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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四方宇 -【緣夢之一】癡情枉種 [打印本頁]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2 PM     標題: 四方宇 -【緣夢之一】癡情枉種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4-5 08:5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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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們之間……真的有過什麼嗎?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聽著他惱怒的指責,她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可他卻絲毫不肯鬆口,
逕自跟她打啞謎——有誠意的話,自己想起來!
只是他那任性妄為的妹妹老是製造問題,這會兒竟被人給擄走,
可她沒料到的是,在將人救出後,她也身陷險境;
更讓她想不透的是,他竟對她伸出援手,卻也讓他自己遭到毒物侵害。
身為他的屬下,那她盡力照顧他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但他竟霸氣的將她抱在懷中,還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誰能來敲醒他,讓他知道她真的不是……
【出版日期】2011年2月16日
【出版社名稱】龍吟文化
【書系及編號】玫瑰吻RK585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5 PM

楔子

  東方一座臨海的村鎮,時序將入冬,西下的夕陽染紅大海後,夜幕迅即掩來。當海面一片藍黑時,小鎮上燈火大放,人聲歡樂笑嚷。

  今夜是小鎮歡慶一年豐收的祭典,鎮前的大空地從白日就開始祭拜儀式,慶典過後將準備過冬,對小鎮百姓而言,這個豐收慶典比年節大日還隆重,儀式、煙火、各家獻出與鎮民同享的漁獲和酒,連著三天三夜的慶典,連地方官都參與。

  村鎮後山是鎮上幾戶較富裕的大戶,其中一處山峰上,一座臨海最近的大宅,相較於鎮上的熱鬧,屋內安靜得只剩燈火晃影。

  「小倪,」渾厚的男子聲傳來。「你在哪?快出來。」

  廳外,藏在迴廊長柱後的女子小心而戒備地看著前方廳內,一道高挺、修長的身形正四處尋喚著她。

  現在,她該怎麼辦?跟他好好解釋這一切真的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子,純粹是韓水的一個玩笑,重點是……現在還在講這些,他會相信嗎?

  「小倪?」

  男子一襲深藍衣袍,披著淺白外氅,儒雅出塵的外貌與不凡氣態,像畫者筆下才能描繪出的絕世雅公子,眉眸中透出武者的內斂英氣,沉眉時別有一股威嚴。

  如非養傷讓他足不出戶,以這樣的外貌形態,在這臨海的淳樸小鎮,早就暴露行蹤。

  他的功力目前已恢復一半,如果她用出隱藏的實力,敗他應該有機會!

  對他出手這個想法讓她嚥了咽一股從喉頭漫起的莫名恐慌,因為想到他功力一旦全部恢復,憶起今日之事,有危險的就是她!

  但是他中的是「三門邪教」中,「門毒」所下的「瞬失」,一種據傳能操控意識的毒物,只是此毒尚未成功,因此中過「瞬失」之毒的人,恢復的代價是記憶缺憾!

  等他恢復全部的功力和記憶,中毒時所發生的事,都會從他腦海中消失,他不會記住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任何事,韓水那臭小子是這麼告訴她的,所以……她可以放心出手!

  當對方的身形走出廳堂,改往另一端長廊尋去時,長柱後的她趕緊朝屋內另一道小門掠去。

  屋子外設下陣法和喬裝成村民守護的武者,屋內的下人除了兩名輪守的廚娘和僕人,也幾乎都去鎮上看熱鬧,為了不引人懷疑,他們盡量入境隨俗,和鎮上的百姓維持互動。

  今晚,除了屋後兩名下人,沒召喚是不會前來的;而韓水有事離開小鎮,這屋子裡幾乎只剩她和廳內尋喚的人。

  小門外是竹籬圍起來的小園子,在這臨海又逢初冬的季節,小園內沒什麼值得一賞的花卉植物,雖是如此,這座小園子依舊整理得相當別緻。

  初冬夾著海風,令她一陣哆嗦,接著天際忽炸開震耳的響聲,她抬首,夜空漫罩一片繽紛燦爛!

  「煙火開始了……」接二連三的奇燦令她佇足怔望,直至身後那鎖定的視線讓她驚覺時,來人已緩步接近。

  「你喜歡今晚的夜空嗎?以後我可以命人天天讓夜空這麼燦爛。」

  「一人獨賞、獨樂的夜空,才是我最喜歡的。」

  「難道我不能讓你改變心意?」

  「能。」遇強則弱是她的原則,順勢而為更是她不多招惹是非的處事之道。「我立即到鎮上加入大夥兒一起觀賞夜空同樂。」

  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大方走出大門,不用在這座屋子裡,坐、立都難安!只是才想舉步,就發現身後有一股絆住她的氣流,讓她難以邁開步伐!

  「今夜,我只想要你的陪伴,你能不能也為我改變心意?」

  「能不能……拒絕?」

  「不能!」來人的聲強硬。

  「城主,請聽屬下一言,我真的不是……」她乾脆轉身就要以單膝跪下,行主僕之禮,卻被來人握住手腕,一根長指按上她的唇。

  「今夜我不想再聽任何疏離和否認的謊話。」在她唇上的指,改為輕刷她的臉頰,凝視的眸光又是那抹深幽的柔情。「你應該清楚,今夜你不可能再迴避我。」

  「城主,韓水說的才是徹頭徹尾的謊話,我和你……真的不是你認為的那樣,你也絕不可能會……對我有任何的……感情!」

  這幾日隨著他身體恢復、益發明顯的言行,在在告訴她--他不會再坐視她蓄意拉開的距離。

  「就算有,也絕不是那種……感情。總之,不可能,也不會是--」話沒說完,她的手已被抓住,按到一堵結實的胸膛上,他的心口。

  「如果你、我之間絕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存在,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看著你,我就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所湧起的感覺,你告訴我,這份悸動是什麼?這份看著你,體內就會燃燒起的熱又是什麼?」

  大掌按住她的柔荑緊貼在自己的胸口,渾厚的心音輕震她的手,她緊張的潤著唇。

  「雖然中了『瞬失』之毒,我的記憶目前有失,但是韓堂主不也說過,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心是不會騙人的,我的心告訴我,你對我是特別的。」

  「當然特別,我都跟你說過,那些感覺都是因為你特別恨我!」但他就是不相信。

  「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沒中毒前,我一定在欺騙自己了!」

  「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我說的,只相信韓水的胡說八道!」太可惡了!無論記憶在不在,他就是沒信任過她嗎?

  「也許……」他又是撫著她的臉頰下顎,神情是她根本不曾想像過的溫柔。「現在的我不想再欺騙自己,相信韓堂主的話就能讓我靠近你、得到你……」

  「呃……」沒想到是這樣的回應,那深鎖的眼神讓她怔住,直到那俯來的面龐,溫熱的氣息甫觸到她的唇瓣,她嚇得猛然推開他,連退好幾步!

  此時,天空再現煙燦巨響,美麗的璀璨耀映雙方神情,面對他,戒備和恐慌再次回到她眼中。

  「小倪,」他卻露出沉穩的微笑,朝她伸手。「此時此刻,我只想和你一同觀賞這夜空,好嗎?」

  又是那溫和的語態、柔情的眼神,她的猶豫在他又是微笑的催促時,終於伸手讓他握住,他輕拉近她。

  「在煙火結束前,我只想和你共用這個夜空。」

  「煙火結束後呢?」她置於身後的另一掌已開始凝氣,心中有所決定。

  「小倪,嗯……」他忽雙目一皺,神態痛楚似的捂著胸口。

  「你怎麼了?是毒傷又發作了?還是內傷--城主……」她關切的聲才落,忽感身形一軟,幾個大穴已被點住,隨即倒入環來的臂彎內。

  「煙火之後,是我要定你,袁小倪。」他解下外氅裹住那動彈不得的嬌軀,將她橫抱起。

  袁小倪看著他,恐慌更盛、瞳眸更顫;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她竟被他制住了?!連掙扎都沒機會!

  「狡猾的小倪,你想先對我出手,是嗎?但是只要看著你那雙眼,就懂你的詭計。」他在她耳畔低語。「對你的一言一行熟悉到這種程度,這就是為什麼我只相信韓堂主說的話。」

  此刻,燦爛如夢的夜,她卻像個繈褓幼兒般,被他用外氅裹住,橫摟在懷。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天呀!無論以前或現在的他,不變的是那剛愎自用的專斷,對自我認定的事,執拗到毫無通融!

  她真要為一場玩笑,付出這種代價嗎?煙火結束之前,她再想不出辦法,今夜……她完了!

  「小倪,今夜我要你履行為人妻者該盡的責任。」

  天呀!誰來讓他相信,她,袁小倪,真的不是--他,「斜陽古城」城主任燦玥的妻子!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6 PM

第一章

  一個嬌小的身形躲在草叢內,大眼看著前方一道負手立於湖邊的身形,在月色下拉出長長幽影,更顯身形主人的修長。

  但吸引住草叢內這雙圓亮小眼的是,這個人看起來和爹掛在書房內,那幅叫作「雲濤劍仙」的圖上仙人一樣。雖然圖中的仙人週遭像繞著雲海,但這個站在湖邊的人,衣服飄袂得好像連人都要飛起來一樣,也很像快要到天上的雲海去。

  草叢內的小女孩發呆看著,對方轉過面龐,她更覺得這個要飛起來的人,比那張仙人圖好看,因為圖上的仙人根本看不清楚臉,但這人看得好清楚!

  只是眼前的人模樣看起來有點皺眉,鼻子好挺、眼睛好像有光芒,哇,連眼珠子都映出自己縮成一團的模樣……呃!

  「小丫頭,在這做什麼?」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揚袖一揮,揮開掩蓋的草叢,一雙烏溜小眼對上俯視的深沉雙瞳。

  草叢內,七、八歲的小傢伙想更往內縮,卻被草叢內縱橫交錯的細枝擋住,一雙小手有些無措的抓著自己的小衣擺,抿著小嘴,沒敢再抬頭。

  「迷路了?」看到小女孩渾身沾著泥巴,但衣物的質料卻不差,這一帶大多是山戶,離山下有好一段路,最近的城鎮也要幾天的路程,小丫頭的穿著看來不是本地人。

  此時草叢內的小傢伙又抬起頭來,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好奇卻有幾分怯意,少年朝她伸出一臂,意思很清楚,要拉她出草叢。

  小傢伙一見他伸來的掌,毫不遲疑的,小手馬上拉住他的掌,小小的唇和眼終於露出欣喜的笑;顯然,野地迷路讓她恐慌,終於遇到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小丫頭緊緊抓著。

  此時湖邊傳來異響,少年眉眸一皺,雙臂直接舉抱起眼前小女孩。

  「那……」

  小女孩又轉向方才窩的草叢,一隻負傷、虛弱的小松鼠。

  「現在不能帶走它。」

  「小皮……」小丫頭心急一喊。

  「閉上眼,抱緊。」少年將她的頭按到肩上低聲道。

  聞言,小小的雙臂只好環緊他的頸項,閉上眼,埋在他肩頸內,只覺這個大哥哥和哥哥的氣味好像,都是讓人感到安心的溫暖。

  當夜風隨著這位大哥哥的頭髮拂動在她臉上時,耳邊呼嘯的風聲,還夾雜著好像兵器的回鳴,她記得大哥哥身上沒有兵器,但她卻聽到像兵器又像水猛然滂落濺灑的聲音!

  臉頰傳來涼涼的水意,連閉眼的睫毛上都有微微的水澤感,好奇下,小臉從他肩上抬頭,偷偷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她屏息低呼!

  抱著她的少年,像站在湖上高空,仔細一瞧,才知道他站在湖邊大樹延伸到湖心的枝幹上,枝幹很細,隨風搖曳,但少年不受影響似的昂然迎風而立。

  湖中已跌落好幾個慌亂拍水掙扎的黑衣人,湖岸上又再出現十多個黑衣人撲飛過來,少年揚手,風聲颯颯掠耳,下方湖水漾出波紋,隨著少年振袖一揮,氣流迴旋撩帶起湖面好幾道大圓弧的水屏,擋下湖岸邊十多個拿刀的黑衣人,被水環氣流震落湖中!

  「不聽話的小丫頭,小心等會兒夜風偷走你漂亮的眼睛。」低語的聲在她頭上警告,隨即將她的頭更按進他的頸窩內,要她乖乖閉上眼。

  才一閉眼,風的回嘯瞬增,強烈的旋風夾雜著滂沱水聲,她抱緊這位大哥哥的頸項,這次不敢再抬頭,因為掃蕩四周的風聲她很熟悉,大哥哥正抱著她以極快的輕功飛馳!

  這幾天才被娘親帶到這兒,娘說她還不能上山進入「斜陽古城」,因此一直跟在娘身邊的福姥姥先陪她借住在附近的農舍。等娘等了好幾天,她無聊的偷跑出來,沒想到卻迷路了,今晚過後,見到娘,她不敢再不乖了。

  「可以睜開眼了。」

  聽到少年的聲,埋在頸窩內的小螓首緩緩抬起看著四周,前方又是一座湖,但景色好像和剛才的湖景不一樣。

  「這是山的另一邊,這處的湖較小,但安全性較高。」四周都是高林掩蔽。「害怕嗎?」

  「大哥哥……你和爹還有哥哥一樣,都會帶我飛……他們會飛到很多漂亮的地方。」小女孩微弱的聲有點不穩,低喃著,「但是你飛得……好快!」

  爹和哥哥也會抱著她用輕功飛馳,但是,是為了讓她看四周景色,帶她飛著玩。

  「這是與人對敵,豈能不快,你還好嗎?」臉色發白,嘴唇發抖。

  「我……我還好,可是……肚子裡好像在打架……」

  少年還沒意會出這句「打架」,就聽到肩上的小傢伙一聲發惡,在他肩上狂吐出。

  「好多了嗎?」少年屈膝坐在湖畔邊,以一片樹葉舀起清澈的湖水,小心的餵給臂彎內的小女孩喝。

  小湖邊已生起火堆,映出四周景色和少年關切的面龐。

  「對、對不起,大哥哥,弄髒你的衣服……」看著少年擱在一邊的外衣,正是被她弄髒的。「我、我再躺一會兒,就會幫你洗的……」

  「小孩子乖乖睡覺就好,別想這些。」

  「那個……醒、醒來以後,可不可以帶我回原來的地方,我……」她想回去找小皮。「到時候大哥哥……告訴我下山的路,我、我會自己走回去。」

  少年讓她枕在腿上,他以自己身上再褪下的上衣蓋著她,只再丟一句,「閉眼,睡覺。」

  小丫頭無奈閉上眼,滿心想著和她一同在樹林內落難的小松鼠,這個大哥哥雖然是個好人,但是有點凶和霸道。

  她擔心小皮,迷路時她就撿到這只負傷的小松鼠,剛開始小松鼠還會在她手上跳,很活潑,但太陽下山後,它就愈來愈虛弱了。

  此時,大掌輕撫上她的頭,陷入沉睡中的小丫頭,隱隱聽到那有些安哄的聲道:「你醒來就會看到它了。」

  再次睜開的小眼,發現陽光照了滿室,她睡在美麗又柔軟的被褥上,床邊半系的垂紗,前方有一扇敞開的窗,淡淡的自然花香隨著清風徐來。

  擺設典雅又漂亮的房間,還有素雅的清香,她在哪裡?

  「竟然抱著小孩子和人打架,只吐你一身算客氣了。」外室傳來女子溫柔又略帶無奈的聲。

  「發現她時,門魔那群殺手追來,不得已才出手。」他已收斂,沒當著小女孩面前下殺手,只擊退那群人。

  「東鋸島上的三門邪教,魔、毒、奇三門橫行東南外海,近年倒是頻頻出現在陸上各地。」女子的聲思忖。「三門邪教的人手段詭異,讓江湖各門各派都忌諱。」

  「大概和這幾年雲濤劍仙的寶物出現江湖,吸引各門各派的人爭奪有關!」少年扯唇。「但是門魔的殺手會一路追殺我,應該是我日前破壞了他們在西北的一樁生意。」

  「他們知道你是斜陽古城的二少爺嗎?」女子的聲來到內室。

  「經過昨夜,應該也清楚了。」湖面上那一招「撩波瀉影」,已是對門魔殺手宣告身份。

  「看在你帶來討喜的見面禮,就不計較你一大清早擾人清夢了。」女子笑著,拉開床邊半掩的垂紗。

  床上的小女孩睡醒後的紅潤雙頰,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看著來到床邊的女子和少年。

  「你真是帶來了一個可愛的小傢伙。」看到小女孩可人的模樣,女子高興的坐到床邊。

  下一刻,小女孩已被抱到馨軟的胸懷內,輕柔拍撫她的背。

  「餓了嗎?姊姊帶你去吃東西,先來換身乾淨的衣服。」

  「蘭蘭?」見她全心關注小丫頭,少年皺眉一喚。

  「任二少爺不會與一個小姑娘吃味吧!」女子回首嫣然一笑調侃。「相信以任二少爺的器量,應還能包容這小小的等待獨處吧!」

  那美麗的笑容燦爛而溫暖,總是能融化人,少年的面容也跟著一柔,蘭蘭向來喜歡小孩子。

  「小丫頭。」少年將手上一個用布裹著的小東西交給她。

  「小皮!」看到那布內露出的圓亮雙眼,身上還纏著一圈白色的布,是和她一同在樹林內落難的小松鼠。

  小女孩激動的捧著,不敢相信大哥哥竟去帶回小皮。

  面對小丫頭感動得差點雙眼淚汪汪,少年忽轉過身。

  「我先去吃點東西,你好好替她整理一下。」

  「這個大哥哥是個溫柔的人,就是嘴硬。」看他走出的背影,女子搖頭的對小女孩道。

 

  仲夏的斜陽峰,陽光耀眼到像要把綠葉穿透般,隨著午後掠過山泉的微風,穿過枝丫拂來淡淡涼意。

  山峰上的斜陽古城依山而建,巍偉壯闊,湍湍山泉蜿蜒流過整座古城,納入山峰,古樹再引泉成湖的園景,城內別有一番洞天奇景。

  「接受我爹開出的條件,就已說明了你心中的選擇。」

  一座峰山上的小亭內,背對任燦玥的谷蕙蘭,雙肩微顫,沒有說話。

  「這是默認嗎?」面對不語、不回頭的身形,任燦玥的聲開始激動。「為了你,我願意放下一切,毫不遲疑,但你卻選擇了大哥,是嗎?」

  谷蕙蘭低聲道:「和大少爺成婚是城主親自開口,只要是城主開口,谷家……向來不會有意見。」谷家和「斜陽古城」是主從關係,沒有拒絕的立場。

  「如果說,我可以改變這件事呢!」任燦玥道:「我才是要繼承『斜陽古城』的人,哪怕叛離古城,我也要讓爹改變這個結果,只要你開口!」

  她又是沉默的無語,更不願轉身,任燦玥一怒!

  「蘭蘭--」

  「對、對不起!」谷蕙蘭一聲哽咽,就要奔離小亭,任燦玥攫住她的手腕。

  他無法忍受她以這樣的方式要走出他的生命!「我要你看著我,清楚的告訴我,你的選擇!」

  終於回頭的螓首,美麗的雙瞳盛滿悲痛、透出懇求;懇求他不要再相逼,也懇求他……成全。

  「我……我沒有你的勇氣,也請你……放棄吧!」珠淚顆顆滾落,紅唇顫著。

  「放棄?!」任燦玥叱道:「放棄你?放棄這件事?難道你心中愛的……是大哥!」

  「二少爺。」亭外傳來一個恭喚的聲。

  谷蕙蘭用力甩脫他的鉗制,和正要走進亭內的人擦身而過,任燦玥衝動得要再伸手,走進亭內的聲阻止了他。

  「谷姑娘順從而傳統,個性卻是外柔內剛,二少爺不該在此時感情用事。」一個看似比任燦玥年長幾歲,氣態斯文內斂的少年,平靜道。

  「此時不需你言常陵的廢話!」任燦玥對這個童年玩伴的出現沒好氣。

  「真正的忠告,常是盛怒時聽不進的廢話,二少爺對谷姑娘不該感情用事!」言常陵不管眼前人的怒目,再次道:「谷姑娘已決定要嫁給大少爺,此事為城主親自定下。」

  谷蕙蘭和兩位少爺從小情感好,尤其和二少爺最為親近,整個古城上下皆認定二少爺遲早會迎娶谷家千金,沒想到日前老城主竟要大少爺迎娶谷蕙蘭,城內上下一片震驚。

  「爹是被那女人蒙了理智,才會做下這種決定!」任燦玥忽瞇凜雙眼,看著下方的湖上曲橋,一個美婦身旁牽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袁灩娘和她最近來到古城的女兒。」言常陵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聽說你曾救過這小姑娘?」

  任燦玥沒回應,深沉的眼轉為寒凝。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明明活潑好動,話卻很少,一天說不到幾句話,但成天笑臉迎人,很受下人們的喜愛。」

  「她的一句話能左右父親的心意,她的一個建議能讓『斜陽古城』翻了天!」任燦玥雙目緊鎖著那牽著小女孩的美婦。

  「老城主沉著冷靜,胸襟器量獨特超然,不是能隨意左右的人。」

  「獨處高峰最是知音難尋,更何況能入父親眼中的紅粉知音。」冷冷的口吻,透出一股不屑的冷譏。

  「就算老城主真對她有迷戀之情而特別照顧,袁灩娘入莊來,對莊內的貢獻,有目共睹。」言常陵就事論事地道。「連七門樓主都接受她。」

  「父親因她而身受重傷,功體損及大半,終生難復,因此要我提早繼承『古城』,兩相較之,她是貢獻嗎?」

  西南的「朝嵐古洲」內,一座最高的斜陽峰,正是「斜陽古城」坐落處,斜陽峰地勢獨特,從下觀之,山峰巍峨矗立,高聳入天的野林古木環抱,朝有白雲霧繞,夕有霓霞綴彩,這座充滿傳說與神秘的古城,山下和山腰全是陣法、機關所圍繞,險要的地形更是令外人難以窺探。

  「朝嵐古洲」內超過一半的產業盡為「斜陽古城」所有,古城之下共有七門樓主,皆住在斜陽峰下一座佔地廣大的古莊內,再加上散於各地的分堂,在江湖上,「斜陽古城」勢力龐大,更以劍術、陣法聞名。

  「有聽說嗎?大少爺到現在都找不到行蹤,城主不但氣到內傷加重,還被二少爺接下來的行為震怒到一病不起!」

  一群下人圍著幾個負責前方打掃、送茶水的老媽子和婢女,驚慌的問這幾天發生的大事,還有什麼最新消息!

  平時古城紀律甚嚴,禁止下人這般談論主子的大小事,但大夥兒這麼不安,實是連著幾天的演變,古城上下充滿一股風雨欲來的詭譎!

  七天前,古城張燈結綵的辦喜事,但是拜完堂後的新婚夜,大少爺竟然失蹤,整座古城上下惶恐的找了一夜,就怕是與「斜陽古城」敵對的門派趁大婚混進危害。直到第二清晨才知道大少爺竟和一個青樓女子私奔了,老城主當場氣昏!

  「二少爺也真是,雖然知道他深愛谷姑娘,但也不該在這當頭,幹出這種事呀!」

  老一輩的下人都用力點點頭,對古城而言,家醜一件接一件,還赤裸裸展露在來參加婚宴的各路江湖人眼前,實在難堪!

  「才隔一天,弟弟就要娶兄嫂,還說正好貴客佳賓都在,直接再舉行儀式,這種醜事讓城主和夫人大怒。但二少爺強硬主導,城主重傷的身體根本阻止不了,連谷姑娘激烈反抗,都讓二少爺強迫行了婚禮!」

  就算古城上下,包括七門樓主都非常不認同,但內心也清楚,城主倒下、大少爺跑了,二少爺本就是要繼任城主的人,就算發生了這種事,也撼動不了他准城主的地位!

  眾人心知肚明,二少爺任燦玥,武功、劍術和陣法已盡得老城主真傳,甚至更青出於藍,城內年輕一輩都屬於二少爺掌握,老一輩的根本壓不住這些已成形的年輕勢力,在城主無法再視事的情況下,古城的實權都被他掌握在手中,無人能反抗。

  「聽說谷姑娘被二少爺軟禁,連谷樓主想看女兒也沒辦法。」

  谷蕙蘭之父是古城七門樓主之一,對事情演變至此,女兒被迫連嫁二夫,對方又是未來的主子,他的立場是最尷尬又最為女兒難受的人。

  「可憐的蘭小姐,大少爺的事已是打擊,隔一天又被逼嫁給了二少爺,簡直……二少爺把女人的名節看成什麼了!」

  幾個看著谷蕙蘭長大的老下人都搖頭歎息。

  「別再說『蘭小姐』還是『谷姑娘』,二少爺已下令古城上下要喚二少夫人,未來要喚城主夫人,言常陵成為協助他的大總管,其他老位置的人也都被調開。」城內一些屬於老城主心腹的人,已被支開。

  「常陵這小子斯文穩重,對老一輩的人也很尊敬,只希望他能好好協助二少爺,別讓二少爺把事情愈做愈偏呀!」

  「二少爺原本也是個內斂的人,為人行事沒這麼激動呀!」

  「應該是谷姑娘的打擊吧!從小老夫人就只寵愛大少爺,冷落二少爺,可是城主卻特別疼愛二少爺,把一切都給二少爺繼承,卻偏偏把二少爺最在乎的意中人指定給大少爺,二少爺當然覺得不能接受!」

  古城內的人都知道,多年來,城主和夫人的感情一直不好,這幾年袁灩娘的出現,讓雙方的關係變得更緊張。

  「城主也真是的,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二少爺對蘭小姐的喜歡已到了願意割捨一切的程度,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斜陽古城」上下,每個人對任燦玥這段時間的行為雖感悖逆常情,心中卻多少有幾分同情的理解。

  「你,過來一下,這交給你。」經過一群圍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的下人,有人拿著東西,喚出前方一群玩耍中的小孩,將一個托盤交給她。「麻煩你拿給少夫人,少夫人喜歡你,看到你應該會有胃口吃下東西。」

  袁小倪看著眼前的人,又看著托盤上,是一碗白瓷蓋盅,還飄著熱騰騰的食物香氣。

  「去吧,小心拿好,少夫人在嵩石下的梅園內,勸她多少吃一點,身體才會好。」

  「蘭姊姊就在前面的梅園內……」知道後,袁小倪忙點頭,她也好想見蘭姊姊。「小皮也想見蘭姊姊對不對?」

  她問著攀在肩上的小松鼠,小心捧著食物,走過一道獨特的石雕門,看到前方綠野樹林時,叱喝與長矛橫阻在前,古城的守護武者擋下她的去路。

  「我、我是要送食物給蘭……給二、二少夫人。」袁小倪嚇一跳,不解什麼時候這裡的守護武者這麼嚴密。

  負責護守的武者檢查她端著的盤子,此時一陣低柔的聲傳來。

  「讓她過來吧!」

  「蘭姊姊。」看到幽坐前方大樹下的人,四周婢女和護守的古城武者加起來有十多個人,讓袁小倪有點忐忑的不敢上前。

  「你們退下,讓我和她聊聊。」

  週遭婢女猶豫著,因為二少爺的命令是寸步不離。

  「短短的時間,在小孩面前,我還不至於做出傻事。」谷蕙蘭的聲既自嘲又沉重。

  眾人退下去後,袁小倪手中的盤子被婢女接過去。

  「小倪……」谷蕙蘭朝她擠出笑容。

  「蘭姊姊……」小手被谷蕙蘭拉過去,才過不到幾天,眼前的人已比記憶中的臉還要瘦,雙眼還紅腫著。「你怎麼了?你在哭嗎?」

  谷蕙蘭將她抱上膝,溫柔的撫著她的發。

  「是因為大少爺嗎?還是誰欺負你了,找燦玥哥哥幫你出氣,蘭姊姊現在可是燦玥哥哥的妻子呢!」袁小倪隨又拍拍自己的嘴。「不是、不是,娘說再過一個月要喊蘭姊姊為城主夫人,因為燦玥哥哥……呃,不,是二少爺要成為古城城主了。」

  沒想到谷蕙蘭難受的閉起眼,接著像再也盛不住痛苦般,成串珠淚滑落。

  「蘭姊姊--」袁小倪慌了,忙抬手擦著她臉上的淚。「我、我不說話,你不要哭!」她不能理解發生什麼事,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說錯話了。

  「看見小倪,蘭姊姊就不難過了。」谷蕙蘭捧起她可愛嫣嫩的臉蛋。「小倪的眼和笑容是蘭姊姊最喜歡的。」

  純真的臉龐、烏亮的雙眼、總是對人笑著,無瑕得讓人舒服。

  「還有小皮,還是這麼乖巧的待在你肩上。」谷蕙蘭輕撫著她肩上的小松鼠,柔聲低語,「遇見小倪的時候,一切都那麼美好……現在都變了,明明才在不久前一切都很好,現在……是環境改造了人心,還是環境壓抑了人心,他……更是變得……讓我既陌生又熟悉……」谷蕙蘭忽自嘲笑起。

  「或許沒有任何人改變,是我自己活在不願面對的世界裡面……因為我內心明明比誰都清楚正發生著什麼……只是我不想面對……」更多的淚隨著哽咽的聲淌落。

  「小倪!」谷蕙蘭忽抱緊她,面容埋到她小小的肩上。

  「蘭姊姊……」感覺到抱住她的人渾身顫抖,袁小倪慌亂的小手臂只能傚法的也拍著她的背。

  「蘭姊姊沒辦法走自己的路,我這一生都在為家人付出,其實我可以改變,但是……我沒有勇氣,因為我害怕面對改變的過程,更害怕最後的結果不如我想像,我已沒有未來,但小倪不一樣……」

  谷蕙蘭再次捧起這張純真的小臉,一雙無邪的小眼,對她的話,只能懵懂的望著。「你的眼有一般人少見的光芒,小倪,你勇敢又堅強,你替蘭姊姊走出古城,活出這個未來吧!」

  古城山峰後一座竹籬圍起來的小木屋,清幽雅致,夏末的午後常見細雨霏霏,一張可愛的小臉趴在窗前,望著漫飄的雨。

  「小倪,今天待在房內別亂跑,等會兒有你最愛的甜湯喝,城內昨天出事了,今天乖乖的,別給人添麻煩。」一個老廚娘受托在今天照顧她,疼愛的拍拍袁小倪的頭道。

  「可是,我要去找蘭……是二少夫人。」將小皮放到桌上後,袁小倪拿了點果物餵它。

  「找二少夫人……」老廚娘的臉感傷歎息。「小倪,二少夫人她……」

  話未說完,外邊傳來福姥姥驚恐的聲,像要擋住什麼,但來人嚴聲一喝硬走入小屋內!

  「二少爺--小小姐什麼都不懂,讓老身去叫小姐來,讓小姐跟您說--請您別嚇到小小姐--」福姥姥展臂擋著氣勢強悍的任燦玥。

  福姥姥是袁灩娘的奶娘,對袁小倪這個小小姐像個老奶奶一樣疼愛呵護,此刻她清楚任燦玥來意不善!

  「讓開--」毫不留情的,任燦玥怒然出手,一掌擊開這老邁的身軀!

  「福姥姥!」被廚娘護在身側的袁小倪,看到被打飛撞上牆的姥姥,驚喊的跑過去,卻撞上以身軀擋住的任燦玥!

  小小身軀馬上被任燦玥抓起,轉身帶走,福姥姥和廚娘嚇得追出,門外卻已無任何蹤影!

  斜陽峰的西側偏峰上,原始野林環抱著一座形狀特別的湖,湖面呈兩道雙圓聯繫著之中一道岩石路,居高臨下,像一隻切面葫蘆,相當獨特,原喚「雙月湖」,也叫它「蘆湖」,上一任城主直接定名為「雙月蘆湖」。

  「燦、燦玥哥哥,你……你要帶我去哪裡?」被任燦玥環抱在臂彎內的袁小倪,忐忑問著任燦玥。他的側顏和眼角,是她不曾見過的冰冷。

  疾走的身形震晃得連攀在她肩上的小皮都改爬到她掛在身側的小袋內。

  「你喜歡蘭姊姊嗎?」任燦玥終於開口的聲異常的啞沉,卻還是沒轉頭看她,只是朝湖邊走去。

  「燦玥哥哥和蘭姊姊,我都喜歡。」不知為何,她怎麼覺得眼前的燦玥哥哥好像在哭,明明看來一點表情都沒有。

  「蘭蘭很喜歡你,從你來到古城,她每天就一定要帶你四處玩玩走走。」任燦玥神態悠渺,像陷入回憶。「這個小湖她常拉著我一起帶你來。」

  從袁小倪來到「斜陽古城」後,附近一帶的山峰常有他們三人的足跡。

  「蘭姊姊說她不會武功,只有燦玥哥哥的輕功……可以帶我們上來這。」小手不解的撫上他深鎖的一眉,這天真的舉動令他雙目瞬凝怔忡,隨即一凜。「燦玥哥哥可以再回去帶蘭姊姊來這呀!」

  她想一定是蘭姊姊沒來,才讓他這麼不開心,只要有蘭姊姊在,燦玥哥哥的心情就特別好。

  「我很想帶她來,但是……」任燦玥終於看向她,雙目寒慄。「她已經被你害死了!」

  眼前小臉震住,像一時無法理解他的話。

  任燦玥將她放到一處高聳的岩石,與她眉眼平視,厲聲問:「是誰讓你把食物拿給蘭蘭的?是誰讓你把那碗被下毒的粥拿給蘭蘭吃?」

  「毒?蘭姊姊死……死了?!是我害死蘭姊姊!」袁小倪被他的話驚嚇住,更被他猙獰起的面容給駭住!

  「說!是誰要你把那碗粥給蘭蘭--」他叱吼,怒扣住那小小的雙肩質問。

  童稚的小臉不知所措,被搖晃的小身軀只有劇烈的顫抖,忽然一道小黑影從她腰間衝出咬住任燦玥一掌!

  「小皮……」

  「這是我替你救回來的小傢伙,陪著你到『斜陽古城』的同伴,對嗎?」任燦玥一掌抓住咬在手臂上的小松鼠,恨意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翻騰,掐緊掌中的小動物。「告訴我,是誰要你把食物拿給蘭蘭?」

  袁小倪恐懼到腦袋一片空白,眼中只見到那愈來愈收緊的掌,活活扼住小皮,小皮掙扎的嘶叫。

  「我、我……」

  「二少爺!」言常陵穩沉的聲傳來。「她已經嚇壞了,回答不了你任何事!」

  「那她可以直接去陪蘭蘭了!」

  任燦玥鬆開掌,小松鼠的屍體在袁小倪呆恍掉的眼前掉下,大掌改為扼掐住那纖細的小頸項。

  「我要將蘭蘭葬在『雙月蘆湖』,這兒的山湖,靈秀雅致是最適合她的。」無論家族長輩如何說,他並不打算將谷蕙蘭安葬在那死氣沉沉的族墓。「但是,只有她一人會寂寞……生前,她這麼喜歡你的陪伴,你去陪她吧!」

  被活活扼住頸子的袁小倪,當雙腳離開岩石時,小腳難受的踢著,痛苦無助的想扳開那掐在頸上的掌,就像方才被扼在這隻大掌中的小松鼠一樣,喉嚨發出嘶啞的低鳴。

  她看到之前雖然不怎麼喜歡笑,卻給人溫暖的大哥哥,此刻看她垂死的模樣,竟綻出笑容,那笑容令人悚懼,緩緩收緊的指掌像在享受她的死亡!

  「二少爺此刻不能殺她。」片刻後,言常陵再次開口。「城主雖陷於傷病中,無法親自管事,但袁灩娘和幾門樓主皆有交情,她以二分劍氣袪毒療傷的獨特能力是古城所需的,目前殺了她的女兒,對二少爺不利。」

  「難道將繼承城主的我,連處置一個古城內的人都沒資格?」

  「一反傳統強娶兄嫂,尚可說是為情迷亂,七門樓主雖感違背禮俗還可包容,但殘殺婦孺,對您未來要繼任古城的城主之位將大受影響,就算您有絕頂武功,也得不到七門樓主真正的效忠。」

  面對言常陵所言,任燦玥冷眸一沉。

  「二夫人死於『三門邪教』中『門毒』的毒,表示古城內有內賊,二少爺若想報復『三門邪教』,就要坐實城主之位,七門樓主真心的效忠是最重要的;否則空有城主之位而無實際效力的屬下,您心中的目標將難達成,要為這一刻的怒火而遺憾終生?」

  平靜的聲解析著,任燦玥大掌鬆開,袁小倪跌落地上,她嗆咳著,幾乎吸不過氣,隨即顫抖的捧起地上小皮的屍體,抬頭惶恐的看著任燦玥。

  俯視的眼很可怕,第一次,她知道人的眼神可以像冬天的冰雪一樣,發出凍人的寒冷,哪怕小小年紀,她也知道,那雙看著她的眼,透出比憎恨還要強烈的絕意,令人膽戰。

  「別再拿那雙眼看我,否則我會挖出它。」面對那抱著小寵物屍體,童稚的面容對他充滿驚恐;曾經那雙純真的雙眼對他滿是信任的依賴,這樣的轉變令任燦玥感到煩躁。

  「小倪--」

  遠方,袁灩娘尋喚的聲著急傳來。

  「……娘……」被重掐過的喉嚨一時喚不出聲,袁小倪害怕的看他一眼後,慌忙地連忙站起朝母親奔去。

  趕來的袁灩娘檢視女兒後,緊緊地抱住。

  「出去!」任燦玥獰視眼前這對母女,喝叱,「袁灩娘,帶著你女兒滾出古城,滾--」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7 PM

第二章

  斜陽峰下的「斜陽古莊」為七門樓主和古城部屬們所居,古莊內有一個極大的正廳和左右二個偏廳,當古城城主要面見各派要人時便在正廳,偏廳則是各門樓主處理莊內大小事務裁定的地方。

  今天左偏廳氣氛嚴肅,廳外站著幾名老堂主,看著前方大門入口,偶爾彼此對望,神態都有些緊張,像在等待什麼。

  長形的偏廳內,主位在一扇大屏風前,屏風後,裡面有一扇敞開的窗,外邊幾個小孩偷偷爬進,彼此比著食指壓低聲音。

  「古城城主來了,爹他們都到前方去,找到那幾顆球,趕快走。」帶頭爬進來的小男孩對著其他玩伴道。

  大家點點頭,小心留意隔著一道屏風的偏廳前堂,好多人正站在外邊,幾名武護候在廳門兩側,小傢伙們躡手躡腳的尋找好幾顆不小心被丟進來的球,其中還有幾門樓主千金們的繡線球,若沒找到,會被責罵,只好挑三個猜拳輸的人進來找。

  就在球一一找到後,從窗丟出去給外面接應的同伴時,廳門前已傳來要走進的腳步聲,屏風後的三個小孩們,嚇得趕緊要爬出去。

  「那還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指向屏風邊靠牆側的陰影中。

  「先別管……」帶頭的還不及攔著,就看到那一身嫩綠小衣裙的背影已跑過去撿。

  「城主!」

  偏廳門口,幾名老樓主迎著來到的城主任燦玥走進。

  一年多前老城主在大兒子失蹤,二兒子接掌實權,聽到媳婦谷蕙蘭毒發身亡後,原就傷病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一場大病後過世,二少爺任燦玥正式接掌「斜陽古城」的城主,第一道命令就是找回大婚當天,拋下新婚妻子和家族與一個青樓女子私奔的大少爺!

  窗邊較年長的小孩忙先跳出去,朝來不及跑出來的同伴比個躲在陰影中安靜的手勢,接著小心的關上窗。

  隨著嚴謹的恭迎聲,昂挺的身軀在屏風前的主座上落坐,隨身六名古城武護守在兩旁。

  「城主,據說大少爺二個月前在西北的江邊市集遇上門毒的人,雙方激烈對戰,大少爺已確定……身亡。」

  七門樓主中輩分最高的曾樓主對任燦玥稟告著,早在半個月前就已收到消息,派人前往西北,才確定了此事。

  「東鋸島三門邪教中的門魔、門毒近年愈來愈囂張,攻擊陸上各門派時有所聞,除了搶雲濤劍仙的寶物外,也有想侵佔陸地勢力的野心吧!」

  三門邪教中魔、毒、奇,目前唯有門奇較少聽聞事端。

  「弄清楚這件事的始末,大哥的屍骨要回歸古城。」

  「是,此行前去的余樓主和柳樓主已迎回大少爺的屍骨。」曾樓主接著道:「此次西北一行受楚家莊協助甚大,古城是否該予適當回禮?」

  「我已發函給楚莊主,過些時候楚三公子將到期嵐古洲拜會古城。」

  「拜會古城?」曾樓主和其他人不解,楚三公子才十多歲,怎麼會讓他來拜會古城?「可是為著此次協助,楚莊主想對古城提出要求?」

  「楚三公子是為婚事而來,我已決定,讓雙雙和西北楚家莊的三公子楚千夢訂親。」

  楚家莊與古城談得上世交,楚家三兄弟在老城主在世時也常來古城,對這門親事雙方樂觀其成。

  「大小姐才九歲,這麼小就要替她訂親?」眾樓主訝然。

  任雙雙是老城主夫妻唯一的掌上明珠,夫妻倆對女兒相當寵愛,記得老城主說過,對女兒的一切,都讓女兒自己選擇,只想讓她快樂成長。

  「古城需要注入新血,與新的江湖勢力聯合,婚姻是最好的結合基礎。」任燦玥現實而冷淡地道。

  「雙雙身為古城之人,這等大事由不得她,更何況,西北的楚家莊是江湖名門,楚千夢雖排行第三,不是繼任莊主之位的人,卻極得家族長輩疼愛,楚家莊的一切他將擁有一半的權利,未來雙雙嫁過去,也不需承受生下繼承人的壓力,楚千夢才十三歲已看出穩重溫厚,能包容雙雙的刁蠻,無論哪一方面都是最適合雙雙的。」

  對這唯一的妹妹他自認費盡心力,既希望她有門當戶對的歸宿,也想到她嫁人後,可能要面臨的傳統壓力,因此百般留意尋覓,為她排除這些麻煩,安排妥當。

  「稟城主,各位樓主,余、柳兩位樓主將人帶回了。」門外武護稟告。

  在任燦玥頷首中,兩名樓主隨著古城數名高手,伴隨一名抱著嬰兒的少婦來到廳中。

  「城主。」

  二名樓主領著身後一行人朝任燦玥抱拳行禮。

  柳樓主道:「此女名喚於雪菱,原是朝嵐古洲虞月樓的紅妓,與大少爺私奔後,三個月前產下一子。」

  「於雪菱。」主位上的任燦玥雙目微沉,打量下方抱緊懷中嬰孩,惴惴不安的女子。

  連日奔波讓女子眼神疲憊驚恐,迎上他的目光,又害怕的垂首。

  「霧鬢雲鬟、紅顏秀目,果然有名妓韻色,也確實是我那成天就愛吟詩詠詞,讚歎一切的大哥會喜愛的。」任燦玥吩咐道:「搬椅來,既替我任家生下骨肉,也有一份苦勞。」

  下人搬來座椅,左右扶於雪菱坐下。

  「於姑娘認為此事該怎麼解決?」

  不敢相信聽到的是平和的詢問,於雪菱忐忑抬頭,這才敢看著傳說中,新任的斜陽古城城主任燦玥!

  主位上的任燦玥,外貌清逸俊雅,眉宇略顯憂鬱般的溫文,看似貴雅公子般的男子,唯那瞳中的銳利與一身的氣態格格不入。

  江湖傳言新任的古城城主任燦玥,深沉,心性喜怒不定,擅以俊雅外貌、溫和的態度讓人降低戒備,再狠歷的直取目標,於雪菱知道自己面對的人並不簡單。

  在丈夫意外過世後,帶著兒子獨居在江邊小村,淳樸的村人對她很照顧,原以為可平穩過日,沒想到終究沒逃過古城的追蹤。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並不存不該有的幻想,這是我與景翔的兒子,我會自己養育,只求城主,每逢大節日能讓我……帶著孩子來祭拜他的父親。」她低哽,知道自己丈夫的屍骨被重新起出帶回古城了。

  任燦玥卻是笑起,一歎搖頭。「於姑娘如果能知輕重,事情都不難解決,原以為打滾過青樓的妓女,懂世事、知輕最,但顯然本城主錯看於姑娘。」

  在於雪菱的錯愕中,只見任燦玥看似溫笑的俊顏與眉眸已開始抹上一股厲慍。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對古城在江湖上所代表的地位,就該畫清界線,徹徹底底的根絕!」

  「你、你想對我們母子怎麼樣?」於雪菱嚇得抱緊懷中的兒子。

  「看在大哥死前你是陪伴他的人,又為他生下一子,對你,古城可不再追究。」任燦玥眸瞳晶炯起。「但是小孩是我任家的血脈,就該由我任家養育。」

  在主子示意下,一旁的武裝男子上前要抱走她懷中的小孩。

  「城主--求求您!」於雪菱起身往前跪著,拚命哭求。「別搶走他--別搶走我的孩子--求求您--」

  「搶?」似嘲非嘲的笑意在任燦玥揚勾起的唇角上,那雙眼透出犀冷的厲芒。「一個害我大哥拋家,父親病逝也不回,更讓我任家淪為江湖笑柄,這麼一個搶人兒子、搶人兄長的妓女,跟我論搶?看來古城的寬大,倒讓你自視得理了,難道真要逼任家把事做絕!」

  「城主--是我不懂事,不會說話,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母子!」於雪菱抱緊懷中的嬰孩,連連嗑頭哀求。「景翔並不是有意拋家、置新婚妻子不顧,他對谷姑娘--」

  「住口!谷蕙蘭是我任燦玥的妻子,不是大哥的,一個只會沉迷青樓的男人,不配!」怒厲的神情一叱後,忽又轉為平和的淺笑。「其實我該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搶,我的蘭蘭就要被迫嫁給大哥那只會逃避的男人。」

  「那麼……」對前方人,心性眨眼中的起落,於雪菱嚇住,卻又抱著一絲希望。

  「話雖如此,屬於我任家的,誰都不能帶走。」

  主子再次的示意,武裝男子強硬要奪下子雪菱懷中的嬰孩!

  「別想--誰都不能搶走我的孩子--」搶奪的力量讓懷中的小孩放聲大哭!

  「城主……」一旁的幾名老樓主看得心有不忍,卻在任燦玥的警告下退回。

  「於姑娘,你死不足惜,但你想連孩子也陪你一起犧牲嗎?」

  這番話震住於雪菱。

  「本城主剛才說過,屬於我任家的,誰都不能帶走,哪怕成為一具屍體!」

  威脅之意甚明,如果她再不放手,母子倆就一起死。

  看著懷中的孩子,為人母悲痛的淚不停淌落,於雪菱緩緩放手。

  「城主。」武裝男子抱過小嬰孩交給任燦玥。

  「這眼眉還真像大哥,看來真是大哥的種沒錯了。」任燦玥抱起啼哭的小男嬰冷嘲。「空有才學,卻意志軟弱,理想和天真都高到讓人讚歎,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就一走了之,專留爛攤子給別人解決。」

  「城主--」於雪菱淒哭大喊,膝行爬去想懇求,但左右武護上前制止她的靠近!「請您大發慈悲,讓我留在古城內,為奴為婢,做任何粗重卑微的工作都行,只要讓我偶爾能見見孩子……求求您……」

  「於姑娘,這裡不是青樓,又哭又叫、尋死尋活,這種戲你喜歡演,也適合你這種出身的人演,卻令我厭煩,小心最後把自己的生機都斷送!」任燦玥冷目掃睨,搖著頭歎息。「你該感激我斜陽古城不嫌棄這小孩體內流著你這妓女的血,願意扶養他長大。」

  接著彷彿厭煩般,他抬手表示這場會面結束。

  「賞她百兩,永遠不准再踏進朝嵐古洲!」

  「城主--求求您--別分離我們母子--城主--」

  被左右強行拖出去的於雪菱拚命掙扎哭喊,終究敵不過已成定局的力量,淒慟的哭叫迴盪廳中!

  「抱回去給老夫人,她等著見孫子呢!」任燦玥將孩子交給一旁的武護。

  「城主……」曾樓主看著武護抱過小孩,又看向門口,於雪菱已被拖離。「此女畢竟替大少爺生了一子,又是孩子生母,是否留個餘地,以防未來小少爺問起。」

  「未來?」任燦玥起身,措手步下主位。「未來如何?看看江湖中有哪家大派門戶有千金早喪的,替大哥看一個冥婚物件,條件談清楚,這樣一來,不但門當戶對,還可替古城多納一方勢力,未來這孩子只會知道雙親早早身亡,不會知道有這種難堪身世,我這叔叔也算為他盡點心意。」

  總算在大哥死後還能起個作用,為古城盡這一點力。

  「城主!」幾門樓主被他的話給震驚住,真要做到如此嗎?

  「都退下!」幾名樓主要再開口,任燦玥直接揮退。

  當廳內一片寂靜時,許久後,主位元後的屏風,陰影中的小身形緩緩爬出,不料靠近屏風處突又傳出細微聲響,原本以為人都走光的小身影嚇得再縮回去,但手中的繡線球不小心滾了出去。

  任燦玥來到屏風後,推開一扇大窗,這處偏廳後的大窗面對遠山,他迎著風,負手凝望。

  縮在暗影處的小身形,小心爬出想拿回繡線球,眼角餘光留意窗前的人,隨即發現什麼般,有些愕視,呃……她「好像」看到了有一滴水滑下他的眼角?

  忽然,窗前的視線回頭,小傢伙嚇得想縮回陰影內已來不及,對方朝她走來。

  烏溜小眼再次對上那曾經熟悉的雙瞳,一年多前她躲在草叢內,這雙眼也是這樣對上她,一樣的面容、一樣的深沉,卻透出以前沒有的冰冷。

  彷彿一年多前的景象,只是一年多前他伸手拉起她;一年後,他竟蹲下與她平視,卻讓她害怕的想退開。

  這是她認識的燦玥哥哥嗎?她認得的燦玥哥哥長得好看,卻是不喜歡笑的人,偶爾發出的笑容卻會讓人感受到親和溫暖;今天的燦玥哥哥唇角一直揚著笑,但透出來的感覺好冰冷,笑到讓人發毛,說話的感覺更嚇人!

  娘說燦玥哥哥心性已變,要她謹慎,見到也千萬別靠近。

  「燦、燦玥哥哥,我……」

  話才出口,輕輕的巴掌已拍過她的小臉,說不上重,卻讓她知道痛,小小的身軀懼縮了一下,嚴厲的瞪視,揚勾在唇邊的又是那抹毫無溫度的淺笑。

  「叫城主,以你和你娘的身份,直呼任家任何一個人的名字,都犯了古城規矩,要受罰的,知道嗎?」

  一年多前,在幾門樓主力保下,袁灩娘帶著女兒居住在斜陽山下的古莊內。

  十歲的袁小倪捂著一邊小臉頰,大眼瞠著,似有水光閃爍,卻有更多的驚嚇與猶豫。

  「燦……城、城主。」大眼眨了眨,瞳中的水光不見,小聲喚出。

  見此,任燦玥忽然帶著興味打量。

  「一直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孩子,現在終於知道怪在哪?」他伸手改撫著那嫣嫩臉頰,「話少,遇任何事都絕不哭、不鬧,面對突發的事,也不會大叫。」

  他掐死她的寵物松鼠小皮時,她嚇住也恐懼到極點,卻沒見她有任何尖叫、哭泣,這不是一般小孩該有的反應。

  「娘說……不可以隨便哭,會把勇氣哭掉……」她囁嚅的低聲道。

  「難怪蘭蘭說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叫小孩不哭很簡單,但真能做到的,可要有勇氣了。「純真、清亮又無瑕的雙眼,不知人間疾苦,偏偏又這麼堅強,怎麼樣的環境可以讓這雙眼改變呢!」

  當初袁灩娘對父親的建言,竟讓父親要把蘭蘭嫁給大哥;蘭蘭看重這個小女孩,最後卻因為吃下這個小女孩送去的食物毒發身亡!

  這對母女毀了他和心愛之人的一切,如今,她有什麼資格笑!有什麼資格無憂無慮的活著,毫不知道她造成的遺憾,帶給他多大的痛苦!

  只因為是個小孩子,就不用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干下什麼都可以原諒?

  孩童無辜,他們總是天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每個人會勸他的常識與大道理,因此他的蘭蘭死了沒有人給個道理!

  無辜嗎?純潔的像張白紙的小孩是嗎?時勢造就英雄,環境也能毀掉英雄,任燦玥緩緩笑起,他該怎麼給這張白紙時勢和環境,替她鋪一條自毀的道路!

  哼!現在,先在這張白紙上,點幾個陰影吧!

  「記住一件事,你的無知與無心殺了你的蘭姐姐,你是個殺人兇手,不配笑、不配快樂,更不配得到幸福!」

  在她駭住的驚恐中,任燦玥拿起繡線球,用力一抽繡線,隨即拋往前方,抽剝的線隨著拋遠的線球,拖拉出長長的繡線。

  「趁它還沒滾回一堆線以前去撿吧!」

  袁小倪害怕的看著他,慌忙爬起,追著小球去。

  「袁灩娘和你會像這顆球一樣,一輩子在地上掙扎,能做的,唯有奢望我,何時能給的一絲慈悲。」

 

  「小倪……娘對不起你,擅自……帶走你,又沒辦法再照顧你……」袁灩娘面容蒼白憔悴,不復以往的艷光,卻還不失那份秀美。

  「娘……」伏在床邊的袁小倪,悲傷的抓著娘親的衣袖。「我、我回去找爹,找雲希哥哥,還有另一個……娘,他們會救你的……」

  最近娘常昏倒,大夫說是舊傷復發又染病,身體更加虛弱,可能撐不住了!

  「不、不行……你不能、不能回去--」袁灩娘聲激動起,隨即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娘有一個……自私的要求,這個……要求完……成前,小倪……姓袁,別姓沈……好嗎?」

  袁小倪不太明瞭床上娘親的話,二年多前她被娘帶走來到這兒,和爹、哥哥分開,娘對她很好也很嚴格,但從沒用哀求的眼神看她,袁小倪只能看向一旁同樣憂心的福姥姥。

  「小姐,你病得這麼重,身體為要,以後再說。」一旁的老婦安撫的拍著她的背,心中並不希望無辜的小小姐承擔起這樣的事。

  「不……小倪……你答應娘……娘……咳咳……」袁灩娘強撐起身體,緊握女兒的手。

  「小姐,別再說了,先休息吧!」

  「奶娘,我的身體……沒多少時間好說了……讓我對她說完。」

  袁灩娘懇求的看著一旁的老婦,從小照顧她到大的老奶娘,連她行差踏錯,一路至今,年邁的奶娘都無怨無悔的照顧她。

  福姥拭拭淚。「老身下去端藥,你……別太累了,等會兒喝了藥好好休息。」

  「小倪……咳,娘把這樣東西和責任交給你,娘的身體己無法達成……但是……你、你可以……」袁灩娘從枕下拿出一個長形的深色木盒,「收好這裡面東西,娘有件事……求你、求你答應……」

  「我答應、我答應,只要娘說的,不論什麼事,小倪都答應,娘只要喝下藥,好好休養身體。」不想看到娘這麼痛苦又哀求的眼神,只要答應娘就會好好休息,袁小倪急忙泣喊著。

  「別哭,娘說過,一滴淚都不要露在讓你痛苦的人和事情眼前,那只會讓自己的勇氣和決心隨著你的淚都失去。」撫著愛女不停落下淚珠的臉頰,袁灩娘的心更是痛苦。

  「可是……娘不會讓小倪痛苦呀,小倪只是難過娘病了……」

  「小倪……」她的話反讓袁灩娘淚流滿面。「將來你一定會恨我!」

  「不會,小倪怎麼會恨娘?」她用力搖頭。

  「將來你懂事時,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一定會恨娘的!」

  「不會的,無論是什麼事,只要是娘希望小倪做到的,只要會讓娘高興,小倪都不恨……」她抓緊娘的手,抽噎道,她難過又不懂,為什麼娘要這麼說!

  「小姐,牟大夫來了。」

  一名形貌高瘦的中年男子與福姥姥一同進來。

  「牟大夫。」小倪朝來人問好。

  這位牟放子大夫從第一次在古城見到她就露出驚異神色,一雙大掌覆在她的小頭顱上撫著,盯著她的眼看半晌,還拉起她一雙小掌仔細看,喃喃喊著:好骨、好眼神、天賦的武骨。

  「小倪,你先出去,娘有事和牟大夫說。」

  福姥姥帶著她出去。

  「放子,我走後,她在這兒的一切,只能交給你和福姥……」

  抱著懷中的長木盒,聽到房內傳來這段話,袁小倪小小的心靈對所謂的生離死別已罩上陰霾。

 

  三個月後……

  「袁灩娘的女兒不能繼續留在古城內。」

  莊嚴寬廣的古城正廳上,一名裝扮富貴的中年美婦,看著跪在下方的小姑娘,美目雖帶著歲月刻痕,依舊充滿端莊的嚴肅。

  「老夫人,袁灩娘對古城貢獻不少,人既逝,孤兒弱女,我斜陽古城該有道義。」

  「丘樓主說得對,老城主臨終前也說過,古城要照顧袁家母女。」

  幾個受過袁灩娘幫助的老樓主,替跪在堂中的袁小倪說情,十歲的小姑娘三個月前才遭喪母,沒想到接著照顧的福姥姥也在日前一場大病身亡,接連的打擊讓幾名與袁灩娘有交情的老樓主們欷歒不已。

  如果是一般人,他們幾位樓主商量好便可留人照顧,但袁灩娘母女不同,老城主過世後,關於她們母女倆的事都得請示現任城主任燦玥。

  「古城不是收養孤兒的地方,更何況袁灩娘在古城快五年,沒人知道她的來歷,莫名其妙帶個小孩回來說是她的女兒,比起袁灩娘,此女更加來路不明。」

  任夫人上下打量跪在下方,瘦巴巴的袁小倪,才喪母不久,一路照顧的老僕人也走,她卻沒哭,也沒特別表情的緊抓著身側衣物,眸子低垂。

  「斜陽古城不是托孤地,也不適合收養她!」任夫人沒好臉色道。

  「老夫人,我們七門樓主可以照顧她,就讓她繼續留在山下的古莊吧!」最年長的曾樓主道。

  「小小年紀,眉眼已帶媚,長大和她娘一樣,另一隻狐狸精,這要把古莊內眾人迷得神魂顛倒,再鬧出個什麼醜事,我斜陽古城豈不等著另一個大笑話!」

  眾人聽得出夫人對自己的丈夫和袁灩娘之間被盛傳的事芥蒂未消,再加上大兒子又和青樓女私奔,最後死在異鄉,這樣的情況,袁小倪的去留讓幾位樓主不抱樂觀。

  「城主,您的意思如何?」眾人望向任燦玥。

  位於主位的任燦玥,始終冷觀不語,一任下方激論。

  「娘不是懷疑小丫頭可能不是袁灩娘的女兒,現在倒是又覺得她的眉眼和其母一樣。」淡睨跪在廳中的小小身軀,任燦玥笑問母親。

  「無淪為娘對此女的懷疑是什麼,袁灩娘所帶來的困擾,你很清楚。」對兒子的話,任夫人端起婢女送上的茶飲著。

  「常總管?此事你有何看法?」任燦玥問候在一旁的言常陵。

  「袁灩娘是因為老城主的淵源而留在古城,這幾年古城與三門邪教中的門毒幾番交手,對手使毒厲害,袁灩娘擅用劍氣入體,再輔以內功解毒頗有心得,這幾年對古城幫助甚大,道義上,對她的女兒,我斜陽古城有責任。」

  言常陵這幾句話讓幾個老樓主鬆口氣,任燦玥很看重這位大總管,希望他的建言能起作用。

  「如果城主不反對,老夫願意照顧這孩子。」廳外走進一氣度恢宏的中年男子。

  「牟老!」他的出現讓廳中眾人驚訝!

  向來隱居在斜陽古城後山的奇人,醫術超群卻生性孤僻,很少插手城內的事,今天竟為袁小倪而來。

  「此女武骨獨特,氣脈不俗,經由老夫調教,未來對斜陽古城將是一大助力。」

  牟放子不但醫術過人,對各家武學皆有鑽研,追求獨特的武學奇招,更愛說武論武,本身卻不會半點武功,因此不收任何人為徒,只愛追尋武骨不凡的奇才加以鍛練,看對方驗證自己推斷出的武學。

  「助力!」任燦玥的語調玩味。「若只是她母親用劍氣療毒的能力,本城主相信以牟老之能,早習得袁灩娘的七成能力,剩下三成就是牟老自己的鑽研。」獨特武學、醫術加入自己的想法演化,都是牟放子最熱愛的。

  「城主當真不知此女的天賦嗎?還是怕此女獨特的武格,未來成就將在您之上?」

  牟放子挑釁的話,不待任燦玥開口,任夫人已嚴聲再次反對。

  「這小丫頭片子真有那麼厲害,還培育來當敵人不成,此女絕不能留在古城。」

  「牟伯的激將法本城主有興趣。」任燦玥起身走下主位。「但是,此女犯過的錯,本城主還沒原諒,因此想留在古城,先過這一關再說!」

  眾人未及反應,任夫人己失聲驚喊出!

  任燦玥一指聚氣成劍芒,迅不及眼的一道銳鋒劃過跪在地上的袁小倪一腳,鮮血飛濺出,一聲低微的抽搐,有別於滿室的驚駭!

  「當真是堅強的不哭、不叫,好,本城主答應讓你留在『斜陽古城』。」

  「她……只是個孩子,你、你竟然--對一個孩子……」任夫人衝動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著蜷縮身軀,痛苦捂著左腳,慘白一張臉的袁小倪。

  「只是個孩子?」面對母親的質問,任燦玥不解又好笑。「娘剛剛好像不是這麼覺得,怎麼兒子替你出氣,你不喜歡嗎?還是乾脆挖了那雙讓娘覺得帶媚的眼,娘會開心點?」反正那雙眼也令他煩躁。

  任夫人深深吸口氣,按揉著額坐回椅內。

  對這個二兒子她向來有陰影,從不願接近到最後已變成不敢靠近,丈夫死後,對他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只有不寒而傈!

  「挑她一腳腳筋,未來真有其母的美貌,已是跛行一足的殘廢,又能媚惑誰?」任燦玥俯瞰在地上渾身抽顫,小小五官痛皺在一起的袁小倪。「這張臉未來要真能勾人,那就毀了這張臉吧,哪有疑惑,就提早毀掉,這下娘可以安心了吧!」

  「你……」任夫人看著一旁幾位年邁的老樓主,嘲諷問:「孤兒弱女,這就是你們幾位老樓主認為留下來最好的道義嗎?」

  七門樓主中有四位在任燦玥接位後更動,改以年輕的勢力擔任,某種程度,任夫人也認同,幾位被換的老樓主太過頑強的遵循祖上老規矩,但這樣的結果便是,在形勢不同以往下,剩下的老樓主再也沒人敢作聲。

  在任夫人的視線中,幾位元老樓主無奈低頭。

  「娘何必遷怒呢?如果覺得不妥,就去山後佛堂,還是你常去的佛寺、庵堂多念點經、多拜幾次佛,消消你老掛在嘴上的罪孽,反正再大的災難,動動嘴、唸唸經文,什麼罪孽都消了。」任燦玥真心建議,「日子有點事做,打發、打發那些無聊的心態,第二天又是好吃好睡。」

  「夠了,來人,我不舒服扶我下去。」任夫人喚左右婢女。

  離開前的任夫人,眼角再次瞥視那倒在地上的嬌小身軀,眸中滿是不忍,她真心覺得,這個小女孩要好好成長,徹徹底底就不應該留在朝嵐古洲,留在她那心性、無人能拿捏的兒子眼前。

  「想待在朝嵐古莊就用這模樣留下!」任燦玥轉為俯睨地上的小身軀,道:「若不想,要牟老馬上為你接脈醫治,恢復多少不知道,至少可以走,應該吧!」

  趴在地上的袁小倪,撐著力氣看向一旁,平常算是照顧她的幾位老樓主們都難受的別開頭,不敢再看她;她望向任燦玥,那如冰刀的冷視讓她低頭!

  冷汗流過顫抖慘白的唇,娘死了,福姥姥也走了,老樓主們也沒辦法幫她,連站在身旁,娘病重時來看病的牟大夫,此刻也只是皺眉看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她,在這兒,沒人能幫她……

  「……這個……要求完……成前,小倪……姓袁,別姓沈……好嗎?」小小的臉蛋痛顫的垂下,好痛、腳好痛,爹、娘、哥哥……哥哥……地上好像開始隨著眼眶發熱而朦朧起……

  「-滴淚都不要在讓你痛苦的人和事眼前流下,那只會讓自己的勇氣和決心隨著你的淚都失去。」

  哪怕小小的年紀,她也知道,硬生生眨回眼內的,不只是要掉下的淚,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她要眨回去,否則她的勇氣和決心會不見,她和娘有承諾……

  「請……請城主……讓小倪留下,我……沒有……親人了。」

  「是嗎?」任燦玥唇角揚勾,起手又是一道以指凝氣的劍芒,再次沒入她已受傷的腳,這一次讓袁小倪痛苦得淒叫出,連屈彎身子捂腳的力氣都沒,小小身軀癱軟在地。

  「這一道再灌入你筋脈的凝鋒劍氣,連牟老也接不回斷掉的筋脈。」

  沒有力氣的小身軀,漸漸失神的眼,只看到那雙代表古城高貴威嚴的紫白色靴子,在她身旁悠徐信步,說著她未來的處境。

  「幾件事你要聽好,第一,你的一切本城主說了算,不循古城律法,哪怕你未來對古城有無數貢獻,只要犯了錯,不論這錯的大小,只要本城主認為你不值饒恕,那麼你就有罪,知道嗎?」

  袁小倪以虛弱的微音和點頭表示知道。

  「第二,這輩子你不能出朝嵐古洲;還有,在古城,你的身份是最卑下的,沒本城主的允許,你沒有抬頭直視主子的資格。」

  「小倪……知道……」艱辛擠出聲後,小小身軀已失去意識。

  「小倪……」一旁的老樓主們趕忙上前檢視她。

  任燦玥淡淡一睨後,看向牟放子。「牟老,這小丫頭交給你了,殘缺的身軀能在牟老手中綻放多大的不平凡,本城主也等著。」

  看著牟放子彎身抱起袁小倪離開,任燦玥回身朝主位走去。

  他倒要看看,那雙純真的眼眸,那顆不知世間疾苦的心,在痛苦、挫折的環境中還能堅韌嗎?還能純潔如白紙?

  這張白紙的未來是什麼?扭曲自已的心性好能苟活在世,或者禁不住環境的痛苦挫折而自毀?

  無論是哪一種……任燦玥緩緩揚起唇角,對未來,他的心又開始有了期待的快意。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8 PM

第三章

  夜雨淒寒,一座山腰邊,五、六戶相鄰的山戶,今夜陸續傳出悲號的慘鳴聲,外邊大樹下繫了七、八匹馬,當屋內淒厲的尖叫伴隨著天邊一道雷閃劃過,馬匹不安的跺動。

  其中一隻被系門外木樁邊的狗,凶狠猛吠屋內,奈何繩子被扯拉到極致,也無法掙脫,聽到屋內主人哭喊的聲音,也只能拚命狂吠嗚叫。

  當房內走出一名粗剽孔武有力的漢子,對方粗寬的臉,從雙眼眼尾爬滿詭異的青色刺紋到顎下,邊拉好自己完事的褲子,一手拿著火把,身後的屋內,地上滿是血水,橫躺的男主人和被逞盡獸慾下身赤裸的女主人,與一名不滿五歲的小男孩,全都斷了半邊的頸子,景象殘忍駭人!

  男子走出後,木樁邊的狗咆吠奮撲上去,馬上被一個攀著毒籐的手掌給扼住狗頸,毒刺陷入皮肉,狗開始痛苦掙扎,同樣刺入掌中的毒籐,卻讓男子享受般的獰笑起。

  他看看還在四周房子肆虐的同伴,一腳踢翻屋旁一個像盛著油的小甕,直接將火把丟出,滿意的看到火舌漸漸爬竄屋子!

  「搞什麼--」

  火勢延燒臨近的房子,開始有同伴提衣抓褲的衝了出來,看到空地上粗剽的大漢舔著纏在掌上毒籐的血,腳邊是被活活從嘴撕成兩半的狗屍!

  「毒副,太快了吧--還沒玩夠呢!」幾名跑出的漢子大喊著。

  「時間不多。」被稱毒副的漢子冷聲道:「將東西拿給毒首不能耽擱。」

  「救命呀--」

  一旁的屋子女子驚恐衝出,淒哭大喊,赤裸的身軀滿是鮮血,還來不及再開口,破空的聲響劃過,女子的頸被毒籐纏繞,猛然一收,身軀倒下,頸子斷裂半邊!

  「毒副--老子體內的火還沒洩完,你就砍了!」另一個連褲都不穿就跑出的男人跳腳。

  「有差嗎?」

  男子聞言看看地上的裸屍不禁猥瑣咧笑,那歪裂半邊的頭,赤條條染著鮮血的身軀,女屍大開的雙腳充滿召喚,沒玩過的痛快,火急的撲上去逞未完的獸慾。

  「叫其他人,在火還沒燒過去前,都滾出來!」毒副來到繫馬的大樹下,看到一旁的濕泥內有幾隻巴掌大的蟾蜍,髒污大掌迅即抓過一隻,再活活捏爆在掌中掙扎的玩意兒!

  「雲濤劍仙的寶物,教毒卻只要八天龍中的灰、橘、褐?」手下不解問。

  「彩霓八天龍」是雲濤劍仙傳說的寶物之一,以天地難覓的天霄原石和冰蒼古玉雕成,共有八隻不同顏色的天龍流散在江湖上,是目前各門各派搶奪的至寶,教毒卻只對其中三隻有興趣。

  「有一則傳說,彩霓八天龍八隻齊聚時,借月光點引龍身,會出現霞彩,從這八天龍所引出的霞光可祛百病、治奇毒,但對教毒而言,其中的灰、褐、橘是天霄原石所成,對煉製操控意識這方面的毒物有相當大的力量。」

  毒副咬過手中的蟾蜍,再拿過腰邊的烈酒大飲一口,頰顎的青色刺紋像有生命般,爬滿臉,更透陰詭!

  「三邪門教中,只要教毒擁有能真正能操控人心意志的毒,另外二門就鬥不過教毒。」

  東鋸石島上的「三邪門教」魔、奇、毒--教魔、教毒、教奇,在島上各有勢力和地盤,由來明爭暗鬥,從上任總教主被殺之後,這三門主首要爭奪總主權位的勢力就更白熱化。

  「再找到一隻橘天龍,操弄人心意識的毒就可成功。」毒副瞇起雙眼,他們已得手灰、褐二隻天龍,只要再得一隻……

  當大掌再覆住另一隻蟾蜍時,忽地幾片落葉從上空飄落掌上,毒副染著血腥的嘴陰扯起,掌上毒籐瞬間上竄,上頭枝幹應聲斷裂!

  同時一聲慘叫,正在女屍上逞獸慾的男子淒喊的跳起,雙手捂著被斷了命根子,鮮血四濺的胯下,拚命跳腳銳號!

  只見映著火光的夜空,耳中激盪風回,細雨中,似見一道朦朧身影!

  「有人--」

  「哪路人馬,出來--」

  幾個陸續從屋內跑出的屬下,皆感到一道像風般在週遭迅掠的疾影,風影一過,各個只感身下或手臂一寒,劇痛竄起時,才發現被斷命根或斷臂的鮮血飛濺,連怎麼發生都不知道,各個痛捂狂嚎。

  天際再次響徹雷光震撼,大雨驟然滂沱,澆熄幾處焚屋的焰火!

  「那是--」

  眾人看著一道佇立在燃燒殘燼中的黑衣身影,臉上罩著鐵鑄面具的鬼臉,和負於身後的雙手,持著白色長劍,在燃燒的殘燼中,嫋嫋煙縷襯著來人,和夜色融為一體似的身形若隱若現,幽緲得仿如地獄鬼使。

  「夜風離魅。」青色刺紋中的眼沉瞇起,近來在江湖上專奪「雲濤劍仙」寶物的神秘人物。

  「毒副……救、救命……」

  倒在地上淒嚎掙扎的屬下,朝前方樹下的上司痛苦呼救,卻只見毒副看著幽立殘燼火焰中的人。

  「一群沒用的廢物--」

  一陣狠叱,毒副沖身而出,掌中毒籐一路劈空迴盪,毒籐掃掠處是無數的淒呼聲,屬下各個當場顱首歪裂倒下!

  不曾停下的身形,隨著毒籐再次長掃,直取前方佇立夜風中的黑衣人!

  夜風離魅身後的白色長劍忽直飛而上,持劍者的身形瞬間失去身影,毒籐劈掃落空!

  「這是--」

  半空忽降下白霧,毒副看著上空,飛空的白色長劍竟在夜空飛旋,雨水一觸及劍身,就像水碰到火紅烈焰般,嗤嗤連響,化成白濃水霧漫迷週遭!

  再定眼,黑衣鬼面的夜風離魅又再次佇立原地,只見他負於身後的一手抬起,長劍落掌,瞬舞而出白藍劍芒,像引納四周白濃水霧,揮劍再出,雲海驚濤的氣勢!

  「這種劍法--」才詫異於那絕妙顛毫的劍術,隨即毒副不敢置信的瞠大雙眼,一瞬間身上已中穿心一劍,連交手都未曾,隨即,再一道雲鋒銳利貫穿他纏著毒籐的掌心,龐大的身軀倒下!

  長劍挑起掛在毒副背上,以布包裹的木盒,劍尖一挑揚,包物的布碎裂,裡面的木盒拋空,劍影一劃,木盒敞開,兩隻龍形雕物掉出--

  夜風離魅抽出腰間兩塊長布,月夜的細雨中,兩隻龍形雕物,一灰一褐閃耀奇輝,黑衣身影躍起,長布裹住灰龍,再回身將另一塊長布舞在劍尖纏住褐龍,白色長劍回鞘後,兩匹龍形雕物已在布內。

  方纔被劍鋒劃開的木盒,一落地,地上的雨水馬上染上灰黑,發出惡臭!

  門毒,習慣隨身物品,全都下著毒物,以防東西落入他人之手!

 

  秋日的陽光雖無夏季的赤炎,但秋老虎的威力依然教人吃不消。

  「朝嵐古洲」的西郊,一座初染秋意的園林,林中一處以綠竹打造的休閒小亭,竹桌、竹椅、竹矮圍,和數根長竹架起的長柱,讓這處綠竹小天地別有一番古樸雅致。

  竹園內外各有數名藍衣勁裝,腰間打著綠結,配長劍的武護守著。

  「才入秋,早晚雖涼些,還沒冷到要你三總管包成這德行吧!」

  竹亭內一名坐在桌邊的貌美女子,對著前方一個半橫臥在綠長椅上,雙臂環抱著胸,交疊著雙腳,靠在長竹架起的支柱上,一身灰濛濛的連帽長斗篷,整個人散發出頹廢不振的氣息。

  相較坐在桌邊,妝容秀致,眉眸精揚的女子,梳挽的髮髻上別著名貴的玉簪,黃衣紫花紋外紗,珠玉、耳飾搭得貴雅美麗,與橫臥前方竹長椅上的人,形成強烈的對比!

  「秋涼入心也入體,薄弱的身軀難承季節摧換,邪氣終於逼心入體,淺照的陽光碟機下散體內的邪意。」橫癱長椅上的人,以沙啞的沉聲道。

  「風寒就風寒,咬什麼文呀,這點氣候也犯病,你什麼時候弱成這樣?」

  「一早出發前,喝下一杯預告奏捷的酒後,我覺得「勇氣」就是我的血,連曬人的陽光都好像為我特別燦爛……」灰斗篷下的聲,有氣無力的飄送哀訴。「直到我跳上馬時,突然收到一個消息,剎那間,一陣風都能撂倒我!」

  「何方高手,竟有這種功力?」古城的三總管袁小倪這二年武功、刀法可是名震江湖,威懾各個門派、三教九流,讓對上者忌諱幾分。

  「一個姓向,名憐憐的女人,專挑好時機,給我重重一擊!」

  「不就是差人送個口訊,決定跟你斷絕姐妹情。」嗟,向憐憐一掀美麗的唇角,沒什麼好氣。「這點小事也能讓你氣勢頹喪,太沒用了,明知我向憐憐不跟沒用的傢伙當姐妹。」

  「沒用?記得八年前,我的勇敢讓你覺得非得搶在程喵、江姐和韓水,還有其他眾兄弟前頭,跟我先結拜當姐妹。」

  從小她和七門樓主的兒女們玩在一起,當時一群古莊小孩和鎮上的孩子,自分「古莊派」和「鎮頭派」二派,常互相玩對戰襲擊的把戲,數十個小孩玩起來聲勢浩大,打打鬧鬧到最後,各有一夥好姐妹和死忠兄弟。

  向憐憐是鎮上商人的女兒,袁小倪在夏夜時看到被一群飛天蜚蠊給嚇哭的向憐憐,替她踩死無數只蜚蠊,救她脫離臭水溝旁的小巷開始,第二天,她就莫名成了向憐憐在小孩中炫耀的結拜手足!

  「成熟點,只有快死的人才追憶過往,十年前,連十歲都不滿,你無知、我幼稚,踹狗一腳我都覺得好英勇;十年後,十八、九歲了,心智要向上提升,你的表現讓我很難相信你還有什麼勇氣!」

  「勇氣是成功必備,以我多年來的成功,足以證明向姑娘應該要開始學習對人多點信任。」

  身為商人之女,向憐憐有乃父的精明算計,看透現實世事的特質。

  「哈!」向憐憐冷嗤一哼,美目一橫。「在我心中,勇氣還代表了出息,這幾年,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已經讓本姑娘抓狂幾次,最、最、最讓我憤怒的,你袁小倪什麼人不愛,曾經喜歡過的心上人竟、然是--任燦玥,瘋了呀你!」

  修長玉指怒指著她,愈講愈上火!

  「你喜歡個挑大糞的,我都還讚你眼光獨到,品味不同一般人,如果是任燦玥,哼,你是自虐還是嫌人生不夠坎坷!」

  「咳,向姑娘當初問我有沒有過喜歡的初戀,不能是兄長父執輩,我人生中勉強算得上有仰慕感受的男子,唯有那小時候的經驗。」她無辜解釋,因為也實在想不到其他人。

  「很好!以前喜歡,當你被鬼蒙了心志;後來還喜歡,那可病得不輕!」向憐憐打量她那身德行。「別說跟你絕交,還會找殺手做掉你,省得我人生有污點!」

  「不會吧!這種事怎麼會和你人生污點有關?」

  「我向憐憐做事、交友很有原則,幼稚、無恥、蠢笨、沒勇氣,都別想本姑娘瞧一眼,看看你自己被害到什麼模樣,還會喜歡那種男人,真是蠢透了,一發現還不趕緊滅口,把我人生污點擦掉,省得我愈看愈生氣!」

  綠竹長椅上的身軀似歪了一下,再把灰斗篷拉緊一點,怎麼覺得今天的寒氣從骨子裡透出來呀!

  「在朝嵐古洲,連狗都知道走路要避開任燦玥,那種人心性極端,視禮俗為玩物,不但娘不疼、連他爹也放棄的閃人!」老城主最後雖是傷病沉重而逝,但死前那一年,親生子任燦玥所幹的事都讓他病情加重!

  「咳,我說憐憐,你對禮俗規範這部分,好像也不是這麼……按規矩。」

  「本姑娘頂多視如無物,和視如玩物,差很大的;視它如無物再怎麼危害也是我個人,但拿禮俗規範玩弄,就是造孽又害人了!」

  「也許我知道他真實的那一面……不是這樣的。」想起小時候他帶著她擊退追殺的敵人,還溫柔又小心的餵她喝水,甚至回去帶回她的小皮,雖然最後小皮被他殺了……

  「本姑娘不知道你看過他哪一面,在我的解讀中,現在的德行才是他骨子裡的真實,人嘛,從出生的本質就是虛偽,很能演的。」向憐憐看著眼前的活例子。

  「就像你,小時候以為你舌頭被剪了,半天吭沒幾句話,衝著每個人就是笑,以為你不愛說話,就是說話有困難,誰知道後來,你不但一腳瘸了,還聒噪個沒完。

  「那是我答應我娘,來到朝嵐古洲,一年以內,一天不能說超過十句話,只能多用眼睛,娘要我自己體會週遭人事。」

  「我一直覺得袁伯母真是美貌、才智集於一身的人,可惜她女兒沒得她多少真傳!」小時候,袁灩娘是向憐憐崇拜又喜歡的女子,覺得她真是此生見過最美又聰明的女子。

  「喂,你要不要看清楚一點,很多人說我的眉毛挺像娘親大人。」斗帽下的人不服的指著自己的雙眉。

  「真是感人啦,袁伯母那麼多優點,你就那幾根眉毛像,太有出息了。」向憐憐誇張的哼鼻,閒閒剔剔美麗的長指,說明她的輕蔑。

  「反正斜陽古城那一票草莽家族,在朝嵐古洲作威作福幾代了,想當初我太太太太--爺爺那一輩在斜陽峰下種田,被強迫離開,就因為任家一來,就說那一帶以後都屬於他們任家的!」重音強調任家作虐幾代。

  「我聽說有給錢請那些農戶離開,你太太太太--爺爺那一輩沒拿到嗎?」斜陽峰四周,除了七門樓主和部屬之外,是不許下屬於古城的人居住。

  「少三兩呀!」向憐憐握拳唾罵,「知不知道三兩對當時種田的老農夫很重要的,這可不是我亂說,向氏家志連帶族譜一同傳下的。」家族志載得清清楚楚。

  「這麼恨任家人還和他們做生意。」向家有三家布莊、二家酒樓,斜陽古城還是主要大客戶。

  「這有衝突嗎?愈討厭愈恨的人,愈要把他的錢給賺進手中。」

  「這下我很清楚,向家能經商發達,骨子裡傳承給子孫的是什麼了。」袁小倪清了清喉嚨,委婉道:「我一直覺得斤斤計較不是江湖好兒女的風範!」

  「江湖兒女是該豁達些。」這話向憐憐也認同。「你現在是認為本小姐和你一樣同為江湖兒女嗎?蠢夠了沒!」

  「呃!」這轟罵來的話,讓對面橫掛的身軀更是差點跌下來。

  「有沒有看到天上的太陽,本小姐不敢要求你的智慧有那麼大,可不可以擠一點微光就好,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你和我的差別呀!」向憐憐一張嘴向來不留情,苛人毒語的話頭一起,絕對殺到見血更見骨。

  「看看你的德行,再看看我,落魄的江湖人是你,暴發戶的千金是本小姐,家有財大氣粗的勢利老爹,扛著一身橫肉作威作福,回鎖鄉里是笑話,行善積德是被人說夠了閒話才不得已為之!

  「總之,就是恨不得把金銀財寶頂在外邊招搖,讓人嫉妒到死的那種暴發戶,本小姐一枚戒指,都是夠讓你三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知道差別了吧?誰跟你江湖兒女!」呋。

  「嘩……憐憐,不分交情親疏,你不給人臉面、餘地,直接踩人的性格不變!」連損自己的嗆勁也一樣,總是冷嘲熱諷自家那一票善心不足,但重量過剩的家人。

  「臉面、餘地,是自已該爭取,落到要別人替你保留,不如別活吧!」

  「說得好,你可以把斷絕姐妹情先保留,今天的任務一定會讓你見識到我的勇氣和出息,一旦成功,又遇上中秋佳節,少不得上上下下慶祝一番,可為你家酒樓進帳一筆。」

  「什麼任務?」這麼不得了?

  「如今江湖各路人馬都想得到的『雲濤劍仙』的寶物!」悠臥竹長椅上的袁小倪環胸道:「西縣『土崗寨』的人得到寶物中的綠天龍,正想經過這送到東鋸島,進行結盟勢力的禮物。」

  「土崗寨」想借綠天龍投靠東鋸島的「三門邪教」,以古城和「三門邪教」的對立,再加上「雲濤劍仙」的寶物是當今各派都想奪得的,當然不會坐視對方取道朝嵐古洲。

  「據說他們兵分二路好掩人耳目,綠天龍在寨主瞿雷風手中,總管絆住一邊的人馬,我負責奪綠天龍。」

  「原來關係到雲濤劍仙的寶物,難怪你莊院那點人馬都出動了。」

  袁小倪雖身為古城三總管,卻不住古城和斜陽峰下的古莊,而是另住偏郊的莊院,有一群手下,只限負責古洲內的事。

  這十多年來江湖最熱的,就是搶奪傳說中的「雲濤劍仙」流散在江湖中的寶物。

  「雲濤劍仙」是超過一甲子,江湖上神人般的傳奇人物,風姿俊美,劍術造詣極高,出劍時,優美流暢的像劍舞,劍芒冷冽、淒美,當劍招透出殺意時,威懾迫人的氣勢,也同時令人窒息。

  外傳「雲濤劍仙」娶妻之後,忽消失江湖,只留下充滿傳說的事跡。

  「彩霓八天龍、流光雙極、還珠舞情,是雲濤劍仙當年為了追求愛妻,以三件寶物作為訂情物,原本這三件寶物已經隨著雲濤劍仙一同消失了,沒想到十八年前這些寶物忽然出現了!」向憐憐家開酒樓,這些江湖傳奇她多少聽說過。

  「經過十來年的爭奪廝殺,目前手中握有劍仙寶物最多的是斜陽古城,還有幾次是門魔和門毒的人奪到手後,古城佈局再奪來。」

  因此,古城和「三門邪教」的仇恨結得又深又重,想著這十來年的纏鬥,袁小倪也感歎寶物的魅力真是邪惡呀。

  「三門邪教會很眼紅吧!不過這個教門,每次聽到的都是門魔、門毒,不怎麼聽到門奇的事跡!」真讓向憐憐好奇。

  「三門中的門奇不太涉入江湖,擅於五行陣法,除非有人要攻打東鋸島,否則門奇向來獨立於另外二門之外,是東鋸島上最神秘的一門。」

  「彩霓八天龍借月光點引龍身,所引出的霞光可祛百病、治奇毒,這我知道,另外二件到底能幹嘛呀?」每次聽來聽去都是散離的八天龍被搶來搶去,最讓向憐憐不解的就是此點。

  「還珠舞情是把劍,流光雙極是一塊嵌在還珠舞情上的玉珮,就算這二者在一起了,要將這把劍的威力發揮到極致,必須是得有劍仙血源的人,到底要來幹嘛?」

  「這把劍本身就不凡,那是雲濤劍仙行走江湖時的佩劍,只要是劍客,都想得到這把名劍,是一種成就像徽吧!」袁小倪聳聳肩。「當然,也有誇張的說法,說這二者結合在一起,可以參透劍仙的劍術。」

  「哇,這麼好玩,我也想奪來看看。」向憐憐認真思考。

  「你向大小姐又不是江湖人,也不會武,奪來幹嘛?」

  「拿到以後,先開個武林大會,參與者只能是一流劍客,在一堆人眼前亮出這把他們精神像徽的絕世名劍,接著拿還珠舞情當場剁!豬!肉!」

  這個功用差點讓前方的袁小倪再從長竹椅上跌下來!

  「剁剁剁--看江湖劍客們臉色慘變的樣子,然後豬肉放到碳火上燒烤,用還珠舞情叉幾塊燒肉給他們,這下看他們還會不會覺得可以參透劍術。」哼,名劍形象毀了,不但剁了豬肉,染著豬血去燒烤,不生銹就不錯,還劍術咧!

  「憐憐呀,這事若發生,我是救不了你的,畢竟一刀難敵百劍,到時你自己保重呀!」朋友情義,頂多每年去她墳頭上炷香。

  「你怎麼一點打破那些無聊傳說的精神都沒有!」

  「這不是打破無聊傳說,根本是摧毀人內心追求的崇高聖物。」真是。

  「聽說這幾年有一個專搶雲濤劍仙寶物的高手,夜風離魅,對方劍術獨特,你多拜幾座廟吧,拜得多或許運氣會好一點,別遇上這個棘手人物!」

  「這種時候,你沒有更鼓勵性的話?」

  「有,你任務成功,姐妹情分就暫時恢復。」

  「馬上來杯酒,慶祝我倆的情誼第三百零七次的恢復。」袁小倪馬上擊掌叫身邊屬下送上好酒。

  「你任務還沒成功吧!」

  「憑我袁小倪,這還需要懷疑嗎?」她精神大振的坐直身,拿過屬下斟來的酒。

  「這酒……」對酒知之甚詳的向憐憐,皺眉道:「你如果不想任務出錯,還是別喝這種酒!」

  「你忘了我是海量!」袁小倪不當回事一揮手。「這酒可是大小姐專門遣人送給我的,酒香醇厚,特別拿來和憐憐你分享。」

  「那個幼稚到接近無知的任雙雙送這種酒,如果不是太無知,就是有詭了!」

  向憐憐和任雙雙從小不合。

  「哪有詭,你不要因為她是任家人,就存著偏見,以我對酒的瞭解,這酒陳年醇厚,初聞氣烈,第一口仿如水清淡,隨即口頰漸燃起酒氛清香,第二口落咽喉,簡直……」

  「閉嘴,少在那咬文,管你一口二口什麼味!」向憐憐直接打斷,端詳這杯內的酒。「這是醉解紅,任你酒量多深,一天只要喝上二杯,七天後才會醒來,三杯之後定要醉上一個多月,內力深的半個月,這種酒根本是……」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咚一聲,酒杯落地,長椅上的灰身軀滾下來,昏死在地!

  「難道你出發前喝的那杯奏捷酒……就是醉解紅?」向憐憐一怔,蹲到她身旁探看,外邊傳來揚喚聲。

  「三總管、三總管--前方弟兄傳來消息了,目標已到樺林道,請您--三總管?」一名莊院武護奔跑來回報消息,卻見倒在亭內的袁小倪。

  「向姑娘,三總管怎麼了?」來人驚訝問著。

  「被醉解紅弄昏了,以她的內力,二杯醉解紅,少說也要睡個五天吧!」

  地上一個背對昏睡的身軀,湊近點還可聽到鼾聲呼揚。

  「這、這怎麼行--」男子驚喊。「今天的任務不成功的話,城主會讓三總管成仁的!」

  「這麼嚴重!」向憐憐戳戳昏倒在地的人,接著左右連拍好幾下臉頰,毫無起色後,靈光一閃。

 

  秋風起,樺林道上的兩排樺林,樹林後方還有一片楓葉林,隨著季節轉換,酡紅的楓葉和枯黃的落葉飄落林道上。

  三十多匹馬馳踏在泥地落葉上,在山徑上迴盪的聲勢極是浩大,直至前方忽然從左右林中躍出十多個藍衣人,撒出層層黑網擋住去路時,一行人全勒馬停住。

  「來者何人?敢擋我土崗寨的道路!」

  「寨王。」一個部下上前朝領頭的主子指著左前方。

  樺樹下的岩石上,一身連帽灰斗篷的人盤著單膝而坐,兩名屬下候在左右,對方身後縛背著一柄造型獨特的太長刀,刀身、刀柄都有烙銅雕飾,刀背異常的厚,輝映日陽下極是耀眼。

  土崗寨二十來人看著巖上的人,渾身上下透出的氣勢很殺,卻……一身濕淋淋,連落出連帽外的發都一團糾結的亂,再殺的氣勢都顯得有點落魄的倒楣樣。

  「那只落水狗想幹什麼?」寨主瞿雷風啐聲。

  「寨主,這些人的打扮,藍衣綠結……好像是斜陽古城的底層武護。」

  斜陽古城的武護,分劍、道、心三層,全是一身藍衣,唯有腰間的結顏色不一樣。

  「劍」層最底層,藍衣綠結,古城周邊和七門樓主的古莊大多屬於劍層武護;「道」層腰繫白結,只在古城之內,各個擅於列劍陣;「心」層武護不到百人,專門護守城主任燦玥。

  「竟然是斜陽古城的人,還是被發現了。」土崗寨主不爽道:「他媽的,派這麼不稱頭的落水狗來攔我瞿雷風!」

  岩石上,一身中性粗衣打扮,再加上那身狼狽神態,雖然身旁放著長刀,旁邊還站著幾名像是屬下的漢子,但那德行實在威武不起來。

  坐在岩石上的人抬手似要開口,隨又敲敲藏在斗帽內的額頭般,朝旁邊的人勾勾指頭,指指前方。

  「各位,交出綠天龍,那麼諸位可安然離開朝嵐古洲。」一旁的屬下,代主開口道。

  「憑什麼?就憑斜陽古城的幾隻蝦兵小將,就想要我瞿雷風奉上綠天龍,可笑!」

  「斜陽古城」的底層武護就想撂倒他土崗寨主嗎?古城也太看不起人了。

  岩石上的人再次抬手,像要說話,接著又甩手,繼續示意一旁的人繼續。

  「以禮問之,只是尊重閣下也是一寨之主,一旦武力相向,就別怪我家主子不給任何情面。」

  袁小倪嘴滿口苦辣,一開口苦味先漾開,喉嚨再燒起,向憐憐澆了她二大桶水,又連灌了她五碗摻著苦茶的辣椒水,終於睜開眼的她,幾乎快要被這味道給打敗!

  在這情況下,真希望省省力量,用恐嚇可以讓對方就範。

  「你的主子是哪根蔥、哪根蒜,憑什麼來跟本寨撂話!」

  「憑……呃,我袁小倪站、站起來走下岩石後,第、第一刀讓你們全部落馬,第二刀武器全、全離身,呃……第三、三刀綠天龍已經在我身上。」袁小倪拉下灰色連帽,希望能加重恐嚇態勢。

  原該很有架式、很威懾人的警告,但在她這種浮浪不穩的聲調下,聽起來像個醉漢在吹噓。

  「你就是古城三總管袁小倪?」瞿雷風打量眼前這個坐在石頭上的女子,滿頭濕亂的發覆臉,臉面漲得通紅,雙目一下張、一下瞇,眼好像快睜不開!

  「寨主,袁小倪的相貌雖沒特別聽聞過,只知道是個跛腳,但也沒聽過她是個大舌頭,那聲音聽起來……不怎麼俐落呀!」旁邊的副手再度趨前,「會不會是哪一路江湖人冒充的?」

  這邊雖是斜陽古城的勢力,但他們的行蹤既已暴露,難保不會是哪一路人馬冒充「斜陽古城」的人來奪寶。

  「她身旁按著一柄怪刀,斜陽古城以劍法和劍陣聞名,古城上下都用劍,唯有袁三總用刀,而且她的刀和一般人不一樣,或許真是袁小倪。」另一個下屬上前道:「寨主還是小心點。」

  屬下的話,讓瞿雷風也戒備的看著眼前。

  二年多前,雲濤劍仙的寶物「彩霓八天龍」中的紅、黃兩隻天龍出現在一場武林名門的聚會內,各派人馬打算以武論戰,勝者可得。

  就在對戰開始時,四周傳來爆炸的驚天震響,在一片慌亂中,三門邪教的門毒、門魔人馬重重包圍竄出,一邊殺人一邊要搶奪紅、黃兩隻天龍,眾人力抗,最後斜陽古城的袁小倪出手奪下紅天龍,黃天龍則落入門魔手中。

  那一戰,袁小倪中了門毒的暗算,但此女刀法出眾,雖跛行一足,卻技壓江湖眾名家,從此袁小倪一戰成名!

  讓江湖人訝異的另一點是,向來以劍術和劍陣聞名的「斜陽古城」竟出一個用刀高手!

  「最、最好考量清楚,你們……呃,是我的對手嗎?」

  「那就請袁三總管指教了!」

  「來吧!」

  袁小倪毅然站起,土崗寨一行人全凝神專注,按向兵器,雙方劍拔弩張,岩石上的袁小倪也瞇凜起雙眼,一腳踏出,身形忽然消失--

  眨眼的變化、倏失的人影,數十雙聚精會神的眼,對將要的一觸即發,全一屏氣息後--雙目驟瞠,啞口!

  「三總管!」身邊的屬下也大叫一聲。

  一腳踩滑倒栽下岩石的袁小倪,正面觸地,跌趴在地上!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8 PM

第四章

  「您沒事吧!」

  左右趕忙扶起主子,袁小倪身形有點踉蹌搖晃,對醉解紅的威力她深刻領教。

  「這就是人稱「刀鋒一過,難有寸息」的袁小倪?」

  這頭「土崗寨」人馬哄然大笑!

  「是江湖傳言太過誇大,還是你袁小倪不只一條腿殘廢,根本是兩腳都廢了吧!」

  「放肆!」

  屬下們怒要上前替主子出手,袁小倪卻伸手要他們退下。

  「你袁小倪雖是個殘廢,還算得上幾分姿色,乾脆跟了我瞿某人,便宜你這殘廢了!」雖然一身濕又狼狽,但那張還沒沾到泥土前,亂髮糾結的臉,倒還看得出還有幾分模樣。

  面對這樣的戲弄嘲諷,一旁的屬下憤怒瞪視,但當事者袁小倪只是揉揉看似要閉上的雙目,努力撐著張大!

  「怎麼樣呀?袁小倪!」

  「一刀雙分,二刀兵器,第三刀……」只見對方身形依舊顯得跟晃,低頭似在念著什麼。

  「老子我憐香惜玉,知道你袁三總管走路困難,過去替你帶個路吧!」瞿雷風諷笑,既然對方不動,就由他先動了。

  「對……對了,第三刀……呃,就全落馬跪到地上去吧!」

  對方終於緩緩抬首,炯燦的雙目一掃那原本的無神,踏出步伐時,眸光一凜,手中的長刀猛然揚空,凌空旋舞畫弧再落掌時,朝天的刀鋒進出雄騰氣流,像是一道劈地巨刀,相距數丈之外,驟然揮刀砍下--

  渾厚的刀勁透入地層,一路像掀浪般,塵沙湧飛,四周虛空湃然的風回,煙塵大起,馬匹抬蹄長鳴嘶叫、人聲驚喊成一團,全被這忽來的震盪給嚇到措手不及!

  慌聲馬亂的一群人,只感四周充斥詭異的風壓在擠迫,瞬間將土崗寨一行人馬逼分左右,被迫開出一條中間道路。

  「大家上,宰了她--」瞿雷風一看情況不對,下令大喊。

  部下們馬上策馬要衝上,這時前頭的袁小倪,手中長刀忽一轉,刀尖杵地,身形躍飛起,長刀從數丈外一路拖劃出地上的深深泥溝,更見滾滾滔天塵煙,吞噬而來,驚人的氣勢,震懾眾人!

  「袁小倪來了--小心--」

  「我的武器--」

  眾人才喊出,那道逐風雷閃般的身形已掠至,馳掠在狼溝寨眾人被迫分出的中間道路上,難以視物的漫天煙塵中,連喊都不及的,當難承的力道敲到手掌震麻了手,兵器全離手!

  「這、這……」

  塵煙落,視景清晰,眾人手中兵器已全落地,還未從震驚中回神時,只聞那一路合過左右人馬包圍的袁小倪,聲音已在眾人身後響起!

  「第三刀……」

  背對眾人幽立在另一頭的袁小倪,醉意昏沉、意志勉撐、身軀跟晃,嘴內的辣勁開始淡去,眼眸又緩緩沉重起,但手中的刀和身軀的反應,永遠快過她的意識。

  土崗寨人想下馬撿起武器,改為圍上搏殺時,輕輕一動的身形,已令袁小倪手中的刀再次騰飛起,刀身在日陽下爍亮刺眼,難以看清刀勢的走向!

  只見白色的雷閃流光像拓散開的枝橙,從袁小倪站立處,由地上流竄而來,一觸馬蹄,馬兒們瘋狂抬蹄嘶鳴!

  連聲驚喊中,土崗寨人全摔落馬,再爬起時,馬匹已全部跑掉,其中一人先站起,卻感覺一道冷銳劃過他的肩,才感皮肉痛,一肩已衣破血揚。

  「嗯哼!」這頭袁小倪打個深濃的呵欠,嘴中的辛嗆味開始退去,倦困的意念翻湧上,努努嘴再撐,朝前頭屬下清清喉嚨。

  「三總管的意思,誰站起,就小心誰的頭!」這頭屬下意會,大喊著,「跪好,三總管的刀對太高的很噬血,每年總要割好幾顆人頭來喂刀!」

  這話才說完,眼前的人不是跪,而是全部趴下去,一片攤平。

  「他媽的--老子就不吃這套,有種你--」

  瞿雷風才從地上站起來,馬上一道力勁打向他的腿,讓他雙腳一軟,接著一股力量踹上他的背,將他踩到底!

  「袁、袁小倪!」

  一抬頭,就看到那得意俯視的面容,一腳踩在他背上,雖然一臉髒污,卻透出一股比誰都耀眼的傲然光彩。

  「雖然是個江湖敗類,身子骨倒挺硬實,怎麼踹都還伸得直,還懂得要當條漢子,不錯、不錯,是塊料子!」她再重踹幾下,踹得腳下的瞿雷風快因內傷吐血。

  「乾脆當我袁小倪的手下,專門負責替我身邊的手下們提鞋、倒茶,嘖,給你說個保命用途,便宜你這敗類了!」

  「袁小倪--有種給老子一刀--」瞿雷風硬骨的大喊,隨即一陣重力敲上他的頭,馬上昏死過去!

  「怎麼樣--咬我、吞我、啃我呀--裝死--起來呀!」罵還不夠,才想蹲下用拳頭狠扁地上的渾蛋,卻因醉困的眼,景物跟著身形晃。「我、我袁小倪這幾分姿色,憑你這德行……呃……覬覦得起嗎?媽的……不要倒了還一直晃……渾蛋--起來!」

  「三、三總管,他的頭朝不可思議的方向垂下,已經去半條命了,腳下留人,還要從他身上問出和三門邪教有關的事!」

  左右忙上前拉住想再補踹的主子,卻見主子的身形搖搖晃晃,連連踉蹌好幾步。

  「三總管,小心!」

  「記、記住,拿走他身上的……那匹馬……呃,是龍……發信給二總管,請二總管親自來取綠、綠天龍,絕對不要由你們護送,以免……呃……出事,知……知道嗎?」

  「是,三總管……三總管!」

  幾乎一說完,酣睡的聲也爆響起,袁小倪並不知道,這一睡所造成的後續正嚴重的等著她!

 

  「醒了!醒了!」

  床邊幾個聲音同時喊著。

  「小梅、小曉!」她撐起身,捂著額邊喊隨身二名俏婢女,喉嚨難受到她連聲都乾啞。「天呀!我睡多久了?」頭又重又痛,像是睡好幾年一般,連睜眼都覺得光線刺眼。

  「三天半呀,三總管,比向姑娘估的少半天,先擦把臉,再喝個醒酒湯。」

  「是呀,三總管,這醒酒湯是特別請牟老調製的,對解除醉解紅的後續效力很有效。」

  「對呀、對呀,小倪,醒酒湯我吹涼的喔。」

  「什麼時辰了?」她接過小梅絞來的濕毛巾。

  「才過午,三總管。」

  「您該餓了吧?清姐在替您熬粥,要吃嗎?」小曉問。

  「好,來點清粥先潤潤腸胃。」連著幾天沒進食,是虛了點。

  「小倪,吃東西前,先喝我吹涼的醒酒湯。」

  「好。」按著昏痛欲裂的頭,才要伸手端過醒灑湯,終於發現混在這些聲中,那個直接喚她名字的甜美嬌聲。

  「喔,我的天呀!」袁小倪忽然呻吟慘叫一聲,直接雙手抱著頭。

  「小倪、小倪,怎麼了?為什麼要叫天?」甜美嬌聲的主人也同樣有一張甜美可愛的臉蛋,關切的伏到床邊問她。

  「任大小姐,別告訴我,你又惹了什麼事才往這跑!」斜陽古城的大小姐任雙雙是出了名的招禍惹事精。

  「小倪好可惡喔,這樣說人家,我只是關心,知道我送的酒害到你,特別來看你的。」任雙雙嘟囔著,表達心意的再把醒酒湯遞上。

  「那真是感謝你了。」袁小倪接過她遞來的醒酒湯,藉著喝湯別過頭,專心就飲,閉口不語。

  「小倪!」眨著骨碌大眼,揚著輕喚的聲,任雙雙爬上床,來到她掉頭的方向,與她再對著無事大眼。

  「嗯……」袁小倪再掉回頭就飲。

  「小倪,你不說話是不是在生氣?」再爬到另一邊,瞅著她瞧。

  袁小倪搖搖頭,喝完後把空碗交給候在一旁的小梅。

  「那你和人家說說話嘛!」

  「……我去喝碗粥。」袁小倪乾脆要跳下床。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任雙雙忽然委屈一喊,盤坐床上開始抽噎。「我只是想幫忙,怎麼知道……嗚--」

  「到底又出什麼事了?」早知道任雙雙無事不登三寶殿,哪只會為關心她而來。

  「三總管,多日未正常進食,先喝點粥吧。」此時門外傳來啞沉的聲,來人讓任雙雙每次見著總是嚇一跳,一位面貌被火燒了半邊的婦人,端著清粥進來。

  對方醜陋的燒痕從右邊額蕊到鼻邊臉頰,一邊顴骨微陷,整張面容像被拉歪般,暗紅扭曲的肉筋盤結了快半邊臉,極為駭人。

  「對對對,我餓死了,還是清姐細心!」袁小倪如蒙救星的看著來人。

  「那我的事--」

  「有什麼事,都請先讓三總管吃了東西,有精神再說。」被喚清姐的婦人冷冷的朝任雙雙說完後,逐自轉身走出去。

  「你--」向來被嬌寵的任雙雙哪堪這種對待,拉著袁小倪嗔喊,「那個醜女人幹嘛每次對我講話都那麼不客氣?小倪,你幹嘛留那麼倒胃口的人在身邊呀?看了就吃不下飯!」

  「雙雙大小姐,你講話也沒多客氣,老是醜女人、醜女人的喊,誰會好心情呀!」

  「是很醜嘛,我只是講實話呀!」任雙雙不服氣的嚷喊。「原本以為長得挺漂亮的,誰知道另外一邊臉那麼嚇人!」第一次看到是沒問題的半邊臉,當對方轉過來的時候,嚇得任雙雙尖叫好幾聲。

  「好好好,別吵了,我邊喝邊聽你的事。」安撫任雙雙最快的方法,就是無論任何情況下,都要以她為重。

  「就知道小倪最好了!」她馬上眉開眼笑的捱著她撒嬌。

  「先聲明,把話說明白清楚點,不要七拐八拐的繞,小心繞到我都聽不懂,你就自己解決。」呼,一碗仰盡,還是填點東西到空空的肚子裡舒服。

  「就……就是……你出任務的那天,我來這找你玩,遇上你出完任務卻被抬回來昏睡,知道楚醉解紅惹禍後,我發誓我很內疚,就想反正我要回古城,就叫下人不用發信給二總管了,我帶回去就行了。」

  「帶回去?」帶什麼回去?該不會……

  「你自己一個人拿綠天龍回……古城?」袁小倪愕指著她,如果這麼簡單,她何必為這玩意兒賣命成這樣。

  「我是好心的,只是想彌補嘛。」任雙雙馬上握住她的手,強調著。

  誰知下人堅持事關重大,三總管昏倒前,吩附這只綠天龍,如果不是七樓主護送,就一定要請二總管親自來拿取,但任雙雙以古城「大小姐」的身份威壓下人。

  「就在我好心的拿著那只綠天龍要回古城的半路上,這幾年江湖出名的「夜風離魅」就出現了,結果--」

  話未說完,正在喝第二碗粥的袁小倪馬上噴出,任雙雙趕緊替她拍拍背順氣!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只綠天龍被搶走了?」她瞠大了眼,只想到撐著醉解紅力道、再被嗆辣灌滿了嘴,拚死達成的任務,就這麼……

  任雙雙看著她口鼻俱張,一臉錯愕到快掉出眼珠子的表情,很輕、很輕的點頭,希望減低她的刺激。

  袁小倪當場跳起來,指向她。「我的天呀!大小姐,你簡直--」

  「不能怪我呀!那個「夜風離魅」武功、輕功真的很高。」

  「任大小姐--你好好過你大小姐的生活--幹嘛多管閒事--」

  「小倪!」任雙雙再次握住她舞動指責的手,無辜的眨眨眼。「人家只是好奇江湖人搶成一團的彩霓八天龍長什麼樣,順便幫忙嘛!」

  「幫托--」

  「小倪!」她再次抽噎起,大眼眨出了幾許淚光。

  「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經達成任務了。」被搶走不關她的事。「只是城主會很生氣吧!」

  「對呀!哥哥氣死了,言常陵那傢伙也不幫忙說句好話,可恨死了。」冷冷淡淡,從來不笑,只會面無表情講事情的人,她超討厭。「所以你要小心一點,這件事看起來不好善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在我手上搞丟的!」她只負責奪寶。

  「我、我說是你請我幫忙送的,因為你喝醉了。」任雙雙一臉歉意的看著她。

  「你--」袁小倪再次倒抽一口長氣!

  「小倪!」任雙雙再次包握住那只指來的手,雙目淚花閃動,泣喊著,「人家是好意,人家只是想彌補,又不是有意的,怎麼知道會這樣呢!」

  「你的好意很難領教呀!任大小姐,你知道現在事情多嚴重嗎--」

  「我知道,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綠天龍丟了,哥哥……不,是城主會讓我好看的,小倪……」任雙雙可憐的看向她。

  「這件事我扛不如你承認好吧!」有沒有搞錯?「城主對我已經很反感了,這件事搞不好會丟了我一條小命!」

  「不會,哥哥的性格會把他討厭的人留著,慢慢折磨凌遲,他不會要你小命的!」

  「任大小姐,人性遇上古城內的人全陣亡啦,知道城主可能會慢慢凌遲我還要我扛,萬一他把我另一隻腳也廢了怎麼辦?我半身不遂,一輩子毀了!」

  「怎麼可能,讓你成了半身不遂,怎麼執行任務?現今你勝過七門樓主的武功是最好的保命符,更何況你是牟老當年力保調教出來的人,哥哥向來尊敬牟老。」

  「遇上這種事,你倒很能分析的條條是理了,拿綠天龍的時候怎麼沒把這份聰明弄出來?」袁小倪沒好氣。

  「小倪,求求你嘛,如果讓城主罰我,我可能不能出古城了,那就沒辦法來找你玩了,看不到我可愛的臉,你一定會寂寞的。」袁小倪撒嬌的拉著她的手。

  「嘩,這麼動人的誘因,真想讓你自己去認罪。」見著她任大小姐,無事也能生事,好事也成壞事。

  「小倪!」

  「夠了,別再玩天真無邪的撒嬌了,算了、算了,我扛就我扛,等古城來消息再說。」看看有什麼辦法將功折罪,追回那匹綠天龍。

  「已經來了。」任雙雙馬上從懷中抽出信件,笑嘻嘻的攤展在她面前。「我是送信來的,記得你要扛的。」一知道是送給三總管的信件,她搶著自願再跑出來送信。

  只見袁小倪突然站起來,摸索著床被下,再拿起枕頭四處探看,像在找什麼,隨即又看向另一邊牆。

  「怎麼了?醉這麼多天才醒來,好好再躺一下。」見她下床朝懸著佩刀的牆走去。「你、你幹什麼?」

  「劈!了!你呀!」拿下佩刀,緩緩從牙關迸出話來。

  「三總管,清姐命奴婢替您再送上清粥和小菜了。」

  深知主人食量,二碗薄粥哪夠,因此二碗開胃後,貼心下人馬上再補上一大碗公的粥量和小菜。

  才走進房,馬上被一個尖叫的女聲給撞翻小梅手上一大碗公的粥,還來不及跟著跳腳叫的小梅,連著手中的托盤被一道刀光給劃成兩半,小菜也全砸一地!

  「小倪,你冷靜一點嘛--」

  任雙雙推開婢女跑出去,求饒的喊--

  「你夠膽--不要跑--」

  就見原本該虛弱進食的蘭總管,提著佩刀滿莊院追殺古城大小姐!

 

  「霓霓,慢慢吃,別噎到了。」

  端著涼甜湯的少婦,一身優雅錦緞,面對眼前好動的小女孩,不在乎甜湯濺灑到美麗的衣裙,只是耐心又輕哄的一起匙餵著她吃下去。

  手絹替在沾滿甜汁的小唇邊擦拭著,見她吃得滿嘴,少婦只有溫柔的笑。

  「夫人,小姐該午睡了,奴婢帶她去睡吧!」

  「我來就好。」哪怕小女孩已六、七歲,優雅少婦也疼愛的抱起拍哄,捨不得放下。「霓霓好可愛。」

  「娘……熱……」小女孩嘟嚷著,對娘老愛貼著她的臉頰逗弄擠揉,小身軀抗議的掙扎。

  「呵,好,娘替你掮掮,乖乖快睡。」少婦笑著將她放到床上,拿扇子替她揭著。

  午後的徐風漫拂,選有娘輕哼著小曲,總是讓她很快睡著,直到一個輕輕敲她臉頰的力量喚醒她。

  「哥……」床上的女娃張開一雙烏溜大眼,看到懸在眼前的熟悉臉龐,正要喚出,來人忙捂著她的嘴,小心的指指趴在床畔邊也睡著的娘。

  烏溜的眼對上男孩的雙瞳,兩個小傢伙馬上轉為興奮又頑皮的笑容。

  陽光穿透繁枝,篩灑下點點躍動,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背著身後的小女孩,縱飛在樹林中,二人再一次的偷溜出來,童稚的笑聲歡樂揚灑。

  「哥哥好厲害,快跟爹一樣快了--」小女孩歡聲大笑著,隨即指著前方飛翔的鳥兒。「哥--是小鳥、小鳥,全綠色的小鳥--好漂亮--它飛得好快--」

  「抱好,哥哥抓那隻小鳥給你!」

  「真的!」

  妹妹的歡笑讓小男孩更堅定要捉住那可愛的小鳥,這天,一路追到夕陽西下,終於將金綠小鳥給追到。

  「三總管、三總管!」

  「呃……清姐。」從桌上一堆文案中醒來的袁小倪,伸個懶腰。「什麼時辰?」

  「夜深了,你一大早還要上古城,盡早歇息吧!」清姐拿著飄送熱騰騰藥草味的砂鍋放到房內專屬的架上。

  「竟然這麼晚了。」捶著肩膀,渾噩一覺讓她頭重頸也僵硬,袁小倪伸著懶腰。

  「快敷敷腳入睡吧。」將砂鍋內以草藥熱好的長形奇石夾出,裹進獨特的黑布內。

  「今天算了吧,別敷那玩意兒了。」一身疲憊她只想昏睡。

  「不行,這可是韓水公子特別命人帶給你的,早晚使用一次,對你的腳有幫助。」清姐端起年長者的架子,嚴正的要她坐到窗前的臥椅。「他還吩咐我要盯著你,確定你照做。」

  韓水是七門樓主中韓堂主的兒子,常年在外闖蕩,常命人帶些奇特的玩意兒給袁小倪。

  七門樓主的兒女們成年後,有的婚嫁,有的繼續在古莊或在古城中效命,更有散置各地發展;大多與她交情不錯,其中幾個更是從小一起成長,有著患難般的「哥兒們」情義。

  「韓水這臭小子,人不在朝嵐古洲,也能這麼整我!」鬼馬機智的傢伙,真是無孔不入。

  「韓公子和向姑娘一樣,都是為三總管好。」清姐將吸收草藥精華的熱石放在黑布內裹好。

  「清姐,我才是主子,幹嘛他們要你做什麼你照做,主子我說不要你就不聽?」話雖如此,她還是乖乖坐到窗前臥椅,伸出左腳。

  「就因為是主子才要顧好,否則出事了,我沒依靠了。」將黑布覆到袁小倪腿上,不理那初碰到熱燙的哀喊,清姐再扎上二道布條,防止滑動。

  「有必要這麼誠實嗎?假裝一下是因為感人主僕之情也好呀!」讓她的虛榮心感動一下嘛。

  「三總管還是想想明天上古城該怎麼應對,不曉得又要遇上什麼刁難了。」清姐話中有怨,不解斜陽峰上那些人,尤其城主為何總是對三總管這麼苛刻。

  「大小姐也真是,明知你在古城有難處,還處處招事給你;三總管你也是,失寶事關重大,為何答應這種事?二總管已經恨不得抓住你的小辮子,好好整你,結果三總管還將這機會送到人嘴邊。」

  「二總管只是多心又計較了點,卻是最不掩飾又直接的人;大總管才真是個不好招惹的腦派人物,就是不說話和說都讓人很頭痛的那一種!」袁小倪扯唇。

  二總管游笙樺是任燦玥的表弟,雖是因老夫人而受到重用,但面對事情的調度和執行效率確有其長才,也因為出生名門世家,性格眼光頗為自傲,對那些三教九流和出生不明、過往不堪的人,充滿輕蔑。

  「斜陽古城」有三位總管,大總管言常陵是最主要的人,掌管一切內外事務;二總管匯整各地傳回的消息,和大總管交代事情時,各地需要調度人力的執行。

  身為三總管的袁小倪,主要負責發生在朝嵐古洲內的事物,和奉命對付棘手的江湖人。

  任燦玥當年定下的規矩中,她不能出「朝嵐古洲」,哪怕任燦玥允許下離開古洲,也必得在限定的時間內回來,否則就算任務成功也視同失敗,來自城主的重懲將等著她。

  「失寶之事,我心有定見,這事無論我扛不扛,都注定落我身,那麼……就以此為進退也無不可。」

  連她都看得出來的事,以城主和大總管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來,很清楚,失寶之事是借任雙雙之口,要她一同解決。

  「還有這是韓堂主一同送來的。」清姐將另幾封信件轉交給她。

  「我再去打點水,等會兒敷完藥,你擦擦身,快睡吧。」

  清姐下去後,袁小倪看著這幾封信件,裡頭全是東方的尋人信函。

  她抽出看著,年年發出的尋人信件,袁小倪的眉眼有著憂傷與沉重,更多的是溢滿的思念。

  「東方大戶怠尋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女,八歲時被一婦人帶走,至今已快十年,女童當年模樣清秀可愛,右肩上有三顆紅痣,失蹤時穿著上等綠綢緞,身上還有一方冰種雕成的臍帶玉珮,仁人君子若知下落,請與東方寶莊玉鋪聯繫,尋得親人必有重賞。」

  她從抽屜內拿出另外保存的尋人函,這是每年堆累下來的,最下面的二張已壓得發黃斑駁,內容隨著時間而有所更動,但大要不變,最早的二張尋人函是母親病逝前交給她的,她才知道原來當年她被帶走後,沈家一直在尋找她。

  這些是屬於各地分堂收到的江湖派門消息,在古莊匯整後再傳給古城。

  早年,母親定然是從七門樓主那兒拿到,現在,負責傳遞東方消息的是韓水,她特別要韓水有東方的尋人告示皆給她一份。

  她的要求,韓水從來不問原因,有時她慶幸有古莊那群從小到大的好哥兒們,讓她對這一路的挫折,能有走下去的勇氣。

  「哥哥,我也要像你和爹一樣,可以快樂在林間飛,像小鳥一樣,霓霓也要像小鳥一樣飛。」

  「霓霓想學輕功?」這可苦惱,小丫頭可是每個人都捧在心頭上的寶。「學武功很辛苦,爹娘最怕你吃苦,尤其娘對你呵護的,連你在地上走都怕你摔著,你學武功,她第一個反對!」

  「可是霓霓如果可以像小鳥一樣飛,無論在哪裡,只要你們一叫,霓霓就可以很快的飛到你們懷中,尤其娘,只要沒看到霓霓就會急得傷心,霓霓每次聽到娘的叫喚,都恨不得可以快一點飛到娘身邊。」

  小男孩聽了忽然笑起,「你把這些話拿去和娘說,娘一定心頭樂得馬上答應。」

  七歲以前,她對走路的印象很少,幾乎只要有爹娘在,她總是被他們抱在懷中,娘更是深怕她會出事般,成天當她是小嬰兒的顧著她、寵著她。

  大家說,娘失去過一個女兒,所以對她特別緊張,就怕她出任何狀況,連哥哥也總愛背著她,帶她四處玩,從出生就被捧在掌心的細細呵護,現在……

  「哥哥,我已像小鳥一樣會飛,但我……還不能飛到你們懷中。」

  對親生母親的承諾未完,她……姓袁,不能姓沈。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29 PM

第五章

  袁小倪上斜陽峰時,天邊已是夕陽紅霞染遍山頭,從她所居之地破曉出發,到斜陽古城,多半已是夕陽西下時。

  身為古城三位總管之一,她從獨特的通道進城,幾位元周邊武護已候著,「斜陽古城」的武護分三個職等,周邊的是藍衣綠結的劍層武護。

  「三總管!」迎接的武護們朝她抱拳一揖。

  「斜陽古城」除了正規的大門,有森嚴的劍層武護守城,入山的秘密通道共有十多條,每個通道都設有陣法,七門樓主共用一條通道,其他三位總管各用一條,每個人僅知自己所走的通道口訣,從多年前,谷蕙蘭死於非命後,古城的嚴守就更趨嚴密。

  「三總管,一路辛苦。」候在通道外的二名婢女朝她欠身。

  「隨行者請這邊走。」其中一位婢女負責帶領她身邊的部屬到下人的居所去。

  上古城她被允許帶二名部下隨行。

  「三總管,這回也是住上幾天嗎?」另一名負責為她帶路的婢女問。

  三總管袁小倪,若城主沒特別召喚,每回來古城,大多是中秋、年節或古城特殊日子,才會來到古城住上幾天。

  「應該不會,可能明天一早就要離開。」

  「離開!好篤定的自信!」男子的冷嗤聲,在袁小倪經過一座大花園時,從另一端的園中小徑傳來。「話說你三總管上次入城是一個月前,比起一季才能進古城一回,此次倒是早了不少,該鼓勵,你繼續努力,很快就能與我和大總管一般,立身古城,共事之樂嗎?」

  「二總管金口,小倪若不達成,豈不辜負。」對著一旁走來,一派優雅公子的二總管游笙樺,袁小倪笑笑招呼。

  「加把勁,雖然出生不能改,殘廢也不是你的錯,但是一個人從骨子裡透出的卑微出身和貧乏,靠後天的努力,還是有機會脫胎換骨。」

  對她一身的粗布衣、素臉面,肩上和腰間東披西掛著一堆草織袋、細繩結,全身上下滿是粗陋品味,從來不曾在身上有半點女子該有的脂粉清香,總是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令人受不了。

  對他而言,無論男子或女子,什麼身份該有的「形樣」他很講求,偏偏此人,形沒形、樣沒樣,游笙樺不掩嫌惡的皺擰五官。

  「二總管如此盛情指點,我該感恩把握,就怕以小倪天生卑微的血統,不高尚的品味,再加上對立身古城該有的條件,一路走來的領悟力始終貧乏,最終依舊落得安於山下小莊院,仰望這山峰上的崇高。」

  「三總管的自知之明,令我驚訝又感欣慰呀!」游笙樺難得認同她的話。「某些人確實無可救藥,與其再做徒勞無功的努力,或許重新投胎比較快。」心中壓根不希望此人來古城,污染視覺與感受的品味。

  「正確、正確,太正確了,事情若真如此演變,忠告二總管,此生千萬莫有子嗣,否則這對你、我都是一大考驗與為難。」

  游笙樺面色一沉,「三總管該好好解釋此言。」

  「這是好意呀,可不是要詛咒你絕子、絕孫沒後代。」袁小倪以誠懇的面容,認真解說:「二總管親口所言,要看到我的脫胎換骨,我怕老天爺為完成你這願望,可能讓我重新投胎時,成為二總管的子嗣,由你親自教導,才好驗收我的脫胎換骨。」

  看到游簽樺那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袁小倪再歎道:「只是想到我袁小倪向來帶有克親的命格,萬一這個重新投胎,命格依然不變,害得二總管活不到子女的成長就死了,真是小倪的歉疚。」

  「袁小倪,你是咒我早死!」

  「耶,這個條件的成立,必須我先死。」對怒指來的食指,她同樣以一根長指格開。「放心,有二總管這個能幹的同儕,必保小倪在朝嵐古洲無災無難,千萬不能讓我出事早死,那麼這件事完全不用擔心。」

  「希望三總管這口舌之利,待會兒面對城主能派上用場。」游笙樺抽著唇角道。

  「我盡力。」佔了上風再賣乖,一手環胸、一手撫顎,朝他挑挑眉。

  那張不施脂粉的面容,每次看著人揚著唇角時,幾乎是燦爛到刺眼,甚至是太刺眼,游笙樺怒哼,拂袖逕自帶著左右前行。

  「二總管對你多有不滿,你還這樣招惹他,不太……好吧!」帶路的婢女憂心,對這不住古城內的三總管,幾個常與她相處的婢女們是喜歡的。

  「放心吧!比起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惡煞,和等會兒要見的人,小樺哥真是純真可愛呀!」

  「小……樺哥……呵呵!」婢女掩唇竊笑。

  和山下的古莊同樣,除非正式場合或大人物來到,才可用正廳,一般面見都是偏廳。

  偏廳,也是城主和總管與七門樓主議事的地方,對古城的偏廳,袁小倪的記憶是痛苦的,因為小時候是在此被挑斷腳筋!

  才入偏廳前院,職等更高一階的道層武護前來迎請入內,隨後而入的袁小倪,不同於游笙樺行過禮後坐到一旁,她一入廳內便垂首而行。

  「袁小倪參見城主,見過言大總管。」面對前頭主位上的人,和立於一旁冷視的大總管常陵,她單足屈膝跪地。

  俯視熟悉的地面,不像寬大的正廳鋪有華美的地毯,偏廳地表是冰冷的灰白石面,很漂亮,光滑又堅硬,讓一腳殘疾的她向來不好受。

  在斜陽古城從總管到七門樓主皆抱拳為揖,唯獨她是特例,因她被城主親口定為「能力雖可為古城之用,身份太過卑下而得屈膝參見」,因此一入古城,面對城主,她只能斂首屈膝跪地,只要任燦玥沒開口接受她行儀面見,她不得起身,也不能抬頭。

  「袁總管,要你午後而至,卻是太陽快下山了才來。」言常陵平沉的聲傳來。

  「楚家莊將以雲濤劍仙三件寶物中的流光雙極為迎娶大小姐的聘禮,這消息讓不少江湖人士湧入朝嵐古洲,其中三門邪教的人也混進,為協助幾名樓主追查,而有所耽擱,請城主與二位總管見諒。」

  「流光雙極」是一紫、一藍二塊獨特水色的玉種,紫是渾圓、藍為扁圓;二方罕見玉種是嵌在「還珠舞情」劍柄和劍身上的玉。

  「嗯。」言常陵看向負責管理消息的二總管游笙樺。「目前古洲內的情況如何?」

  「一切尚在七門樓主掌握中,近來古洲確實來了不少江湖派門。」游笙樺坦言道。

  「這麼說是為公事而耽誤?」

  「小倪自知雲濤劍仙寶物事關重大,不敢有怠忽之心。」

  「那就說說綠天龍之事,你的疏失讓大小姐差點受傷,連寶物也被搶走,有何話說?」

  「屬下的責任是奪綠天龍,其他……無話可說。」

  「好個無話可說。」言常陵平冷的聲轉重。「就算你的任務沒因醉酒而有失,綠天龍何等重要,卻任由大小姐冒險帶回,此事不是你三總管一句無話可說就可交代。」

  「是屬下低估二杯醉解紅後的威力,置大小姐於險地,更造成綠天龍得而復失,任何責任屬下願承擔。」

  「醉解紅?是大小姐帶給你的酒?」言常陵蹙眉,在朝嵐古洲,「醉解紅」唯有古城內才有。

  「喝下二杯醉解紅,還從土崗寨手中奪回綠天龍?怎麼可能!」游笙樺詫異的忍不住脫口而出,醉解紅二杯下肚,縱是高手也得躺平。

  「這就是你的辯解?」任燦玥終於開口,聽似一貫的溫和,卻有些帶諷的笑問:「把一切推給將醉解紅帶給你的雙雙。」

  面對任燦玥的開口,袁小倪只能默然。

  「奪得綠天龍交給七門樓主就是你的任務,你能生存在古洲,一是古城所給予的恩惠,好好善盡你的能力,哪怕要付出你這條命,都得將任務達成,任何原因、任何理由,都不足以成為你過失的藉口。」

  也就是說,哪怕她被砍死,也要懂得顯靈送回綠天龍。唉!人微言輕,她講的話在古城內都會是作廢,遇上這種事,就是嚥了!

  「綠天龍之失屬你之過,不追你貪杯誤事,如今竟想卸責,難道太過卑下的身份、太過低垂的頭,已讓你不知抬頭的尊嚴,竟只能練得厚顏狡賴嗎?」

  聲,已開始斂去那抹笑,疾厲的苛損起。

  袁小倪只能在心中為自己歎氣,因為她深知,面對任燦玥,卑與亢的分寸,拿捏不好是為自己招來更大的苦頭!

  「綠天龍之失,屬下無可辯解,確實是小倪輕忽了醉解紅和週遭事況,罪、罰任由城主發落。」

  「城主,氣醉解紅髮作之下,能達成任務已屬難得,縱有罪,也有從輕衡量之處。」言常陵負責古城內的一切懲處,對任何罰責都秉著公平的立場。

  「大總管說得是古城律例,按情況賞罰,但三總管一切,不依古城律罰,只以本城主之言。」任燦玥冷聲道:「你先起來吧!」

  袁小倪從屬膝中起身,抬頭迎向眼前,三雙眼神各有心思的盯著她,其中游笙樺那看好戲的眼神清楚明瞭,另外二人,諱莫如深。

  「屬下會取回綠天龍謝罪。」袁小倪直接先道。

  「你會取回綠天龍?」游笙樺嗤之以鼻。「別說你不能離開朝嵐古洲,就算城主讓你離開古洲,你知道夜風離魅在哪?這麼有自信從他手中奪回綠天龍?」

  「這……如果真要這麼發展,我……我盡力而為就是了。」袁小倪抓抓頸,努力表達。

  「若真這麼發展--才要盡力而為!」這種回答、這種散漫、這種不當回事的吊兒郎當,讓游笙樺直接跳起來怒指著。「袁小倪--你的心中還有沒有責任二個字!」

  「呃,不知二總管覺得哪不對了?」畢竟江湖盛傳夜風離魅是個高手,應該不好對付,真遇上,她努力就是。

  「笑話,不要說夜風離魅的來歷無人知道,他的劍術和輕功,連門毒副手都死在他手下,在不離開朝嵐古洲下,你敢誇口要從他手中取回綠天龍,誇張二字讓你袁小倪一個人說盡。」

  「二總管這麼一說,是滿誇張的!」還真沒好好想過一句話引出的關聯,有這麼離譜。

  「你--」在游笙樺要再跳起來之前,言常陵平靜的聲傳來。

  「三總管要多久時間取回綠天龍?」

  「半炷香。」

  「半炷香?」一旁游笙樺豈止跳起來,幾乎咆喊出。

  「帶來的罪罰,不需城主之口,我可先代城主重懲你!」言常陵警告著。

  「小倪很清楚自己的地位,領教不來妄言、妄行的罪罰。」她再次單膝屈跪,朝前方任燦玥抱拳道:「如果沒其他事,容小倪先退下。」

  任燦玥則始終瞇凜的打量袁小倪,後者對他的銳芒斂首避其鋒。

  「退下?綠天龍呢?你不拿來?半炷香往哪找你!」游笙樺沒好氣。「敢開這種大口,綠天龍一定已在你手中了,不會是拖延處置的藉口吧!」

  「一入古城我插翅難飛,半炷香後沒看到綠天龍,二總管還擔心拿不下身在古城內的我嗎?」袁小倪以卑屈的口吻自嘲。

  「退下吧!」任燦玥揮手,允她離開。

  游笙樺看著袁小倪起來後,眸波給他一記「得意的笑」再悠然轉身,看得他牙癮切磨。

  「城主、大總管,對她……就這樣算了?」

  「人既在古城,二總管還擔心什麼呢?」言常陵一貫那不改其色的穩定。

  「點燈了。」任燦玥端起玉杯品茗,抬頭看著外邊天色,婢女也正拿著燭火進來。

  走出偏廳的袁小倪,發現天色已暗,婢女、下人提著燈籠來來回回的穿梭,替古城各處放上燈火。

  「小倪,哥哥有沒有刁難你?」正抱著一小罈酒走來的任雙雙,看到她趕緊跑過來。

  「還好。」袁小倪伸伸懶腰,終於可以鬆口氣舒展身體。

  「對不起嘛,你還在生氣呀?」任雙雙撒嬌的靠到她身邊。

  「我怎麼敢跟你雙雙大小姐生氣,這件事已經解決了。」她笑笑的避開那纏人的捱靠,逕自往前走。

  「解決了!」任雙雙馬上雙眼一亮,追上問:「那哥哥是不是要你追回綠天龍?」

  「這是一定的。」擺擺頭,每次來古城面對城主和大總管,比和人打架還累。

  「這麼說,你一定要離開古洲了?」任雙雙一副她說得對不對的,跳到她眼前興奮的喊。

  「這也難說,夜風離魅從你手中奪走綠天龍,搞不好還在朝嵐古洲內。」

  「不可能,夜風離魅一定出古洲了。」任雙雙忽激動的大喊。

  袁小倪擺動的身軀停下來,好笑的問:「你跟夜風離魅很熟嗎?怎麼知道他一定出古洲!」

  「我不管!你要出古洲的話,帶我一起去。」

  「你這麼想離開朝嵐古洲?」終於知道她的目的。

  「當然想,七門樓主的兒女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到外邊闖蕩,身為古城大小姐的我,居然只能待在古洲內,太不公平了!」她悶嚷的叫。

  「過不久你的未婚夫楚千夢要到古城了,你還想出城玩?」

  一講起這事,任雙雙就翻白眼。「我對楚千夢根本沒感覺,應該說我們兩個一點男女之情的邊都沾不上,誰要跟他成婚呀!」

  「楚家是古城定要結成的勢力,你不想成婚都不行。」從任燦玥治理斜陽古城這十年來,廣結各方勢力,權勢在江湖是如日中天,至於聲譽就……很有意思了。

  黑道中人,向來不與「斜陽古城」打交道,以前正、邪清楚,黑、白二分,道不同不相為謀,但現在古城給黑道中人一種,任何事情都有「代價」可議,只要付得起「代價」,可能是一件事、一樣東西、一個消息,只要是古城所需,古城也願「結交」各類道上「朋友」。

  白道中人從以前對「斜陽古城」的認知就是正義與正道,現今名門正派都不喜任燦玥身居正道之流,卻對三教九流大開門戶,處事的手段,心機不亞於黑道的狠厲,讓人不敢領教。

  偏偏古城現今的能力和勢力,是此時「三門邪教」的陰影籠罩下,各個都需要的力量。

  當界線模糊後,什麼都很棘手,又什麼都很好進行,只是要犧牲點原則和理想,這之中自當有固守原則,不屑跟著為伍墮落的門派,因此當今的「斜陽古城」聲譽、評價好壞滿天飛。

  「哥哥那麼想要楚家力量,他自己去娶楚千夢好了,幹嘛要犧牲我的幸福?」太可惡了。

  「哈,如果楚家莊有女兒,難保他不會這麼做。」

  西北楚家莊在西北的地位並不小於「斜陽古城」,木材、牧場與商隊,楚家莊的家業極大,幾乎壟斷了大半個西北地方,是古城鎮定要以姻親關係來建立的目標。

  「不可能吧!哥哥對再婚沒什麼興趣,蘭蘭姐死後,我看他只對權勢力量有興趣。」說到這,任雙雙忽想到的拍過酒罈。「對了,我看楚千夢對你比對我還好,不如叫他娶你,然後你要帶我到楚家莊住一陣。」她不要一直悶在古城啦!

  「哇,這種話都說得出,拜託你千萬別四處亂說,會出事的!」

  「為什麼?不就是借婚姻鞏固利益嗎,你也屬於古城的人,你去嫁入楚家莊一樣可以呀!」

  「唉,我愈來愈覺得天真真是一種活在自我快樂的世界中,卻讓週遭痛苦的個性了。」袁小倪深感其害的歎。

  「臭小倪,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你在損我!」

  「聊這些之前呢,先解決城主的憤怒吧,你抱著那罈酒不就是要送進去給大家的。」袁小倪忽拍拍她的肩道。

  「對呀,跟著你到古城的武護拿來給我的,說是你交代在這時間拿過來,會有好處的。」

  「城主對綠天龍這件事很不高興,尤其你拿醉解紅出城,耽擱了我的任務,這點我就沒辦法幫了。」

  「對,哥哥是很生氣!」這幾天都不怎麼跟她說話。

  「趁現在,他們心情還不錯,你進去為他們每人斟上一杯好酒賠罪,去賣個乖,否則你連古城都出不了,更不用說要出古洲了。」

  「你願意帶我出古洲了?」

  「這得看你今天的表現。」袁小倪也笑得燦爛。

  「可以、可以,我會告訴哥哥,要去「寶來寺」進香,要待上半個多月到一個月。」

  「那就祝福你了。」袁小倪一副姐姐給妹妹鼓勵般的,捏捏她的雙頰。「記得笑得甜一點、撒嬌一點,快樂的替大家倒杯酒。」

  「我會、我會,這我常做。」任雙雙興奮的喊。

  「太好了快去吧!」

  袁小倪朝急奔而去的倩影揮揮手,再哼著小曲,悠步往斜陽山後去。

  偏廳內,看到抱著酒罈出現的任雙雙,三人皆有些皺眉。

  「大小姐,你來這兒幹什麼?」游笙樺問。

  「哥哥……」抱著小酒罈走進偏廳,任雙雙甜笑的喚。「我是想大家辛苦了,正好拿了一小罈酒,這酒很獨特,大家喝喝看。」

  「我這時候只想等著看袁小倪的笑話,沒心情喝酒。」游笙樺看著外邊天色,算算時間快半炷香了。

  「雙雙,這裡是商議事情的地方,出去。」任燦玥淡然低喝。

  「別這樣嘛,我都拿來了,大家喝一點,這酒很香呢!」面對兄長的嚴聲,她有些忐忑不安,卻還是擠著笑容,掀起酒甕上的油紙,這一掀,竟滿室綠光大作!

  「這是--」

  任雙雙還來不及驚訝,酒罈已被人拿走。

  「綠天龍?」言常陵取出放在酒罈中的綠天龍!

  「臭小倪--竟然找到我偷藏綠天龍的地方!」

  任雙雙這一脫口,馬上感受到身旁三道銳利的視線。

  「藏綠天龍?!大小姐,難道綠天龍根本沒被夜風離魅奪走,是你藏起來了?」

  「夜風離魅確實奪走綠天龍,搞不好小倪本事大,從他手中再奪回來!」面對游笙樺的質疑,任雙雙嘴硬回著。

  「夜風離魅長什麼樣子?」任燦玥冷眸掃過這個被寵壞的小妹。

  「呃!就、就長得不是很清楚的樣子嘛!」聽說戴著面具,誰知道長什麼樣子。

  「這酒,是女兒紅。」言常陵輕啜一口。「三總管表達的意思很清楚,大小姐已到嫁人的年齡,該長大些。」

  「哥哥!」看到自家兄長閉眸一沉的面色,她踱腳,跑過去拉著任燦玥嬌嚷。

  「我、我只是……看大家對綠天龍在乎成這樣,小小的……惡作劇一下,我不是惡意的,哥哥,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失望。」任燦玥看著她,綻開兄長的疼愛笑容,卻是道:「如果你乾脆砸了這只綠天龍,毀了證據,讓大家找不到,那麼明知是你所為,說不定我還讚你,只可惜你只有膽大妄為,不見半點像樣的手腕,讓哥哥太失望了。」

  「我……」看到兄長轉身離開,被訓斥的任雙雙雖難受,卻也鬆口氣,兄長似乎沒打算罰她。

  「楚千夢迎娶前,一步都不准出古城,好好學習一個新嫁娘該做的事,我想,這件事你應該還辦得到吧?」任燦玥停下身,冷冷道:「沒能力、手腕,就不該想玩弄超過份內的事,這段時間乖乖待在自己的院落,別在我眼前出現。」

  「哥哥……」任雙雙哀叫!

  此時的袁小倪,雙臂交疊腦後,漫步在古城內。

  「我袁小倪義字當頭,能幫的忙當然幫,但是我袁小倪親自完成的任務,誰都別想破壞栽贓。」

  任雙雙被夜風離魅搶了綠天龍之事,她都能看出的蹊蹺,任燦玥和言常陵豈會看不出?這件事落到她頭上,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她找出來。

  古城內往來的人,各層武護和家眷、僕人、下人,看到袁小倪,雖對她頷首或欠身一禮,但眼神都帶著輕蔑,她習慣又故我的走著。

  古城之外,從七門樓主的古莊,到她身為三總管所居的莊院,感受到的是濃濃關愛與尊敬,但是在古城內她感受到的,多是不屑與蔑視;畢竟城主夫人因她而死的事件,在娘和福姥姥先後病逝,為得棲身之所,她被任燦玥斷一足以為懲治,隨後離開古城,這些事經過時間是更被加油添醋的渲染。

  只知道離城前,毒死少城主夫人的兇手已經變成袁灩娘勾引老城主,也為阻止任燦玥當上城主,指使女兒所做,原本要毒殺任燦玥,到最後竟毒死城主的新婚夫人!

  唉,「毒殺」的秘辛總不乏新的故事,最近奪任家劍譜和劍陣這種說法都出來,她懷疑再過二年,應該是袁灩娘勾結當今人人畏懼的「三門邪教」,打算血洗侵佔中原武林。

  自古以來,有邪教這種稱呼的派門,總是入侵武林和血洗武林,反正武林總是被拿來血洗和入侵的,這種說到嘴酸牙疼的故事,總是被樂此不疲的編送。

  真正的事實只有斜陽山後,與娘有些交情的老下人們知道。

  「小倪姐姐。」忽然身後一個童稚的樂喊聲。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一看到她,興奮的朝她奔來。

  「喲,少公子,我這次帶了--」話還沒說完,對方以超乎她預料的速度衝來,結結實實的撲飛來!

  猝不及防,撲飛猛勁幾乎將她撞到身後牆上!

  「怎麼樣?我的速度是不是比上次快!」小男孩興奮的抱著她的腰問:「輕功是不是更進步了?小倪姐姐怎麼不說話呀!」

  只見上頭傳來一聲倒喘的抽搐,他抬頭,上方的人五官皺扭,相當痛苦的模樣!

  「是不是害你撞傷了?」小男孩一臉歉疚。「對不起,小倪姐姐上次說隨我挑戰,從哪個方向都撲不倒你,沒想到……你變弱了。」

  「哈、哈……哈,我袁小倪怎麼可能……變弱呢,我強--到不行!」硬撐起氣概,咬緊牙根,把自己僵靠在牆上的身軀直挺挺拔出來!

  「我就知道小倪姐姐是最強、最厲害的!」小男孩任傑皓,又是樂得環抱住她。

  小男孩是任燦玥死去的大哥所留下的孩子,當年在古莊看到時的繈褓嬰兒,如今已經這麼大了。

  「當……然,但是還、還是抱小力一點,比較好……呼吸。」

  為了維持小孩心目中的強,剛才那一撞,害她閃扭到腰,再一記重擊撞牆……

  她冷汗涔涔,「要強」果然要付出很痛的代價!

  「你這次有帶玩具嗎?會多住幾天嗎?明天會不會教我練刀和輕功?」小男孩興奮的連聲問。

  「噓,你只能練劍,不能練刀,刀是我偷偷教你的。」袁小倪比著小聲。

  「那為什麼小倪姐姐練刀?」他不解的歪著小頭顱。

  「這……因為我不適合練劍。」

  古城上下都練劍,擅於劍法和劍陣的「斜陽古城」視劍為尊嚴和魂魄,只是以她被賦予在古城的特殊身份,自當不配擁有劍,更別說練劍資格!

  「不適合?」小傑皓更不解了。

  「咳,我明天就要離城,但是還是帶了一些古洲城內賣的新奇玩具要給你,還有一些好吃的點心。」

  聽到她明天就要走,任傑皓沮喪,一聽到玩具和點心,又開心起來。

  「是那位清姨做的點心嗎?」每回小倪姐姐都會帶不同的點心給他吃,他好喜歡那位清姨的點心。

  「是呀!她很喜歡做點心,尤其是做給你吃。」

  「點心和玩具在哪裡?」

  「跟我來,我拿給你。」袁小倪牽著他。「不過這次慢慢走,走得快不稀奇,我們來比看誰走得最慢。」她另一手扶著腰,幾乎駝著背慢慢走。

  天呀!這動作,一手牽著小孩、一手扶腰,怎麼感覺自己像牽著孫子的老人了,真慘!

  小傢伙也跟著她緩緩踱步。「小倪姐姐,你下次什麼時候來古城?」

  「中秋節吧!」三大節日才是她來古城時。

  「那我可能遇不上你。」他嘟囔著。「祖母說,過幾天要帶我到南方找外公、外婆,會在那住上一段時間。」

  「南方的虞府,這也不錯。」這段時間朝嵐古洲為著雲濤劍仙的寶物,應該挺不平靜的,不喜歡打打殺殺的老夫人帶著孫子出去避個清靜也好。

  任燦玥在兄長死後,為他在南方招了一門冥妻,女方的父母對這個名義上的孫子倒是真心疼愛。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0 PM

第六章

  「牟老到斜陽西峰那邊照顧草藥,每次總要好幾天,三總管這次來可見不上了。」

  來到以前和牟老生活的北峰屋子,四週一片寂靜,小時候和福姥姥一同照顧過她的老廚娘朱嬸,替她點上屋內的燈道。

  斜陽西峰種了很多各式奇花異草,是「斜陽古城」的重要之地,大多牟老一人打理,西側偏峰「雙月蘆湖」是這一任城主夫人谷蕙蘭的安葬處,每年清明時節會讓谷家人進西峰祭祀,其他時候西峰是嚴守的禁地。

  以袁小倪這種「疑似和兇手有關係」的人不能靠近西峰,因此從以前牟老採藥照顧藥草,她只能待在北峰的小屋內。

  十七歲前夕,為檢驗她的武功,奉命和三位樓主出朝嵐古洲,奪取紅、黃兩隻天龍,江湖對戰經驗不足的她雖得手紅天龍,卻也中了門毒的險招,據說昏迷了快一個月,需要每天以西峰現采的草藥每二個時辰餵服。

  當時為便利照顧,牟老和任老夫人斡旋,才得到任燦玥點頭,安置西峰一角,清醒後,她竟被任為三總管,同時也被命令離開古城,撥給她二十多名少年武護,自居一座廢莊院。

  「朱嬸,說好幾次了,別叫三總管,跟以前一樣叫我小倪。」燈一亮,幽暗又寬敞的屋內堆得滿是東西,看得出有人打理,卻依然雜亂。

  袁小倪把從山下扛來的上等好酒都放在桌上,牟老就愛喝二杯,而且不是好酒不落喉。

  「就讓朱嬸我驕傲的喊你幾聲都不行,真是!」從小看大的娃兒這麼能幹,讓照顧過的朱嬸都感到露臉,偏偏這丫頭就是不喜歡幾個看她長大的老下人這麼喚。

  「朱嬸可不是我的部下,這稱呼給部下叫著玩就行了,再說這名銜隨時可以被人拿走,叫得響不如叫得實,還是我自己的名字實在點。」無論環境怎麼變,沒人拿得走她的名字。

  「知不知道前頭那群人怎麼說你,陰謀者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會當兇手,難怪被城主廢你一腳,什麼罪有應得、母女一個樣,母親會勾人,女兒也好不到哪去,幸好女兒得到報應沒得到母親的姿色,否則也是狐媚害人!」朱嬸忿忿說著這幾年聽到的傳言。

  「還說什麼你在古城外的私生活不檢點,因為沒人喜歡,所以倒貼了很多男人!」

  「嘖嘖,把我傳得太有出息了!」看來她得再努力點才能達到傳言境界,以免害得一堆人說謊。

  「還開玩笑,明明這件事和你們母女倆無關,還要被人傳得那麼難聽。」

  福姥姥死後,可憐的丫頭被城主廢了一腳,一路艱辛才能站起來,古城內一堆人沒搞清事實就造謠,她說破嘴還被人冷譏。

  「胡說八道已經夠過分了,還造謠到你和男人不清不楚,壞你名節!」

  「別氣、別氣,朱嬸和其他的老叔伯們瞭解我根本不可能幹下那些豐功偉業就行了。」看到朱嬸臉色氣到漲成豬肝色,袁小倪馬上拍拍老大娘的背,要她順氣。

  在「斜陽古城」也就這幾個和母親有交情的老下人照顧著她,讓她在艱困的童年中有著溫暖支撐。

  「別成天一身粗布灰衣,頭髮隨便扎,打理一下自己,就算沒灩娘美,好好妝扮一下,應該……」

  朱嬸撥開她參差不齊散披的亂髮,看到那右額青一塊,左額腫一包,鼻頭還有上藥的傷痕未消,舊傷好了,印子還沒褪,新傷又添上,總是青紫交疊,幾乎很少看到她乾乾淨淨的臉。

  上回還頂著一臉傷進城,右頰擦傷一大片,另一邊腫起,臉上常擦著藥,那模樣,要昧著良心說能看,朱嬸怕死後會被拔舌頭。

  「算了,容貌不是最重要的,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怎麼了?」怎麼忽然跳開話了,袁小倪摸著臉頰把頭髮撥好一點。「我的臉好好打扮一下會怎麼樣?」

  「你看你,到外邊學得這麼虛榮了,只關心外表是不好的。」

  「喔!」

  「話說回來,你的地位都比那些人高了,該好好乘機教訓他們才是。」

  「教訓?」唉,活在現實中的分寸她可有經驗。「當一個人的貴重輕賤,掌握在給我這個環境的人手中,我的聲音都只是殘喘,講出的話能有多少份量,只在他的決定,人言再可畏,都不如城主一聲輕咳,足以讓人戰戰兢兢。」

  「老大娘我說不過你,熬了些雞湯給你,放到你的屋子去了,還準備了些好東西在你的屋內,記得帶下山,聽說你在外邊生活得很刻苦,大總管撥給你那座小莊院的月俸沒多少呀!」

  「沒的事,大總管在這方面很公平。」給莊院月俸不多,糧倒給不少。「怎麼這回又有好東西?」

  每年三大節日和每半年必有一次,古城三位總管和城主的會議,她固定在那些時間回古城,但這次可是臨時被召回古城,朱嬸怎麼會在短時間內又有這些東西給她?

  朱嬸給的「好東西」可不是一般的好東西,一些上等藥材不說,還有雪蛤、燕窩、名貴老參,連珍珠粉也備給她,這些養顏聖品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奢侈。

  「就、就老夫人,三不五時總會賞我們這幾個在古城待很久的老下人,我老皮、老肉了,不用喝什麼雪蛤、燕窩養顏,還擦什麼珍珠粉,老大娘我沒兒沒女的,當然是留著給你。」

  「但是上次那些珍珠粉,光摸著都摸得出是品質絕佳的珍珠去磨的,老夫人真捨得。」

  「對、對呀!老夫人對我們這些三十多年的老下人一向這麼大方。」朱嬸認真叮嚀。「一定要好好吃那些養顏的,把自己照顧得……能看一點。」至少臉乾淨些,別老頂著大小傷。

  「現在不好看嗎?是哪裡怎麼了?」袁小倪趕忙又摸著臉頰,上次的印子雖然還沒褪去,但應該好多了。

  「又來了、又來了,就跟你說不要這麼虛榮重外表。」

  「對呀,不要這麼重外表,那是沒用的。」袁小倪放下手,怎麼今晚一直在講臉,但是臉摸起來應該還算滑嫩的。

  「知道就好了,記得要喝那些雪蛤、燕窩,讓自己不要這麼難看。」

  「不要這麼難看!真的很難看嗎?」才要再摸臉頰,又看到朱嬸的眼光,她再次放下手。「對不起,我太虛榮了。」

  「好了、好了,我還要去前頭忙呢。」朱嬸一副還有事,不多說了。「明早出城前,別忘了跟你娘和福姥上個香。」

  「我會的,謝謝朱嬸替我打掃那棟小屋。」

  「跟我客氣什麼。」朱嬸拍拍她的手後離去。

  二年多前,被命令離開古城時,她以為和娘與福姥所居的小屋大概不保,沒想到任燦玥讓那棟小屋留下,娘和福姥的骨灰甕安置在小屋後,每當她到古城,小屋成了她的落腳處。

  她曾想將娘和福姥的骨灰甕帶出古城,在外邊另覓地方安置,一盡人子之道,沒想到她要離開古城前,被召喚到任燦玥的書房。

  「把你的能力好好發揮,古城栽培你這麼多年,就要得回相同的代價,記住,古城安然,這兒就會是你母親和福姥的安樂地。」

  這時她才清楚,親人的骨灰甕也是任燦玥握在手中整治她的籌碼。

  「還有,離開古城,粗麻布衣是唯一符合你身份的衣物。」

  對方伸手抬起她的下顎,端詳她的神態很特別,爍亮又專注,專注到像要從她眼中挖掘什麼,讓袁小倪不自覺的垂眸,任燦玥卻握緊她的下顎,逼她迎視。

  「珠玉寶飾只要上你的身,你身上看到幾件,身邊就會消失幾個人。」

  他的話是警告更是威脅,雖放她出古城,但一切還是掌握在他手中。

  「真有那麼一天,小倪會謹記擬張親疏名單,方便城主下手。」

  她努力平靜回應,不知自己的眼到底透露了什麼,只見眼前的人忽然面色一沉,放開她的下顎。

  「三總管,記住本城主給你的一切和限制,一旦忘了,失去的,任你如何哭喊,也抓不回來。」

  袁小倪提著燈火來到屋後,屋後是另一個不亞於屋前的空間,知道牟老除了是武學癡,更熱愛鑽研醫術,因此老城主給的居住環境不但依山傍水,連屋子內外都很寬敞。

  站在一張佈滿斑駁黑點的桌子旁,桌下還有一張只到膝蓋的矮桌子,矮桌上有幾隻木碗。

  「就知道牟老頭嘴硬心軟,連這些都還留著。」袁小倪回憶的摸著這張小矮桌。「難怪每次來看老頭,都不讓我到屋後,原來想隱藏老男人的溫情。」

  竟然會在她離開古城後,又把這矮桌拿出來,擺明是想念她嘛,何必每次都嘴硬說一點都不想她,叫她少回古城。

  「只有狗才會趴在地上吃東西,我只教人不教狗。」嚴厲的聲音,毫無情分可言。「不站起來,你就等著餓死吧!」

  當年在牟老力保下,腳筋剛斷的她,失親又重創的身軀,高燒幾天幾夜,渾身癱軟,情況一度嚴重到朱嬸這幾個來幫忙看顧她的老下人們都憂心的認為她撐不過去。

  最後還是在牟老的救治中活下來,腳筋雖接不了太完整,卻也恢復到牟老所能醫治的極限。

  清醒後才是她艱苦的漫長路,斷筋的腳初時劇痛到讓她不敢站起,幾乎可算失去一腳功能的她,更無法平衡身軀立起的感覺,總是跌倒,撞得自己更痛,牟老絕不出手幫忙,也不准其他老下人幫她!

  她怕了這種痛,到最後,站這個動作她連試都不敢試,只敢坐或趴伏在地上,下床乾脆也用爬的,連吃飯她都想放到地上吃,被牟老氣到把她的食物全踢翻,大罵她侮辱先人血統,不准她吃,除非她站起來,坐到桌邊吃!

  最後強撐巨痛站起,跌撞出更多的傷,幾次之後,雖然還無法好好坐著,卻再也不怕站起,只是坐著用飯還是痛得無法撐久,這時她看到桌邊多了一張矮桌,那段時間,牟老頭坐大桌,她拖著傷腳在旁邊的小桌吃。

  牟老是個嚴師,訓練她適應自己的殘足,還有教導她武學,嚴苛又不愛說話,會有大反應只有她完成他設定的目標時會激動的抱住她,接著老淚縱橫,大哭喊著「師父,放子一定照顧好您老人家這唯一血脈,師妹……你可以安心了……嗚嗚嗚……」

  牟老只是中壯年,那張臉卻生得比真實年齡還老邁,老男人真性情一來,哭號完就是喝酒!

  剛開始她想盡徒弟的安慰,但牟老勃然大怒,斥令她不准喊他師父,或任何敬他為師的舉動,否則會害他成了大逆不道的人,最後袁小倪只能陪著他喝酒,因此從小被鍛練出好酒量。

  入夜的秋涼在山上更重,袁小倪乾脆取上一壺酒,躍上屋頂,看著天上弦月,一效古人邀月共飲,遠跳前方古城內,壯闊的屋宅樓宇被圍繞其中,一座最為威嚴偌大的宅院還燈火通明,可想而知那是誰的所居。

  她仰首感受帶了微寒的涼風,讓風洗去一身的疲憊,被風撤底拂揚開的發,是一張完整露出的清秀容顏,雙目一斂白日的散漫,幽凝秋夜。

  她和娘有三個承諾,其中一個承諾終將到來,想到此,袁小倪忍不住笑,笑得苦也笑得悵然,感到雙眼泛出的酸意,不禁深深吸口氣,抑回一切的情緒,望著天際弦月。

  她,沒有眼淚,因為還不到她流淚的時候,仰首再入口的酒,已百般滋味。

 

  「夜風離魅殺了門毒中的副手毒荊棘,此人身中十多劍,由現場看來,毒荊棘連回手之機都無,褐、灰兩隻天龍已落入夜風離魅手中。」言常陵將各地傳回的消息攤開給任燦玥過目。

  「能讓陰殘的門毒副手無還手之機,夜風離魅的劍術果然不容小覷。」任燦玥思忖。「靈穹劍舞、犀蒼雲逸、化雨納氣引濤鋒,都是雲濤劍仙的成名劍法,此人定是雲濤劍仙傳人了。」

  近幾年專奪「雲濤劍仙」寶物的夜風離魅,身份、來歷和「雲濤劍仙」流傳在江湖的寶物一樣吸引人,因為對方能使出「雲濤劍仙」的劍招,一個超過一甲子前的江湖神話。

  「雲濤劍仙退隱後收過三個徒弟,據傳最後三個徒弟都被他趕走,依時間和年歲推算,夜風離魅如果不是雲濤劍仙後來的傳人,就是其他徒弟的後人。」

  「夜風離魅」雖戴著鐵面具,但從外在的身形和動作推斷,對方應非老邁之人,那三個徒弟按年歲,也該年近半百。

  「當年曾太爺爺以任家劍法對戰雲濤劍仙,一招之誤敗於他手,雲濤劍仙有後人,那麼我將討回任家劍法的顏面。」

  雲濤劍仙,天縱的劍術奇才,成名極早,任家先人對戰才二十多歲的少年劍客,連續二天的對戰,最後一招落敗,此事傳遍江湖。

  「斜陽古城」之主竟輸給初出茅廬的少年,此事讓任燦玥的先人感到羞辱,最後抑鬱而終!

  「想為先人報仇雪恥?」

  「這種無聊的情操我沒興趣,純粹想挑戰贏的感覺。」

  「若敗呢?」

  任燦玥看著直言又大膽的屬下,放在桌上的手閒散的點著桌面。

  「當我贏時,就是寬大為懷的正道中人;當我敗時,殘忍、暴戾的黑道手段,會替古城重新揚名!」因為他一定會殺了敗他的人!

  言常陵以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臉道:「那麼真有對戰的一天,我得想辦法讓你贏,我的志向是正道中人。」

  「正道是被找麻煩,黑道是專找人麻煩,你這個志向,沒有未來呀!」

  「我只需要志向、目標,其他不重要。」

  「你的無趣,多年不變。」他品飲婢女剛送上的酒,蹙眉問:「這是……哪裡的酒?」濃醇味沉,是好酒,但不屬於古城。

  「白日三總管帶來的女兒紅,這罈女兒紅是晶餒軒所出,據說不外賣,想來是三總管的好友所給。」

  「品餒軒的好友,向憐憐嗎?」任燦玥記得這位衣著美艷的富家千金,與古城有生意往來,但此女對任家似乎不具好感。

  「這酒獨特,帶它們上古城的人更是獨特。」言常陵道:「三總管不只武學天賦不俗,這幾年益發機伶的處事手腕也頗令人刮目相看。」

  一般人豈能在短短幾年領略上乘刀法,名震江湖高手,連身手輕功都敏捷得讓人幾乎看不出她一腳殘疾!

  「她是袁灩娘教導出來的,以其母的能力,面對環境,總有過人的地方。」任燦玥淺啜一口酒道:「牟老當年力保她,以牟老的眼光和能力,也該訓練出一名高手。」

  「牟老熱中武學卻不會武,真是個奇人。」

  當初老城主因內傷難癒,無法更進一步指點二個兒子的劍法,因緣際會救了江湖奇人牟放子,這個奇人對武的癡是出名的愛鑽研。

  對方乍見任燦玥,當下驚艷於他不凡的武學資質,就像看到好酒的酒徒,對各家武學鑽研,又愛追求獨特武招的牟放子,任家劍法在他鑽研下,也在任燦玥身上青出於藍。

  「牟老說過,袁小倪是他晚年最驕傲的成就。」任燦玥眸瞳轉沉,想起當年牟放子曾對他說過的話。

  「城主當真不知此女的天賦嗎?還是怕此女得天之厚的武格,未來成就將在您之上?」

  「以牟老的能力,幾年內訓練成一名高手不難,但既是牟老晚年最驕傲的成就,就不該只是一名高手。」言常陵也思付。「袁小倪的刀法目前看來就是個高手,偶爾給人一種尚缺根基和經驗的感覺,倒還看不出讓牟老親下此言的獨特。」

  「看來若不是牟老誇大,就是我們的袁三總管隱藏實力了,該找個機會試試。」

  「這是武者被激出的挑戰心,還是延續對袁灩娘母女的報復?」

  對言常陵直言的詢問,任燦玥並不惱,只是問:「大總管今夜似乎對三總管的談興很高?」

  「或許這對母女性格上的對比更令人感興趣,袁灩娘冷靜、聰慧、手腕高,絕不自降身段;但是袁小倪,面對逆境就像一顆被磨亮的寶石,那雙堅毅的眼神沒有變過,縱然反擊卻又聰明的知道何時以退為進,只為事情圓滿。」

  「如此讚賞,大總管想說什麼?」

  「朝嵐古洲內有七門樓主已夠應付,袁小倪如此良才,該讓她接受更重要的任務,適才適用。」

  袁小倪雖被任燦玥以三總管之名重用,卻只限於「朝嵐古洲」內,沒他親口允許,袁小倪不得出朝嵐古洲。

  「適才適用?」

  「東方據點需要一個能與月泉門周旋的人,袁小倪很適合。」言常陵進一步道:「月泉門與我斜陽古城五十年來的恩怨始終緊張,此事若能有人周旋破冰,月泉門擅於輕功、煉丹和機關排設,對東南外海的瞭解也因地勢而能明確掌握東鋸島的情況,如能恢復舊昔情誼,互以長才支援,對付三門邪教,是有利的盟邦。」

  五十年前,「月泉門」與「斜陽古城」兩者皆是各踞一方的武林大豪,各擁獨門奇能,雙方交情熱絡,常以專才交流互援。

  當時,位在東南外海的東鋸島上,「三門邪教」才剛成形,履履入侵東方和東南陸地各處,掠奪富戶、殘殺百姓、姦殺婦孺,朝廷雖派人圍剿,卻礙於此島特殊的地理環境和島上魔、奇、毒三門,各出詭異的高手,因此請東方最大的武林派門「月泉門」相助。

  月泉門的機關雖有助益,戰術上卻少了能「強攻」的主力,因此求助於斜陽古城,希望能借助古城的劍陣長才,一一舉破此邪教。

  但當時的前老城主與雲濤劍仙比試落敗,積鬱成疾,因此宣告古城封閉三年,不再理會任何江湖事,此役也讓月泉門死傷頗重,雙方的交情也因而轉為疏淡。

  之後,東鋸島上的「三門邪教」益漸壯大,這之中,朝廷雖再派兵圍剿,此島在海上的詭譎地勢,和島內藏身無數的奇能高手,始終難以成功。

  「三門邪教」也開始對幾個大門大派攻擊,搶奪各門各派的武功秘笈和寶物,一些教派的鎮教之寶全被掠奪,各個教派死傷無數,最後整個江湖和延海村鎮都籠罩在「三門邪教」肆虐的陰影下!

  當年,任燦玥的父親半路遇上門魔、門毒聯手設計,中招也中毒,急需救助的丹藥,此藥唯有月泉門才有,當時的月泉門主不計前人之怨,贈藥給前來求助的古城武護,沒想到一群武護死於半途!

  最後,久等不到藥物的斜陽古城派人前往瞭解,發現門下武護死於東方地界內,帶頭的心層武護未細察下,一怒帶人衝進月泉門最近的分舵開殺,兩方死傷慘重,也讓雙方種下難解的仇恨!

  之後得知是中了門魔的陰謀挑撥,但仇恨已種下,從此「月泉門」不再和「斜陽古城」有任何互動,更嚴禁古城之人再上月泉門,甚至視古城之人與「三門邪教」無異,一入東方地界,都是必剷除的故人!

  「當年老城主如能及時服下藥物,或許不會烙下久治難愈的沉屙。」之後遇上袁灩娘,雖以劍氣療傷之法穩住傷勢,終究難挽已扎根的內傷,月泉門若堅持敵對,我也不會客氣,如今斜陽古城有牟老,對抗門毒的毒術,牟老鑽研的醫術辦得到。」

  「月泉門是最早和三門邪教對上,又精於煉丹、藥理,對戰三門邪教一路至今的經驗,都會是很好的助益,能恢復交情是最好的。」言常陵務實道:「月泉門這幾年都由少門主主導要事,再幾年,老門主可能就會交棒給兒子了。」

  新人較無前人的心頭陰影,想法也較無包袱,或許可以試著互動。

  「少門主……沈雲希。」早年有過一面的粗淺印象,對方當年還是不滿十歲的小男孩。

  「沈雲希內斂冷靜,遇事沉穩不躁進,袁小倪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進退又不失分寸,最適合與沈雲希這樣的人周旋。」

  「你的建議我從來沒拒絕,但任何建議和舉薦不包含袁小倪,我說過,她不能離開朝嵐古洲。」

  「栽培了一個高手,應變和能力都屬一流,卻只打算閒置來看門。」

  「提拔她、造就她,只是一個遊戲。」

  「在我看來,她已成了你唯一會專注的存在,只要她一出現,你的眼就只看到她的存在,心也只跟著她的反應而動。」

  「你話中有話?」

  「任你、我都看得出,這幾年的袁小倪是個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最引人的是從內而透出的堅毅性格。」

  「引人?難道……她吸引了你言常陵?」任燦玥雙瞳瞇凜起。

  「不如說她更吸引城主你,你看待她的眼神太複雜。」言常陵不給情面的直切要點。「我以為遊戲該是閒暇而為,但是曾幾何時折磨一個女子成了你古城城主心中最看重的事。」

  「你今晚的廢話太多了!」任燦玥不想再談。「韓水有消息嗎?」

  言常陵搖頭。「韓水雖幫古城代理東方分堂的事,本身卻行蹤難定,除非下三道催召令,幾天之內他必得趕回古城。」

  七門樓主的子女雖屬於古城中人,卻大多各有發展,但古城有任何事,一下召令必都得回來。

  韓水雖是韓樓主的兒子,也名為堂主,幫古城處理各種事情,本身卻屬於遊俠散仙,行走於江湖各處,收集各種江湖消息回傳古城。

  東方因為有「月泉門」的關係,主事者應變之道和武功都要有一定的實力,韓水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不用,此事……不急。」任燦玥靠回大椅,支著顱側,閉眸在自己的思緒中。

  夜更深沉,偶聽得外邊秋夜的風聲回嘯,桌案上的燭火,幽幽晃亮。

  任燦玥抽出一封信件,每年不曾間斷的,必傳回的一則訊息。

  一門東方大戶透過各種方式,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當年八歲的小女孩,肩上有三個硃砂紅點,身上有一塊冰種雕成的臍帶玉珮,被一名少婦帶走後,下落不明。

  對方只自稱東方大戶,在東、西、南、北各地、各村鎮,透過有力人脈,撒下無數人力與金錢,從其所動用的人脈與財力看來,背景來頭應該不小,可能怕一旦暴露身份,仇家或對手會危害到尋找的親人,才會以此隱藏方式低調尋人。

  此後每年都會有一份這則尋人函件,顯示這個東方大戶年年都在尋找這名失蹤的親人,由於對方動用的人脈方式獨特,非一般大戶,再加上探聽到被帶走的小女孩最後曾出現在「朝嵐古洲」,因此這份尋人告示也年年放在屬於東方消息中被送至古城。

  八歲的小女孩、冰種雕成的臍帶玉珮、肩上三個硃砂紅點……

  「請……請城主……讓小倪留下,我……沒有……親人了。」

  當年那捂著斷足腳筋,躺在血汩中的小小身軀,從咬緊的唇瓣說出,像是在忍耐痛苦,也像在心中斷絕了什麼。

  「你這一輩子就在朝嵐古洲,年年到蘭蘭墳前上那炷懺悔、告罪的香,這是你至今都無法說出兇手的代價。」

  當年究竟誰拿那碗粥給她,讓她拿給谷蕙蘭?據牟老所言,太大的驚嚇讓袁小倪至今無法回想起,但從她後來的眼中,他看得清楚,她沒忘,只是不願說出。

  任燦玥將此信函捲起放到火燭上,看著紙卷燃起,將這份每年都會來到他手中的尋覓信函燒燬。

  「在你選擇遺忘兇手之後,也遺忘……十七歲前夕,斜陽西峰發生的事!」說著這意味深長的話,任燦玥的眼透著難解的沉鬱。

 

  斜陽峰上,晨曦破曉時,難得一身端雅衣裙的女子抱著一束鮮花,來到一處高地勢的小溪。

  「蘭姐姐,這是斜陽奇峰谷那一帶的花,以前你最喜歡那邊秋意濃時所開的花,每年我入古城時機總不對,今次能來,正逢這季節的花,希望它能流過雙月蘆湖。」

  將手中的花一一放入溪流中,清晨的風帶著涼寒,也透著清新,她享受這樣潔淨的晨光。

  幾步外的大樹林內,一道修挺的身形從山林小徑漫步而來,看到前方那飄流於水中的花,來人撿起幾株,隨即看到那沐浴晨曦中的人。

  素雅的面容不再刻意亂髮狼狽的模樣,僅以一根髮釵梳挽整齊的長髮,淡紫與白色的衣裙簡單而純淨,不帶任何驚艷的容姿,卻讓人難以移開視線,晨光微微染上雙頰,透出那淡淡的脫俗。

  小溪旁,無數鳥兒嬉戲啄食,大樹上的松鼠也蹦跳出,從樹幹上爬下,清晨,平凡的萬物百態卻讓她露出微笑,認真的看著清晨出沒的小動物遊戲般的覓食。

  沒有平時那份散漫、嬉鬧,她靜靜不語的幽立,寧謐的彷彿與破曉的晨曦融為一體。

  暗處的人也凝怔長立。

  片刻後,她抬頭看了看漸強的陽光,閉了閉眸,再睜開的眼,先是一絲陰暗,繼而換上遊戲似的眼神,再次回到屬於袁小倪該有的氣態,不起眼、吊兒郎當、不經心的散漫,慢慢拖著殘疾的一足離去。

  拖著腳步的背影讓立於陰影中的人瞬間有種刺眼的煩躁,緊緊握住手中的花,花碎了也沒鬆手,像想握回什麼。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0 PM

第七章

  袁小倪來到向憐憐的西郊竹園,只見幾個常來打零工的小孩看到她來,都快樂的朝她喊著,好幾個她小莊院的下人也和她打招呼後,繼續忙進忙出,將幾大竹筐搬上竹園前的二輛載貨馬車。

  「做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走進屋內,這棟小屋的擺設是長走道空間,兩旁淨是架著木板的木架子,幾個下人在廢枝幹上撤花籽,另一邊的下人照顧長出花的枝幹,一段段長著花的枝幹排好在木架上。

  屋子最後方開了多扇窗讓陽光照進,盛開在枝幹上的白花沭浴陽光下,異常的漂亮瑩透。

  「喵少爺要的。」坐在大桌邊的向憐憐拿著一個「完成品」把玩。「小心別碰傷,這可是要賣的!」

  「程喵就程喵,她是個大姑娘,在我面前少顛陽倒性的。」袁小倪也坐到桌邊,拿起桌上的茶水替自己倒杯茶。

  程樓主的女兒程喵永遠一身男兒裝扮,和韓水一樣喜歡四處遊蕩江湖,但程喵以做各地生意為興趣。

  「先看看自己的德行,再說別人顛陽倒性的!」向憐憐嫌棄的打量她。「頭髮隨便扎得像男孩,成天粗布條掛在身上;喵少爺就算是個假少年,成就、智慧可比真男人還像樣,喵喵真是一個俠義、勇氣都讓人讚美的少爺,不知道她需不需要結拜姐妹?」

  「哇,不要她出些鬼點子讓你賺到錢,就這麼虛榮現實,小時候你沒那麼欣賞小喵的,明明還搶在她之前要跟我結拜的。」勇氣英雄的位置被搶,她不服。

  「就跟你說成熟點,只有快死的人才追憶過往,還老追憶不滿十歲的事跡!」

  真是,向憐憐橫一記白眼,「不說了,你看看這個,像不像一個傳說中的東西?」

  「傳說中的東西?」袁小倪拿過來左右瞧,猛一看,枝幹上長出一朵盛開的瑩白花,襯著枝幹挺美的,倒看不出像什麼傳說中的東西。

  「像不像傳說中的天山雪蓮?」

  袁小倪差點噴出口中的茶。「天、天山雪蓮,不長這樣吧!」

  「我們都知道天山雪蓮不長這樣,但是偏遠地方又靠海的村民不信呀!」向憐憐一副聳肩的道:「喵少爺拿過真正的天山雪蓮給村民看,他們不但不信,還認定既然叫雪蓮,就是白嗤嗤的像雪,照著陽光透明到會發亮。」

  「哪來這種雪蓮,夢中生的嗎?」

  「所以我們就努力種出這種嬌小夢幻品的天山雪蓮,大家果然相信。」

  「不會吧?你和程喵一起……賣假藥?」這二人已經搶錢到這種程度了。

  「誰跟你賣假藥,這東西只是改造過,藥效和天山雪蓮差不多,和牟老請教過,特別栽種的。」向憐憐理直氣壯。「我向憐憐只做貨真價實的買賣。」

  「這東西也……沒透明到會發亮呀!」

  「這就是此物的特別了。」向憐憐神秘的把她拉到陰暗處,拿了點水灑上去,白花竟發出淡淡光澤。

  「怎麼做的?」這下袁小倪也看呆了。

  「灑上一種對水起作用的粉,效用最多灑五次。」向憐憐滿意的看著自己的成就。

  「這東西……就當藥賣嗎?」

  「豈止呀!這東西在購買者的眼中是萬能的,尤其在靠海的小村鎮,它無所不能,簡直……」看到袁小倪張著嘴一臉詫異至極的神色,向憐憐一揮手,懶得多說。「唉,跟你這種領悟力差的人講,是不會懂的。」

  「多說二次我就懂了嘛!」

  「以後再說吧!」沒興致多說了。「這東西的收入,你可也分了一份好處,否則以古城惡意苛待你袁小倪的月俸,哪能供得你那座莊院上下,主子、武護、連僕人快三十人的花費,從一座廢屋開始整修,慢慢像座有模有樣宅院,還有每月不間斷的酒肉。」

  程喵、向憐憐和她三人的合作,程喵出點子兼賣商品,向憐憐負責做出商品,袁小倪則出人力,幫忙製造、裝運、載貨。

  「月俸是微薄了點,但米糧、穀物、酒肉、果品都還給得不差。」

  在這一方面,言常陵算是善待她,不直接給她金錢,改以其他方面彌補,這樣余的可以拿去買賣。

  任燦玥的命令,一切都只能給她「還能生活」的環境,其他靠她自己來。

  「三、三總管!」

  「怎麼了?」

  莊院內的婢女小梅一臉驚慌跑來找她。「大小姐跑來找你,找不到你,大發脾氣,砸了院內好些東西!」

  「那個幼稚的任雙雙今天發什麼瘋呀!」對任家人,向憐憐從來沒好印象。

  「報之前綠天龍的仇吧!」袁小倪食指頂著空茶杯玩。「十天就可以從古城出來了,這禁足執行的一點都不徹底。」千金大小姐身份就是不一樣。

  「她還在莊院內嗎?」

  「奴婢怕她再砸東西,騙她你在西郊的山上監看入古洲的江湖人,大小姐氣得說要跑去找你了。」

  一些到古洲不想引人注目的人,大多會從西郊的小山道來。

  「看來今天找不到我,她是不會甘休,天色不好,等會兒怕是要下雨了,我去找她吧。」秋季多雨是古洲的季節特色。

  任雙雙要出任何狀況,她這個負責「朝嵐古洲」內大小事務的三總管,可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走在林徑內的任雙雙正拿著撿來的枯枝,對著兩旁的林木亂打、亂踹,把怒氣發洩個夠!

  「可惡的袁小倪、臭小倪,害我被禁足了十天--」打到枯枝斷掉,她才扔掉。「如果不是娘要離城前替我說個情,大哥還不准我出城。」

  娘要帶小侄兒任傑皓出城,到南方大哥冥婚的虞府住上幾天,對方雖是死去的女兒嫁過來冥婚,但對非女兒親生的傑皓倒是真的像孫子般疼愛。

  任雙雙無聊的踢著前方石子,看到山腳下有行進的人聲傳來,她好奇站在山坡上俯眺。

  前方山道一行十多人的車隊,陣仗雖算不上多,但那一行穩健行進的隊伍,每個人的衣物和車隊的氣勢,看起頗眼熟。

  「那些人……是楚家莊的人馬,難道是楚千夢!」任雙雙垮著臉。「真的來了!」好討厭。

  此時天際忽打過幾記悶雷,烏雲匯湧,天色陰暗起,無奈的想趁下雨前趕緊離開,隨又看到離這不遠的山坡上也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一身暗色衣物,迎風而立,最特別的是面上罩著鐵鑄面具的鬼臉,單手負於身後,握著一把白色長劍,讓任雙雙感到有些發涼的是對方立在微雨的風中,身形幽緲的仿如鬼魅。

  「鐵面具、白色的劍,這個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夜風離魅?」好可怕,沒想到真的遇上傳言中的人。

  對方的目光注視著山下隊伍,好像還沒發現這頭的她,任雙雙小心的轉身要跑,天際卻突然轟出一記響雷,嚇得她驚叫忙又捂著嘴!

  「人、人呢?」再看向方纔的山坡上,竟不見原本站在山坡上的夜風離魅!

  此時的雨轉疾,任雙雙慌得要跑下山,竟見前下山的山徑上,一道幽黑的身形持著白色長劍,鬼面具望著她。

  任雙雙放聲駭叫,轉身改朝另一邊陡峭的下坡小路要跑去,但路太滑,坡度太陡,她淒喊一聲後絆倒,一路尖叫滾下坡,咚的一聲,整個人跌入前方的水潭內!

  她掙扎的想游出水面,卻看到上方一大片罩來的陰影,隨即一個俯視的模糊面容,嚇得她不敢游出水面,但那大片陰影和模糊的影子已探身,不久一雙手伸入水中,將她拉出!

  「救、救命呀--」被拉上竹筏上的任雙雙,對伸來的手嚇得拚命捶打!

  「雙雙,真的是你?」一個男子的聲在她頭上道:「你怎麼會在這?」

  「你、你是楚……」任雙雙訝看眼前溫雅的男子面龐,話未說完,另一個聲也傳來。

  「閣下,天色再不好,總也還是光天化日,這麼早起色心,對身體不好呀!」

  一個感歎世道的聲,隨著一把長刀從後架到男子脖子上來。

  「小、小倪!」終於看到要找的人,任雙雙心一放鬆,咳著還嗆水的喉嚨道:「他、他是……咳咳……」

  「真要在光天化日敗壞身體,找你可能會比較有樂趣。」

  「近來覬覦我袁小倪美色的人還真多呀!」她不會因此刀下留情的。「老兄,識貨還要長眼呀,我古城三總管是你能覬覦的嗎?」

  「那麼覬覦你該具備什麼條件?」

  「先報名吧!等排到你,我再告訴你。」

  「我記得,高貴的代價可以買到插隊。」男子以指移開從後架來的長刀,轉身笑問。

  「行,遇上你楚千夢,西北楚家莊,富可敵國,就讓你一口價買個插隊。」袁小倪對眼前一身孺雅溫俊的男子,大笑道。

  「你們兩個--不要再聊天了,沒看到我這麼悲慘嗎?」任雙雙委屈哭喊。「我被壞人追趕,還差點沒命耶……嗚嗚嗚--」

  兩人這才正視趴在竹筏上的另一個嬌嚷聲,楚千夢趕緊脫下外袍裹住她,袁小倪也忙將傘撐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袁小倪不解問著。「你們兩個怎麼會到這水潭上?」

  「我的人馬經過這邊,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看到一個女孩子在山坡上跑,背影很像雙雙,趕過來就看到她跌進潭內。」岸邊有渡潭用的竹筏,他就先撐過來救人了。

  此時天際落下連番響雷,大雨滂沱而下。

  「這場雨一時半刻停不了,先到我的莊院避雨吧!」袁小倪扶起任雙雙道。

  「剛剛夜風離魅在這!」想到剛才的情況,任雙雙嚇得緊捱在她身邊,再將楚千夢拉近點,要這兩個會武功的擋著。

  「還來呀!」袁小倪頭大。「好好好,跟你道歉,不該害你被禁足。」別再用夜風離魅這一招了!

  「我不是開玩笑,真的有一個戴著鬼面具,拿著白色長劍的人站在那一邊的山坡!」任雙雙又是跺腳又是惶恐的躲在他們兩人之中。「後來我被他發現,才不小心跌入水潭內的!」

  楚千夢和袁小倪對望一眼。

  「看來楚家的下聘禮果然引來了最大的江湖神秘客。」楚千夢道。

 

  在袁小倪的小莊院內,兩名婢女,小梅、小曉趕忙奉上姜茶、熱食,小心伺候正在大發小姐脾氣的任雙雙!

  「我不管,一定要叫哥哥把夜風離魅那個渾蛋給抓到,他差點殺死我呢!」披著厚披風邊喝著熱姜茶的任雙雙,氣嚷又害怕的問:「我今天看到他出現,他、他會不會跑來殺我呀?」

  「沒聽過夜風離魅濫殺無辜的人,你應該不用擔心這一點。」楚千夢安慰著。

  夜風離魅從出現江湖以來,幾乎都是奪雲濤劍仙的寶物,所殺的人大部分也屬為惡者,最近他出手全殺的,也唯有三門邪教。

  「以夜風離魅的能力,要殺你在山坡上就殺你了。」哪還可能讓她逃得掉。袁小倪斜橫在牆邊長椅上,閒散回應。

  「你們幹嘛都幫那個江湖怪客說話!」任雙雙不滿的喊。

  「這是客觀回應,按你所說,夜風離魅就只是出現過,在你眼前晃了一下,沒對你做什--麼!」袁小倪忽躍起身,避過砸來的碗,碗摔得粉碎,連帶殘存沒喝完的熱姜茶灑滿椅!

  「我說,有必要這麼--」才拍著胸口慶幸沒被砸中的袁小倪,馬上再接住一個丟來的茶杯。「雙雙大小姐手下留情,我這小莊院,每一份東西都得靠自己和手下們辛勞賺取。」

  「臭小倪,還敢說--如果不是你,哪會害我遇上那個江湖怪人!」想起找她的目的,任雙雙的火氣又上來了!「你居然敢在哥哥面前整我,太可惡了!現在又替夜風離魅說話,你不會跟他有勾結吧?」

  「雙雙,別再胡鬧了,大家都只是就事論事,夜風離魅雖然出現的神秘,但不是嗜殺之人。」對她的驕縱,楚千夢歎口氣。

  「誰胡鬧呀!話說回來,我跌入湖中第一個出現的就是你,夜風離魅又用面具蒙著臉,一定有古怪,喔,不會就是你吧!」

  「雙雙!」

  對她失禮的言語,袁小倪喚著;楚千夢倒不以為忤,只是溫笑解釋。

  「夜風離魅從出現江湖,淨是奪取雲濤劍仙的寶物,可見收集雲濤劍仙的寶物才是他的目的,我若真是他,又何必以「流光雙極」來古城當婚訂之禮。」

  「流光雙極」是兩塊嵌在還珠舞情劍身上的玉珮,也是雲濤劍仙三件寶物中的其一。

  「誰知道你有什麼目的呀?會不會假借商議大婚之事,以一樣寶物,騙古城其他的寶物,畢竟雲濤劍仙的寶物,我斜陽古城可擁有最多!」

  「這倒是真的,以這說法確實可以考慮來進行。」楚千夢也認真的撫顎。「看來任家大小姐遇上二當口的事,想法也很有見解。」

  「雲濤劍仙」散落在江湖上的寶物,「彩霓八天龍」、「還珠舞情」、「流光雙極」;夜風離魅有灰、褐、紫、藍四隻天龍;黃天龍在門魔手中,「流光雙極」在楚家。

  古城則握有「彩霓八天龍」中的紅、綠、橘三隻天龍,還有雲濤劍仙當年行走江湖的佩劍「還珠舞情」。

  「哼!」對他這仿似讚美的話,任雙雙揚鼻。

  「韓、谷兩位樓主來接大小姐了,正在前廳等著。」清姐捧著一套乾淨衣服進來道。

  「他們幹嘛來接我?」她還沒打算回古城呢!

  「你都清楚古城擁有最多劍仙寶物,現在又有楚家的「流光雙極」,這段時間你還是乖乖的待在古城內吧!」

  「你幹嘛拿那麼麻煩的東西來當大婚禮!」任雙雙抱怨的看向楚千夢,害她不能快樂的出城玩。

  「這麻煩東西可是天下一堆人爭著搶,古城最想要的,要配得上古城大小姐,名貴罕有是一定要的。」袁小倪代楚千夢發這不平之鳴。「你等會兒要和他們一同去古城嗎?」

  「此回我希望能見得到牟放子老前輩,父親上次想拜見,都無緣一見牟老前輩,所以換我繼續求見了。」楚千夢苦笑。

  「牟老脾氣向來古怪,放心,古城多走幾趟,總會來個無意撞見。」袁小倪拍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豪爽。

  她打算找個藉口跟著回古城,死拖活拖也要把牟老頭拖出來見人,這麼害羞老躲著不見人,怎麼行。

  「不過現下還不到上古城的時機,我要先去拜會大覺寺的主持,之後再往南方探訪幾名長輩,看情況是否需要,再請他們同我上古城。」

  「差點忘了,你這回是來討論大婚事宜,依古城禮俗,得要有幾名長輩陪同。」當年任、楚二家訂下婚約,是在幾名江湖名望的長者見證中,今要完成大婚,也得再請出這幾名長者。

  「不是玩真的吧!」對這件婚事一點意思都沒的任雙雙,抽著嘴角很受不了低喊。

  「放心,這次的結果不會讓你失望,過程或許有麻煩,但結果我希望是如願的。」楚千夢像兄長般撫撫她的頭,有些神秘的微笑,卻說著令人讚解的話。

  「說什麼都聽不懂。」一看清姐捧上的衣服,全是簡單的粗布衣裙,一點花色都沒有,任雙雙哪能接受?「好醜的衣服,我不要穿,拿好一點的衣服來,本小姐又不是服喪,也不是村姑。」

  「雙雙大小姐,你將就點,回古城再換回你的衣服,我這兒的衣服都差不多是這麼……村姑素服。」這套還是新的呢!

  「不要,穿不下去,我不管--我不穿這個--小倪,你想辦法嘛!」她跳腳。

  「唉,小梅,你去跟向姑娘借套衣服。」袁小倪話才說完,一旁又跺嚷了。

  「我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尤其是向憐憐的!」最討厭那個自以為有個性、有知識的女人,老用嘲弄的目光睨她。

  「就麻煩小梅姑娘替她到街市上的布莊,找找有無適合的現成衣物。」楚千夢拿出銀兩給小梅。「天雨路滑,請駕馬車的人小心些,剩下的銀子,晚上給大家加個菜,買點好肉好酒回來。」

  「我會趕緊買衣服回來,謝謝楚公子。」一看亮晃晃的銀子,小梅替眾人謝過。

  「哇,你真大方,比我賣土崗寨的一匹馬還多錢,富可敵國出手就是不一樣。」袁小倪哀怨的想,何時她也能有大款、大款的錢在手中揮霍的感覺。

  「夜風離魅如果能夠宰無知幼稚的女人,第一個應該就會宰了你,可惜,他不殺老弱婦孺!」

  清姐只好將乾淨的粗布衣物再捧下去,以室內眾人幾乎聽得到的聲音喃喃念著。

  「你說什麼--你說本大小姐是無知幼稚的女人,你站住!」

  任雙雙氣得大喊,清姐卻理也不理的走了。

  「可惡的醜女人,我知道了,夜風離魅一定是她扮的,會戴那個鬼面具,一定就是用來遮她燒掉的臉!」

  「咳,我看夜風離魅應該真的對你下手了。」袁小倪忽認同她說的了。

  「你終於相信那個江湖怪客要對我不利了!」哼。

  「相信,而且我猜他應該是對你做法了,真可怕的力量,把你整個真實的自我都勾出來了,疑神疑鬼、抓狂撒潑,把內心的一切,毫無遮掩,完全表露到淋漓盡致,果然是江!湖!高!手!」

  「袁!小!倪--」

  任雙雙咆哮的要衝過去,被楚千夢擋下,她氣吼吼的跳腳!

  「你不給那個醜女人好看,我就跟大哥說她講的話,讓大哥教訓她!」

  「好好好,我去教訓她,你在這待著等人買衣服回來。」再待下去,怕是又有杯皿器具要遭殃,袁小倪決定快快走人為妙。

  「我去前廳和二位樓主打個招呼,雙雙,你就先乖乖待在這兒吧!」楚千夢也往前廳去。

  「大小姐,奴婢下去再換個熱茶上來。」剩下嬸女小曉,也趕緊找藉口,溜。

  瞬間,大家走得沒半個,室內一片靜悄悄。

  「好無聊喔,小倪這兒平時都很熱鬧呀!」安靜的室內,只剩任雙雙悶到不行的喊。

  「二位樓主正在前廳,你不好出現在他們面前,有什麼要托他們帶去給小少爺的東西拿給我,由我交給他們。」

  屋後,袁小倪的話讓清姐的面容出現慈愛的柔和,這個神情讓她燒燬的半邊臉看來似乎也沒那麼醜。

  「我……最近是做了件衣服,但是……」清姐侷促的拉了拉自己身上簡陋的衣物,想起任雙雙方纔的嫌棄,那是生活在和她不一樣環境的人。

  「小少爺活潑,心性寬厚,老夫人雖然疼他卻絕不寵溺,將小少爺教得很好。」知道她的不安,袁小倪要她放心。「他還常偷拿食物到下人房,和幾個老下人一起坐在地上吃,是個惜情、惜物的孩子,知道衣服是有人特別為他做的,他一定會珍惜。」

  聽到她對小少爺的讚美,清姐綻出微笑。「我去拿衣服,我、我還捺了三雙鞋子,一同帶給他吧!」

  「你上次問我量他的腳大小,我就知道了。」她調侃。「真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呀!」

  等得無聊,散步到屋後的任雙雙,躲在一旁偷瞧,見兩人說著話走遠,她不解的想著。

  「那個醜女為什麼要做衣服給傑皓?」在旁偷瞧的任雙雙不解。「聽起來還常托小倪帶東西給傑皓,她和傑皓有關係嗎?」

  活潑可愛的侄兒幾乎都是娘在帶,大哥遺留下的孩子,古城內知道真實情況的不多。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任雙雙大眼閃動著這句話。

  「哼,臭小倪戲弄我,還有那個醜女,看我怎麼整回來。」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1 PM

第八章

  正要就寢的袁小倪聽到窗前傳來的輕敲聲,她打開窗,撐著螓首在窗台邊。

  「敝人這小小院落,實在無法久留楚少爺你這千金貴軀呀!」袁小倪看著夜空皓月,對環胸靠在窗下的楚千夢道。

  「我這千金貴軀早被你和韓水、程喵還有其他古莊傢伙,損到剩不到幾兩了。」

  楚千夢長她五歲,小時候來到古城,一派斯文有禮的大哥哥模樣,常被七門樓主和幾個玩在一起的鎮上孩子捉弄,卻愈捉弄愈玩出情分。

  一入夜,大夥兒常相約去敲其他小孩的門窗,在古莊生活時,袁小倪的窗戶是這群傢伙最常造訪,圍在窗下閒扯的。

  「楚少爺,你是來下聘的,快快拜會好長輩,完成你的人生大事。」

  「我正在進行,但要等到心目中的新娘點頭,才算進行完。」

  「等雙雙點頭!那你要費點功夫了,不過都這當頭了,要不要先下完聘,再好好用你的魅力讓她點頭。」這門婚事都已經要正式進入大婚日期、細節了,還要等雙雙那任性丫頭,挑戰很大呀!

  「好哥兒們,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要討雙雙歡心,需要一點方法,事成之後,以你楚少爺的身家,記得對我的小院落好好表示才行。」

  打理一座莊院,再加上三十來口要吃飯的嘴,能得的財路只有殺錯,沒有放過。

  楚千夢笑起。「只要你想,一座小莊院算什麼,讓整座莊院的人一生無憂,也不是問題。」

  「說得這麼深奧,是要談新買賣嗎?」她不是很明白,說清楚點吧。

  「你心目中未來的物件是什麼模樣?」

  「呃……」怎麼會問到她身上。「和要談的新買賣有關係嗎?」

  「其實我有心上人,這次來是要解除和雙雙的訂親。」

  「什麼?」袁小倪錯愕。「城主知道嗎?」

  「半年前他已知道,此次前來正是為談妥這件事。」楚千夢一歎的看著夜空,雨後的月夜,濛濛幽亮。

  「這……希望你慎重進行此事,畢竟事關係到雙雙的閨譽,別讓她受到傷害!」任雙雙是任性了些,但就像一個還需要教導的妹妹。

  「我想江湖未來會流傳的是古城主動解除婚約,因為任大小姐已心有所屬,楚家願意成全。」由女方來解除,情面、聲譽都是最好的。

  「城主這麼爽快答應?」任燦玥是這麼好易與的人嗎?

  「如果楚家答應將「流光雙極」送給古城,同時附上一筆可觀的代價,更何況雙雙對這樁婚事很反彈,我也無心的情況下,再勉強,對雙方都不是好事,在各方利基點上,古城面子、裡子都有了,我想城主沒什麼好反對。」

  「流光雙極可是雲濤劍仙的三件寶物之一,就這麼大方送出去?」

  「流光雙極要嵌進還珠舞情這柄劍才能發揮能力。」單留這二塊玉是沒用的。「更何況,要將這把劍發揮到最極致,必須是和雲濤劍仙有血源關係的人,在這些條件下,寶物也不過是兩樣高級品!」得之無用。

  「哈哈……」袁小倪乾笑,商人果然講求實際,楚千夢和向憐憐對這兩樣寶物,看法倒是一致呀!「無論有沒有流光雙極,還珠舞情本身就是一把好劍,又是雲濤劍仙年少時行走江湖所用,某種程度是身份的象徵,江湖上只要用劍者,都想擁有。」

  「聽說雲濤劍仙解救過北巖聖山上的族民,這個族民向來不與外面打交道,也少有人進得了北巖聖山,此族之人玄感異能很強,三件寶物能有如此異能,皆出自此族之手。」

  「確實聽說過劍仙和北巖聖山的傳說,三件寶物的奇能也和此族有關。」但比起這些傳說,袁小倪更好奇一點。「楚家經商,武學淵源也以掌功為要,怎麼也會跟著去奪劍仙寶物?」

  雖然「流光雙極」這兩塊玉珮本身就價值連城,但以楚家的財力,不會將這兩塊玉看入眼中。

  「我父親和雲濤劍仙有淵源,才會跟著尋找劍仙寶物,但他最希望能找到劍仙本人或者後人。」三件寶物找齊,也許能引來和劍仙有關的人。

  「找到雲濤劍仙……本人?」第一次聽聞有人要找劍仙,而不是寶物,袁小倪訝異極了。「這……不容易呀!」一甲子前的劍界高人。

  「按時間推算,劍仙若還存活,現今過百歲高齡,以他的內功和武學修為,活在這世上的可能性並非沒有,聽我父親說,雲濤劍仙所練的納雲化氣到最高境界,甚至是去老還童。」

  「如果雲濤劍仙真還活著,怎麼可能會坐視三樣寶物流落江湖?這可是他送給愛妻的訂情物。」據說劍仙深愛妻子,應不可能任由此事發展。

  「所以,家父也不敢抱著一定的期望。」

  「楚伯父為何要找劍仙?」

  「為早年的事贖罪吧。」

  楚千夢說得保留,對不想講破的隱私,袁小倪也聰明得不多追問。

  「原來楚伯父認得雲濤劍仙?這人真要還在世,應該……很驚人吧!」

  「確實驚人,雲濤劍仙若真出現江湖,只怕要引來江湖大震盪,那不是一句高深莫測,就可道盡的絕逸之人。」江湖神人所流傳的事跡也充滿傳奇,楚千夢光說都感驚歎。

  「據父親說,雲濤劍仙老年才得女,愛妻難產而亡,女嬰一生下就衰弱到幾乎瀕死,北巖聖山的老族長以彩霓八天龍匯湧的靈氣封住此嬰,十年後雲濤劍仙納雲化氣的功力已可轉化為生命靈氣,此嬰才得已開始成長,因此劍仙十分寵愛這個得來不易的獨生女,三件寶物十八年前流傳江湖,若推斷沒錯,可能與劍仙之女有關。」

  「楚伯父對雲濤劍仙的瞭解真是詳盡呀,詳盡到連推測都、都讓人佩服……」

  更讓人訝異這楚莊主和雲濤劍仙的關係?「以此推斷,有可能是劍仙之女帶出寶物,寶物會流落江湖,會不會劍仙之女……出事了?甚至……可能死了!」

  「家父也想過,希望此事別發生,否則……劍仙若真還活著,知道女兒身亡,那……」

  見楚千夢慨歎搖頭,袁小倪好奇探問:「會……怎麼樣?」

  「三座東鋸島加起來,能做的亂事都比不上一個雲濤劍仙!」

  有沒有這麼可怕!袁小倪嚥了嚥口水,既然都說到這地步了,再滿足好奇心。

  「楚伯父所瞭解的雲濤劍仙是……怎樣的人?」

  「風姿俊美,劍術造詣極高,是江湖人所流傳的雲濤劍仙,我父親所瞭解的確實也是如此。」楚千夢迴述父親的形容,聽得他都極想一見這等奇人。

  「雲濤劍仙不但外貌過人,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連當時的書畫渭名家權闔,都與他有過較量,可見他的能耐,江湖只流傳他的劍術,其實不論掌功和御風成刀的能力,都不下於他的劍術,與其說他文武全才,不如說那是天縱的絕世奇才。」

  「哇,這人生來的條件也太囂張了!」外在、內在;天才、英才、奇才全在一身,真是讓人嫉妒呀!

  「所以性格狂狷也就可想而知了,畢竟沒有一件他辦不到的事,言行似正偏邪,邪中又帶著凜凜威正,當年的雲濤劍仙是個正派人頭痛,反派畏懼的人,最後遇上意中人才改變了他外放狂傲的性格。」

  「看來雲濤劍仙袁牧飛果然不是一句高深莫測,就可道盡的絕逸之人。」

  袁小倪複雜的幽望向夜空。

 

  「這幾天古洲街市很熱鬧,到處都是人,酒館、客棧、酒樓也都客滿。」小曉端著茶水送進書房。「都是為了楚公子可能帶來的大婚禮物吧!」

  對那些江湖大事,小曉不是很懂,但大家都在乎劍仙寶物她是知道的。

  「聽古莊那邊的下人說,這幾天私下打酒採買都要等上好些時間,幸好,我們這的小莊院有向姑娘幫忙,每回去餵軒,掌櫃都替我們打點好了。」這頭,擦拭著書桌的小梅也道。

  這幾天,三教九流、大小門派幾乎全聚古洲,為怕有任何事端發生,再加上好些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隱於市井,古城答應地方官府派人一同巡防。

  「算算時間,楚公子應該拜訪完大覺寺主持了,到現在沒見到他來莊院,可見還忙著籌辦婚事!」以前楚千夢如果來古洲,三天兩頭必來莊院。

  「楚公子真是沒話說的好人,長得俊俏,溫柔斯文,還家財萬貫,搞不懂大小姐怎麼就是不喜歡?」小曉斟好一杯茶,來到窗前的臥椅邊,主子正以書蓋著臉,一派懶散的昏睡。「三總管,醒醒,你的茶來了。」

  連喚幾聲,袁小倪終於拿下蓋在臉上的書,滿臉的疲憊,連聲都濃濃的倦意。

  「什麼時候了?」

  「才過午。」

  「清姐呢?」大部分是清姐送來這杯茶。

  「在廚房忙著採買回來的東西。」正在整理書架的小梅想起道:「清姐吩咐,三總管出門前,要先吃點東西,她在準備。」

  這段時間,古城除了大總管外,另外二位總管和七門樓主負責巡守古城各處,各門各派來得多,紛爭事也多。

  「今天古城還是古莊有傳來什麼要處理的事?」袁小倪問。

  她的職責負責古洲內屬於古城的一切,無論古城或古莊來信,她都得盡心盡力協助。

  「沒有。」小曉替主子再斟一杯茶。「不過聽說流光雙極不在楚公子身上,而是要等待一個時機才能取回。」

  「在他身上,他也不能安全到古洲了。」早就被各方高手劫持了。「怎麼會忽然說這些?」

  「最近都在傳,流光雙極放在雲濤劍仙和妻子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這個地方還不便進入,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小曉回應主子。

  「這個傳言我前天上街也聽到呢!」這頭小梅也道:「應該是真的吧,日前大小姐又跑出古城要找三總管,沒遇上,閒聊提到說,楚公子已上古城和城主談婚禮之事,還親口對城主說了這件事。」

  「哦。」袁小倪思忖。「可見是古城刻意流出來的,應該有用意,雲濤劍仙和妻子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雲濤劍仙」和妻子第一次相遇在朝嵐古洲,明確地方確少有人知。

  「三總管!」門外負責通報的武護,有些焦急的進來道:「古城派了二名心層武護,請三總管走一趟古莊!」

  「心層武護?」專責護守在城主任燦玥身邊的武護,竟會來莊院等候她?

  「三總管,怎麼了?」小梅見主子的神態有異。

  「小梅、小曉。」

  主子要她們附耳,二人湊近袁小倪,聽主子交代事情。

 

  一到古莊,馬上被迎進左偏廳,才走進,廳中不尋常的氣氛,袁小倪已心知情況不對。

  一旁竟有三位現任樓主和四位被換掉的老樓主,廳內連平日候著的下人也都揮退,只有幾個保護任燦玥的心層武護候在一旁。

  前方主位上的任燦玥依然是平日那冷目中,淡揚唇畔的睨視模樣,彷彿什麼都很有意思,又沒一樣真正讓他感興趣。

  讓袁小倪更感不對的是,向來不曾在議事廳上出現的任雙雙竟也坐在一旁,看到她還朝她得意一笑。

  唉,這對兄妹在傲睨人的時候,其實滿像的,她苦中作樂的想。

  「袁小倪見過城主、大小姐,還有各位樓主。」袁小倪單膝跪下,垂首斂目。

  「三總管,我斜陽古城堅毅又引人的三總管,」任燦玥那笑著問話的俊顏,永遠最教人心驚。「縱然被本城主定為身份低下,卻是仗恃能力,不知本分的做著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恕小倪愚拙,不解城主之意?」

  「對這古莊的左偏廳,可有什麼回憶?」

  她一怔,才要開口,任燦玥的聲先道--

  「謊言、虛應、無聊的客套是消耗耐心的廢話,廢話等年節再來聽,此時,真話能保住我對你的心情和耐性。」』

  「古莊左偏廳和古城偏廳一樣,對小倪並不存好回憶。」斂首的她直言。

  「唉,受教的你,又少了幾分無趣。」話雖如此,任燦玥的語調又回復了那抹興致,「古城偏廳斷你一足腳筋,古莊偏廳又帶給你什麼回憶?」

  袁小倪深知,就算應和也得有幾分斟酌,甚至過卑與過亢都將挑起他溫和微笑下的殘忍。

  「此處發生了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更定了攸關我一生的未來。」她很清楚當年進來撿繡線球之後,他眼中透露出的絕意。

  「聽雙雙說,你的莊院內有個很有意思的人。」

  袁小倪心中一震,依然平靜問:「不知大小姐所指何人?」

  「還有誰,就清姐那個醜女人!」被冷置一旁的任雙雙,終於受不了開口道。

  「清姐只是一位臉被燒傷,收留在莊院幫忙的婦人而已。」

  「三總管,你開始消耗我的耐心了。」

  「此事,小倪確實不知城主想聽的是什麼?」

  「那就直接用眼來確認吧!」

  在任燦玥示意下,門口一名心層武護擊掌,「帶進來!」

  一名婦人被架進,丟到袁小倪身旁!

  「清姐!」袁小倪一驚,忙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三、三總管!」拉住伸來的手臂,清姐恐懼的看著四周,多年前,讓她與骨肉分離的地方。

  「你們好好看看這個女人是誰?」任燦玥朝一旁的幾位前後任老樓主們道。

  看到當年帶她到古莊偏廳的幾位老樓主,尤其前方主導這一切的人,那帶微笑卻深沉的冷目,沒有感情的一雙眼!

  清姐懼駭而顫抖,癱坐地上,抓緊袁小倪伸來保護的手。

  當年的七門老樓主,看著毀了半張臉,顫抖的縮在袁小倪懷中的婦人,仿似嘗盡人生悲苦,未至遲暮身形卻已顯得佝淒滄桑!

  「如何?」

  幾位老樓主面面相望,此女殘存的面容輪廓和眼神早已透出答案,曾是珠光照人的紅顏,讓多少名門公子傾倒,如今卻成今日的模樣,難道是為兒子,毀容混入古洲嗎?

  「啟稟城主,屬下的昏花老眼已無法精確判斷,此婦看來醜陋粗鄙,難與當年的名妓於雪菱聯想。」最年長且退下樓主之位的曾老,挺著老邁之軀道。

  其他樓主也陸續頷首,表明無法判斷。

  「老眼昏花、無法判斷!」任燦玥的聲淡淡的,似在自語又清晰的讓廳中眾人都聽聞。「古城養你們幾位老樓主數十年,你們對古城的用處也隨著你們的老眼昏花,所剩無幾了。」

  一個輕微裂響,眾人抬首瞠望,只見任燦玥大掌覆上手邊的蓋杯紅玉碗,玉茶碗應聲而碎,縷縷白煙從指縫中透出,大掌一移開,矮幾上一堆紅玉粉塵,茶水已全數蒸騰!

  廳中眾人看著這明顯的警告,面色全蒼白,這只紅瓷茶碗是任燦玥來古莊時頗為喜愛的茶具,但再怎麼覺得不錯,一旦讓他覺得沒有用處,饒是如何硬骨,在他掌中,也不過一聲輕響粉碎!

  「三總管,再說一次,這個女人是誰?」任燦玥再次問道。

  袁小倪保護的環住清姐,面對再次而來的逼問,她緩緩開口,「她是我一年多前擅離了古洲邊界,救出了一名被火燒傷的女子,此女醒來就表明她是於雪菱,不能留在古洲!」

  袁小倪抬首,堅定對上眼前的人。

  「是屬下擅自作主硬將她留下,一切全是我的妄為,請城主開恩,放過此女一命,任何重懲,由我領受!」

  「不是這樣……」清姐也是於雪菱,急得要再開口,卻讓袁小倪按住了手,示意她別說話。

  「本城主允你抬頭了嗎?如何判斷,准你開口擅作主張了嗎?」一記悍然鐵掌重擊桌面,矮幾應聲而塌,森寒的叱聲,廳內眾人心都跟著一跳!

  「擅離了古洲邊界--原來你這雙腳還能違抗的四處走,是本城主太寬厚了,斷一足不能懲戒嗎?」

  「城主!請您息怒,三總管的能力,對古城的貢獻有目共睹!」

  「三總管雖有錯,也不致要接受如此重懲!」

  「若廢雙足,形同毀了下半輩子,更何況三總管立下的功勞--」

  在旁的幾個老樓主們也嚇得拚命懇求。

  「說夠了嗎?袁小倪的一切,不循古城律法,只在本城主的認定,只要本城主認定她不值饒恕,取她一命,也是她咎由自取。」任燦玥嘲弄的睨掃這群老舊部屬們。「這是當年允許她留在古城的代價,幾位老樓主不要說忘了。」

  幾位老樓主們無言低頭,當年,他們坐視於雪菱的情況,連對故人之女也無能插手。

  「哥哥,這和小倪沒有關係,你不要傷害小倪!」一旁的任雙雙也嚇得懇求兄長。

  「城主--一切和三總管無關!」清姐不顧袁小倪的阻止,朝任燦玥跪行爬去,拚命磕頭哀求!「是我太思念兒子,自毀容貌,偷偷進入古洲,結果被三總管發現,我厚著臉皮一再哀求三總管讓我留在古洲,無論斷足、斷手,甚至取我一條命,於雪菱都無怨!」

  「當年我說過,你,於雪菱永遠不准再踏進朝嵐古洲。」任燦玥那不定的喜怒再次一轉,又是溫和綻笑的輕歎,「既然你有意斷自已的生路,成全你又何妨!」

  「哥……哥哥,沒必要這樣就殺人吧?」任雙雙害怕的問。

  「好妹妹,你不知道當你開口對為兄說這些,就已定了她的生死嗎?」任燦玥為這任性的妹妹好心講解。「一旦搬上議事大廳,就是要事,既屬要事,豈能不照規矩走?好好看看這件由你揭穿的事,會是什麼樣的收場。」

  任雙雙面色蒼白,她只是要報復的出口氣而已,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演變,她一點都沒想過要清姐賠一條命,更沒想過要害到小倪!

  「於雪菱,今日之事你怨尤不得,殺了她!」眼神淡掃,餘光未回,候在兩旁的心層武護其中之一已劍光銳閃,劃空而出,直取跪在地上的清姐的頸項。

  一聲交鳴,橫空而來的長刀擋住鋒銳直取的劍勢,袁小倪出刀護在清姐跟前!

  「三總管!」

  「小倪!」

  袁小倪的出手讓其他人全震住,在「斜陽古城」任燦玥下令的事,沒人敢反抗!

  就在這錯愕的一瞬,另一個候在一旁的心層武護也隨即出手,兩道殺氣、飛掠劍影,同時而來--

  袁小倪推開清姐,橫刀劃出悍然流光,擋下兩道獵魂劍芒,隨即再來的劍招速度更加凌厲,甚至隱含殺氣,一左一右以圍陣的方式而來!

  袁小倪一彎身長刀迴旋背上,帶動一股氣流,刀身順滑過手臂,一落手,刀勢夾著醞釀的氣流,像吸住兩人逼來的長劍,兩劍一刀虛空交擊!

  一時間,刀光劍影錯動,燦爛銀芒四射,耳邊淨是刀劍嘯吟,滿貫整個廳堂,眩目難視!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2 PM

第九章

  「三總管,你想造反了嗎?」忽然,任燦玥淡淡的一聲,兩名心層武護的劍也同時被震得脫手,射進地表,晃立廳中!

  「袁小倪,城主任你為三總管,讓你立身古城,是讓你知道感恩,不是違背命令!」一旁已退下樓主之位的曾老,開口嚴聲斥喝。

  雖對任燦玥的領導風格看不慣,但違反主從之事,幾個老樓主是不能容許的!

  「是小倪冒犯,只想請城主開恩,饒此女一命;帶她進古洲的是我,安置她的也是我,她並沒有違背城主當初說的話,請城主明察。」袁小倪再次跪下,斂首懇求。

  「三總管!事已至此,你不用再為我扛罪。」清姐也跪到她身邊,哽聲道:「得你照顧至今,我已滿足……」

  曾經她對這個人世絕望得只想自絕生命,袁小倪適時給她的援手,讓她有了希望和溫暖。

  「城主,三總管的行為雖有失當,還請您……」

  「閉上你們幾個老傢伙的嘴,成天大道理、制度、傳統,這些迂腐祭祖時可以跟著經文誦個夠,現在全部退下!」其中一名老城主才開口,已被任燦玥給喝住。

  「城主……」

  在任燦玥一記厲眸中,七人退下。

  「牟老說過,你的武骨和對武學的悟力,帶有先天的傳承,另一半來自後天的韌性,你果然如牟老所言,擁有令人驚訝的成長!」

  任燦玥起身步下石階,來到她眼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顎,那高傲的身形,紆尊降貴般睥睨。

  「先天傳承,呵呵……本城主倒真是想知道,這先天傳承來自何人?能磨得你如此堅韌,還有,如此狡猾無情。」

  狡猾無情?是說她嗎?任燦玥的話帶著讓她不明所以的錯愕。

  袁小倪眸子一顫,這些話是陷阱嗎?要從她身上套出什麼嗎?那雙端詳的眼,有些複雜的眸芒,像渴望從她眼中看到什麼,她不明白?

  小時候當她知道心目中的「燦玥哥哥」已經變了之後,對上他的眼,只需要勇氣,她也辦到了。

  但曾幾何時,對上他的眼,心跳好像瞬間被什麼縛住般,讓她連呼吸都難受,那雙瞳底糾結著太多她難以明白的情緒。

  「城主之言,小倪不知自己來歷,一切成就皆為牟老盡心教導,以讓我能盡一份心力,回報古城收留。」

  「你的刀法中似藏著劍招,三總管,你該沒忘記,在古城,你不配用劍吧!」

  像在她眼中搜尋不到想要的,任燦玥放掉握住她下顎的手。

  「還是牟老違背了本城主的命令。」

  「牟老教導,小倪所習只有刀法,不知城主所指!」

  「連本城主親口逐出古洲的人都敢安置,三總管,你的話我該相信幾分?」任燦玥眸中轉沉,又恢復了那戲譫的嘲諷。

  「收留於雪菱,全因為她是小少爺的生母,請……城主看在小少爺的面上,對其母網開一面。」

  任燦玥對這個侄兒不但親自教導劍術,也督促他的學習,看得出他對這個侄兒雖嚴格卻是疼愛有加,袁小倪只希望此點能打動他。

  「於雪菱只是個思子過度的母親,過度的悲慟和歲月已讓她形容枯槁,原對人世已無可戀,只為見子才苟活於世,或許這份思子親情讓您厭煩,但是母子天性,親情的思念是無法割捨的。」

  任燦玥沒有太多的回應,袁小倪像下了什麼決心般,沒有允許下,再次抬首直言道:「就如同……城主夫人的逝去,讓城主因悲痛而有許多世人無法接受的言行般。」

  「三總管,敢當著我的面提起此事,可見你有相當的決心,可以,我就給你這個機會!」任燦玥一副願意大發善心般。「講出當年是誰要你把毒粥拿給蘭蘭,我不但放過於雪菱,還讓她繼續待在你的莊院內,甚至一段時間就安排讓她見兒子,只要你說出當年是誰對蘭蘭下毒?」

  袁小倪一震!「是小倪愧對城主、愧對城主夫人!」

  「你能體諒一個母親思子的心,卻不能體諒我思妻想找出兇手的心。」

  「對城主夫人之死,小倪萬死難辭,童年之事實難憶起,讓城主至今無法重懲兇手,如能贖罪,任何代價,我皆願付!」

  「好一句實難憶起,你只忘了此事嗎?」他獰光一橫,以指責的神態道:「你有過另一次機會,但是你總是忘記我最在乎的事,連著二次毀掉本城主心中的希望,三總管,你簡直不可饒恕!」

  「二次?」

  她的反應讓任燦玥更添沉鬱,憤然拂袖。「三總管,你忘的事,太多了!」

  面對這話中有話的憤怒,袁小倪困惑,正要再開口懇求,任燦玥的聲已又再次傳來。

  「本城主可以再給一個機會,至於能不能活,就看此女的運氣了。」

  袁小倪戒意升起,因為那明明怒恨高熾,卻又悠扯笑意的面容,透出的是讓人一寒的膽戰。

  他對她有恨,她不訝異,但那睥睨的雙目中,卻不似以前他所展露的純粹恨意,而是一種她難以理解的情緒,好像掌握不住什麼而躁怒!

  她曾見過他這樣的神態,就在他得知谷蕙蘭要嫁給大公子時,但此刻他所露出的是更熾烈的翻騰,究竟為何?

  才意識到他眼中那一掠而過的精芒,一股鋒銳已朝清姐而去,袁小倪想也不想的撲身擋在清姐身前,劍氣貫過她的肩,劍威的氣勁讓她幾乎撞在清姐身上!

  清姐和任雙雙都來不及反應,第二道劍氣流光再從任燦玥劍指而出,袁小倪忽地明白他的意圖,手中的長刀才起動作,但這連眨眼都不及的瞬間,劍氣流光擦過不及擋下的刀身邊緣,精準的從袁小倪被第一道劍鋒貫穿的肩,第二道鋒銳再次穿劃而過--

  一聲慘叫來自清姐口中,沒有任何武學底子的清姐,被從袁小倪身上貫劃來的劍氣餘威擊飛出廳外!

  「清姐!」袁小倪負傷來到清姐身邊。

  看到劍氣劃過她的手臂,那未及全擋的刀身讓銳芒偏了準頭,否則只怕清姐要受劍氣貫穿胸口的可能,以她毫無內力可言,只怕中了任燦玥的劍氣,是很難活下!

  「三總管!」袁小倪劇咳幾聲,清姐反過來扶著單膝癱跪地的她!

  連二道劍氣貫穿,劇痛此時才在肩膀迅散開,袁小倪咬緊牙關,忍住劍氣入體的翻騰血氣。

  他的劍氣向來帶有焰力的燒灼,初時有熱感,之後帶著撕裂的痛楚,小時候經歷,年幼無武學基礎的她幾乎撐不住!

  任燦玥早就知道她會出身擋下,這二道劍氣的結果更在他意料中,與其說他有意殺清姐,不如說,他有意借這二道劍氣,洩恨的嚴懲她!

  「我沒事!」袁小倪拉住清姐的手,以僅止於她聽到的微弱聲道:「古洲外,東方十里。」

  默契讓清姐瞬間領會她的言下之意,默然垂淚。

  「城主……蒙您不殺,此女尚存,還請您……開恩。」忍著痛楚,袁小倪朝任燦玥斂首道。

  「不殺,那就再來一道劍氣如何?」任燦玥冷笑的走往廳外。

  「小倪!」任雙雙趕緊跑來拉住兄長的手,懇求著,「哥哥,求求你不要再傷害小倪!」

  任燦玥甩開妹妹拉來的手。

  「本城主會饒於雪菱一命,但是只要她敢再踏進朝嵐古洲,任你袁小倪為她擋下百招,她也非死不可。」他嚴聲下令,「來人,將於雪菱交給二總管,由他監看,確定此女離開古洲!」

  二名心層武護,架住清姐要離開古莊!

  「清姐……」

  清姐看著她,雙眼滿是感激、哀傷與不捨,袁小倪只能無力的看著她被武護帶離,此時在體內翻騰的劍氣忍抑不住般,激咳出血,鮮血從唇邊淌下。

  「小時候不吭一聲,長大依然不變。」任燦玥已來到她眼前,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欣賞似的端詳。

  「就是這樣的神態,雙眼盛滿痛苦,痛苦到幾乎要溢出來,這神態真是令人著迷,也許看到你的眼淚,本城主會大發慈悲,讓你的清姐回來。」

  「一滴淚都不要在讓你痛苦的人和事眼前流下,那只會讓自己的勇氣和決心隨著你的淚都失去。」

  痛苦怔恍的眼,迎上那傲俯的神態;一時間,她像不知該有何反應,只是空洞的回望,鮮血再次從唇角溢湧出,染上了他握在下顎的手,漸漸的,他眼中的笑譫逸去。

  她不知道為何他眼中也出現痛楚,是自己的眼倒映在他眼瞳內了?袁小倪分不清,因為眼前一陣模糊,體內泛出一種感受,快要打敗她撐起的堅強!

  不,她不能在此刻脆弱,不能在此時失去堅強,她和母親有三個承諾,在承諾完成前,她不能倒!

  她需要勇氣,需要更大的決心來支撐自己對母親的承諾,她的淚,不能流!

  咬緊牙關,緩緩退開身軀,退開他伸手的箝握,維持著那單膝跪地的斂首,任由鮮血滴落地上,讓站在她眼前的人握緊沾血的掌。

  「謝城主的開恩,今天的教誨,小倪會謹記。」

  「你退下吧!」任燦玥背過身道。

  「是。」擦拭掉唇邊的血,身形雖還有些不穩,但她力撐住就要離開。

  「小倪,我扶你出去!」任雙雙衝過來,後者卻恭敬的退離她伸來的手。

  「大小姐,希望……這一切你滿意了。」她相當卑微的,以下人之態斂首。

  「我……」任雙雙捂著唇,以往她再怎麼任性,從不曾見小倪用出如此疏離的眼神。

  轉身踏出時,袁小倪雙膝一軟差點要癱跪下去,身後的力量伸往她,察覺到靠近的氣息,她猛然回身,渾身僵硬的看著任燦玥伸出的雙臂。

  「小倪!」遠方傳來大喊的聲。

  「楚……公子!」來人的聲,讓袁小倪警戒的神態一鬆,露出安心,楚千夢和一起長大的古莊玩伴一樣,是不會傷害她的。

  看著她神態的轉變,任燦玥的眉目暗暗陰獰起。

  「我明天要往南方走一趟,去你的莊院打招呼,下人說你到古莊來了。」楚千夢隨即看到她負傷的肩,驚問:「你受傷了?發生什麼事?」

  他扶住她,這才發現在她身後不遠的任燦玥。

  「任城主?」

  「楚公子每回來古洲,對探訪三總管的莊院多過古城或古莊,真是熱心。」任燦玥冷眼問。

  「確實是,與三總管有童年的玩伴情誼,三總管的小莊院又位在古洲出入的方向,便利上自是多了幾回探訪。」楚千夢平靜以應。

  「小倪先告退了。」她朝任燦玥再次斂首,一邊卻是握緊楚千夢扶來的臂膀。

  她的身份不能在眾人眼前開口請楚千夢這個「大小姐未來夫婿」幫忙,但手勢透出的懇求已讓來人明瞭。

  「我送你回去吧!」忍下心疼情緒,楚千夢扶著她。

  「謝謝楚公子。」

  這頭的任雙雙沒有任何報復快意,只有難受,從來沒有這種報復成功後,自己卻是想大哭的難受,她跑出廳內。

  任燦玥目光險峻的盯著兩人遠去的身形,面龐緊繃。

 

  袁小倪再醒來時,窗外月色昏茫,細雨漫飄。

  「三總管!」

  小梅一見主子要坐起,趕忙替她拿外衣披上。

  「向姑娘來消息了嗎?」

  「這……」她猶豫著該不該在此時說。

  「發生什麼事了?」

  「入夜時,向姑娘已派人送來消息,她安排在古洲外的人沒……沒接到清姐!」

  「什麼?」袁小倪大驚!

  「剛才和二總管手下的武護打聽,才知道清姐一離開古洲,幾個蒙面黑衣人出現,將清姐帶走!」

  「蒙面黑衣人?」清姐無依無靠,更不是江湖人,怎麼會有黑衣蒙面人來劫人!

  「命人備馬!」袁小倪忍著肩傷跳下床。

  「三總管,大夫說過,你的肩傷要靜養,外邊夜黑風寒還下著雨,你在這等消息吧!」

  「清姐生死不明,不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哪能靜養得了,快叫人備馬。」

 

  朦朧暗夜,雨霧罩灑林間,古洲交界處,無數的火把來來回回巡視。

  游笙樺正在聽取每一隊武護出去追查回來的情形,聽到遠方傳來的馬蹄聲時。

  看到雨霧中策馬而來的人竟是袁小倪!

  「告訴我於雪菱的事!」一下馬,袁小倪朝他問著。

  「我說三總管,你這種德行,不如別來吧!」隨便系件披風,一張異樣蒼白的臉色,早已聽聞白日之事的游笙樺沒好氣。「你不把臉面、模樣當回事,但是我當,你像個古城總管該有的樣子嗎?」

  「告訴我……找到人了沒,還是有什麼線索?」袁小倪不理他的嘲弄,只是逼到他眼前追問。

  游笙樺一怔,細雨淡霧漂染上她的發和臉,她隨手撥開濕亂的發,那張臉平日有這樣清秀嗎?眉目透出的清靈,過度逼近的面容,都讓他有些不自在的虛咳幾聲。

  「目前找不到人,但是真有什麼不測,屍體也可能是在古洲之外,目前沒消息。」

  「屍體?」袁小倪神色一變,身形踉蹌了一下。

  「袁小倪……」游笙樺才要伸手,就見她強撐定身形,有些難受般的揉著額際,模樣是不曾見過的……脆弱。「嗯咳,我想……黑衣人如果要殺人,早就在劫人的時候當場殺了那個女人了,到現在又沒找到屍體,這女人應該沒什麼事!」

  脆弱!他從沒想到有一天會把這兩個字和袁小倪牽上關係。

  「二總管,古洲外的東邊五里,樹叢內找到一些線索。」一隊往外查探回來的武護稟告著。

  袁小倪聽了就要往前奔去,游笙樺忙拉住她的手。

  「再過去是離了古洲地界,你……別做傻事!」沒城主同意,她若擅離古洲,城主的懲處是不會留情的。

  忽然她喃喃自語道,「對……我不能離開古洲,身為袁小倪……我不能離開……」

  「袁小倪,你……沒事吧!」

  回首的容顏,眸幽幽的,清亮又像氳蘊著愁思,彷彿壓抑著極多的哀傷,再也承載不住,不曾見過她這樣神態的游笙樺,看得有些發怔,隨即發現她的手異常的燙。

  「你……你在發燒?」

  「謝謝二總管的提醒。」袁小倪勉扯笑容。「不再打擾你們的任務了。」

  抽回手,她轉身漫走在雨中,卻是不理騎來的馬,逕自往前走去。

  「以袁小倪所幹下的事,城主為何不殺了她,光看都令人生厭!」

  游笙樺看向一名開口的道層武護,眸瞳凌厲。

  「她是古城三總管,城主親口認定。謹記你的身份,區區武衛,沒有資格直呼她名字,下次再犯,我會建請大總管將你逐出古城!」

  「是、是!」以為二總管向來與三總管不對盤,沒想到竟會遭到嚴聲的斥喝,忙疊聲的請罪。

  「拿傘來。」

  屬下趕忙遞上。

  漫走在寒風細雨中,袁小倪卻覺得體內的熱一直升起,好像連雨都會被體內散出的熱給蒸騰散。

  身體熱,頭卻像給這寒雨冷意凍住,頸部也僵硬起,冷熱交加的感覺,受傷的肩更像被寒意凍得發麻,讓她連呼吸都開始難受。

  「我不覺得帶走那位女子的蒙面黑衣人是要對她不利的。」一把傘遮到她頭上,開口的聲有別於平日的嘲諷。「我送你回去,先好好休息,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二總管今日真是善心大開,小倪深感榮幸,但我自己可以回去。」

  「你知道自己什麼模樣嗎?完全……不是你會有的樣子,你病得不輕,讓我送你回去吧!」

  那異常嫣紅的臉色,雨打得她雙眼失神,今夜的她不但蒼白柔弱,令人不忍也……心疼!

  游笙樺這一輩子從沒想過,那吊兒郎當,永遠一副無人可打倒似的袁小倪,會有讓人不忍心疼的時候。

  「是嗎?」她終於知道般的失笑,輕輕甩著昏沉的頭。「原來我病了……難怪頭這麼……眩……」

  「袁小倪--」游笙樺忙要接住昏倒的她,一雙健臂卻更快環住她。

  「城主!」

  隱隱聽到游笙樺喚出的聲,袁小倪強撐著眼皮睜開,看到俯來的眼,不同於平日總是冷冷的恨與輕蔑,而是延續白日那不明所以的翻騰,當時她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情緒!

  此刻,環住她的雙臂與氣息,竟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受,也讓她看明,那雙眸芒透出的是強烈的獨佔欲!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3 PM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1-4-5 08:48 PM 編輯

第十章

  「藥至少得再喝十天,你的手腳才有力氣。」微沉的聲,在她頭上低語。

  無力的靠在結實的胸懷內,眼皮沉重到讓她連「睜開」都有困難,努力想將喂到唇邊的藥慢慢咽進,卻是虛弱得連張嘴都吃力,以至溫熱的藥汁從唇角淌滑!

  一個擦拭的感覺隨著輕歎的聲傳來,對方彷彿又說了什麼,她已難聽清楚,因為光這輕微的清醒與咽藥,讓她意識又開始昏沉。

  「乖乖喝下……」低語的聲,隨著覆來的熱意鎖住她的唇,將苦熱的藥餵進她唇內。

  整個人像是沉到最深的水底,幽暗的沉重、厚重的壓力,幾乎難以有意識的出現,連這送入耳內的聲音都像隔著很深的水面傳來,只能讓聲音的主人主導一切。

  「今天的手腳有力氣了嗎?」

  緩緩微睜的眼,隨又感到光影的亮爍,她微吟。

  「毒只褪一小部分,你的眼還無法視物太久。」

  終於睜開的眼先只見朦朧影像,隨即漸漸清晰,她吃力抬手,想碰觸對她說話的人,對方配合的俯首。

  一份熱息來到她口鼻邊,鼻息幾乎與她相膩,長指終於撫上眼前那張似熟悉又陌生的面龐。

  「你……是誰?」她聽到自己虛弱的問道。

  對方微微瞇起雙眸,隨又淡淺揚唇,大掌撫著她額前的發,替她理著那松亂的髮絲。

  「我是擁有你、照顧你的人。」

  頭好昏、好痛,心跳到她快喘不過氣,渾身好熱,但他手掌輕撫的地方,帶來些許涼意,像能安定體內混亂的熱。

  「藥的作用激起你體內的真氣,暫時會很難受。」他輕聲道,臂膀撐著她仰靠的螓首。「我用內力助你平定體內的真氣,等會兒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大掌再來到她的心口,穩定的力量從心口緩緩渡近,也讓她感覺到這掌熱竟是直接觸及肌膚,而不是隔著衣物!

  她掙扎著想坐起,卻被他制止,這小小的動作也讓她疲累的,無力癱靠在他懷中。

  「我……為什麼?」這一癱靠的低望,愕然發現,她只著輕薄過膝的單衣,而且衣衫全敞,衣下赤裸的讓他摟在臂懷內!

  昏痛和乾燥的唇瓣,讓她一時間無法意識到害羞與震驚,虛軟像從體內散到四肢,思考已成為費力。

  「還有哪痛?」見她痛楚的皺眉,他貼在她額際的髮絲上問。

  「我……我是誰?」為什麼她會幾近赤裸的在他懷中,而他這麼理所當然的抱著她,甚至撫著她!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人,就夠了。」

  「我……怎麼了?」

  「你受傷了,在解毒藥完成之前,每天服下的鎮毒藥物都會讓你真氣竄熱,現在又是炎夏,這樣會讓你舒服些。」他低聲淺笑,將她重新環擁的更緊實,好像他的胸懷和雙臂就是她的衣物。

  「這裡只有你和我,能看著這身軀的也只有我。」他低頭吻著她右肩上的三顆小紅痣。「等你傷好了,我要你徹底成為我的人,這一次,我會握緊,誰都不能奪走!」

  「我……」不明白這些話。

  體內原本平定的熱好像又燒起,因為那低吻在肩上的唇熱一路而下,來到左胸上,深深的吮烙在心口上。

  「我要不停的在你心口種下屬於我的印記!」

  驚醒的袁小倪猛地坐起,牽動肩膀傷勢,讓她痛得咬牙捂著肩傷!

  「那是……」為什麼會有那些畫面?那個男人是……誰?

  夢中出現的畫面,一切朦朦朧朧,卻令她震愕不已,如果純粹只是一場夢,為什麼又有歷歷在目的清楚感受?

  「你醒了?」

  太專於自己的思考,忽來的聲音讓她一驚。

  「城、城主!」任燦玥竟在她房內,她忙要下床行禮。

  「坐著。」

  從窗前走來的修挺身軀來到床邊,籠罩來的影子讓袁小倪內心有些忐忑的低頭。

  她記得自己找上二總管游笙樺詢問清姐下落,不得結果後想離開,最後……傷勢淋雨,她好像昏倒了!

  「把眼睛抬起來。」任燦玥忽有些不悅的道。

  「是。」她的抬頭、她的迎視,都只能有他的命令。

  「你不是很願意看到我在你身邊?」

  「小倪只是訝異……竟要勞動城主帶我回莊院。」畢竟,他對她的恨,古城上下無人不知。

  「這座小莊院我倒是第一次來,一座廢宅讓你打理到這模樣,看來,離開古城、古莊,讓你過得悠遊自在。」

  「這一切……都蒙城主賞賜。」

  任燦玥忽坐到床畔邊,深沉逼視她!「你和楚千夢是什麼關係?」

  「小倪不明白……城主的意思!」

  「楚千夢解除和雙雙的婚約,你知道嗎?」

  「聽……楚公子提過。」她謹慎回應。

  「那麼你知道楚千夢以『流光雙極』解除婚約後,打算奉上另一大筆財富,迎娶古城內的另一名女子,甚至只要讓他迎娶到這名女子,他可以保證,楚家將和任家有更堅定的情分?」

  「這事我沒聽楚公子提過,他、他想娶古城內的誰?」

  「等解決了和雙雙的婚事,他才會說。」

  「但是……」任燦玥緩緩扯起笑容,竟伸手撫上她此刻因發燒而紼紅的面頰。

  「我懷疑他說的是你!」

  對他撫來的掌已感不安的袁小倪,聽到這話大震。「我和楚公子只是童年在古莊的玩伴情誼,請城主不用……」

  話未說完,撫臉的掌又改為長指輕刷著她的嫣頰,細細的刷劃著,像無比的流連這份感觸。

  「你見過他看著你的眼神嗎?你認為你隱藏自己的模樣很成功嗎?你知道,今夜的你,連二總管都差點醉倒嗎?」

  「什麼……意思?」他今夜的言行,讓袁小倪惶恐更甚。

  話才說完,大掌猛然扼握她的頸顎,她駭然驚喘,他將她拉近,她被迫迎向他!

  「二年了,我心中打算給你的時間不多了!」那眸光像切齒到極致,透出的狠獰更像要活活撕咬她!「若你還不能憶起,那麼,就別怪我強硬出手了!」

  在他箝握中的臉蛋,震愕又困惑,雙眼圓睜。

  「讓你遠離古城、古莊之外的天地,讓你親手經營起自己的一片天地,為的是什麼?」任燦玥惡狠狠的,幾乎要箝碎了她的下顎。「不是成全你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

  「城、城主,我和楚公子絕無苟且,請您別誤會!」他的話讓她急得反駁。

  他卻只是鎖視她的雙眼,一掌撫著她的眉目。

  「曾經這雙眼純真、清亮的無邪,小小年紀就堅強得令人恨,當年我只想要摧毀這些,憑什麼害死蘭蘭後,你可以這麼無辜的活著?如今,環境果然磨去那份純真無邪,卻將那份堅強磨得更亮也更令人……刺眼!

  「環境挫折不了你的意志,當年廢你一足,你不但站起來,還接受牟老最嚴苛的武學鍛煉,甚至應證了牟老所言,你真是一個武學奇才。」

  她在古莊偏廳中的短短出手,臨場反應,讓他確定,她隱藏自己太多。

  袁小倪雙瞳顫著,抿緊了唇,在不解他的意圖下,還有他的箝顎,讓她連開口都難受。

  「曾經對本城主而言,你,袁小倪真是令人痛苦的存在,痛苦到令我只想殺之而後快!」

  「我……就算……城主殺了我,我也無法告訴你,是誰叫我把毒粥……端給城主夫人!」

  「我說過,你總是忘記我最在乎的事。」他的聲又轉為更令人不解的啞沉與惱怒,「當初是牟老的警告,希望我別強逼你的記憶,因為清醒前後,環境過大的轉變,會讓你的意識承載不住,他說那段記憶如果在你心中是重要的,你自會記起,如果在你心中根本不願意接受,那麼任何動作都於事無補,但我沒想到--」

  他忽然俯首壓上她的唇,想都沒想過他會有這樣動作的袁小倪徹底震愕住,他不是吻她,而是在她唇瓣中切聲低語--

  「你的內心竟是想去除這段記憶,你要拋掉我所在乎的回憶,是嗎?」

  狠狠一咬她的唇瓣,被劍鋒穿身也不曾痛叫的袁小倪,此時痛叫出聲,卻推不開他箝握在顎下的指掌,唇上的血流進她的唇內。

  當他滿意的以唇搓磨著她被咬傷的唇瓣,讓她痛得卻又退縮不得,他舔舐她唇瓣上的血。

  「你的血肉,真是美味得讓我非常想再一口一口的好好品嚐。」

  他今夜的反常,讓袁小倪毛骨悚然道動都不敢動,只能任他吮舔著唇瓣!

  任燦玥的言行,已讓她愈來愈難明白。

  「天呀!是三總管--」

  「小倪姐姐來了!」

  袁小倪一走進西郊竹園,就見平日都是快樂招呼的下人和小孩,此刻見到她,竟大叫的轉身奔回屋內!

  「不會吧?才養幾天的傷,這裡就淪陷了?」

  她被城主以劍氣重傷,古城上下人盡皆知,眾人只知她收留不該收留的人,讓大小姐發現,因此城主嚴懲她!

  古城內的人向來對她沒好話和臉色,經過這次的事,她都懷疑下次到古城,大概連基本禮貌的頷首都沒人會賞光,但是,憐憐還不至於這麼對她呀!

  不過,養了幾天的傷,也沒見憐憐來探病,只是送了不少傷藥和「晶喂軒」的美食來就是,以此情況看來……

  會不會憐憐對勇氣的認知又發作了,又要再發出和她不知第幾次斷絕的姐妹情?

  幸好她人緣不錯,這幾天,一堆人送的傷藥堆滿房中,不但古莊樓主們送,從小的好玩伴,樓主兒女們也送,楚千夢離去前請大夫依三餐關照,最讓她不敢置信的是,連二總管游笙樺也送了一堆金創藥和內傷藥,甚至還主動告知她追查清姐下落的後續情況!

  呃,她帶傷跑出去的那一夜到底是什麼模樣?怎麼變化的人有這麼多,這一回想,不禁想起任燦玥那一夜的詭異和可怕!

  他舔完她唇上的血,冷看著目瞪口呆的她後,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

  「唉。」袁小倪揉著額角,「養幾天傷後,好多事都變得莫名其妙!」讓她連反應都措手不及。

  她現在只擔心,清姐究竟被哪路人馬帶走?

  從游笙樺傳給她的消息,和她派人私下的探查,擄走清姐的人馬應非要對她不利。

  沒多久就見向憐憐捧著一束花出來,笑得非常燦爛,朝她跑來後,把手中的花交給她。

  「憐憐……」袁小倪感動的抱著大把花,她就知道憐憐不會這麼沒朋友情義,瞧她送上這束花祝賀她康復呢。

  「謝謝、謝謝,太感謝你了,讓我的人生這麼不缺見識。」向憐憐美麗的臉蛋比她更感動,萬分認真的握著她的雙肩說:「有生之年,能看到什麼是蠢到最極致的代表,你真是豐富了我的生命。」

  「哇,不用講這麼毒吧!」她常覺得憐憐毒人的方式才真是豐富了她的生命,有時候她覺得憐憐和任燦玥挺適合成對,兩邊都很毒呀!

  「反正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你都習慣替人扛、替人解決、被人陷害,也不差再一件了,過二天我打算去搶衙門的官銀,你這麼有本事,不如替我擔了這罪吧!」向憐憐說得像出門打罈酒般簡單。

  「那會殺頭的?」不是啦!

  「怕什麼呀!你都差點被任燦玥串了也不吭一聲,明明一身本領,還死活的要賴在古城,古城那群人的輕視護罵都沒當回事的吞了,黃連吃這麼多了,冤債也扛了不少,債多不愁衙門追來,我希望你負責點頭就行了。」

  向憐憐以好朋友你應該不會拒絕的態勢,要她接受。

  「說得是呀,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可真是嘗到了。」

  「有苦!」向憐憐嗤聲,俏臉早已轉成猙獰,一指一指戳向她的肩。「我看是有秘密吧!以你的個性,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任人踩扁、搓圓的,什麼人都可以掐到你脖子上,你這身本領白練了!」

  「哪有什麼秘密,我再怎麼有本領,也不可能對城主發作呀!」袁小倪喊冤,「憐憐,麻煩你,我肩傷才剛好,別再戳了!」

  「為什麼不能對任燦玥發作,還跟他客氣什麼?」向憐憐沒好氣的改戳另一肩。「我就是不懂,擺明就不是逆來順受的料,這十年都幹著屈膝求全的事,把自己搞到這麼慘烈,太!離!譜!了!」氣死了,重重的多戳四下!

  看她對捉到的歹徒這麼惡整,就知道根本也是個有仇必報的傢伙,可不是什麼佛心善人來的。

  「憐憐,你戳來的指頭快不輸任燦玥的劍氣了!」真疼呀!袁小倪動動雙肩。

  「要從城主手下救清姐離開,我確實還辦得到,但是真這麼做了,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斜陽古城」了。」根本就是造反了。

  「對那座無血、無義、無人性的古城,你這麼留戀幹嘛!」向憐憐真想不通。

  「難道你也有個什麼太太太太到不知第幾代的爺爺,握有斜陽古城的產權?」才要這麼死賴著。

  「扯到哪了,母親對老城主有承諾,回報古城當年相助的恩情,我有責任接替娘完成承諾。」至少……現在還不到離開的時間。

  袁小倪看著抱在懷中美麗盛開的花,兒時嬉游的記憶,多少次讓她夢中醒來!

  無法忘記被親生母親帶走時,記憶中,小男孩以生澀的輕功一路追奔,最後跌倒的看著妹妹與他相距愈來愈遠,男孩那面上的驚恐至今映在她腦海!

  「練好輕功--你要飛回來--」

  「我也有想完成的夢,也有想再去圓起的緣分,只是承諾未完……」

  「管他什麼承諾,總有一天要給任燦玥好看,這才重要!」向憐憐可沒那麼多愁善感。

  「他是一個生病的人。」袁小倪歎息。「對一個病人,又有什麼好計較。」

  「任燦玥哪生病了?」看他勇壯又可怕得嚇人。

  「他的心病了,在他內心深處並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其實也是逼害蘭姐姐厭世的兇手之一,自責下,只好放任毀滅的病扭曲自己的心靈,找個目標來怪罪。」

  「喲,你還是大夫呀?任燦玥的心病你就看得這麼分明。」向憐憐不給情面的橫瞟一眼。「我倒覺得你的心病不下於他,有時候我覺得,你應該是個比任燦玥還可怕的人!」

  「敢問向姑娘,你這推論從何而來?」

  「依本姑娘敏銳直覺和對朋友的瞭解,任燦玥的可怕是外露的,你是內藏的。」向憐憐一步步逼著她,一副要把她劫開一樣。「露出你的真面目,不要這麼壓抑了,壓抑久了再爆發的人多半不是人,別以為本姑娘看不出來!」

  「憐憐,你改行當道士了?把我講得像妖怪一樣!」還露出真面目呢!「今天找我過來,應該不是為了訓我吧!」

  「這只是目的之一,好吧!」她抬手一副這件事講完了。「我今天要你過來,是要告訴你清姐的消息。」

  「有清姐的消息了?」

  「小……小倪。」就在向憐憐要再開口時,後面傳來囁嚅的低喚聲。

  「大小姐。」看到站在竹園入口的任雙雙,袁小倪恭敬行儀。「來此是有要事?」

  「你、你還很生氣嗎?」

  「我只是古城下人,本就不該有超出本分的行為,大小姐沒有做錯。」

  「你明明很生氣,想罵就罵呀,何必對我擺出這種態度?」生疏到連眼都不看她,任雙雙癟唇道。

  「大小姐,再怎麼樣的天真、任性妄為,都抵不過一條人命可能不在的事實,你真的看不出,清姐的身份一旦揭發,城主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嗎?還是為了滿足一時的報復心,讓你覺得試看看,搞不好你的兄長沒你想的那樣狠心,真發生事情了,再來撒嬌就行了?」

  「我沒有……」

  「在你心目中,性命是能拿來試的嗎?你知道清姐是小少爺的生母,就該知道她可算得上是你真正的大嫂,和兒子生離已是慘事,現在就為了你一時的報復、好玩,就能夠隨便帶給人一輩子難以諒解的傷害嗎?

  「如今你打算和平時一樣,拉著我的手,繼續你的天真,繼續你覺得只是一時好玩的行徑,沒想到搞出大事,說著你那廉價的對不起,是嗎?」

  對她咄咄逼問,任雙雙淚眼閃動,也只能咬著唇不說話。

  「對我而言,你的單純、天真,徹徹底底是一種掩蓋自私的行為,但是我沒資格罵你,主從有別,這個身份讓我連說句我真的不想再見你這個人都不行!」

  「你--」任雙雙終於泣喊,「你要清姐--我還你清姐就是了,不用把我說到像是看到髒東西一樣!」

  對任雙雙的痛哭失聲,袁小倪只是別開頭,彷彿對她已徹底失望,任雙雙奔出竹園。

  「這回我真是太認同你的說法,無知加幼稚叫單純,天真加單純就叫自私了!」一旁向憐憐用力拍著手。

  「我就搞不懂,成天閃著單純、天真的人,做錯事都可以原諒,這種德行擺明就是活在自我設限的環境中不願成長,要她成長好像世俗污染了她一樣,最討厭這種人了!」

  「你也推演的太多了,雙雙只是沒給她成長的環境,才會造就她不知天高地厚!」

  「來,清姐的下落。」阿憐憐從衣懷內抽出一封信。「是南方的任老夫人捎來的信,她怕捎去你小莊院萬一消息走漏反而不好,就捎來我這,重點是要我轉告你,清姐已經沒事,是她派人帶走清姐。」

  「清姐被老夫人帶走?」想都沒想到的人,袁小倪抽出信來。

  「這次任大小姐總算沒有蠢到全然無知,和任燦玥說這件事之前,先告知了任老夫人,她以為清姐頂多就是被逐出古洲,讓任老夫人把人接去,還可直接和小少爺在一起,沒想到自己兄長真的這麼狠。」嗟,就知道任燦玥那人,冷血無情。

  「憐憐。」袁小倪看完信後,只有一個問題。「在我要開罵時,怎麼不先拿出來?」

  「為什麼要先拿呀!本姑娘等你訓任雙雙很久了,真是痛快。」

  「憐憐,你也太--」

  「注意,敢訓到本姑娘頭上,尤其為任家人說話,姐妹情必斷!」

  在她一根食指搖甩的威脅下,袁小倪擠著笑,認分的把自己的氣勢降為一切可以好好說的委婉。

  「我是說,既然雙雙沒到這麼無知,就沒必要給她這麼嚴格的……訓斥!」

  「沒有必要嚴格的訓斥?你開玩笑吧!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任燦玥當下一刀砍了清姐,今天你怎麼罵,清姐就是沒命!」袁小倪從小就會替任雙雙背黑鍋,她看不慣很久了。「那個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起意確實是報復,拿清姐性命試,輕重不分,早該被罵了!」

  「真是!」袁小倪只能認命,趕緊轉身去追人。

  「死小倪、臭小倪,我道歉了,你還要怎麼樣?如果不是看在從小你最有耐心陪我玩、聽我說話,我才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呢!」奔至野林內的任雙雙找不到枯枝發洩,只好邊擦著淚,邊踹踢旁邊的樹!

  她和二個兄長的年齡差得大,古城內的小孩大多為武護的家眷,和她玩有距離,只有小倪真心的陪她,她鬧脾氣,也會開玩笑哄她。

  「可惡!把我說成這樣!」愈想愈難過,她再次抹過眼淚。「要清姐是嗎?好,我去南方找娘要人,哼。」

  她負氣的想,就把清姐拖回古洲,看你袁小倪怎麼保住人,說她任性,她就任性到底!

  「任家大小姐,任雙雙?」

  「幹什麼!」身後傳來冷問的聲,任雙雙沒好氣回頭,少在她心情不好時惹她!

  只見眼前十來名女子,各個一身暗色裝束,神情淡冷,眉眸都透著詭譎氣息,其中一位容貌艷麗,像是領頭的女子,雙眉紋著淡淡的紫橫紋,神態冷漠。

  任雙雙想起兄長曾說過,「三門邪教」中,門魔是專門培育殺手的,門下地位高的,眉中刺著色紋,紫眉和黃眉是屬於門魔的兩位副門主,紫眉手不是女子,黃眉手不是男子,眼前這美艷女子正是紫眉。

  「跟我們走,否則有你苦頭吃!」

  「你、你們是門魔的人!」任雙雙害怕的後退。

  「帶走!」

  「我不要,救命呀--救命--」

  兩名女子上前抓住要逃跑的她,任雙雙嚇得拚命掙扎大喊!

  「救命呀--我不要--救--」兩記力道狠狠左右摑過她的臉,力量之大,紅指印瞬間烙頰。

  「再喊,就拔了你的舌頭!」紫眉道。

  不曾遇過這種事的任雙雙,震驚後,委屈的眼淚瞬間落下來。

  「只會哭和叫,軟弱到不行,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廢物!」紫眉對這種千金大小姐最是厭惡。

  「雙雙--我不氣了,你在哪--」

  野林傳來尋喚的聲,一名在前頭探情勢的手下跑來稟告。

  「紫眉魔副,古城三總管袁小倪正往這來!」

  「袁小倪!」

  紫眉想起二年前,門魔和門毒聯手在一場武林人的聚會上要搶紅、黃兩隻天龍,袁小倪後來雖被門毒所傷,卻差之一步,眼睜睜看紅天龍從她手中被奪走。

  宿怨讓紫眉的眼現出殺氣!

  「小倪--救命呀--有人抓我--救命呀--」任雙雙放聲大喊!

  紫眉一掌劈昏她。「把人帶好,快走。」

  抬起任雙雙,其他十來名門魔女子戒備的看著四周,陸續要退出這座野林。

  「何必急著走?古城很願意接待各位!」

  「袁小倪!」

  眾人看著從樹上躍下的人,粗布衣裙,身後縛著獨特的長刀,從容的神態,環胸悠揚笑容,一副老友見面般抬手打招呼。

  「喲,紫眉魔副,你的美貌更勝二年前,也不禁讓人感歎更深;卿本佳人,奈何作賊。」說真的,這種容貌連她都會多看幾眼,多少名門公子傾心,連江湖俠客都願意賣命!

  「袁小倪,耍那張嘴皮之前,先看清楚誰在我們手中。」

  紫眉身後,被打昏的任雙雙已被二名門魔手下給左右架住。

  「其實我古城向來好客,讓各位帶伴手禮回去也行,但你們拿走的禮也太貴重了,那可是古城大小姐,讓你們帶走,城主會抓狂的。」

  她感到有點麻煩的抓抓頭,決定毛遂自薦看看。「要不要換我?怎麼說我也是個古城三總管,應該還算有點身份,我會很配合,不尖叫、不吵鬧!」

  「上!」紫眉直接揮手一喝。

  幾道破空長鏈從上襲向袁小倪,袁小倪旋身避開,地上竟再竄出來鐵鏈纏住她一足;這頭,任雙雙已被紫眉的門下帶走。

  「慢著!」

  才開口,虛空再傳鐵鏈聲響,又來一鏈繞上她的腰,她想側身,左手腕已再繞上一鏈,六名在旁拉緊鐵鏈的門魔女子,威喝著聲。

  「袁小倪,你今日注定命喪我門魔手中!」

  「你的刀拔不出來了!」

  纏上她腰的鐵鏈,連帶纏住她的刀,袁小倪的一腳、一手和腰,都被鐵鏈給纏住,但被制其中的人卻不見任何慌亂神色。

  「不用刀,你們會死得更快!」袁小倪眉心一冷道:「殺三門邪教的人,我從來不會留情。」

  她伸手握住身後的刀柄一轉,隨即包覆刀柄的金屬竟像葉片般打開,一柄長劍飛出,隨著舞劍者行走如雲,難以定睛看清的劍影中,縛纏的鐵鏈應聲而斷,此劍的削鐵如泥,讓門魔的女子殺手們驚訝!

  記得古城三總管袁小倪,只使刀不使劍,但此刻,一把透出亮白的白色長劍握在袁小倪手中。

  持劍負於身後,面對眼前眾殺手,袁小倪閉上了眼,不同於揮刀時的悍然霸氣,持劍的她氣定內斂,沉然以對。

  眾人沒想到,她獨特的長刀,那比一般刀還要厚的刀背,竟是藏了一把刀中劍!

  此時眼前闔眸不動的人,身後的白色長劍忽直飛而上,持劍者的身形瞬間失去蹤影!

  「小心!」

  才一人發出警告的聲,再定眼,袁小倪竟又再次佇立原地,當她睜開眼,眸光晶炯,一手抬起,長劍落掌,白藍劍芒快不及眼,每一道劍鋒揮灑出霧海雲濤,四周竟像滾滾雲海環繞般!

  領著一隊武護四處巡視的二總管游笙樺來到山徑小路,眾人牽著馬,走進野林沒多久,就見前方一路奔來的袁小倪。

  「三總管,你的傷好了?」

  「快回去告訴城主,大小姐被紫眉魔副抓走了,往東南方而去!」

  「大小姐被抓了!」

  袁小倪說完,立即躍身跳上最後一匹馬,拉過韁繩,掉過馬頭。

  「我會一路留下線索,再依線索追來!」

  「袁小倪--」

  游笙樺才大喊要她別亂來,卻見她已策馬飛馳,身形遠去!

  「二總管,那是--」最前方的手下,指著前方草坡上的屍體。

  眾人忙趕過去,只見數名從衣物看來屬於門魔的女子,橫屍於草坡上,各個皆被一劍封喉!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39 PM

第十一章

  高聳入天的巒峰峭崖,崖不是翻騰洶湧的江河,一座長屋隱密的掩藏在崖峰的林木中。

  長屋邊側,最靠崖峰的房內,門魔女子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靠牆一道木板大床,被安置在床上的任雙雙懼縮一角。

  隔壁不時傳來的淫聲浪語夾雜著尖叫、哭饒、甚至慘叫聲,聽得令人恐懼發毛,眼前的幾名女子卻都絲毫無動於衷。

  連續七、八天幾乎都在趕路,任雙雙被餵藥後,也在昏睡中度過,隱約感覺到頭幾天以水路為主,這二天才在陸地上奔趕。

  「紫眉魔副,我們在朝嵐古洲要圍殺袁小倪的人全死了。」接到飛鴿傳書的部下,朝紫眉道。

  「袁小倪的刀法凌厲,對付她得費番心思。」和袁小倪交過手的紫眉冷聲道。

  「這回不是袁小倪的刀,信內說,這幾個人死於劍招。」

  「劍招?整座古城,唯有袁小倪用刀不用劍,如果不是袁小倪所殺……會是誰?」紫眉困惑。「我們離開時,確實只有袁小倪在,難道後來發了什麼事?」

  此時隔壁的淫笑浪吟轉為淒詭的號叫,而且是無數名男子陸續的淒喊!

  「門毒那群人簡直是野獸,玩人的手段變態,各個骯髒噁心,氣味又難聞。」

  如非為著任務,真不想和這些人有互動。

  「他們生吞耗子、蟾蜍、娛蚣,還能邊玩邊虐殺女人取樂,連屍體都不放過,德行能有多像樣!」

  雙方約在這個「三門邪教」的隱密據點會合,卻見他們捉了一堆女人回來縱淫享樂。

  「他們還說那群女人如果不能滿足他們,希望紫眉魔副和手下的人也能賞賞光。」

  「讓他們幾分顏色,門毒別以為自己是掌控者,憑他們那點能耐,也想沾到我們身上。」

  在奪取「雲濤劍仙」寶物連番失利下,門魔和門毒兩門決定再一次聯手,對付「斜陽古城」和「夜風離魅」,奪取對方手中握有的「雲濤劍仙」寶物,雙方談定的條件,「斜陽古城」的寶物,除了橘天龍和夜風離魅手中的灰、褐天龍歸門毒,以利煉毒,其他全歸門魔所有,雙方各取所需。

  「現在以任務為重。」紫眉看向縮一角的任雙雙。「他們如果還不滿足,就把那丫頭丟過去。」

  任雙雙嚇得慘白著臉,恐懼的更往內縮。

  「說得也是,這丫頭長得不錯,反正只需留她一條命,確定任燦玥會拿「雲濤劍仙」的寶物來換就行了。」其中一名女子惡意戲耍的把任雙雙拉出來。「玩玩「斜陽古城」城主任燦玥的妹妹,那群傢伙一定會更起勁!」

  「無恥!不要碰我!髒死了!」任雙雙打掉她的手,又氣又怕的喊,「敢碰我一下,等我哥哥來,一定會把你們都殺了!」

  「自以為名門小姐比人清高,又只能發抖的等別人救,真是沒用的廢物!」紫眉直接抓起失聲大叫的任雙雙。「把她丟到隔壁去,讓她嘗嘗門毒玩女人的手段,完事後還能不瘋的話,或許會順眼一點!」

  「不要--放過我--救命呀--哥哥--」

  任雙雙掙扎哭喊,馬上被人連賞二記耳光,這幾日只要她敢吵,臉頰就被打到紅腫。

  「紫眉魔副?」只見魔副忽然停住了態勢。

  「隔壁聲音靜下來了。」紫眉盯著相隔的牆道。

  「這一次這麼快完事?」

  門魔的人每次搞一場淫浪事,不玩上一整夜不甘休。

  「失火了--」門外巡視的部下大喊。

  眾人全衝出去,只見長屋的尾端,囤放雜物的地方,竄出濃煙火苗!

  「快救火!」紫眉吩咐完,一腳踹開門毒之人所在的房門。「你們全滾出來救火--」

  卻見踹開的房門內一片狼藉的血腥慘狀,房內門毒眾人,各個赤條條的屍身,下身全被斷了命根子,胸口更被利刃貫穿!

  「紫眉魔副,他們都死在劍招下!」

  「斷命根再殺,很像是「夜風離魅」的手法!」

  「夜風離魅」對門毒的人,只要是男性,幾乎都已此方式奪命。

  眾人檢視房內的屍身,女子的屍身是門毒為取樂所虐殺,其他只要是門毒的男子,皆是劍刀所殺。

  「不對!」

  紫眉忽想到什麼似的,再衝回另一頭的房內,任雙雙已不在屋內!

  「誰?出來--」

  外面傳來部下喝喊,還雜著兵器交手,接著傳出慘叫,紫眉要再衝出去,猝然二道從門外迎面而來的浩然掌氣,分別打中她的胸和腹部,紫眉被擊飛,接連撞斷屋內木柱,重摔到牆上!

  被撞斷的長柱隨著屋子失去支撐重心,屋頂開始從邊角塌落!

  「袁小倪!」看著站在眼前的人,站起的紫眉切齒!

  「你的人只怕都死光了!」袁小倪又是那長刀縛於身後,一派悠蕩的模樣。

  「你這死殘廢--」紫眉怒叱爬起,隨即發現臉上滴下血滴,摸到自己的臉頰一大片刮破的傷,恨聲吼著,「敢毀了我的臉,我殺了你--」

  手中兵器就要出手,頭上一陣裂響,紫眉才抬首,裂解的屋頂忽整個砸下,下方來不及逃的人被埋沒!

  劇大的震響衝擊,塌下的斷梁插入屋內木地板,地板隨之裂開,袁小倪雖躲過砸下的殘斷木樑,卻躲不過地板裂開引發的塌陷,一腳陷了進去,另一頭大火正從長屋尾端吞噬而來,更讓整座長屋傾斜的搖搖欲墜!

  「這下可不好!」腳卡得太緊,硬拔只怕要被下方的斷木刺穿。

  她提氣運勁想擊斷腳周邊的木板脫身,卻沒想到這一重擊的結果,引來更大的塌陷,袁小倪身形更滑陷,忙抓住一旁的柱子,這下從小腿,變成大腿整個陷入!

  地板的下方底層早已多處腐朽,這一擊的力量只引動它塌斷得更厲害,袁小倪一時動彈不得下,頭頂又是一陣裂響,幾塊斷木再塌落,其中一節砸中她才癒合的肩,痛得她倒喘一口氣!

  需不要需要這麼神准呀!哪不打,一定要打中她傷才好不久的肩!傷口千萬不要在這時跟她唱反調,裂開呀!

  心中雖如此哀叫,肩上那熟悉的繃痛,讓她眼角的餘光瞥視到,血絲開始透出衣物……不會吧!她一頭靠到長柱上!

  樹林內倉惶奔跑的任雙雙,看到林中二十多個火光靠近,不禁害怕的要躲起來,卻沒想到身後已有人舉著火把,嚇得她大叫!

  「大小姐!」

  任雙雙這才看清,從林內陸續出現的人是古城的心層武護!

  「雙雙!」任燦玥推開武護,走向妹妹。

  「哥哥--」一看到任燦玥,任雙雙衝過去抱緊兄長,激動大哭!「好可怕……嗚……」

  「你沒事就好!」任燦玥拍著發抖哭泣的妹妹。「為兄會要三門邪教為這次的事付出代價!」

  「是小倪救了我,如果不是小倪……嗚……我可能就被丟給門毒的那群人給……」光聽聞門毒眾人的行為,她就恐懼的說不下去,只能在兄長懷抱中抽噎著。

  「袁小倪人呢?」

  「她還在前面山上的長屋內!」任雙雙指向崖上長屋,卻發現火光大起。

 

  一腳陷在破爛地板內的袁小倪,看著大火漸漸吞噬四周,心中雖焦急,也只能在心中低咒的罵一聲:該死!

  火勢在風勢的助長下,一臂勾著長柱,看著四周,正在沉思著如何脫身時,數道破空的聲響,身後長刀迅然回刀一擊,擋下幾道暗器,動彈不得的身形卻沒擋下其他射來的殺意,幾枚暗器打入她的背和臂膀,為她如今的處境更添險峻!

  「你居然還活著!」

  看到從木板塌處爬出來的女子,一腳被重梁砸爛般,腳踝血肉模糊,唯一不變的是那張艷麗的面容,雖染著血,此刻透射出的恨絕殺意,美艷到令人發顫。

  「你袁小倪沒死,我怎麼捨得一個人下地獄?」紫眉咬牙,美目凶獰。

  袁小倪雙目精光一凝,不待對方暗器再出手,刀鋒再吐芒,正要劃過紫眉的頸子,一道勁風襲歪了她的刀勢!

  「教……教毒,快救我……」看到門口出現的男子身影,紫眉興奮的喊著。

  來人模樣俊挺,看似三十幾上下的年歲,無瑕又邪俊的面容頗為迷人,一雙長臂,一臂潔白修長,像是讀書人的手;另一臂粗糙厚實,指掌的指甲其中二指像鷹爪般,根根尖銳如鉤。

  「教毒?」傳說中的門毒之首,展岳!

  來人理也不理陷於地板內的袁小倪,來到紫眉眼前,拉起在地上的她,潔白的長臀將她環到懷中。

  展岳端詳臂彎內的女子模樣,眼中露出昂然的興致,尖銳的長指甲劃開她胸前的衣物,蹦露出赤裸的雙峰。

  「在這種時候欣賞你這曼妙的身軀,更誘人到讓人萬分著迷呀!」粗糙大掌來回撫握著她的乳峰。

  「教毒……」紫眉殺氣的雙眼轉為迷濛的看著眼前男子。

  哪怕在這非常時刻,她依然享受他的撫摸,幾至粗魯的揉握,甚至尖銳的指甲輕劃在粉色的乳蕾上,浮現輕微血痕,都讓她仰聲嬌吟!

  用未受傷的單足站立,但她整個人幾乎都任由對方環擁撫弄。

  雖是門魔副首,但她的心和身軀早都獻給了教毒,完全不在乎此時此刻所處的危機和傷勢,只要有他在,什麼事都不是問題!

  「這裡也一樣迷人嗎?」銳鉤的指甲隨即再劃開她身下的長褲,邪淫的笑著。

  「啊……」紅唇停不下的呻吟。

  沒有尖銳指甲的長指探入她腿間,拇指的銳鉤刮搔著那開始悸動的蕊瓣,感覺那粗糙的長指翻攪在柔嫩幽道中所帶來的刺激,他就是能帶給她顫慄的喘息。

  長指退出後,隨即改為一個小小的異物竄入,雙腿間頓時像烈火竄燒起,紫眉攀著他,但又難受的抓緊他的肩。

  「教毒……這是……」

  「銷魂需要來點助興的,給你一點噬欲食蠱,那可是極樂的歡愉!」

  噬欲食蠱?紫眉瞠大了雙眼,那是會活活將人的精氣吸食到枯死的蠱蟲,她嚇得往自己的腿間而去,想拉出那只蟲蠱,卻被他握住手腕。

  「紫眉,你這美麗的身軀、精氣,就全獻給我吧!」

  噬欲食蠱專門以交歡的體液為食,進而吸食精氣,精氣吸食殆盡後,再回給種蠱者。

  「教毒……救……啊……快點……」中了此蠱,慾火開始從體內痛苦焚燒,紫眉抱緊來人,渴求對方的佔有!

  不理受傷的手腳,幾乎撕扯的替對方解開身下的慾望,迫不及待的將那男性的勃挺送入體內,激烈的扭動身軀,放聲浪吟。

  「呵呵,乖,讓噬欲食蠱吃飽,動得快一點,你會更滿足!」教毒捧起她的腰臀,回應更激烈的擺動。

  這頭,陷在地板內的袁小倪雙目大睜、口鼻大張,不敢置信眼前正在上演的活春宮是想表達什麼?

  大火都快燒到了,屋子也快崩坍到崖下的江河內,命都快沒了,還要幹這檔事兒?是愈危險愈會刺激慾望嗎?好、好可怕,嚇死她了!

  這年頭,瘋男欲女真多,「三門邪教」果然很邪,她還是快想辦法拔出她的腿,閃人!

  叩叩叩,改用拳頭小力敲週遭地板,不那麼大力破壞,趕緊讓她的腳脫身,不知道有沒有用!

  看著快撲來的大火,再看一邊打到火熱高潮的男女,其中紫眉的浪吟已經從破聲到失音的啞聲,甚至翻過白眼,渾身抖動的接近抽搐,口中唾液更是控制不住的淌下唇角,瀕臨失去意識的癡恍,卻還貪求這慾望刺激,拚命擺動身子,哀吟更多!

  天呀--袁小倪已經不知道哪邊比較驚嚇她,改拿起她的長刀用力鋸地板,這個時候就不管什麼刀的靈性和刀客的風骨了!

  此時一陣激吟的淒號,只見紫眉五官一僵,整張臉像定住般,血色從她臉上開始降下,臉骨浮突,肌肉漸漸縮陷,暗紅色的斑點像屍斑一一浮現,詭異的讓人毛悚。

  「你的臉和肉體一直就是這麼美,讓你死在這極致的慾望下,果真是更美到令人著迷。」撫著那死態詭異的面容,深深的一吻後,教毒身下的慾望抽離,推開她!

  倒下的人身軀幹枯,膚色泛著紫黑,赤裸的胸酥,大開的雙腿,一個發光的紅色迅影從染著交歡情慾後的腿間竄飛到種蠱者手中,教毒一口塞入嘴中,將那甜美的精氣納為己身!

  再轉過頭,身後的地板已不見袁小倪!

  「哼,小小鼠輩也想從我的手中逃走--」

  鷹鉤銳爪迅雷的一掌抓向床尾後的空間,卻是在木床劃刨出爪痕,不見藏身人影!

  此時,延燒來的大火隨著一陣兵器的劃空回嘯,殺氣的刀光發出震盪的雷霆悍勁,怒取眼前的人!

  袁小倪深知教毒展岳這等人物,自己不負傷都勝算有限,更何況此時的傷軀,只能以他的輕敵一賭,搏全身之力,換一擊的生機脫身出火海!

  因此,取這一隙的時間,豁盡全力,震撼的一刀揮下,果見血光濺灑,卻是長刀落地,展岳的身形消失,只有地上幾許血紅!

  「這……」

  四周,整座長屋幾乎陷入大火中,傷軀和大火已讓她反應開始遲鈍,意識到身後的危險時已來不及,剛回頭馬上被迎面而來的一掌擊中,摔出的袁小倪昏倒在地!

  「負傷之軀做出的頑抗竟有這等力量,看來我小看你袁三總管了!」

  雖處火海,面對搖搖欲墜的屋子,他抓起昏倒的袁小倪,打量那掩在粗布衣物下的身軀,殘缺的一足更添那不屈不撓的意志,不禁淫邪的笑起。

  「年輕朝氣的肉體、強悍的生命力,精氣一定更加的甜美。」決定帶出火海,好好享用這充滿強悍力量的身軀。

  就在此時,一個宏浩的力量,挾著沛然渾厚的風回氣勢,在大火中開出一條路,擊退教毒的同時,肅殺的劍氣緊隨,貫穿教毒的掌,袁小倪落入來人臂彎內。

  「任燦玥?」一看到現身火海中的人,展岳獰笑一聲,飛身離開火海。

  任燦玥身上源源不斷透出的內勁氣流,讓週遭大火呈漩渦繞態,難以靠近立身其中的人。

  「小倪!」喚著臂彎內的人,昏迷不醒的模樣令他皺眉。

  任燦玥一腳勾起她的長刀,抱起她要離開時,數根著火的大柱竟朝他們襲來!

  「哼!」原來對方沒離開,只是伺機而動!

  踢起地上殘斷的木樑,打橫一根要近身的火柱,牽一髮而動全身般,其他緊隨的長柱被前方轉橫的長木掃得衝勢全亂,紛紛掉下!

  任燦玥抱人取刀,拔身而起,要躍出火海,卻見前方一片暈黃色的大霧罩著林木,是教毒施放的毒,要讓他無法通過樹林,他改為站在一根被打歪插地的長木上!

  此時風勢轉強,黃色的粉霧竟隨風飄送過來,拿起袁小倪的長刀,任燦玥一臂環緊她,從崖上躍下,長刀插入山壁,避開上頭隨風而來的毒粉!

  展岳卻已料到般站立崖上,一道紅色粉末,隨著他運掌操控,將毒粉以掌風打向下方的任燦玥和袁小倪!

  抱著袁小倪和長刀撐著山壁,他避無可避,為護住懷中人,只能讓毒粉襲向自己,見到展岳改為暗器上手,顯要再下殺手!

  此時一震轟響,大火燒燬的長屋整座塌落,烈焰、殘木襲來,任燦玥雙目一沉,拔出長刀,雙臂抱緊昏迷的袁小倪,任憑兩人身墜數十丈之下的江河!

  「城主--三總管--」

  「哥哥--小倪--」

  另一方崖上,趕至的古城人馬在崖邊驚駭大喊,被捲激流中的兩人,瞬間消失在黑夜湍急的江河中!

  陽光暖暖灑下,水意不停的拍打中,袁小倪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的是湖邊淺灘和倒在一臂之外的人,熟悉的俊顏也同樣浸在水中!

  「任……燦玥……」為什麼他也會在此?袁小倪莫名,只記得負傷和教毒對一招,之後呢?

  她撐起身,想要檢視任燦玥的情況,卻才站起,更重的昏眩襲來,腿一軟,她倒落在任燦玥身上!

  不能昏倒,她想強撐住意識站起,因為門魔和門毒的手下可能追來,卻終究不敵傷重體弱,閉眼前的朦朧,似見遠方有人朝這奔來。

  「這有人,快過來!」發現的人大喊。

  「真的是城主和三總管!」尋來的人嚷著。「韓堂主--找到人了!」

 

  「韓公子,老夫的藥只能不讓令兄惡化,他中的是門毒的瞬失,屬於其中一種毒,此毒原就是操控意識;對方下的粉量之重,幸好令兄墜崖時的風和江水洗掉不少毒粉,再加上令兄內功深厚,才沒馬上成為廢人!」

  老大夫在一名藍衣公子的陪伴下,走出客棧內房。

  「中了此毒,五感、內力都受影響,令兄的情況危急,就算還沒有解藥,也要想辦法在三日內讓他醒來,只要能清醒,就能以殘存的內功調運五感,慢慢讓內力運行,對抗瞬失之毒。」這種毒本就是讓人昏死而至成廢人。「若慢了,不但五感廢了,他的功力也全廢,更會損及腦智,到時藥石罔效!」

  「除了施毒者的解藥,洪大夫可知還有什麼方法可讓家兄清醒?」

  「江湖中,有位奇人牟放子熱中研究奇毒,據說二年前他鑽研出瞬失的解藥。」洪大夫撫著須胡。「只是此人據說在斜陽古城,此刻遠水救不了近火。」

  「斜陽古城」離這,輕功再快也要十天,眼前傷者沒這時間。

  「或者,這裡離東方地界不遠,可往月泉門求藥,月泉門精於煉丹藥,更與三門邪教敵對,門毒的毒定有鑽研,月泉門主和少主都是磊落好施之人,定願意施藥給你,以時間來看,月泉門是最好的選擇。」從這來回月泉門,輕功快的人,二天可辦到。

  「謝謝你,洪大夫,勞您到這麼遠的偏遠小鎮,讓我的手下送你一程。」韓水拿出重金給他。

  「韓兄弟,太重了,當年要不是你救了老夫一命,老夫也無今日。」洪大夫推拒他遞來的金錢。「老夫能做的有限,當下要快點讓令兄醒來才是。」

  他很清楚這個韓兄弟的來歷不凡,也深知這個傷者絕非只是兄長這麼簡單,會中「瞬失」之毒的都不是一般江湖人,但救命恩人不便說,他也不過問。

  「對了,令兄的情況不適合長途奔波,就算清醒後,至少要調息內傷一個半月才行。」

  韓水堅定的要對方將錢收下,再次謝過後,請屬下代為護送大夫。

  「你聽到了?」來到一扇門前,韓水問。

  「現在這情況,你有什麼想法?」房內的人問。

  「這裡是東南方,三門邪教的勢力太大,連地方官都不敢多招惹,城主又不能過度奔波,東方有座臨海村鎮,很適合隱身養傷!」

  此處是東南外島「三門邪教」的人常路經的地方,門魔、門毒的爪牙已經布下眼線四處尋找落崖的兩人,先找個地方安頓為要。

  「你先帶人護送城主離開吧!」門內的人道:「我去月泉門取藥,事情完成,再去和你們會合。」

  「慢著。」

  「怎麼了?」正走開的人又退回門前。

  「你剛被救起,雖沒大礙,也還是帶傷的德行,讓你去,真是削水哥我的眉角。」韓水向來很維護男人尊嚴。「你負責護送城主離開,月泉門我去。」

  門內人一片沉默。

  「幹嘛,不滿意?」

  「你的輕功有我強嗎?速度有我快嗎?月泉門裡外都是機關,裡面活像一座迷宮,你知道怎麼進去嗎?碰巧我知道有條秘道可行,還有,月泉門放藥的位置你清楚嗎?」連番的問題,換門外的韓水沉默。

  「你這個不能離開古洲的人,怎麼會知道月泉門的秘道?還有放藥的位置?」

  「過世的娘親大人過去和月泉門有淵源,她對我說過月泉門的秘道和藥閣。」

  「那……去月泉門取藥交由你了,確定還行嗎?」男子漢的眉角先擺一邊,以各自適任的事為要。

  「偷藥又不是打架,從秘道進去拿個藥就出來了,可以吧?」房內的人聳聳肩。

  「你知道要偷什麼藥?」月泉門的丹藥據傳上千種,有座專門擺放煉好藥丹的藥閣,就可知道規模。

  「不知道,但是月泉門有一種辟毒丸,功能幾乎可解百毒,雖解不了瞬失,但應該可解七成毒素,至少先讓城主清醒,全部恢復可能還是要靠牟老了。」她也就知道這麼多。

  韓水一歎。「也只能這麼決定。在不知道哪一種可解「瞬失」之毒下,折衷之道就是先讓人清醒,穩住情況再說。」

  「都安頓好後,我再回傳消息給古城,看大總管那方要怎麼進行下一步行動,城主目前的情況,至少一個月內是不可能長途跋涉的。」韓水想著該怎麼進行最安全。

  「事不宜遲,就這麼說定了。」城主的情況不能再耗,從這兒到東方「月泉門」也有段路程要趕。

  門內、門外決定後,各自準備行動。

  「咳!」

  「還有什麼事?」

  門外走開的影子又回來。

  「如果辦得到,再幫我取一種藥。」

  「是什麼?」

  「那個……一夜七郎。」

  「你要這個幹什麼?這東西聽說……很折磨的!」

  門外的韓水聽到袁小倪這個形容,握緊雙拳、面容激奮,看到屬下經過,馬上力持鎮定。

  「沒關係,哥我愛折磨,這東西你認得嗎?」

  「還可以吧!據說月泉門的藥閣內,分門別類將煉好的丹藥收好,應該不難找。」

  「太好了,妹子,重責大任就交給你了,一切小心。」

  「我有個問題!」門內的袁小倪提問。

  「怎麼了?」

  房門直接打開,看著門外那一身藍衣,明明比她年長,卻天生一張娃娃臉,唇紅齒白,二十多歲卻貌似十六、七歲,擁有欺騙人的外在,骨子裡一身鬼靈精怪。

  「為什麼一定要隔著門板講話?」

  「我想這樣比較能襯托古城三總管的高人氣勢。」

  「高人氣勢?」

  「城主受傷,我雖然是個少年才俊、英雄過人的韓堂主,畢竟單人難保萬全,萬一我不小心受傷了,沒辦法再給屬下們精神依靠,就要靠刀法威震天下的三總管了。」

  「是嗎?」威震天下,聽起來多受用呀!

  「當然,我在屬下面前形容從不出古洲的三總管,豈止刀法威震天下,簡直是個橫空出世的絕頂神秘高人,屬下們多少個想看看門內的三總管。」

  「橫空出世的絕頂神秘高人!」眼前的房門馬上合上。「嗯咳,韓水,我不隨便見人的。」

  「當然,在城主重傷的非常時刻,三總管袁小倪這個名字,繼我之後,可是給大家安全依靠的人,怎麼可以隨便見人。」他小心再問:「那……哥我要的東西,就交給妹子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這下,門內、門外都有很滿意的期待與想像。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1-4-5 08:40 PM

第十二章

  秋末的午後,當陽光一斂,霧氣便起,袁小倪沉伏遠方樹上,一身淺色衣裳覆面,小心的等待,這個季節在東方常起午後大霧,大多為時一炷香。

  她不敢靠太近,「月泉門」的四周都植有林木,藉著林木都設有獨特的機關,牆外的機關不傷人,大多是警覺為用,牆內愈深入,機關愈特別。

  大霧開始罩下,袁小倪連躍幾棵大樹,小心躍上靠牆邊的一棵大樹,從茂密的枝葉內攀著大樹身而下,其中一節樹身緊捱「月泉門」牆邊。

  一腳曲踏在突出的樹身上,她的手摸著外圍牆面,摸到那一塊鬆動的牆石,多少年了,沒想到這裡依然沒變!

  腦海也不禁湧出,一個小男孩將小女孩抱上已拿下牆石的洞,讓她覓洞爬出,兩個小孩經常從他們的秘密洞口爬出去玩。

  一推牆石,竟順利的滑開,出現一個大洞口,袁小倪鑽入,來到「月泉門」屋後的假山園林,被推落的牆石正好位在園內的奇石造景上,洞口位在一道小瀑水後,因此少有人能發現。

  袁小倪看著這堵牆和牆石有些蹙眉,這塊牆石沒有任何歲月的斑污,方才推動時也沒有多年無人推動的笨重,連外邊突出的一節樹身高度也一樣,像是有人刻意維持。

  走出瀑水後,眼前是一座佔地廣大,曲橋水泉構成的「水橋園」,各種巧妙造型的曲橋彎道架在水泉上,再以林木扶疏間植其中,橋、道之間好似互通,卻又被林木截擋,壯闊而眩惑。

  「水橋園」無人看守,因為這是一座有機關的水橋道,一旦走入,機關啟動,每一座水道、曲橋都會變化連結,因此沒有人帶領或瞭解機關奧妙,只怕幾天都走不出來。

  大霧罩灑下,更讓這座「水橋園」透著迷茫,袁小倪憑著舊時記憶,擇一座曲橋入口步上,四周林木、泉水都跟著走移,前方橋道移動銜接的機關,鋪出一條通往對岸一座紅色門扉的長長橋道,她通過後,紅門扉應聲而開!

  豁見眼前各色林木,袁小倪先是震愕,繼而心湖一陣激動。

  「竟然……一點都沒變!」

  這座特別設計,依各類林木顏色栽種的假林,林間鳥聲脆鳴,各種羽彩美麗的小鳥飛翔在這片色彩的林木中,林內樹身的共同特色,是每一棵都有特別釘設的橫突技,高大的樹釘得多、矮樹釘得少,為的是讓人順利攀躍!

  「爹和娘怕你練輕功受傷,特別建了這座顏色漂亮的假林,讓你在這學輕功玩。」男孩朝她邀功般。「哥哥對你更好,替你抓了好多小鳥,追著小鳥練功,你一定會進步得更快。」

  步入其中,雖想強壓心中的回憶,卻難掩那如潮的往事洶湧而來,前方一棵不起眼的樹被特別用白石子圍起來,上頭一圈金線,這麼久了,金線竟還是這般絲亮。

  「你練得有進步,笫一次躍上這麼高,爹高興的命人把這棵樹給圍起來,綁著金線圈,就是你躍上的高度。」

  「好矮喔,叫爹等人家跳高一點再圈啦,這樣好丟臉!」

  「丟臉!你千萬不要在爹面前說,他高興的四處說寶貝女兒會輕功了,連娘不喜歡你練武,他也大膽去炫耀!」

  那是一段被棒在掌心細細呵護的歲月,一段溫暖到……她現在不能也不敢回想的過往,一旦回想,她全部的勇氣都將潰堤!

  收斂心情,袁小倪走進最裡面的樹林深處,撥開一處矮叢,一條僅容一人的小通道,順利爬進後,推開木隔板,躍入一處窗幾明淨的挑高樓閣,放眼淨是一排排的藥櫃。

  小時候她和兄長無意發現這處連大人都不知道的通道,兩個人常故意躲起來,讓大人們焦急找人。

  小心的步入其中,數著腳上所踏的步數,藥閣內若踏錯,機關一動,將觸動外邊巡守的門人。

  搜尋藥櫃,確定想要的丹藥一一得手,正要從原路退出,卻聽屋外傳來婢女的聲音,袁小倪忙躲到暗處。

  「張婆,夫人還好嗎?」

  走廊外,幾名婢女遇上夫人房中的老僕人,寒暄起來。

  「好點了,只是身體才好一點,就又坐到小姐房中去。」張婆的口吻滿是無奈的不捨。「剛剛才送甜湯過去。」

  聽到甜湯,幾名嬸女也無言歎息。

  「小姐都失蹤幾年了,夫人還天天準備一碗甜湯,癡坐著等小姐出現。」

  「以前夫人每天替小姐準備一碗甜湯,喂小姐吃完,再陪她午睡;小姐失蹤後,夫人還是每天一碗甜湯坐著等,讓老爺、少爺看了心都要碎了。」張婆是最瞭解這些的。

  「這幾年,門內的方士、大夫們都不知道開了多少帖穩定精神的藥,夫人還是這樣。」

  「月泉門」擅煉丹藥,彙集各方醫術、藥理高強的能人,卻都醫不了沈夫人的心病。

  「在小姐之前,夫人有個女兒夭折,難過得精神、身體一直不好,直到老爺抱著一個小女嬰回來,才讓夫人整個人好起來,沒想到小姐到八歲時竟然失蹤了。」

  一點一滴拉拔大,這種打擊更痛苦。「可憐的夫人。」

  婢女們都同情的點頭。

  「緣分吧!小姐雖然不是老爺、夫人親生,卻疼愛得緊,那段時間月泉門四處都是笑聲。」張婆大歎自從小姐失蹤之後的寂寥。

  「門主這幾天不在,我得要多注意夫人才行,不多聊了。」

  幾名婢女何時散開她不知道,房內的袁小倪閉著眸。心中清楚的知道她要趕快從原路回去,不能、也沒時間多生波折,不能、不能、不能……

  白霧繚繞中,輕踏的步伐來到記憶中的樓閣,輕輕的推開門,房內竟還是她八歲離開時的擺設不曾改變,椅子、地上全都是小女孩的玩具,床上疊著那記憶中的小姑娘衣物。

  來人眼眶一陣酸紅,這房間,好像每一樣東西,連桌椅小孩玩耍的刻痕都被小心保留,每一處都像要留下這房中原有的小主人,每一絲、每一毫的跡印。

  美麗的樓閣充滿淡淡馨香,一個婦人伏在桌上,等候到睡著般,手邊還有一張白宣紙,桌上放著一碗甜湯冒著熱氣。

  當年沈雲霓被帶走時,正是沈家主母備好甜湯等著和練完輕功的女兒享用。

  來到桌邊,忍著激動的心情,她伸手想碰觸那趴在桌上的婦人,歲月增添了她的滄桑,美麗的雅韻猶存,那臉和發多了好多的白髮與皺紋,手來到臉龐前也只能硬生生停住!

  抓緊胸口,好難受,淚不能奪眶,卻像在心頭滴灑!心如刀割!就是這樣的感覺嗎?生母離逝、被斷一腿腳筋、週遭的嘲笑冷諷,她都不覺得捱不過,為什麼如今心口這麼痛!

  這趴在桌上的人,多少年來對女兒的思念和悲泣,是否每想起那失蹤女兒,想著她的安危,淚便沒一次停過,心痛也沒一次停下!

  每年不曾斷過的尋人函,從眼前這一切,她知道這趴在桌上的婦人所受的「心如刀割」比她更重、更深!

  此時、此刻,該怎麼辦?與她相認,停止她思女的淚,可是一旦這麼做,她沒有勇氣再守住對生母的承諾,但要坐視眼前的人永無止境的守著這折磨,不給她半點希望嗎?

  端起桌上的甜湯,她緩緩喝下,絲絲溫暖的甜意,一如幼時的回憶,再以指沾著殘餘甜湯汁,在桌上的白宣紙畫著。

  小時候每喝完甜湯,必定沾著甜湯汁在桌上亂畫,之後桌上都放著一張白宣紙,讓她沾著在紙上畫,最後沈夫人也陪著女兒一起沾著甜汁畫,這是母女倆最愛的時光。

  「你是誰?」

  才走出房門,就遇上走道上的一名婢女,袁小倪馬上從她身旁掠身,婢女穴道被制的僵立當場;她躍上屋頂,憑著舊時記憶來到另一處幽美的園林,記得此處有秘密通道可通向「水橋園」,她得盡快在不驚動人下離開。

  「閣下,能走到月泉門內這麼深的內院,該讚賞你有能力。」一個平沉的聲淡淡傳來。「但遇上我,就該怨恨上天沒給你運氣。」

  驀然回頭,前方建在林蔭中的曲道迴廊,白霧中緩緩步出的男子,修長英挺,氣度內斂,縱然分離多年,那俊朗的神韻,也讓她一眼認出來人!

  「直接說出你的身份、來意,真有急難,我月泉門也非全然無江湖道義。」

  不想多生枝節的袁小倪,決定先發制人,身後的長刀出手,刀勁橫空一掃,男子避開,這虛晃的一招,對方一避,她也馬上轉身奔出!

  為拿到手的丹藥有失,行蹤既已暴露,她展開最上乘的輕功,身形如箭矢覦射飛馳,縱躍數個院落,驚動巡視的門人亦不在乎,一心只想搶在最短的時間,衝出「月泉門」!

  「閣下好快的身形和輕功,連以輕功聞名的月泉門都佩服!」

  來至身旁的聲音,袁小倪大驚,來人的輕功已經快到超乎她的預料,未及反應,手腕已被一道游竄的涼意給纏上,拉下她半空躍奔的身形!

  被迫來到地面的袁小倪,看著纏縛在手腕的奇特兵刀,比劍還細、似鐵又軟如絹布,握住這柄獨特長軟刀的,正是方纔的男子,「月泉門」的少門主沈雲希!

  是水風刀?袁冬倪暗驚在心頭,深知棘手!

  「月泉門」的水風刀以獨特纏人出名,不似一般長劍,而是細細一道能像水游竄又像鞭的鐵軟劍,一旦沾上身,兵器纏繞的特性,難以擺脫!

  「夫人--」張婆急喚的跑進。

  「發生什麼事了?」伏在桌上的沈夫人醒來,外邊吵鬧聲不停傳來。

  「有人闖進深院,讓少爺發現了,正在前院打起來,老奴趕過來這,才知道闖入者還制住一名下人的穴道,幸好夫人沒事。」張婆鬆口氣。

  「能闖到這麼深的內院來,想來不是一般人,要少門主小心……」

  「夫人?」只見主子話講一半,臉色驟變的看著桌上,桌上一碗喝完的甜湯,還有那張塗著笑臉的白宣紙,笑臉被特別圈了起來。

  「夫人!」張婆看著主子忽然拿起紙衝出房門。

 

  袁小倪不想久戰,尤其霧氣的時間已快過,她幾乎只守不攻,就待伺機而退,但對方招招驚險,式式纏人!

  此時「月泉門」內的副門主和資深護院已領著門人趕至,看到蒙面人和少門主在濃霧中交手,沒少門主的命令,一時間大家也不敢貿然援手。

  「少門主,此人確定是入藥閣偷藥。」一名守藥閣的門人檢視週遭後,趕來稟明。

  「能進藥閣而不驚動機關,必知口訣,你是誰?」

  整個「月泉門」能入藥閣者唯有七個人,此人能入,必然是有人洩露機密!

  沈雲希雙目一凝,水風刀走勢一轉,凶狠的刺向對方覆面下的頸項,想以軟刀纏住對方的頸子,迫對方屈服!

  寸許之差,袁小倪險避而過,水風刀穿過覆面巾,擦過頸項,黑髮被削下幾許,頸上紅繩也被挑斷,長刀翻手格開,卻救之不及紅繩上所繫的玉被劃斷掉落!

  「把人拿下。」沈雲希收劍,一聲叱令。

  看著從小掛在身上的冰種玉,原是臍帶玉珮,長大後她重新串繩改掛在頸上,此刻玉身已斷兩半,袁小倪大感心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迎戰圍來的月泉門人!

  「我月泉門從不吝贈藥,閣下卻以此方式得藥,定當屬於我月泉門的敵對,尤其還知道藥閣機密,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人馬!」

  沈雲希轉身,踩到方才被削斷的玉,俯睨的雙眼透過空氣中淡繞的霧氣,他撿起地上兩小塊斷玉。

  擊退幾個圍上的人,袁小倪深知再拖不利脫身,揚舉手中長刀,氣灌刀刃,悍然揮刀落地--

  灌入刀鋒的雄騰氣流,隨著刀勁透入地層,從舉刀者為中心散開,渾厚的刀勁夾著旋風湃回,掀起地表塵沙如浪,白霧中頓時漫彌沙塵和詭異的風壓擠迫,眾人深恐有埋伏的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少門主?」

  只見沈雲希忽縱身衝入沙浪風塵中,對方已疾退出戰圈,甚至退至數丈外的白霧深處,轉身要離開--

  「沈雲霓!」

  沈雲希忽大喝,前方的蒙面人停住身形!

  「雲霓,你……是雲霓嗎?」他喚著這深藏記憶中珍惜又心疼的名字。

  霧中,背對的人影既不回應,也不轉身,只是停下了步伐!

  「回答我,你是雲霓嗎?」

  隨即霧中的人再次拔身躍起,已至「月泉門」對外圍牆的屋頂高處!

  「站住!」

  見到那身形來到下一階的屋頂,眼看就要奔出「月泉門」,沈雲希隨之飛身緊追其後!

  「雲霓--你說過,像小鳥一樣會飛時--就會飛到哥哥身邊--飛到爹和娘的懷中--霓霓--」

  霧已淡去,卻見前方的人奔離得更快,沈雲希不禁激動大吼,「沈雲霓--為什麼現在你要走--告訴我--為什麼?」

  他追之不及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離去前驀然回首,終於對視上的神態,淡淡輕霧中,哪怕相隔距離,透出的是深深的痛楚,隨即躍身而下,奔離月泉門!

  「霓霓--飛回哥哥身邊--飛回爹、娘身邊--飛回沈家--妹妹--」

  對著那遠離的身影,沈雲希痛苦又帶著悲傷的撼吼,聲聲傳遞,最後幾乎是命令的叱吒,聲聲喊碎在霧中賓士者的心……

  「希兒,闖入的人呢?」沈夫人趕到前院,看到兒子和門人在檢視地上足跡,激動的問著,「闖入的人在哪?」

  「娘,那個人……」

  「那是你妹妹,她回來了,你瞧!」沈夫人拿著一張紙給兒子看。

  「這是霓霓從小喝完甜湯就一定會畫給娘看的圖案,只會畫給娘看的圖案,真的是她回來了,她人呢?」

  「真的是雲霓。」沈雲希看著母親拿來的紙。「為什麼……會來了又走?」

  「走了?她走了!」沈夫人不敢置信,四處奔望。「怎麼可能?她明明回來找娘,霓霓不是要回來娘身邊嗎?她明明……」

  「娘……」多少年了,母親那一聽到妹妹就失神焦急的模樣,總讓沈雲希不忍。

  沈夫人再回來抓著兒子的手,難過又不明白的問:「希兒,你妹妹去哪了?這不是她的家嗎?她怎麼會又走了呢!」

  「娘,你先別急,既然人出現了,就一定有方向。」

  「夫人,少門主,你們看來人的腳印……」副門主和幾名資深護院喚著。

  沈雲希扶著母親過去,留在地上的腳印,一足踏地沉重另一足……拖行?

  「剛才霧濃,現在想來,對方都以極快的身形,再不就是輕功來進退,像是想以速度掩飾此點。」門下一個老護院從足印審析,「從腳印看來,來人若不是腳受傷,就是……一腳殘廢了!」

  「殘廢?」

  沈雲希和沈夫人震驚?

  「娘!」沈雲希攙住身形幾乎一軟的母親。

  「霓霓……她的腳不能走嗎?希兒,你剛看到她,她不能走嗎?」女兒是從小就捧在心頭護的寶,這個打擊讓沈夫人拉兒子急問:「希兒,你妹妹的腳不能走嗎?」

  「娘,剛才闖進來的人蒙著面,但看起來很好,武功、輕功都很高,也許……只是腳受傷了。」沈雲希安哄著母親,卻已心痛的確定,來人一腳已廢。

  「霓霓受傷了為什麼還要離開,她不知道這是她的家嗎?還是她忘了要回家?」沈夫人喃喃自問,不禁講到悲從中來,「希兒,娘折全部的壽給你妹妹,只要她沒事、娘只要她……沒事。」

  「娘,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找回妹妹。」沈雲希擁住母親,雙眼堅定道:「我絕不允許她忘了回家的路,更不允許她忘了自己的親人!忘了自己是沈家人!」

  「希兒……霓霓是不是忘了有娘在等她,忘了她的爹、她的哥哥……我的女兒……」沈夫人哀傷不解。

  「娘,把妹妹的房間整理好,等爹回來,就可以告訴他,不出一個月,妹妹就會回來。」

  「不出一個月……希兒,你知道你妹妹在哪?」沈夫人渴盼的抬頭,看著兒子。

  「兒子何時欺騙過娘。」沈雲希一笑,以最堅定的神情口吻,對母親道:「倒是妹妹已經十九歲了,她的房間要改變,不能還是那八、九歲的樣子。」

  「對、對,她長大了,霓霓長大了,衣服、飾品、髮飾、胭脂水粉……」十年來,沈夫人黯寂的眼終於出現了光采。

  「明天叫管家把買賣布匹、珠玉寶飾的名門商行都請來,或者直接到街市上走走,以後妹妹要住的地方,就交給娘打點。」

  「記得再找海叔來,要他多帶些木匠、工人,娘要改建你妹妹的房間,讓它更大更漂亮。」月泉門擅機關排布,有得是一群專門的設計者與木匠、工人。

  沈夫人高興得不待下人陪同,逕自往內院走去。

  「夫人,讓奴婢們幫忙。」

  多少年不曾看到主子有笑容的張婆和婢女們,也快樂的跟上。

  「少門主,可是心中有譜了。」副門主上前詢問。

  「剛才的人,身形、刀法,都不可能是江湖無名輩,再加上跛行一足,還有蒙面盜藥,立場必是與我方敵對……」沈雲希沉吟後下令。

  「傳下去,密查,這幾天江湖上和我月泉門敵對的人或派門中,無論大小消息,都不要漏了,一一查出,記得暗中增加人力,留意東方境內的江湖人士,尤其……跛腳的女子。」

  門下各自分頭領令而去。

  「副門主,聯繫地方官府,說有人入月泉門盜取名貴丹藥,把來人特點講清楚,透過關係給地方官府壓力,要他們限期逮人,逮到後請對方先將人交我月泉門問取丹藥下落。」

  「少門主要用雙邊力量逼出人,以來人的刀法看來,這個方式只怕有風險。」副門主提醒。

  「要逼出這個有意隱藏多年的人,風險只能冒了。」輕重之中,沈雲希已做拿捏。「我要知道為什麼她這幾年不回來,還有,是誰……將她傷成這樣!」

  當年無力的看著妹妹被帶走,是他心中最深的痛苦,如今他一定要把人帶回來,更不會輕饒傷害妹妹的人,誰都別想傷害他的親人!

 

  黃昏已在眼前,要趕回與韓水約定地點的袁小倪,腳雖趕著路,卻在見到夕陽落盡時,黑暗罩來,也像罩住她的人,整個身軀、腳步頓然停下!

  「哥哥……雲希哥哥……」痛苦仰首,睜開的眼濕亮,淚,沒落,她已習慣任何的情緒,總是先抑住。「娘……爹……」

  「霓霓--飛回哥哥身邊--飛回爹、娘身邊--飛回沈家--」

  當過度抑住悲傷、抑住淚,情緒在體內翻騰到全身抽搐顫抖,倚著樹,她癱跪下,站不起、走不動,無論她撐起多大的意志力,就是站不起來,全身的筋脈像隨著心,全糾結成一團,只能隨著黑暗隱埋在夜色中,做著她習慣,沒有眼淚、沒有聲音的慟哭。

  現在她姓袁,不能姓沈……

  黎明時,終於看到回來的袁小倪,韓水跳了一夜的心總算放下。

  「你再不出現,我大概真的要調動人馬上月泉門了……你沒事吧?」怎麼樣子這麼怪?「這麼冷,你的外袍、披風都去哪了?」

  秋末的靠海天氣寒意陣陣,一身單薄的衣物卻不見她瑟縮,只見神色恍惚,韓水馬上解下外衣為她披上。

  「是不是受傷了?小倪?」見她眼神空洞的沒回應,韓水馬上招手喚人。「快去把洪大夫請來,快馬去載人--」

  「我、我沒事。」這急喊的聲量讓袁小倪回神般。「這是解毒藥丹,馬上拿給城主服下,我想先去休息。」

  「小倪!」接過藥丹的韓水拉住她的手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此時……此刻,什麼都別問我,算我……求你。」袁小倪深深吸著氣,身心的疲憊嚴重席捲,已經連話都快說不清。「只要讓我……睡一覺,讓我好好休息,武裝好……算了,我只是很想好好睡一覺……」

  只見她整個人像失去意識般,韓水忙接住她忽然倒下的身軀!

  「就說你沒哥我瀟灑,扮什麼灑脫呀?老是嘴硬得什麼都逞強!」韓水搖頭。

  「來人,送三總管就寢,直到她睡醒前,誰都不能打擾。」
  



尾聲

  這是東方一座靠海的小村鎮,溯溪村,村民各個樂天樸實,後山是鎮上幾戶較富裕的大戶。

  他們落腳在後山其中一戶大宅,此處原就是韓水為「斜陽古城」安排的據點,平日由韓水的手下喬裝鎮民居住。

  「袁姑娘,這是今天的晚餐。」一名女子端著餐食進來,放到矮桌上。

  韓水請來幾名溯溪村的婦女幫忙做些家務,村內民眾只知,這門大戶人家來了幾名遠方族親和朋友,其中一名公子身體不好,特別來這養病。

  「韓公子呢?」韓水不是說要在外廳中一起用餐,怎麼會讓人端到房中?

  「他說要再躺躺,今晚請袁姑娘先一人用餐。」

  「那個可憐的傢伙,還沒擺脫一夜七郎的威力!」袁小倪端著同情的臉,唇角卻扯揚的很高。「年輕體壯的,試藥試到這德行,可憐可憐。」

  「韓公子是什麼病,為什麼要試藥?」

  「放心,他那是沒事找事的病,再休養一天就差不多了。」袁小倪暗笑在心。「一夜七郎,不是一夜可以大展雄風七次?」

  睡了一天一夜之後,她正伸著懶腰遠跳海景,近午時分,卻看到韓水雙眼浮腫、臉色黯淡,一臉悲慘的跑來問她。

  「聽誰說的呀!這個藥是……減欲用的,應該是一夜無能七次…吧!而且是每到關鍵就整個……不行,性趣再起就再不行,針對慾望過盛的人,聽說地方官府常跟月泉門討此藥物,專給採花大盜和姦淫犯吃,不是告訴你很折磨嗎?」

  她就奇怪,他要這種藥丸幹什麼,原來是以為有那種功能!

  「呵呵呵,沒……沒關係,哥……我愛折磨,愛嘗試……」他顫抖的吸口氣,問出疑惑,「小倪妹,你真的不是已經知道我誤解這藥的功能,故意拿給我的?」

  「哇,你太多心了,我從來也沒懷疑你替我塑造的高人神秘,是故意要哄我取藥,你居然會有這種疑惑。」

  韓水一張娃娃臉上的雙眼,睜得很大!

  「橫空出世的絕頂神秘高人會對你這麼不夠朋友嗎?除非你先抱著不夠朋友的心思,你是嗎?」

  「開玩笑,水哥我對朋友向來義氣過人、肝膽相照,怎麼會不夠朋友呢!哈哈哈--」他指著袁小倪,指頭猛甩。「好傢伙、好傢伙,遇得到、遇得到,等著。」

  「不吃中餐嗎?」見他扶著腰,一副體衰氣弱的老人家背影,往自己的房間慢踱去。

  「不了,哥我這串肝膽需要去躺躺,讓折磨的餘勁再摧殘一次!」

  夜漸漸深沉,袁小倪倚坐窗邊看著藍黑海夜,聽著浪濤輕音,難得她能有這麼悠閒的時刻,這裡的屋宅,寢房大多是整個平面木地板,矮櫃、茶幾,入寢處則圍著層層紗帳。

  富裕些的以精美屏風區隔,入夜後,經常可見四處立著長竹燈,好幾根長竹分段挖空,立於各處當入夜的燈火台,竹段都灑著粉末,以防燭蕊燼後燒了竹子,簡單、素雅又樸實。

  提著燈火,袁小倪來到任燦玥的房間。

  房內飄著藥香,四根長竹燈火立於房中,屏風後是層層紗帳,她走進紗帳內,看到床褥上的人依然昏睡。

  將燈火放到一邊矮幾,袁小倪從沒見過他這麼虛弱。

  他怎麼會和她一起掉到崖下江河內?他落崖必定還握著她的長刀,因為找到他們的韓水說,她的長刀在他身邊不遠處找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來救她嗎?當時的情況挺危急的,大火、屋子又將塌毀,他怎麼會願意冒著危險救她?

  床上的人偶爾眉眸蹙緊,像在作夢,袁小倪忍不住伸采著他的額溫,服下「辟毒丸」後,洪大夫已再來看過。

  「月泉門的辟毒丸果然特別,穩定了他的情況,雖然還沒睜眼,但他的意識算慢慢清醒,老夫對瞬失和辟毒丸瞭解不深,現在還不知道辟毒丸對此毒會影響到什麼程度,只能等他醒來再說。」

  記得洪大夫是這麼說過,意識上,他已在清醒,但要到真正醒來,則要看他自己了。

  就在袁小倪要收回手,起身離開時,她的手忽被握住!

  「城、城主!」床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睜開眼,正看著她。「你感覺怎麼樣?」

  任燦玥看著她的眼有些迷茫。

  「你中了門毒的瞬失,目前要多、多養傷,你……怎、怎麼了?」

  想為他講解的袁小倪有些講不下去,因為對方看著她的眼開始亮起,坐起身後,將她的手腕握得更緊,「用力」看著她。

  「夢…你在夢中……」

  「夢中?」袁小倪想起洪大夫說過,他初醒時,記憶會混亂。

  「你可能是夢到一些以前的事,你……要不要先運功調息一下,會慢慢平定體內的感覺。」

  「以前的事……那是真的了。」

  任燦玥沒有放手,反而將她拉近,改為雙掌捧住她的面頰。

  「我是……擁有你、照顧你的人。」

  袁小倪愣了愣,這話有點耳熟。

  「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人,就夠了……」

  雙掌不停的撫著她的面頰,像在覆誦什麼,他的眼很亮,亮到幾乎要燒灼她。

  「城、城主,你餓、餓了嗎?」面帶微笑,平靜又安撫著的拿下他摩挲在她臉頰上的大掌。「我去拿、拿點東西給你吃,等我一下,坐著等我。」

  袁小倪慢慢的退出紗帳,一轉身,幾乎連滾帶爬--

  「來人呀--出事了--辟毒丹有問題,來人--呀--」

  尾音未完,腳踝卻被帳內的人一拉,身形撲滑,再被拖進帳內!

  「城主,等……」

  他忽攫住她的唇,緊密又霸道的重吻著她。

  「夢裡,我抱著你;醒來,你竟然就在眼前……」

  「你……會不會搞錯夢,夢、夢錯人了!」袁小倪弱弱的顫問,任燦玥的指撫著那被吮紅的唇瓣。「屬下和您,不太可能有、有這樣的關係!」

  她的話,他置若罔聞,他像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隨即他的唇又來到紅唇上,袁小倪嚇得推開他,卻反被伸來的健臂箝擁入懷!

  「不准走,你想去哪?」

  低頭強硬的吻再探入她嘴中,吸吮著她的唇舌,讓她連氣都差點喘不過後,唇上的力量才鬆開。

  「這裡只有你和我,能看著這身軀的,也只有我。」他哺言的說著夢境中的話,解開她的衣服。

  「住手、快住手……」她在他懷中激烈掙扎,直至聽到衣物的撕裂聲,她決定出手撂倒人,卻又在他下一句話中愣住!

  「等你傷好了,我要你徹底成為我的人,這一次,我會握緊,誰都不能奪走!」

  這些話和動作,和她曾作過的夢,是這麼吻合熟悉!

  當熱息吻著她右肩上的三顆小紅痣,袁小倪知道他已褪下她的外裳,流連在她的裸肩上,隔著兜胸吻著她的心口。

  「江湖中有位奇人牟放子,熱中研究奇毒,據說二年前他鑽研出瞬失的解藥。」

  洪大夫的話在她耳邊響起,二年前……十七歲前夕,她出古洲搶回紅天龍,卻也中了門毒的險招,躺在斜陽西峰昏迷了快一個月!

  「你有過另一次機會,但是你總是忘記我最在乎的事,連著二次毀掉本城主心中的希望,三總管,你簡直不可饒恕!」

  「二次?」當時他的指責,她莫名不解。

  看著兜胸滑下,焰亮的瞳眸映出她的半裸的嬌軀。

  「我要不停的在你心口種下屬於我的印記!」他輕吻著她的雙峰後,深深的吮烙在左乳峰上的心口。

  「三總管,你忘的事,太多了!」

  「瞬失」操縱意識,是使記憶缺憾的毒物?

  他擁緊她的身軀,輕吻她的頸項,撫著她細膩的裸背。

  不、不行!她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完成對娘的承諾。

  「我也有想完成的夢,也有想再去圓起的緣分,只是承諾未完……」

  這之中,絕不包含和他有任何進一步的關係……

  「霓霓--飛回哥哥身邊--飛回爹、娘身邊--飛回沈家--」

  「我不要--」猛然擊出的一掌,打向任燦玥胸膛。「我不要和你有這種關係,我們不能、不能有關係……」

  被她一掌擊退的任燦玥,捂著胸口,神態狂厲起--

  「過來--你是我的人--」他獰目決絕的道:「這一次,我會握緊,誰都不能奪走!」

  袁小倪暗自凝氣於指掌才要再出手,卻見他忽抱著頭,低聲啞咆,神情痛苦。

  「你……城主,你沒事吧!」

  她小心靠近的問,眼前的人猛然抬起頭,袁小倪嚇一跳的又退著身。

  「你……是誰?」

  沉靜的眼深深凝視,緊抿著唇,似乎不必要絕不多說。

  「這裡……是哪?」看向四周,他再看向她,開口再問:「我是誰?」

  眼前的人不是平日那尖銳嘲睨的神態,而是沉定犀亮,靜觀四周,唇角不帶任何笑,記憶中,這樣的他,只有小時候,那寡言、少笑,卻讓人感到溫暖的……

  「你是……燦玥哥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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