣息問道。

  「就是相信你的丈夫,這樁婚禮,將是我與柳竹音之間的結束,而不是開始。」他信誓旦旦地道。

  雀兒痴痴地望著他,感受到他話中的誠意與認真。她當然相信他,兩人前一世經歷了死別,重生後又經歷了莫家的大起大落,感情之堅定已經無須多言,且他仍是在百忙之中特地前來告訴她這些,怎能不讓她感動?

  她定定的望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映著她的倒影,她知道,他是切切實實的把她放在心坎裡了。

  雀兒踮起了腳,情不自禁的輕輕吻上他的唇。

  莫宸有些意外,卻欣喜的接受,甚至更反客為主的加深了這個吻,讓它變得纏綿火熱,夜晚的涼風都吹不熄兩人之間的熱情。

  原本他只是耐不住思念,想來與她小聚,探知一下祖母的態度,順便告訴她那樁即將到來的婚禮,想不到小妻子變得如此主動,倒是意外之喜。

  小別重逢,夫妻之間猶如乾柴烈火,這記吻漸漸變得深濃,雀兒的衣服都被他褪到肩頭了,在月光下顯得她的肌膚粉嫩無瑕,惹得他更加心猿意馬,可是就在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時,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夫妻倆當下一僵,莫宸反應極快,抱著她便往旁邊樹叢一閃,兩人才剛躲好,巡夜的護衛就由花園的另一頭出現,慢慢的走過了園中,樹叢中的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直到護衛走遠了,才長吁了口氣。

  莫宸與雀兒呆望著彼此,突然噗哧一聲齊齊笑了出來。

  雀兒可愛地道:「少爺,我們這樣好像在偷情啊!」

  方才的情景,也讓他覺得相當好笑,堂堂的家主和他的妻子,親熱時居然還怕被抓到,要是說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

  「傻丫頭,我們是夫妻,這不叫偷情,這叫尋求刺激。」莫宸一本正經的指正她。「而且祖母你都叫了,怎麼還叫我少爺?應該喚聲夫君了吧。」

  她心頭一跳,張口欲說,卻欲言又止,臉蛋兒通紅。「我……一下子叫不出來嘛!」

  她這樣的嬌態撓得莫宸心頭癢死了,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夫君甚至還比不上祖母,卻是讓他相當受用。

  深知護衛的巡邏時間,莫宸判定他們一個時辰後才會再回來,而自己都好不容易溜到這裡來與小妻子幽會了,怎麼能不把握時間多做點事?

  「雀兒,既然都偷情了,那麼咱們就偷個過癮吧!」

  說完,銀鈴般的低笑聲被野獸般的低吼給封住,在月光與花兒的見證下,兩副身軀火熱交融,又刺激,又銷魂,愛意深濃得化不開。

  許久之後,風停雨歇,花園裡才恢復了靜寂,兩人靜靜地擁著彼此,享受著內心的圓滿及喜樂。

  只不過才一會兒時間,又有腳步聲和說話聲朝著這裡靠近——

  「咦?春兒,你不是說聽到花園裡有怪聲?」

  「夏兒、秋兒,你們也來了?應該是我聽錯了……」

  「我讓護衛大哥們一起來了,真的沒有小賊嗎?」

  「老夫人,您也來了?誰把您吵醒了嗎……」

  一時之間,花園熱鬧了起來,一人一隻燈籠,把園裡照得大亮。

  而那闖了禍的小夫妻狼狽地東竄西逃,好不容易才躲回了房裡,他們對視一會兒後,開懷大笑。

  「夫君,你……你頭上還插著幾根草啊!」

  「我頭上幾根草算什麼,你屁股上還黏著一朵壓扁了的花兒呢……」

*             *             *

  在柳府的壓力下,再加上也準備得夠久了,莫柳聯姻的日期終於敲定,下月十五。

  這幾日,飛揚跋扈的柳竹音居然閉門不出,甚至以習俗為由拒絕與莫宸見面,自己打包回了柳家別院。

  莫宸若有所悟,卻也不便阻止。

  終於到了成親這天,鞭炮花鼓齊鳴,花瓣彩絮飛舞,花轎前往柳家別院迎娶時,在金石城繞了一圈,回到莫家之後,又是一連串的儀式,才開始拜堂。

  雀兒混在莫氏親族之中,突然覺得一陣恍惚,眼前的畫面是如此熟悉。

  在和夫君心意相通之前,她深深記得自己看著這一幕時的心碎及傷痛,但現在有了夫君的支持與深愛,她竟能置身事外,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心裡所想的,不再是被丈夫捨棄,得不到愛情的悲痛,而是悄悄觀察著四周觀禮的人,思忖著「那件事」究竟會不會發生……

  「一拜天地——」

  禮官的聲音洪亮的響起,新郎與新娘同時祭拜天地。

  「二拜高堂——」

  就在兩名新人轉身要叩拜莫老夫人之際,異變突生。

  賓客裡發出刀劍交擊聲,接著眾人驚叫著奔逃,原來是有匪徒假扮成賓客,混入了婚禮,趁著眾人的目光全放在一對新人身上時,突下殺手。

  這群匪徒有二十來人,他們本想著只要先解決了護衛,其餘手無縛雞之力的賓客就不成問題了,卻沒想到這些護衛像是早有準備,居然穿了護甲,而且很快的都反應過來,與他們戰成一塊。

  而雀兒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莫宸身上,此時由於賓客們的移動,大部分人幾乎都躲到了新人的背後靠近門的地方,雀兒眼尖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大驚失色之下,很快的朝莫宸飛奔而去,一邊大叫道:「不要——」

  此時,一抹刀光由人群中劈斬過來,莫宸反應了過來,拉著柳竹音往旁邊一閃,雀兒也恰恰跑到新人之前,就像是要為他們擋掉這道刀光。

  在千鈞一髮之際,莫宸終於看清楚了突下殺手之人,竟是不久前逃逸的宋青濤,而他一刀未果,居然又朝著莫宸的方向橫劈一刀,決心要置莫宸於死地。

  這橫向的一刀,以莫宸與宋青濤的相對位置看來,他會先劈中柳竹音或雀兒,才能殺傷莫宸,一時之間,歷史彷彿重演了一樣,莫宸會先救柳竹音,還是雀兒?

  雀兒以為自己死定了,這一次不一定再有重生的機會了,但能為了心愛的男人死去,她竟完全不驚不懼……恍惚間,她感覺到腰被某個力道一扯,她瞬間倒地滾離了危險,接著她的身子落在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裡。

  連看都不用看,她就知道自己已然被最心愛的夫君救了。

  這一次,莫宸毫無考慮的選擇了她,甚至她更注意到他用自己的背擋住了刀光,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夫君!」雀兒急急爬起,果然看到莫宸臉色慘白,背上是一道皮肉翻開的猙獰傷痕,她心焦得眼淚落個不停。「夫君,你不該救我的……」她心痛得無以復加,話都說不好了。

  倒是莫宸饒有餘力地替她拭去淚水,還能勉強擠出一抹微笑。「用一刀換你一命,太值得了,我再也不想經歷一次與你天人永隔的痛,那比殺我千刀萬刀還難以忍受……」

  雀兒趴在他的胸口大聲哭著,這種充塞了整個身體的感動,她要不發洩出來,都不知道將會如何的失態。

  這時候,突然又傳來一聲慘叫聲,地上的莫宸與雀兒轉眼望去,卻見到假扮成賓客、貼上鬍鬚的宋青濤,手上已沒了那把刀子,腹部卻插著一把匕首,一臉震驚地望著一身大紅喜服的柳竹音。

  柳竹音看上去則是驚魂未定的模樣,眼神卻相當邪門,像是要將眼珠子瞪出來般,死死的盯著宋青濤。

  宋青濤口中流著鮮血,難以置信地指著柳竹音,方才宋青濤那一刀砍過去,柳竹音不可能有倖存之理,只能解釋成宋青濤可能放過了她,但在宋青濤心神鬆懈的那一瞬間,柳竹音卻是反過來捅了他一刀。

  為什麼新娘子在婚禮上會藏著一把匕首?又為什麼宋青濤會對她手下留情?

  宋青濤緩緩的倒下,但在死去前,他一直盯著柳竹音,像要把一生的愛恨都刻劃在這個女人身上,斷斷續續地道:「我不殺你……卻是害了我自己……我利用你對莫宸下藥,謀奪莫家家產……想不到最後你才是利用我的人……」說完,他慢慢的闔上了眼,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

  想不到宋青濤死前竟然把事情都抖了出來,柳竹音臉色大變,立刻轉向了莫宸,她心裡很清楚,莫宸與雀兒什麼都聽到了。
  不過今日的婚禮並不只是宋青濤的報復那麼簡單,柳竹音吞了口口水,目露凶光,拾起了宋青濤掉落的刀,往莫宸及雀兒走去。

  莫宸十分沉著,即使他知道柳竹音想幹什麼,也沒有出言阻止,而在他懷中的雀兒雖然小臉泛白,卻堅信夫君早有安排,不會讓自己受傷害,所以也只是靜靜地盯著柳竹音的動作。

  待柳竹音走到兩人身前,她淡淡地說了一聲,「別怪我。」說完,她竟是往莫宸身上斬了下去,又往雀兒身上一斬,在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情況,莫宸抱著雀兒,兩人皆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瞅著柳竹音,接著兩人緩緩倒下,血流了一地,再沒了聲息。

  柳竹音殺了人,纖手一抖,刀便落在地上,眼眶漸漸泛紅,流下了淚水,可是她也分不清這淚究竟是為了宋青濤而流、為了莫宸而流,還是為了自己而流。

  巧合的是,成親之日,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女方家長柳權,卻在這個時候領著一隊人馬衝了進來,而且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一進門就大聲嚷道:「遼州知府柳權前來捉拿匪徒,還不速速投降!」

  由於兵力優勢,柳權很快控制住了現場,二十幾名匪徒死的死、傷的傷,莫家祖孫似乎都死在亂刀之下,倒是賓客們大多有驚無險,只有幾個輕傷,而被視為罪魁禍首的宋青濤,則是確定死了。

  柳權環顧四周,在心中冷笑一陣,表面上仍裝得沉重地道:「今日是小女的大喜之日,卻有宋青濤勾結匪徒,造成莫家的滅門慘案,既然小女已過門,就是莫家的人,莫家死者後事的處理,我柳家會全權處理,現在眾人先請回吧。」

  賓客們議論紛紛起來,但不知是誰,突然冷冷地道——

  「柳大人,不需要先調查一下,你就能判定是宋青濤勾結匪徒,造成慘案嗎?」

  「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柳權臉色一變。「誰敢質疑本官的判斷?」

  聲音的主人好整以暇地走了出來,竟是九州島巡撫賀遠山,他表情嚴厲的瞅著柳權。「本官能不能質疑你的判斷?你說宋青濤勾結匪徒我沒話說,但莫宸及雀兒可是宋青濤殺的?我怎麼好像看到是柳竹音動的手?又這麼巧莫家剛被滅門,你柳權就能帶著大批人馬出現?」

  「方才一片混亂,大人可能看錯了。」柳權板著臉道,他只要打死不認,莫家祖孫都死了,誰能作證?

  只不過這一次柳權又料錯了,被殺死的莫宸突然抱著雀兒站了起來,而莫老夫人也由椅子上坐正,遺憾卻又憤怒地盯著柳家的人,三個人身上還是血淋淋的,乍看之下著實可怕。

  「很可惜我並沒有死。」莫宸看了看面露驚訝的柳竹音,還有臉色大變的柳權。「可能要讓柳大人父女失望了。」

  「你們……怎麼沒死?」柳權難以置信地指著他。

  莫宸搖了搖頭,他早就算到了今日,在祖母、雀兒和自己身上做了點手腳,讓他們「被殺死」時看起來逼真一點,只是他本以為下手殺他的人會是宋青濤,甚至是柳權或他的手下,卻沒想到竟然是柳竹音。

  「很可惜,對吧?這步棋我已經佈置許久,就是為了引出正覬覦我莫家家產的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10:46 PM 編輯

【第十章】

  柳竹音入獄了,柳權卻巧言狡辯,加上他事實上並沒有真的殺害了誰,暫時讓他逃過了一劫。

  至於那些扮成賓客的匪徒,也一口咬定是宋青濤主使,於是一場婚宴驚魂記,就這麼草草落幕了。

  但事情會有這麼簡單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幕後主使者目前還逍遙法外。

  而這一天,金石城的天牢裡,突然來了一個人,欲探望柳竹音。

  這人並不是莫宸,也不是莫老夫人,更不是現在行事極為小心的柳權,而是雀兒。

  雀兒拎著一個食籃,衣著簡僕的隨著士兵們下到了天牢的最底層,當她看到眼前人時,先是一愣,又多看了幾眼,才確定她就是柳竹音。

  柳竹音平素喜穿顏色鮮艷的衣裳,頭髮梳的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而她只要出現在他人面前,必定會塗抹胭脂,朱紅小嘴和花鈿必不可少,可如今的她,穿著囚服,渾身髒兮兮,頭髮亂七八糟活像個鳥巢,臉上失去了五顏六色的妝點,憔悴的面容幾乎看不出過往的美貌,只有眼裡的一抹不馴,顯示她維持著心中的一絲信念不崩潰。

  雀兒吸了口氣,推開牢門進入。

  柳竹音幽幽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不,只是賀大人說,竹音小姐在陳述供詞時並未吐實,這對你很不利,我只是想來勸勸竹音小姐……」

  雀兒苦口婆心想勸,卻被柳竹音冷笑著打斷,「我要說的,在賀大人逼供時就全說了,我很快就會無罪獲釋,接下來就會離開這個鬼地方,你放心,我一點都不想再和你們莫家有什麼牽扯,你不必擔心你莫夫人的地位會被我搶走!」

  瞧柳竹音仍是那般據傲,雀兒心軟,忍不住吐實道:「竹音小姐,你真的認為你會無罪獲釋嗎?其實、其實柳大人……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身上了,你知道嗎?」

  「什麼?不!我父親不可能這樣對我……」柳竹音無法接受地倒退了一步,原本明媚的大眼都瞪出了紅絲,但難以置信之餘,卻又隱隱明白,她那薄情的父親真有可能為了保住他自己,犠牲她這個女兒。

  雀兒深深一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說了出來,「柳大人說,宋青濤當初與胡城主被關押在金石城,便是你偷偷放走了他,因為你和宋青濤有私情,之後你私下與宋青濤聯繫,對莫家家產仍覬覦萬分,故而策劃了婚禮的那一場禍事,只要奶奶和夫君以及我都死了,莫家的一切就是屬於你的了,這也是為什麼你會對莫宸及我下手。

  「而這一切,柳大人自述都是他事後才推測出來的,還說他要是早知道你心懷不軌,一定會阻止你,如今一切都已太遲,所以柳大人承諾,無論賀大人要怎麼處置你,他都不會有第二句話。」若不是從莫宸那裡聽到了這些內幕,雀兒也不會大發惻隱之心,特地給柳竹音送食物來,希望她一路好走。

  「我父親竟然這麼說?」柳竹音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表情都有些瘋狂了。

  「我失敗了,所以就成了他的棄子?我是他的女兒啊!他怎麼能這麼殘忍……不!你在騙我,你騙我的,對不對!」  

  「我何須騙你?婚禮時你對夫君下毒手,不止一雙眼睛看到,你認為你能逃過謀殺親夫的罪名嗎?宋青濤在死前也抖出當初對我夫君下藥,讓他成了傻子的,也是你。竹音小姐,柳大人就是知道要將你救出比登天還難,所以才捨棄了你啊!」

  雀兒心疼的看著她,拿出食籃裡的食物,遞到她面前。「即使你不願吐實,後果也是注定了的,我不願……不願你孑然一身就這麼去了,我知道這牢裡的食物你定是吃不慣的,所以特地為你煮了一餐,至少在最後,你還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柳竹音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食物,果然每一樣都是她喜歡吃的,她也知道,依慣例,牢裡的犯人要被處死前,都會讓他們吃飽,所以意思是,她不久後就要被處死了?這是她的最後一餐?而真正的主謀,卻是毫不留戀兩人之間親情的羈絆,把她推出來當替死鬼,自己便可逍遙法外?

  眼眶漸漸的紅了,柳竹音低低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凄厲,在這晦暗潮濕的天牢裡顯得更加陰森,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值,做了這麼多不想做的事,多次違背自己的意願,換來的只是成了顆棄子的結局?

  她幽幽地看著雀兒,雀兒的善良她是知道的,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她突然覺得只有眼前的雀兒才是可信的,其餘出現在她人生之中的人,不是對她有所圖,就是在利用她。

  難怪……難怪莫宸這麼疼愛雀兒,即使她並沒有真正愛上莫宸,都曾為了莫宸對雀兒太好而拈酸吃醋。

  柳竹音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就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棄子,於是她把心一橫,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語氣也更冷硬了幾分,「雀兒,你讓賀大人和莫宸來吧,我有話要說。」

  雀兒驚訝的睜大眼,她今日會特地前來,只是聽到了賀遠山宣布柳竹音不日便要斬首,她一時惻隱之心使然,想不到似乎陰錯陽差的瓦解了柳竹音的防備之心。

  於是她匆匆離去,很快的找來了賀遠山及莫宸,連莫老夫人都來了,五人擠在狹小的牢房裡,顯得有些氣悶,但柳竹音卻是泰然處之,見人到齊了,她也不在乎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被莫宸看到,淡淡地道:「其實從一開始父親讓我與莫宸訂親,就是個陰謀,一個謀奪莫家家產的陰謀……

  「我父親貪了官銀數千萬兩,怕東窗事發,便把腦筋打到莫家身上,他知道我與莫宸小時候常玩在一起,有青梅竹馬之誼,遂提出兩家結親的想法,他認為以他知府大人的地位,莫家不可能拒絕,果然,莫老夫人答應了。」

  聞言,莫老夫人一陣赧然。

  柳竹音嘲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要不是你這老太婆貪心,哪裡會招致接下來莫家一連串的災難?

  接著,柳竹音續道:「在我成為莫宸的未婚妻之後,在鍛造坊當賬房的宋青濤突然開始接近我,用盡手段討好我、追求我,我發現他也對莫家的家產有興趣,便告訴了父親,父親要我接受他的好意,就讓宋青濤去擺弄莫家,反正有這個現成的工具,我們還省點心力。」

  說到宋青濤,莫宸及莫老夫人都一陣難受。前者曾經真的把宋青濤當成兄弟,後者則是對宋青濤深信不疑,祖孫倆都被耍得團團轉。

  柳竹音頓了一下,有些抱歉地望向莫衰,才又說下去,「果然,宋青濤利用我對莫宸下毒,讓他變成了個傻子,又與胡振東勾結,最後險些成功奪下莫家。原本我父親要出手拿回莫家家產了,沒想到莫宸不知怎地逃過了胡城主的謀殺,傻病也跟著痊癒,之後更巧妙的成立了大牛刀劍鋪,借用了賀大人的權力,逼得我父親不得不替莫家作證,所以我父親的計劃失敗了。」

  在敘述這些回憶時,柳竹音表面冷靜,但事實上心中已千瘡百孔。因為如今回首望去,自己竟是被父親利用得徹底,她的感情、她的意願,在父親的算計之下似乎全都不重要。她究竟什麼時候曾真正依自己的想法,做過自己想做的事?

  「之後我父親認為,索性將我嫁入莫家,成了莫家女主人之後,再直接除去莫老夫人及莫宸,那麼一切就盡入囊中了。想不到最後卻被擺了一道……莫宸,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我了?」柳竹音一臉頹喪,顯得有些失神,但即使如此,她仍然想知道自己究竟哪裡被看穿了。

  莫宸嘆息道:「我懷疑的不是你,而是你父親。一開始柳大人急欲與我莫家結親,祖母更告訴我柳家曾表達在你過門後,就立刻讓你接下當家主母的位置,這讓我起了懷疑。其實我是故意讓宋青濤勾結胡城主得逞,被趕出莫家,這樣才能讓祖母明白宋青濤真的有反叛之心。」

  莫老夫人早知自己吃的那一段苦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但被當眾這麼一說,仍是覺得羞愧。

  不過莫宸並沒有糾結在這個點上,接著又道:「之後大牛刀劍鋪的出現,以及對宋青濤提出要接下朝廷的案子才願意合作,其實是個試探,果然柳大人願意替宋青濤牽線,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柳大人也覬覦莫家的家產,宋青濤只是適逢其會,同樣被他利用了。」

  這時候,莫宸也不怕道出自己的推算及應對,聽得其餘人等都忍不住佩服起他的隱忍與機智。

  「所以我便請來了賀大人,告訴他這一切,甚至對柳大人陰謀的懷疑都全盤託出。其後我莫家復興,鍛造坊重新回歸,柳大人便相當急切的要我們成親,甚至連宋青濤都在他默許之下被放走了。後來賀大人暗中查出了柳大人污了公款,我們便將計就計,由我卸除你的戒心,讓你以為莫家全在你的掌握之中,謀奪家產一事水到渠成,才會有婚禮上那一幕。

  「也就是說,我早就知道柳家會在婚禮上動手,我和祖母及雀兒只是陪著你們演了一齣戲,就為了等你們露出馬腳。」莫宸十分平靜,他發現對於柳竹音這個舊愛,他竟沒了一點的情感波動,即使她可能不久後便要被斬首,他心中也只有遺憾,卻不覺得惋惜。

  柳竹音聽得震驚不已,幾乎連話都說不好,「所以……原來我的一舉一動,全被你看在眼裡?你早就懷疑我了?」

  莫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沉聲道:「是的,只是我想不到,你真的會親自對我下毒手。原本我能感受到你並不想成這個親,是礙於柳大人不得不答應,如果你在婚禮那時沒有下手,甚至置身事外,我都能保得了你,只可惜……你自己錯失了活下來的機會。」

  他曾經真的很喜歡柳竹音,她姿色美艷又談吐非凡,只是在經歷一連串的變故後,他卻選擇了雀兒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因為他真真正正的體會到,美貌及背景不能代表什麼,真正美好難得的,是人心。

  雀兒所擁有的,就是最美好的心,否則她今天也不會為柳竹音送來最後一餐,因此感動了柳竹音,讓她揭發了自己父親的陰謀。

  莫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對雀兒更是又羞又愧,她過去真的錯了,為了自己那門當戶對的偏執,不僅差點錯過了真正好的孫媳婦,還引狼入室……

  柳竹音一席話,點醒了許多人,她自嘲地彎起了嘴角,或許在她死之前,說出所有實情,是她這一生做最對的事情吧?

  想著把自己當成棄子的親生父親,柳竹音有感而發地道:「貪婪能蒙蔽一個人的雙眼,你們握有我父親貪污的證據,頂多只能拿掉他的烏紗帽,今日我全盤吐實,只怕……他要陪我一起死了。」

  她看著莫宸與雀兒,或許相識這麼久,只有今天對他們吐露的,才是她的真心話。

  「莫宸,我今日並不是輸給了你的心計,而是輸給了雀兒的善良。至於雀兒,原本我一直以為自己高你一等,很是瞧不起你,但現在我卻很羨慕你,因為你的不忮不求,反而擁有了所有我想擁有的東西。」

  雀兒深有所感,深深的看著莫宸。「夫君,我想我有些了解,為什麼你一直叫我做自己了。」

  無論什麼陰謀詭計,最終都將化為烏有,只有把握自己手中的幸福,才是最真實的。

  莫宸微嘆了口氣,悄悄握住了雀兒的手,不再放開。

  柳權被抓了,他的罪行也被公諸於世,這頭,是砍定了。

  而柳竹音卻是因禍得福,雖然她曾企圖殺害莫宸及雀兒,但事實上她並沒有得逞,況且又是基於柳權的授意,再加上莫家替她求情,所以死罪可免,只是活罪難逃,她恐怕這輩子都要待在邊疆荒野了。  

  同時因為莫宸復興了莫家鍛造坊,最後還是將宋青濤接下的那樁朝廷的案子辦成了,造出了數萬把兵器。在賀遠山親自驗收之下,發現兵器的質量遠高於要求,大喜之餘上報朝廷,莫家鍛造坊因而成為朝廷御用的作坊,莫宸還被授了一個工官的職務,從此之後地位穩固,名揚天下。

  至於莫府之中則是一派的喜氣洋洋,因為不必莫宸再提,莫老夫人自己提出了要將雀兒扶正。

  在莫家家業被宋青濤奪走時,雀兒不離不棄,還替莫家祖孫找到了落腳處,在莫家需要強力靠山時,聽說是雀兒一手好廚藝交好了巡撫大人;在莫柳聯姻遭受匪徒行兇時,雀兒不顧一切的想救莫宸,在莫家拿柳權沒辦法的時候,也是雀兒感動了柳竹音,讓柳竹音揭發了自己的父親……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莫老夫人無法忽視,也讓她終於放下了門第之見,徹底接納了雀兒。

  雀兒,根本就是莫家的福星啊!

  當然,雀兒事實上已經過門了,不可能再舉辦一次婚禮,而且說真的,莫家現在對婚禮這事兒著實心有芥蒂,所以莫老夫人索性藉著祭祖的時候,把規模弄大,向莫家先祖祝禱說明雀兒扶正一事,也算是給她個交代。

  於是,祭祖之日一早,莫老夫人便率領莫家親族,以莫宸為主祭,開始了隆重又盛大的儀式。

  雀兒站在莫宸身後,看著香煙裊裊,突然覺得一陣反胃暈眩,然而今日是她的重要日子,怎麼可以出狀況呢?於是她拚命忍著,直到儀式終於結束,她也二話不說的暈倒在地。

  這一暈可嚇壞了莫老夫人和莫宸,莫宸直抱起她衝回院落,莫老夫人則連忙叫人喚大夫來。

  一陣慌亂之後,大夫終於來了。

  看著大夫為雀兒診治,莫宸連氣都不敢喘得太大,深怕驚擾到大夫。好不容易莫家的風波平息,就要開始平安快樂的生活了,怎麼雀兒居然就倒下了?他不只與雀兒共苦,更想與她同樂,他絕對不容許她在這個時候有什麼閃失。

  好半晌,大夫終於放下了雀兒的手,他習慣性的一拂長鬚,還沒開始說話,就聽到莫家祖孫異口同聲地問道——

  「怎麼樣?」莫宸與莫老夫人古怪地互視一眼,又默契極佳地道:「先聽聽大夫怎麼說。」

  旁邊春夏秋冬四婢,還有外頭看熱鬧的大牛等人,都覺得這一幕有些荒謬,但現下的氣氛可不容許他們笑出來,只能懷著淡淡的憂慮,期盼地望著大夫。

  大夫一下子被眾人矚目,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大陣仗看多了,緩和了一下情緒,平心靜氣地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莫少爺,這是喜事啊!」

  「什麼意思?」祖孫倆又同時開口問。

  這下連大夫都覺得這對祖孫的默契簡直好得沒話說,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

  「少夫人這是有喜了,只是今日府上有事,她太過勞累,才會昏過去。不過少夫人的體質甚佳,沒有大礙,等會兒老夫開帖藥方,補一補就沒事了。」

  「有喜了……」莫氏祖孫同時呆住,好像一下子無法理解什麼叫有喜了,居然攢緊了眉頭。

  此時,雀兒幽幽轉醒,聽到大夫的後面幾句話,她也忍不住高興起來,只不過祖母和夫君一下子都成了石頭,叫他們也沒反應,她只能麻煩外頭的大牛送走大夫,順便請春兒去抓藥煎藥。

  大夫都走了好一陣子,莫宸才像是驚醒過來,喃喃自語道:「雀兒有喜了,鍛造坊我該是幾天去不了了,必須先去交代一下。」謹此,他居然徑自走了出去,而且還同手同腳,看起來又僵硬又呆。

  雀兒和夏秋冬三婢看得目瞪口呆。

  接著,換屋裡的莫老夫人開始自言自語,「雀兒有喜了,趁著祭祖之日,得趕向祖宗稟報一下。」謹此,她也莫名其妙的走了出去,而且動作如莫宸一般的僵硬。

  房裡只剩下雀兒和夏秋冬三婢,她們都是一臉的奇怪。

  「少夫人,老夫人和少爺就這麼走了?」夏兒忍不住質疑起來。

  「是啊,不是應該很高興的嗎?」秋兒被他們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未免也太平靜了。」冬兒倒是很替少夫人抱不平。

  反而是雀兒十分平靜,甚至還吃吃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道,「你們還是不夠了解少爺和老夫人,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倒數十聲,十聲之內他們一定會回來。」

  夏秋冬三婢自然不信,在心裡默數起來,十、九、八、七……

  才剛數到一,突然被關上的房門又砰的一聲被撞開,先是莫宸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一臉激動又驚喜的來到雀兒身邊,卻是小心翼翼地執起了她的手。「你有喜了?你有喜了!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他興奮地大吼大叫著,只差沒把雀兒抱起來轉個幾圈。

  夏秋冬三婢看了都覺得相當有趣,原來平素溫和穩重的少爺,瘋狂起來是這般模樣。

  沒多久,莫老夫人也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幸好春兒半路遇到她,一路護持,否則真不知道要跌個幾次。

  莫老夫人和莫宸一樣,直直衝到了床邊,抓起了雀兒被莫宸放開的那一隻手,興奮地叫嚷著:「你有喜了?你有喜了!我要做曾祖母了!我要做曾祖母了」

  祖孫倆高興得手舞足蹈,活像在跳舞似的。

  雀兒和春夏秋冬四婢忍笑忍得表情都扭曲了,只能說他們不愧是祖孫,失控起來都是一個樣的。

  「對了對了,你們全都出去,讓宸兒和雀兒好好說話,都在這吵成何體統?」

  莫老夫人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把一屋子的人都轟了出去,自己也連忙快步往外走,一邊走還邊嘟囔著,「我得快把這事兒跟祖宗們說,雀兒有喜了啊……」

  剛剛不是才去過嗎?雀兒忍不住低笑了聲,現在屋裡只剩她與莫宸了,如今她可是母憑子貴,說話也大膽了起來,「照這樣看來,夫君你方才應該也沒去成鍛造坊吧?」

  「你這丫頭,居然敢笑為夫!」莫宸低頭狠狠的吻住她,當然只是動作兇狠,事實上卻十分溫柔,想藉著這個吻,讓她忘了方才他那副蠢樣。

  雀兒目中水光粼粼地望著他,腹中的孩兒讓她的心充塞著滿滿的喜悅與愛,她以為自己擁有夫君的愛情已是人生圓滿,想不到幸福是無止境的,這個孩兒的出現又充實了她的心,就像要彌補她苦難的前半生似的。

  「夫君,我覺得很幸運,上天給了我兩次機會和你在一起,現在又給了我這個寶貴的孩子,我覺得人生無憾了。」她深情地道。

  莫宸對她的告白十分動容,也鄭重地回道:「是你的出現,才讓我的人生無憾,讓我了解人性的美好,否則我還一直活在過去的虛假之中,說不定還會落得只剩黃土一杯。雀兒,沒有多少人有我們這種奇遇,能夠化險為夷,這代表著我們是天作之合,我一定會好好把握,不會辜負你的愛。」

  雀兒撒嬌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這麼自在的做出這個動作,不必在乎什麼主僕之分、男女之別,她的戀慕,終於開花結果。

  「夫君,我一定會好好教養我們的孩子,用盡全心全力來愛他。」

  莫宸被她惹得心猿意馬,卻因為她有孕在身,即使動了慾念也只能強忍,然而她突然來這麼一句話,乍聽之下很感人,但仔細一推敲……

  「等等!雀兒,你用全心全力愛我們的孩兒,那我呢?總不會都不留給我吧?」他居然認真地問。

  雀兒瞧著他一臉醋意,忍不住發笑,她這夫君辦正事的時候很穩重,但有時候卻像個小孩,還跟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爭風吃醋呢!

  「那當然是孩子用完之後,有剩下的再給你啊!」她故意逗他。

  莫宸可不甘願了,在她頸邊落下細碎的吻,弄得她呵呵直笑,最後突然莫名其妙地道:「既然如此,那以後這孩子出生,我便將他取名為庭生。」

  「莫庭生……好像還不錯,只是為什麼叫庭生呢?」

  「因為……」他壞壞地笑了。「我懷疑這孩子是我們在庭院那一次有的。」

  「夫君!」雀兒臉一紅,嬌嗔道。

  「第二胎我打算叫水生,第三胎嘛……叫雲生怎麼樣?去雲霧山上,想想都刺激啊……」

  莫宸想惡整自己孩兒的壞心眼,終是淹沒在小妻子的抗議撒嬌之中,只是瞧她那副嬌態,他看得到吃不到,最後究竟整到了誰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7:5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6 10:55 PM 編輯

【尾聲】

  五年後。

  莫宸有了一子一女,兒子叫莫庭生,女兒叫莫水生,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都是正好玩的年紀。

  由於莫宸常拿這兩個名字與雀兒調笑,逗她抗議嬌嗔,想不到某一天竟被莫老夫人給聽到了,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莫老夫人居然很喜歡這兩個名字,所以就這麼定了,而老夫人最近也期待著他們什麼時候再替她添第三個曾孫雲生呢!

  這一日庭生與水生正在午睡,雀兒趁機到廚房做了一大堆點心,想著自家夫君及祖母好久沒吃到她的手藝,老是有意無意暗示她,而庭生與水生也只吃她做的點心,所以不管為了老的還是為了小的,她都得忙這麼一趟,而且做得興致勃勃。

  好不容易點心出籠,在等待放涼的時候,雀兒先離開廚房去梳洗一下,沒多久,有人進了廚房——

  先是春夏秋冬四婢,她們早就知道雀兒來做點心,等雀兒一走,她們便悄悄的摸了進來,想偷吃個一小塊。

  沒辦法,這一屋子的人都眼巴巴的在等少夫人的點心,她們若不先偷吃點,說不定還吃不到呢!

  「一人只能吃一塊,不然會被發現的。」四婢互相傳著話,便一人拈了一塊。

  想不到正要吃的時候,外頭居然傳來腳步聲,四婢一時情急,看到一旁高大的碗櫃有個暗處,便齊齊躲了進去,手上的點心都還來不及吃。

  這次進廚房的人赫然是大牛,他靈敏的鼻子早就聞到了香味,又在外頭遇到雀兒,他連忙跑來也想偷吃,而且大牛可沒像春夏秋冬那麼客氣,一手抓了兩個就塞進嘴裡。

  「好吃、好吃!」大牛意猶未盡,口中食物都還沒吞下去,又伸手抓了兩個。

  想不到此時外頭又有動靜,似乎有人又要進來了,大牛差點被噎死,連忙身子一矮,往碗櫃旁的桌子底下鑽去,還順手撈了一個竹籠蓋住自己龐大的身軀。

  只是碗櫃與桌子離得近,大牛才剛躲好,就看到四婢的腳,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冬兒踢了一腳,還罵了一句,「貪吃鬼!居然偷吃那麼多!」

  不待大牛回應,外頭又進來了一個人,躲起來的四婢與大牛定睛一看,竟然是堂堂的莫家家主莫宸。

  顯然他也是為了點心而來,而且他比大牛貪心多了,隨手抓了一個食盒,直接就把點心往裡頭放,邊放還邊咕噥著,「可惡,現在點心都只有那兩個小鬼有分,我這個做爹的居然還得偷偷摸摸才有得吃,真是反了……」

  他裝得意猶未盡,想著再多拿兩個,這時候廚房外似乎又有人來了,他心忖自己身為家主,偷吃可不能讓人抓到,便抱著食盒往暗處一閃。

  這麼一閃,恰好與四婢撞個正著,五個人就這麼面面相覷。

  「你們躲在這裡做什麼?」莫宸沒好氣地問。

  「少爺來幹什麼,我們就來幹什麼。」春兒無奈地回道,還順帶踢了踢桌下。

  「桌子下還有一個大牛呢!」

  莫宸的視線往下一移,果然看到大牛無辜的笑臉,這傢伙躲在桌子底下,居然還能吃得滿臉餅屑。

  此時廚房又躡手躡腳的進來了一個人,躲起來的人一看,全都錯愕得張口結舌,居然是府裡最德高望重、莊嚴無比的莫老夫人?

  莫老夫人一看到雀兒做好的點心擺在桌上,馬上露出笑容,她走了過去,先拈起一塊放進嘴裡,滿足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隨即忍不住抱怨道:「宸兒和雀兒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點心做好了居然都只拿一點給我,那一點哪夠我塞牙縫!」

  聽到莫老夫人的話,躲在暗處的莫宸忍不住翻了記白眼,心忖祖母你還有一點,我可是連一點都分不到啊!

  莫老夫人不愧是莫宸的祖母,當下找了一個更大的食盒,開始搜颳起桌上的點心,看得那些躲起來的人膽顫心驚,怕莫老夫人把點心全拿光了。

  廚房外,赫然傳來了孩童清脆的笑聲,以及雀兒溫柔哄孩子的嗓音,莫老夫人表情微變,也來不及放下食盒,連忙就往碗櫥旁一躲——

  嚇!現在是怎麼著,開家族大會嗎?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每個人手裡不是拿著食盒就是拿著點心,來做什麼已經昭然若揭,不用解釋了,至於桌下的大牛,又被多踢了兩腳,誰教他吃得最多。

  雀兒帶著庭生及水生進了廚房,邊笑道:「娘做好了點心,現在應該涼了,可以吃……咦?怎麼少了那麼多?」

  「娘,點心少了嗎?會不會是遭小偷了?」庭生好奇地問。

  「吃吃,水生要吃吃……」三歲的小水生被雀兒抱在懷裡,但一直想往桌上爬。

  「沒關係,還是夠你們吃的,只是這也太奇怪了……」雀兒將水生往地上一放,拿了兩塊點心分別給兩個孩子。

  至於那群躲起來的小偷,要嘛看天、要嘛看地,全都心虛得不敢吭聲。

  水生開心地拿著點心在廚房裡走著,好奇地這兒摸摸那兒摸摸,突然走到了桌邊,一把將蓋在大牛身上的竹籠扒了下來,頓時一大一小便打了照面。

  水生沒料到有人,嚇得立即放聲大哭,庭生倒是冷靜,衝過來保護妹妹之餘,也不由得驚叫道:「大牛叔叔,你怎麼躲在桌子下面?」

  大牛乾笑著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抓著頭正想解釋,但動作太大,頂起桌子撞到了碗櫃,落下了幾個碗,恰恰砸碎在莫老夫人腳邊。

  雀兒忙著過來護著孩子時,好死不死看到了莫老夫人的腳,接著抬起頭一看,看到不僅是老夫人,連自家相公,還有春夏秋冬全躲在這兒,而且都臉色尷尬,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你們都在廚房裡做什麼?」雀兒不解地問。

  「呃……我們聽到廚房裡有聲音,懷疑有老鼠,才進來看看。」秋兒靈機一動,連忙替四人解套。

  「我……我來抓老鼠。」大牛也突然靈光起來。

  「我……我來看看他們老鼠捉得如何。」莫老夫人居然也跟著睜眼說瞎話。

  最後只剩下莫宸沒有理由,他看了看表情奇怪的雀兒,又看了看一臉天真的兩個孩子,最後雙手一攤。「我來偷點心吃,就遇到他們。」

  其實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點心,找理由只是給自己台階下,雀兒一看就明白了,但莫宸居然把事實給點破,每個人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莫老夫人還敲了下他的頭,在心裡暗恨孫兒怎麼會呆成這樣。

  雀兒忍俊不住的笑聲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氣氛,她對著眾人說道:「這些點心本來就是要做給大家吃的,只是要等放涼才會叫人送過去,但大家似乎都等不及了。好了好了,是我沒和大家說清楚,沒事了。」

  「太好了!」四婢與大牛都鬆了口氣,在雀兒的首肯下,搬走了一堆點心,要拿去與眾人分享。

  「嗯哼,我的份,叫人送到我房裡就好。」莫老夫人也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出去,但她事先摸走的那個食盒,還好好的揣在懷裡不肯放。

  最後,廚房裡只剩莫宸一家四口。雀兒整理了一盒子的點心,帶著水生與庭生就要離開,想不到莫宸竟緊緊地跟著她,還抱起了水生,像是怕被丟下似的。

  「夫君,你不用忙鍛造坊裡的事了嗎?」雀兒好笑地問。

  「那裡的事可以緩點,但點心不快點吃就沒了。」莫宸正色回道。

  「會把你的份留給你,夫君還是快去辦正事吧!」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今天都荒廢了,誰不知道現在跟著娘子才有肉吃啊!」

  「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孩子搶點心。」

  「我不只要跟他們搶點心,還要跟他們搶娘呢!雀兒,你不覺得我們也該來製造一下雲生了?」

  「夫君,你……」

  「娘!娘!雲生是我們的弟弟或妹妹嗎?曾祖母跟我們說過會有雲生的……」

  雀兒沒好氣的瞋了笑不可抑的莫宸一眼,立馬再勾起溫柔的甜笑看向兩個可愛的孩兒,感到無比的溫馨。

  過去的莫家對她而言,如同一個牢籠,但現在的莫家,卻是她的天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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